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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贵子在班上还是有一个绝对可以信任的同学。不过那不是女同学,而是一个男生,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提到这点,贵子到目前为止都还在思考着一件事情。



要离开那所分校的时候,贵子心想:如果先离开的人准备好武器,又折回来的话……万一真是这样,那再也没有比从这个唯一的出口,慢吞吞往外走还要危险的了。最起码也得要出乎偷袭者意料之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鼓作气离开分校。



于是,当贵子离开教室走进走廊,便躲在出口处的阴影里向外环顾。正面是一片树林,左手边是山地,右侧则是较为空旷的地形。如果真有人打算偷袭,应该是藏身在前方的树林,或是左手边的山地。



因此贵子压低身子快速穿过出口,沿着分校外墙,一口气以她引以为傲的脚程向右方急奔而去,没有必要想太多。沿着集落里的小路向前跑去,闪身跃进窄巷,接下来一路冲到南部山地的山麓地带。等等等的跑着,一心只想尽快离开分校,找一个藏身的地方。



然而……如果那所分校前面的树林,或是在山地那里确实有人,但却不是袭击者的话呢?也就是说——如果——只有比自己早出发的“他”,一个人藏身在那片树林或是山地里,等着自己出来呢?自己使出全力跑离该处,该不会因此将他远远的抛在后头呢?



不会的。



应该不会有这种事情。应该说,那是不可能的。以那种状况来说,不管是谁在分校的四周逗留,都应该是相当危险。他和自己虽然是青梅竹马,但两人的关系也仅止于此。不特别亲近,也不特别疏远,彼此一向就只是朋友而已。期待他——杉村弘树(男子十一号)——会甘冒危险等着自己出来,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无论如何,当务之急是要找寻同伴。如果找得到杉村弘树,再理想也不过,但这个想法实在太过于天真。那么,嗯,班代表内海幸枝,或者是其他平凡无趣的女孩子也可以。总而言之,只要小心不要突然被对方袭击,应该就可以好好沟通。当然,如果能遇到冷静一点的女同学,那就更好了(可是反过来说,在这种情形下,过于冷静的同学反而让人感到害怕)。先找出能够成为同伴的人。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然而就算如此,贵子心想:绝对不能大声呼喊对方。毕竟先前已经有过惨痛的教训。贵子藏身的废屋里,也看得到北方山顶上日下友美子和北野雪子遭到杀害的景象。



因此,贵子的想法是姑且先自藏身的废屋,移动到南方山地的山顶上。只要能想办法到达该处,接下来就可以一边确认树丛中有没有人躲藏,一边沿着山坡的斜面以画着漩涡状的路线慢慢走下山来。边走还可以边朝着树丛丢几颗小石子,用来确认那个地方是否有人躲藏。自废屋出发后,都是用这个方法一路走来。遇到他人时,得要先确认对方是谁,再决定是不是要与他对话。正午时分,坂持在广播中宣布南方山顶附近下午三点以后将成为禁区,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在那之前应该可以将该处整个滴水不漏地确认一遍。再说,如果那个区域真的有人在,应该会赶在三点之前移动到别处。只要对方一有动作,说不定发现他的机会就可以变得更高。



贵子确认了一下,政丨府所配给的手表指针指在一点二十分。平常手上只戴着手镯,没有戴手表的习惯。当然,现在可不是在意这种事情的时候。接着,伸手碰触了一下环在颈上的枷锁。



“勉强拆下来的话,可是会爆炸的哦。”



光是戴着这玩意,就已经感到陷入脖子肉里的窒息感。而这玩意的存在,更叫人透不过气来。垂饰的链子碰触到项圈,叮当发出细微的金属磨擦声。



贵子决定不再去管那玩意,左手用力握紧冰锄(这东西真能派得上用场吗?),右手拿出预先放进口袋里的小石子,朝前方的树丛左右扔了过去。



啪嚓、啪嚓,石子掉落在树丛里。



等上一会儿,没有反应。贵子稍微前进之后屏住气息,朝出现在树丛间的向上斜坡,踏出脚去。



突然传来一阵沙沙声,左手边,距离十公尺左右的树丛里,冒出一个人头。看见一个头发有点紊乱但清爽的后脑勺,还有学生服的背影。那个后脑勺像是在环顾四处一般左右微微晃动着。



贵子吓了一跳,停下脚步。不妙。是男生。男生就糟了。虽然没有什么根据,不过,大概除了杉村弘树以外的男生,都不太妙。而那个背影看起来,也不可能是弘树。



贵子屏住气息,悄悄将脚步后移,打算要退至身后的树丛。虽然心里早就做好碰上这种事情的准备,但是身体某处还是忍不住发抖。



一瞬间,那个男生转过头来,正好和贵子四目相对。惊愕的表情在男生的脸上扩散,那是新井田和志(男子十六号)的脸。



啊啊——可恶,怎么运气差到偏偏遇上这种人!



贵子心里想着。总之,目前问题是自己已经暴露在和志的视线里。而这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于是向后一转身,顺着自己来时路跑回去。



“站住!”



背后传来和志的声音。跟着传来沙沙沙拨开枝叶追赶上来的声响。



“我叫你站住!”这次大声喊道。“站住!”



呿!这人怎么这么蠢。



贵子心里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如果和志手上有枪械之类的武器,真要攻击自己的话,应该早就开枪了。何况,他发出那么大的声音真的很不妙。不光是和志,连自己都会被人发现。于是,快速环视四周,和自己先前所确认的结果一样,看来似乎没有其他人在场。



和志动作缓慢地走下和缓的斜坡。



贵子发现和志的右手拿着一把外形像是来福枪、但是上面附有弓箭的东西。虽然现在没有瞄准贵子,但是枪口如果真的瞄准自己,还有办法躲过攻击、再次逃走吗?停下脚步的决定是不是错了呢?



不。贵子在心里摇摇头。新井田和志是足球队的前锋。而球技运动的精英级选手,往往脚程都要比田径队的精英级选手来得快。就算贵子拥有女子部首屈一指的速度,迟早也会被追上吧。



不管怎么说,已经太迟了。



和志在距离贵子四、五公尺处停下脚步。比较起来偏高的身高、宽广的肩膀、结实的体格。一头时下足球选手风格的略长发型,原本清爽的头发,现在看起来像是刚结束了一场激烈的延长赛般蓬松散落。除了排列不太整齐的牙齿之外,脸孔还算英俊,但现在却浮现了暧昧的笑容。



贵子看着和志的脸思考着。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当然,对方也可能没有敌意。说不定还把自己视为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可以信赖的“同伴”。



可是,贵子对新井田和志并没有什么好印象。直接了当地说:他那种对其他人一副熟稔不尊重的态度让她感到嫌恶。也许还可以说是因为他的傲慢。贵子与和志一年级的时候就编在同一个班级(弘树则是二年级才编在同一班),和志不怎么需要努力,便能在功课或是运动上有不错的表现。或许正因为如此——这种事情说起来并没有特别的关系——他的幼稚很叫人碍眼。特别是喜欢耍帅、一遇到失败就以煞有其事的借口来推托这点。还有,说起来很无聊,一年级的时候,贵子和那个众人眼中还算帅气的和志之间,不知道什么原因被人起哄两人关系暧昧(中学生的小鬼头就是喜欢这种谣言,爱传就让他们去传吧)。那时候,和志还特别走到贵子的座位旁,把手搭在贵子的肩膀上(真是无礼至极!)说道:



“听说我们两个,被人家传得满天飞哪。”贵子委婉地变换个姿势,躲开和志的手,嘴上轻描淡写回道:“哎呀。那可真是光荣呢。”却在心里嗤之以鼻(你还早一百年呢,回去多学着点再来)。不过,现在这个情况,恐怕不是那种应对方式就可以解决的吧。



贵子小心开口。总而言之,尽早自这家伙眼前消失为上。这是基本原则。



“不要发出那么大的声音。笨蛋。”



“不好意思。”和志回答。“可是,谁叫你要逃走呢。”



“很抱歉。”贵子立刻回答。说话简洁、单刀直入,这就是我的优点。“我不想和你待在一起。”



一边看着和志的脸,一边努力将紧张的肩膀耸了一耸。



“在这里分开,对我们两个人都好,不是吗?”



和志的脸因为不满而扭曲着。



“为什么?”



贵子在心里头嘀咕:就是因为你会摆出小男生那种幼稚的臭脸。



“理由我们应该彼此心照不宣吧。明白了吗?再见。”



贵子说完之后,转身就要离开。脚在微微发抖,连自己都感觉得到步履蹒跚。



然而贵子脚步却停了下来。



眼睛的余光,看到和志右手拿着的东西正朝着自己。



于是,贵子慢慢回头与和志正面相对。同时注意到,和志右手正扣在十字弓扳机上的手指头。



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边说着,一边装作不经意将左肩上的背包滑落下来,用手掌握住提带。不知道这样挡不挡得住和志手上那个像是弓矢之类的东西?



“我也不想这么做。”和志说道。他说话的语气正是贵子最反感的那种。嘴上虽然听起来像是在辩解什么,但事实上却是企图让自己处于有利的立场。“我看,你就和我在一起吧。如何?”



贵子很生气。虽然生气,但此时却也注意到另一件事。自己的裙子在废屋里躲藏的时候,被坏掉的门板勾扯,裂开一大片。看起来就像是开着高叉的旗袍一样。和志有意无意瞄着裂口底下露出的右脚。在他的眼神里,闪烁着一种不知成分为何的黏腻光芒。叫人不寒而栗。



贵子稍微变换了脚的位置,极力不想让和志看见露出来的脚,说道:“开什么玩笑。被那种东西指着,谁还会想和你在一起?”



“那么,你不逃了吧。”



和志还是以他一贯傲慢的语气说道。手里拿着的十字弓还是没有放下。



贵子忍耐着。



“总之,你先把那东西放下。”



“你不会逃走吧。”



“你听不见吗?”



贵子用强势的语调说了之后,和志才不情愿地放下十字弓。



接着,竟不可思议地一本正经说:



“我以前就觉得你这个女生蛮不错的。”



贵子挑了挑线条明显、如同弓形的美丽眉毛。



真是受够了!先是用武器威胁,再说觉得我不错?



和志的目光,又落在贵子的脚上。这次倒是毫不客气,上下游移直盯着瞧。



贵子下巴略为抬起,回道:“那又如何?”



“所以啊,我不会杀你的。和我在一起吧。”



贵子又耸了耸肩。因为愤怒,这次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动作僵硬。



“我刚才说过了。很抱歉。后会有期。”丢下这句话。



贵子又转过身——不,这一次是仔细看着和志的一举一动,一边向后退去。和志马上又举起手里的十字弓。那个表情,又变成像在百货公司吵着要玩具的小孩。妈妈,人家要。人家就是要嘛!原来如此?



贵子冷静说道:



“你不要太过分了。”



“那,你就待在这里吧。”



和志又重复说了一次。看他歪着头说话的样子,感觉到他正压抑着几许高昂的情绪。



贵子也再说了一次:



“告诉过你我不要了。”



和志并没有将十字弓放下。好一会儿,两人就这么相视而峙。



“你这个人,”贵子最后受不了,焦急说道:“到底想做什么?明白说出来呀。又不打算立刻杀了我,明知道我不想和你在一起,又硬要我待在这里。到底想怎么样?”



“我……”和志那令人黏腻的视线盯着贵子说道:“我的意思是,我要保护你。所以留下来。两个人在一起比较安全吧?”



“开什么玩笑!”贵子的声音夹杂着怒气。“用那东西指着我,还说要保护我?我无法信任你。明白吗?可以了吧?我要走了。”



和志厉声道:“你一动我就开枪。”手上拿着的十字弓,不偏不倚瞄准贵子的胸膛。



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威胁贵子,可见得和志的常识(而且那还是非常糟糕的常识)的最后一线规范已经被抛开了。和志保持那样的姿势,说道:“你一个女人竟然胆敢反抗男人。女人家只要乖乖听从男人说的话就好。”



听到这里,贵子已经完全气坏了。可是,和志还继续说下去。



“你还是处女吧?”语气轻描淡写,简直就像是在问:你的血型是B型吧?



“……”



贵子哑口无言。



什么?这笨蛋刚才说了什么?



“不是吗?杉村那家伙应该没胆子和女声上床才对。”



和志之所以会这么说,大概和其他许多同学一样,都误会贵子和杉村弘树两人正在交往。可是,这句话对贵子来说却有两重激怒她的理由:一是他将弘树和自己的关系想得十分不堪;同时,他在提到弘树的名字时,用的是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



贵子发现自己的唇形扭曲得像是在笑一样。很久以前她就察觉到,自己愤怒到极点的时候,总是会露出微笑的表情。



贵子以那个笑容面对和志,说道:



“那不关你的事吧?”



或许是误会了贵子笑容里的含意,和志也露出了扭曲的微笑。



“我说得没错吧。”



贵子脸上带着笑容,瞪视着和志。是啊,正是如此,虽然我的外表看起来有些华丽,不过小女子正如同您所说的还是个处女。还是一个芳龄十五、娇羞腼腆的少女哪。可是……



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啊,你这个混账家伙!



和志继续说:



“反正我们迟早都得死。你在死前也想做一次吧?我来当你的对象应该不算差。”



听到这里,虽然感觉到心里的愤怒已经到达了极点,贵子一瞬间还是愣了一下,看着和志的脸。这一次说不定真是在堤防上开了一道缺口。先前受不了他的程度都还在勉强可以掌控的范围内,如今这道情感的界限,一口气冲破了地平线。哥伦布舰长,那里好像就是圣?萨尔瓦多岛。好啊,那里有野蛮人出没。大家小心野蛮人。



贵子视线下移,不知不觉自口中发出低笑。这一切实在是非常可笑。哎呀,这真是我今年里听到最好笑的笑话啦。



抬起头来。想必此刻眼神正凶狠地瞪视着和志,不过心里还是决定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我最后再说一次。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乖乖把那东西放下,不要缠着我。要不然,我就视同你是企图要杀害我的敌人。如何?”



和志没有将十字弓放下。不仅如此,还将十字弓高举到肩膀的高度,恐吓贵子。



“我才要最后再说一次。”和志说道:“你最好听我的话,千草。”



这一连串可以说具有某种转折点意义的对话,对贵子来说,甚至有种痛快的感觉,这或许是因为她与生俱来的天性吧。是的,事到如今发生什么事都不能算是我的责任了。



不论如何,和这个混蛋又低下的男生的对话,得尽快结束。于是,贵子向前迈了一步。



“原来如此。简单说就是你想强暴我就对了?是这样没错吧?你是想反正都要死了,做什么都没关系了?”



和志目不转睛回瞪着贵子说:“我可没有……说过那种事。”



有什么差别吗?贵子在内心里嘲讽着。该不会接下来还会说:我没有要强暴你啦,不过你把衣服脱掉吧?



贵子脸上保持着笑容,悠然地倾了倾头。说道:“你啊。在这个节骨眼,与其在意你那没什么用的小弟弟,还不如多担心自己的命吧。”



和志的脖子到脸庞一口气升起浊黑的颜色,嘴角歪斜,由他口中,吐出激烈的话语。



“不要看不起我。难道你真的想被强暴吗?”



贵子笑着回答:



“哎呀、哎呀,这下子说出真心话来了。”



“告诉过你不要看不起我!”和志重复说道。“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贵子的胸口感到一阵恶心。想起和志才刚刚用谄媚的语调对自己说过:“我不会杀你的。”



和志停了一下,接着带着几分得意的语气说道:



“我已经把赤松杀了。”



贵子心里略感吃惊,将眉头挑了挑,说道:“哦?”就算他说的是真的,不过看他躲躲藏藏的样子,实际的情形应该是他害怕到极点,慌乱间杀害了偶然遇见的赤松义生才是吧。然后害怕会碰上有哪个比自己更强的人出现,于是屏住气息躲藏起来。不过,以他这个人的人品来说,如果他四处逃窜保命,最后留下来的对手是比自己还弱小的对手的话,说不定还会想出什么“我也是没办法的”之类的借口,毫不在乎地杀害对方。



“我想过,”和志继续说道,正好由他自己来印证了贵子的推测与事实相去不远。“我决定要把目前的状况,当做一场比赛。”接着说下去,“所以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贵子还是老样子,静静瞪视着和志的脸。脸上浮着微微笑意。



啊哈!这下子全都弄明白了。原来就是那么回事。他从一开始,就算是两厢情愿也罢,总之先设法和我上床再说,到头来还是打算杀了我。只要其他人都死了,后来连我也死了的话,他就能存活到最后。原来如此,该不会他还计算过到我死去为止能和我上几次床吧?



嫌恶感加上怒气,背筋一阵发痒就要按耐不住。



“你说比赛是吗?”重复和志的说法。接着,贵子的嘴角歪了歪笑了。“不过,你和女孩子交手,不觉得可耻吗?”



一瞬间,和志现出遭到击垮、难以招架的表情,但马上又回复到紧绷的情绪。眼睛寒光一闪。



“你想死吗?”



贵子立即答道:



“有种你就扣下扳机。”



和志一时间犹豫了一下。贵子不放过这个机会,快速将事先自口袋里悄悄拿出来的小石子,朝他的脸上扔去。当和志用手遮脸挡住石子的时机,身子一转,丢下背包,手里只握着冰锄,朝自己来时路径奋力奔跑。



背后似乎还听得见和志的咂嘴咒骂声。贵子发挥田径队精英跑者的起跑冲刺实力,心里正想着应该已经距离十五公尺以上时,右脚却传来一阵冲击,贵子向前扑倒。脸颊擦在自湿润的土壤冒出头来的树根上,破了一块。与随后袭击过来的腿部的疼痛相比,贵子更对脸被弄伤这件事感到震怒。竟敢弄伤我的脸,你这个混蛋!



贵子将身子向侧边一转,坐在地上。右大腿后侧,有一根银色的箭矢穿过裙子插在上头。泊泊的血液不断自伤口朝下流在发达的肌肉上。



和志追了上来。看见贵子坐在地上,便将十字弓喀啦一声扔在地面,抽出插在裤腰带上用短锁链系在一起的两根木棍——双截棍——拿在右手。棍上的锁链当啷地摇晃出声响(顺带一提,这是打倒赤松义生之后,他在捡回来的天堂真弓的背包里找到的东西。他自己分配到的武器是一根再寻常不过的三味线琴弦,根本派不上用场。然而,这些细节就不是贵子所能得知的了)。



贵子朝掉落在地上的的十字弓瞄上一眼,心想:把那东西扔了,你一定会后悔的。



“都怪你不好。”气息略显紊乱的和志开口说,“谁叫你惹我生气。”



贵子保持坐在地上的姿势,抬头瞪着和志。这个男的,到现在还在找借口。真是的,自己居然还和这种人在同一间教室里念了两年多的书。



“等一下。”



贵子说。在和志蹙起眉根之际,屈起膝盖成高跪姿,右手绕到背后,咬紧牙根一口气将箭矢拔了出来。一种肉被撕裂的感觉传来,接着血又再次泊泊流了出来。连裙子也被一起撕了开来。哎呀,这下子岂不成了两边开叉。



放开箭矢后,一边瞪视着和志,一边站起身来。不要紧。虽然非常疼痛,但还不妨碍站起来。将冰锄换到右手。



“放弃吧,”和志说道,“没用的。”



贵子将冰锄倒向水平,指着和志的胸膛。



“你说这是场比赛是吧。好啊。那我就来当你的对手。我绝对不会输给你这种人。我要赌上我所有的一切,把你给否定掉!懂了吗?了解了吗?看你这么笨,应该是不懂吧?”



即使听到贵子这么说,和志的表情还是一副老神在在。心里想着:对方既是个女的,又已经受了伤,绝对不可能会输给她的。



“我再说一次。”贵子继续说道:“不要妄想要把我打个半死后再强奸我。听好了,小朋友,与其在意小弟弟的情况,倒不如多注意点小命可能不保。”



和志听了之后表情扭曲,将双截棍高举到脸部的高度。



贵子也握紧冰锄。在她与和志之间,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身高差了将近十五公分,体重大概也有二十公斤以上的差距。贵子在B班应该可以算 是运动能力最优秀的人,但是她能够胜出的机率还是很小。再加上右脚上的伤相当严重。可是,绝对不能输给和志。



突然间,和志行动了。一边向前冲来,一边将双截棍由斜上方向下挥击!



贵子用左手臂挡了下来。左手腕上两个手镯有一个被击断飞向天空(那可是我很喜爱的南美印第安工艺品哪,可恶),臂膀传来一阵麻痹感,一路朝向脑子深处冲了上去。虽然感到麻痹,还是将右手拿着的冰锄向上挥起。和志的表情扭曲,向后一跳避开攻击。两人的距离又隔了两公尺左右。



贵子的左手腕感到一阵疼痛。不过不要紧,骨头没有折断。



第二击袭来。这次则是以网球反手拍的要领将双截棍由下往上挥了过来。



贵子将头低下,侧倾身子,躲开攻击。挑染过的长发被双截棍擦过,扯下几根头发在空中飞扬。贵子趁这个机会,将冰锄挥向和志的右手腕。感受到唰的一声手感。和志轻微呻吟了一声,向后退去。



两人又拉开了距离。和志握着双截棍的手腕,看得见红色的痕迹。但是,受伤的程度不怎么严重。



右脚的伤一阵阵抽动着。大腿以下几乎全部被鲜血染红,大概撑不了多久了。耳朵听见气喘吁吁的声音,发现到那气息声是出于自己口中。



和志再一次挥舞着双截棍攻来。以贵子的角度来看,瞄准的是头部左上方到肩口一带。



贵子向前踩了一步。想起经常到拳法道场练武的杉村弘树曾经告诉过自己:“只要打乱对方攻击的节奏,就能降低伤害。因此不要害怕,有时候向前进一步是很重要的。”



双截棍打在肩膀上,不过正如所料,那是锁链的部分,冲击力不怎么大。贵子扑向和志的胸膛,和志满脸惊愕睁大双眼的表情出现在眼前。贵子将冰锄向上一挥。



和志用空着的左手奋力朝贵子推去。贵子因为右脚受伤而失去平衡,面朝上向后仰倒在地。



和志用左手抚着差一点就要被刺中的胸膛,一边低头看着贵子说道:“你这女人真是的。”



贵子慢慢撑起身子,而和志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又将双截棍向下挥舞过来。这次他的目标居然是脸部!



贵子举起冰锄,挡下这一击。锵的一声,冰锄随着尖锐的金属声响在手中消失,滚落到身旁地上。贵子的手心,只留下沉重的痛处。



贵子咬着嘴唇,杏眼圆睁直盯着和志,向后退去。



和志嘴角扭曲,仿佛露出笑容一般,一步、两步,直向前逼近。



可恶,这家伙真的是个心理变态。使用钝器击打女性,不仅一点顾忌都没有,倒不如说甚至还乐在其中!



和志又一次挥舞双截棍击来。贵子上半身快速向后闪躲,可是双截棍却追了过来。看样子和志多少习惯了双截棍的用法。他将手臂向前伸长,动作流畅。



砰!头部左侧传来冲击,贵子的身体猛地向旁边一倾。左边的鼻腔,迅速流出温暖的液体。



贵子的身体开始向下倒。而此时的和志脸上说不定还带着“这还不死?”的表情。



不过贵子保持着猛然倾斜的姿势,稍稍眯起她美丽而细长的眼睛,趁着身体倒下的时机,伸出修长的腿,狠狠踢向和志左膝外侧。唔!和志的喉咙深处发出哀鸣,左膝跪地。上半身向后浮动,以左膝为轴身体转了半个圈。背部有一半暴露在贵子眼前。



如果贵子此时还是执意要去拾回冰锄,可能已经遭到击败了。然而,她并没有这么做。而是扑向和志的背部。



贵子抱着和志的头,看起来就像是被他背在背上似的。由于贵子的体重伴随着冲力,和志向前趴倒在地。



在一瞬间贵子做了一个决定,要用哪根指头呢?食指和中指?不不,最有力气的还是中指和拇指吧。此外说到指甲,贵子可从来没有怠于保养,不管田径队的顾问多田老师怎么指责她,贵子也不会把那修得尖尖的指甲剪掉。



贵子跨在和志身上,看起来有些像是骑马打仗的姿势,抓住和志的头发,将头整个向后扯,让脸孔朝上,好看清楚位置。



和志不知是否意识到贵子的企图,反射性将眼睛闭上。



但是没有意义。贵子的右手中指和拇指,扳开和志用力闭紧的眼皮,沉进和志的眼窝里。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和志发出惨叫。用手和膝盖撑着地面挺起身来,双截棍早已离手,乱抓着贵子的手。身体不住激烈扭动,试图要甩开贵子。



贵子牢牢地搂住和志,不让他分开。一面将手指插得更深。拇指和中指的第二关节噗嗤一声全沉入和志的眼睛里。途中,贵子的手指感受到些微的冲击,心里明白眼球被自己插破了。如果要说有什么地方让人感到意外,那就是眼窝比想象中要小多了。贵子不在乎这点,狠力将手指指节朝内侧弯曲。和志的眼睛流出了鲜血和浓稠的半透明液体一起混合而成的变种泪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和志大喊出声,直起身来两手四处拼命挥舞。两只手乱抓着贵子紧贴在他脸上的右手,揪住贵子的头发向下拉。



贵子迅速离开和志。有数根,或者是数十根头发因此被扯了下来,不过目前不是关心这件事的时候。



找寻冰锄掉落在何处。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将它拾起来。



和志发出惨叫,两手挥舞,像是在和看不见的敌人(事实上也正是如此)搏斗一般,接着咚的一声跌坐在地上。他的眼睛虽然睁得老大,但是自眼皮的边缘到内侧全都变成了鲜红色,简直就像是白子的猿猴似的。贵子拖着右脚走近和志,抬起受伤的右脚,朝和志毫无防备的股间踩了下去。兼作田径练习用、白底点缀着紫色的慢跑鞋被贵子自己的血染成鲜红色,鞋底传来噗吱一声踩爆小动物的触感。和志呜啊发出悲鸣,用手压着股间,横躺着将身体缩得如同胎儿一般。贵子接着用左脚踩着他的喉咙,将整个体重压上去。和志两手向上伸,挣扎着要把贵子的脚扳开,激烈但无力地捶打着。



“饶……”和志口中漏出话语。或许是因为喉咙被踩住,声音听起来像是用力在间隙中挤出来似的。



“饶命啊……”



那可不行啊。贵子心想。同时发现自己的嘴唇正扭曲成笑容的形状。这次可不是生气哦。是的,我现在正享受着这一刻。怎么?不行吗?我又不是若望保禄二世,也不是达丨赖喇嘛十四世,有什么关系呢?



贵子屈下膝盖,用两手握住冰锄用力刺进和志的口中(看得见有好几处治疗蛀牙的痕迹)。和志那只原本激烈挥舞,试图要挣脱贵子的脚的手腕,猛地停止了一切动作。贵子将冰锄再向下一压,感受不到太大的抵抗,冰处便扑辣扑辣沉入和志的喉咙。和志的身体,从胸口一直到指尖,就像是仰泳的蝶腰踢水⑿出发方式一般不住地痉挛。好不容易动作停下,手臂也垂落下来。白子猿猴似的眼睛依然睁得老大,周围不断流出如同颜料一样黏稠的血液,交织成蛛网般的图样。



右脚的疼痛急剧穿了上来,贵子倒向和志头部旁边,坐在地上。自己口中所发出的喘息声,就像是反复进行二百公尺计时跑步后一般急促。



赢了。觉得太过简单了些,实际上格斗进行的时间不过三十秒左右吧。不过当然,如果时间拖长的话,自己绝对赢不了的。无论如何,赢了。不管怎么说,总算赢了。



贵子抱着染血的右脚,低头审视看起来就像是街头杂耍艺人一样,仿佛就要从口中吐出冰锄似的和志的尸体。来来来,大家快来参观。刚才吞进去的东西,现在要吐出来啰。



“贵子。”



背后传来一声唐突的呼唤,贵子保持着坐姿快速回头一看。同时间伸手将和志口中的冰锄拔了出来,握在手上(和志的头因此而稍被拉起,接着又摔落地面)。



相马光子(女子十一号)正低头看着贵子。



贵子的视线瞥见光子右手,一把大型的自动手枪正握在她纤巧的手中。



相马光子的企图到底是什么呢?如果她与新井田和志一样打算攻击自己(这个可能性很大,毕竟她可是“那个”相马光子),根本没有胜算。与手枪为敌,根本没有胜算。



不逃不行。逃走才是上策。贵子再次将疼痛的右脚拉近身体,试图要站起身来。



“不要紧吧?”



光子问。声音非常温柔。枪口也没有指向贵子。可是,不能因此掉以轻心。



贵子向后退去,抓住身边的树干,勉力站起身来。右脚迅速变得沉重。回答道: “还好。”



光子目不转睛看着和志的尸体,再看着贵子握在手里的冰锄。



“你用那个打倒他的吗?真了不起,同样身为女生,我很尊敬你。”



她的语气听起来像真的打从心里佩服,另外甚至还感受得到兴高采烈的感觉。如同天使一般可爱的脸孔中,眼睛正闪烁着光辉。



贵子又答道:“没什么。”也许是因为右脚大量失血的关系,觉得身体有点摇摇晃晃的。



“贵子。”



光子说道。



“我从以前就这么觉得了,班上的女生只有你不会讨好我。”



贵子看着光子的脸,依然弄不清她的意图为何(城岩中学竞争前一、二名的两个美少女相视而对,再辅以眼睛被戳破的男生尸体。哎呀呀,好一幅美丽的景象)。



正如光子所言,贵子宁可死,也不会去讨好任何人。就算和光子说话的时候,也不会像其他女孩子一样惊慌失措。一方面是她自己的自尊心不允许这样,另一方面光子也没什么好怕的。



此时,贵子想起以前(话虽如此,也不过是两、三个月前的事)心仪的学长的口头禅。这与对杉村弘树的那种隐隐约约的好感不同,贵子非常喜欢那位学长。学长在田径比赛开始前,因为卷入朋友的打架而受重伤、出现在田径队休息室时,他用那独特的语调说:“我什么也不怕。没有什么好怕的。”



不讨好任何人,高洁的生活态度。自贵子进入中学以来,就一直注意着那位学长的一切。现在的行事作风,说不定很大一部分是受到那位学长的影响。可是那位学长,身边已经有一位恋人。一位非常美丽,是了,有点像是小川樱那样,如同森林深处的湖泊一般宁静感觉的佳人。唉,这也已经是遥远的前尘往事了。



然而,贵子同时间也意识到,刚才和新井田和志对峙的时候没有想起,但现在却想起了那位学长的话。这么说来,我果然还是畏惧着光子吗?



“我觉得有些不甘心。”



光子继续说道:“你曾经那么美丽,更曾经是比我还要好的女孩。”



贵子静静听着,察觉有些不对劲。旋即发现,为什么光子要用过去式说话呢?



“可是,”光子的眼神带着恶作剧般的笑意,接下来回到现在式的说话方式。“我很喜欢像你这样的女孩,看来我似乎有些同性恋的资质哦。呵呵。所以我觉得非常……”



贵子的眼睛瞪大了,唰的翻过身来,开始奔跑。虽然右脚有点拖着脚步,但这次的起跑丝毫不辱她田径队精英跑者之名。



“所以我觉得非常……”



光子将柯特点四五自动手枪快速举起,连续三次,扣下扳机。在树林中朝着沿向下缓坡跑离二十公尺左右、逐渐远去的贵子的水手服背后精准地开了三个洞,贵子以前扑滑垒的姿势向前扑倒。趴在地上唰唰唰往前滑去,形状美丽的腿连同裙子朝空中翻起成为左边是白色、右边是红色的鲜明对照,旋即又跌落在地面上。



光子将枪放下,说道:



“非常可惜。”



[残存人数24人]



⑿Vassallo Start。以蝶腰在水底下前进的仰泳出发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