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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时间持续了一阵子。川田在秋也身边默默抽着烟,典子也依旧不发一语。树丛中不时可以听见小鸟此起彼落的鸣叫声,覆盖在头上的树枝随着风摇曳,自间隙倾泄而下的光线呈现网状模样,在三人的身上如同钟摆般快速移动着。仔细侧耳倾听,可以听见海边传来波浪声。在这个已经再熟悉也不过的绿意空间之中,总有种一切都非常平静的错觉。



当然这都是因为听了川田的话,让心里有了不久便能逃离这里的希望所致。而遵照川田的指示,现在就只要什么事都不做,等待时间过去即可。只要不疏于防备,就算典子脚上有伤,我们这边怎么说也有三个人,加上手里还有两把枪。



可是秋也一直在思考着一小时前从远处传来的枪声。



那声枪响,是否夺走了某个人的性命呢?说不定那个人就是——虽然不希望朝这方向臆测——但可能是三村信史——也可能是杉村弘树。不,即使不是那两个人,也很可能是某个没有任何恶意的同学。我们几个人或许会因为川田而得救,但是其他人现在也还畏惧于恐怖的威胁,说不定下一瞬间就会失去生命。



想到这里,秋也的心里益发烦闷起来。当然,这个想法已经和川田讨论过了。川田说,待在这里不动才是上策。他说得没错。又说,典子目前受了伤,胡乱移动只会让我们成为绝佳的目标。这句话说得也没错。可是,像这样只求自己安稳的独善其身,真的是正确的行为吗?日下友美子和北野雪子,即使在完全没有办法逃离这里的情形下,都还愿意相信其他的同学们。而另一方面,如果相信川田所说,我们目前起码还有逃走的方案。那么,难道不应该去赌赌看吗?



当然,确实有人已经动手杀人,而且还是“故意”痛下杀手,看到友美子和雪子被杀害的情形便能够了解。而且,说不定其他还有那样的家伙存在。比方说自己遇上的赤松义生和大木立道,也许连元渊恭一也是其中之一。很难想象那些人事到如今还会愿意加入我们。不,就算他们愿意加入,也难保不会趁人不备杀害我们。



可是,最少也应该尽可能去努力寻找正派的人,不是吗?



话说回来,到底谁才是正派的人,根本无从判别。如果试图在可能的范围内尽量去救助他人,说不定“敌人”也会借机混进我们。如此一来,自己当然难逃一死,连带在一起的典子和川田也会遭受连累。



想到这里,秋也也只能叹一口气。来来回回反覆思索,不管怎么想,结论都还是一样。无能为力。只能祈祷,希望能够幸运与三村信史或是杉村弘树偶然相遇了。只是,那样的可能性到底能有多少呢?



“喂。”



川田一边点着香烟一边说道,秋也望向他。



“不要想太多,多想无益。现在只要顾好自己和典子小姐的事情就可以了。”



秋也扬了扬眉毛。



“川田,你还会读心术吗?”



“有时候啦。像今天这种晴朗的天气,感应就蛮强的。”



川田说罢,吐了口烟。



接着,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将视线回到秋也身上,问道:“那是真的吗?”



“什么?”



“坂持说的事啊。他说你的思想有问题。”



“哦哦。”秋也将视线垂下,点了点头。“你是说那个啊?”



“你做了什么事?”



川田的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恶作剧的感觉,秋也不甘示弱地回望了过去。



心里想到的,应该就那两件事情。其中一件是刚升上中学的时候,自己同时参加了棒球队和音乐社。棒球队那种胜利至上主义,并且采取军事化管理的气氛让秋也感到不满(这也难怪,棒球在共和国里可说是明星运动,也是个能够参加国际比赛、宣扬国威的手段。偏巧敌国美帝也流行棒球运动,万一在奥运的决赛上败给了美帝的球队,棒球联盟的干部几乎就要有切腹谢罪的觉悟才行),特别是当社团顾问凑老师对热爱棒球但球技不好的队员百般刁难、极尽羞辱,逼得他们在短短两周内就提出退队申请,当时看不下去的秋也气愤填膺,把凑老师连同共和国棒球联盟狠狠破口大骂了一番。秋也这个原本是城中棒球队最受期待的新人,于是乎就朝向摇滚乐界的新星(自称)之路迈步猛进,在学校的内部考核记录自然也就被记上了一大笔。不过,坂持所指的可能是另一件事。



“没什么。”秋也摇头。“大概是因为我喜欢摇滚乐吧。我是音乐社的成员,所以才会被他盯上了。”



“哦哦。”川田一副原来如此点点头。“我记得你会弹吉他。所以你才开始听摇滚乐的吗?”



“不是。我是先听了摇滚乐才开始弹吉他的。在我住的机构里……”



秋也想起三年前还在“慈惠馆”里当工友的四十多岁男子。个性爽朗,开始稀疏的头发,梳拢成在后颈上放翘起的发型(“我梳的这个叫做鸭尾发型啦。”)。现在人应该在南桦太⑧的强制劳改营吧。秋也、庆时和馆内的孩子们并不清楚详细的理由为何。发表告别感言的时候,他本人也没有特别说明,只说了:“我还会回来的,秋也、庆时。这段时间我就一边挥舞着十字镐,一边唱着《监狱摇滚》吧。”他留给庆时一只自动上卷的老手表,留给秋也的则是Gibson的电吉他。这是秋也第一把属于自己的吉他。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健在?听说在强制劳改营里,有很多人因为过度劳动和营养不良而丧命。



“有个人给了我录音带,还把自己的电吉他也送给我。”



“哦。”



川田点头。



“你有特别喜欢的歌手吗?巴布?狄伦?约翰?蓝农?还是路?瑞德?”



秋也听了之后,直盯着川田的脸瞧。



“你还挺内行的嘛。”



秋也有点惊讶。



摇滚音乐在大东亚共和国里,不是一个可以简单到手的东西。所有自外国进口的音乐都要经过流行音乐判定学会的严格审查,基本上只要和摇滚两字扯上关系的,全都会比照毒品管制规定挡在海关外面。(有一次在县政府的办公大楼里看过一张海报,上头有张披发垢面的摇滚乐手照片,上面画着一个和禁止停车符号相同的斜线。“STOP THE ROCK”。算他狠!)除了那种鼓励民心的节拍让共和国的桃色政府不满意之外,重点还是在歌词的内容。虽然先前提到的巴布?马利亦是如此,但举例来说,约翰?蓝农唱的:“这也许是梦,但我并非孤单一人。有一天你也会与我携手相伴吗?届时世界已然合而为一了吧。”算是其中的典型作品。这样的歌词在这个国家当然不妙。



拜这个政策所赐,唱片行店头摆出来的大多是些了无新意的国产偶像歌曲或是演歌。秋也看过进口音乐里最激进的也不过就是法兰克?辛纳区罢了。(不过说不定他的那首《MY WAY》倒是挺适合这个国家。)



事实上,秋也曾经想过,那个鸭尾发型的工友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送进劳改营。而他留下来的音乐带和电吉他也如同洪水猛兽般叫人害怕。不过后来发现应该不是那个原因才对。升上中学加入音乐社后,才知道原来有那么多人喜欢摇滚乐,甚至有些人还拥有自己的电吉他(新谷和美当然也是热爱摇滚乐的一分子)!《时代在改变》和《STAND!》的复制录音带也是透过这些同好才弄到手。



然而这些交流都只限于彼此可以信赖的同伴之间。如果对城岩中学的学生做是否有在听摇滚乐的问卷调查,应该会有九成以上的人回答没有吧(就算有听过的人,也会回答没有听过,因此可能所有的人都会做否定的回答)。当然,川田先前就展现出他所拥有的丰富知识,即便多少知道一些摇滚乐的事情也没什么好奇怪,但是巴布?狄伦和约翰?蓝农可以说是个中最具冲击性的人物呢!



“眼睛用不着瞪那么大。”川田说。



“我可是神户长大的都会人。不要把我和香川的乡下孩子相提并论。摇滚乐的事情多少知道一些。”



秋也撇了撇嘴,说道:“你说的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郁闷的情绪获得少许抒解。接下去说了:



“我喜欢的是布鲁斯?史宾斯汀。范莫里森⑨也不错。”



川田紧接着:“《天生劳碌命》⑩蛮好的。范莫里森的话,我喜欢《目眩神迷》⑾。”秋也听后眼睛又瞪大起来,嘴角浮出笑意。



“还说你不清楚!”



川田也会以笑容。



“我说过了,我可是都会人。”



秋也顾虑到典子一直没有说话,也许是这个话题让她插不上嘴,于是问道:



“我记得典子你好象说过自己没有听过摇滚乐,对吗?”



典子浅浅笑着,摇摇头。



“我不太知道摇滚乐。那是个怎么样的音乐呢?”



秋也笑了笑。



“歌词很棒。我也不太会形容,那是一种真实唱出己身问题的音乐。除了恋爱之外,还有关于政治、社会、生活,以及人生在世的本质之类的内容。先是有阐述的内容,然后再配上可以将其充分表达的旋律和节奏。比方说:布鲁斯?史宾斯汀的《天生劳碌命》就这么唱着……”



秋也将那首曲子的结尾部分背诵了出来。



“温蒂,只要我俩在一起,即使怀抱着悲哀也能够活下去。我以我灵魂深处的狂热深爱着你。有一天——虽然不知道是哪一天——我们一定可以抵达我们真心向往之地,一同在阳光中漫步。不过,在那之前,像我们这样的流浪者之能不断向前奔驰。因为,我们生来就是如此。”



“就像这个样子。”秋也做了个段落,低声把最后两句唱了出来。Cause Tramps Like Us,Baby,We Are Born to Run。



秋也看着典子,说道:



“改天我们一起听吧。”



典子稍微张大了眼睛,点了点头,其实,原本她应该要表现得更为欣喜才对,但典子却只回以一个有气无力的笑容。而秋也因为自己也已经相当疲倦,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



秋也接下来对川田说:



“如果大家能更常听摇滚乐就好了。这么一来,像这样的国家迟早要垮台。”



没错,刚才典子也说“一定是因为大家什么都不知道,才会这样”,秋也认为大家应该要知道的事情,一切都涵盖在摇滚乐的歌词里头。也正因为如此,政府才会禁止摇滚乐。



川田将变短了的WILD SEVEN慢慢在地面上捻熄,再新点上一根。接着说道:



“七原。”



“什么事?”



川田缓缓吐出烟雾后继续说:



“你认为摇滚乐真有那么大的力量吗?那种会让政府担忧的力量?”



秋也用力的点头。“我认为有。”



川田看着秋也的脸,然后将视线移开,摇摇头。



“我不这么认为。反过来说我觉得那会成为吸收我们的不满,缓和紧绷气氛的手法。现今,就算政府宣称摇滚乐违法,但只要你真的想听,还是有管道可以弄到手。这就是一种缓和紧绷气氛的手法。这也就是我说这个国家很有些小聪明的原因。说不定哪天政府一高兴,还反过来奖励摇滚乐呢。目的当然是把它拿来当作工具运用。”



秋也好象被打了一巴掌般的震惊。摇滚乐可以说是秋也的宗教;乐谱就是他的圣典;布鲁斯?史宾斯汀和范莫里森对他而言就如同十二使徒一般。当然,那么多的同学陆续死去,也让他多少习惯了震惊的情绪,和这些相比之下,那倒也算不了什么大事。



秋也灰心气馁缓慢地说:



“是这样吗?”



川田微微点了几次头。



“错不了。可是最让我不爽的,不是去禁止它或是去奖励它。二是为什么不能让想听的人在想听的时候可以自由去听呢?不是吗?”



秋也思考了一阵子后说:



“我从来没有朝这方面想过。不过,听你这么说,的确有这个可能性。”



接着又补充说:



“了不起!川田你看事情真的很透彻。”



川田耸耸肩膀。



三人又陷入一阵沉默。



秋也又开口说话:“可是,”川田一边将一包新的香烟开封,一边看着秋也的脸。“即使如此,我还是相信摇滚乐有一种力量存在。一种正向的力量。”



是的,就如同典子对自己的看法一样。



川田咧嘴微笑。将香烟叼在嘴角,点上火。



“其实呢,七原。我也这么觉得。”



秋也也同样咧嘴报以微笑。



“不过,很讽刺的,他说得一点也没错。”



川田说道。秋也回问:“什么?”



“我们现在只能不断地逃往不是吗?”川田说:“We Are Born to Run。”



[残存人数25人]



⑧现在的库页岛南方。



⑨Van Morrison,爱尔兰近代民谣及摇滚的精神宗师,被视做英国的巴布?狄伦。



⑩英文曲名《BORN TO RUN》。



⑾英文曲名《BLOW IN YOUR MIND》。



35



南佳织(女子二十号)站起身时发出了些微的声响。这里是岛中央稍偏东部,相当于北侧山地山麓地带的杂木林中。在地图上的位置是F=8。



重新握紧手枪。那是一把SIG SAUER P230九厘米短手枪,体积非常小。但佳织娇小的手掌还是没有办法完全一手掌握。



佳织不自觉咬紧嘴唇。打游戏一开始,直至藏身此处为止,不断听到一些周遭传来的动静。虽说最后不是风的恶作剧,就是什么小动物之类(这里也有野猫出没吗?)的声音,让她最后总是能够抚着胸口放心地喘口气,但仍然无法适应这样提心吊胆的紧张。牙齿咬着嘴唇,冒出血珠,好不容易结痂后又再次咬出新伤。这一次,说不定真是敌人。敌人,是啊。同班同学会对我攻击。出发时在分校前目睹到的天堂真弓和赤松义生的尸体,如今鲜明浮现在脑海里。



还有那个时候,步出分校时,正前方的树林中传来呼唤自己的声音。那应该是班代表内海幸枝吧。在漆黑的树丛里,除了幸枝以外,还隐约看到几条人影。黑暗中,幸枝虽然压低着声音,但听起来还是感觉尖锐:“佳织!快过来和我们一起!这里都是女孩子!不要紧的!”



然而那却是怎么也恕难照办的要求。在这种情形下你能相信谁呢?如果和她们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遭到暗算。佳织不顾幸枝的制止,逃向另一个方向。接下来,便身在此处了。那么……刚才的声音,真的是“敌人”吗?



两手紧握着手枪等待了一阵子,声音并没有继续下去。



再等待了一阵子。依然没有继续发出声音。



佳织放松地吁了一口气,由单膝跪地的姿势回复到一般的坐姿,坐回树丛中。脸颊附近隐约传来被不规则形状的树叶碰到的触感,内心生起一阵嫌恶感,于是稍微移动了一下腰部的位置,还用手掌不断擦拭刚才被树叶碰触到的地方。光是脸上的青春痘就已经让自己伤透脑筋了,如果再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碰到,脸部一旦发炎肿起来,那可叫人难以接受。就算知道自己大概难逃一死,也无法接受。



想到这里,佳织顿时不禁背脊一股寒意。会死吗?我会死吗?



光是意识到这点,心脏便扑扑地跳得很快,简直就像快要心脏衰竭。



我会死吗?我会死吗?像是耳鸣一般,也像是品质欠佳的CD播放机、无法跳过碟面上的伤痕,一直重复着同一段音乐似的,脑海里不停响起这句话:我会死吗?



佳织拼命将挂在脖子上的黄铜小坠盒,自水手服的胸襟抓了出来。喀嚓一声打开来,一张头发长长、满脸清爽的笑颜正对着佳织笑着。



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佳织的心跳总算是略为平静下来,慢慢恢复正常速度。



那是偶像团体FLIP SIDE里面最受女孩子欢迎的剑崎顺矢的照片。那个小坠盒是只配送给歌迷俱乐部会员的特制品,整个城岩中学也只有佳织拥有,这可让她相当自豪。(基本上时下大多数的女孩子看到那样的东西,可能也只会摇摇头罢了。毕竟小坠盒早已经褪出流行。但佳织却完全不这么认为。)



啊啊——顺矢。我应该不要紧吧?你可要保护我哦。



剑崎顺矢的照片,看起来正对着自己说道:“不要紧的唷。”这让佳织感觉呼吸更顺畅了些,于是又再向照片问道。



顺矢啊,你觉得我那时应该和班代表一起走吗?如果那样的话,是不是就有得救的方法呢?不对,那一定不可能的,是吧。



不知道为了什么,泪水突然自佳织的眼眶盈盈落下。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呢?我好想妈妈,我也好想爸爸,还有姐姐,和蔼可亲的爷爷奶奶。好想泡个热水澡,涂抹软膏护理脸上的青春痘,在客厅那块舒舒服服的椅子上坐下,一边喝着可可,一边看以FLIP SIDE为固定班底的电影节目录影带(虽然早就已经看过好多次了)。



“顺矢,你要保护我哦。求求你……我……我好像快要发疯了。”



当佳织亲耳听到自己脱口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快要发疯了,不禁毛骨悚然。一股想吐的冲动自胸口涌上来,泪水流得更厉害了。



突然,背后传来一阵沙沙的声响,吓得佳织身体震了一下。那声响的音量比先前还要大上许多。



连忙回头一看,眼里还充满了泪水。



有一个穿着学生服的身影,朝向这里看了过来。那是杉村弘树(男子十一号)。不知不觉间,他居然绕到自己背后去了!



在恐怖感的刺激下,佳织几乎想也没想就用两手举起手枪,扣下扳机。随着碰的一声巨响,手腕传来了强烈的冲击。金色的弹壳在空中飞舞,将自树叶间倾泄而下的阳光反射得非常耀眼。



弘树的身影在枪响之前便早已快速消失在树丛深处。沙沙沙的声响不断传来,但不久也平息了下来。



佳织双手握枪,好一会儿没有动,身体喀喀喀抖个不停。接着一把抢过地上的行李,朝着弘树离开的相反方向,在树丛里奔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已经混乱的脑袋想:杉村弘树一定是要来杀我,错不了。如果不是这样,那为什么会不发一语静悄悄靠近自己身旁?杉村弘树他手里一定没有枪。所以看到我手上有枪,便急忙逃走。要是我没有事先发现他——而且迅速对他开枪的话——杉村弘树他一定会用刀子之类的武器狠狠的刺进我的胸膛。刀子!我可不能大意。万一再遇到其他人,不马上狠下心来开枪的话,死的就是自己了!死的就是自己!



啊啊——我再也受不了这一切了。好想回家。泡热水澡。青春痘的软膏。可可!录 影带。FLIP SIDE。顺矢。狠下心来。开枪,开枪!可可。顺矢。青春痘!软膏!狠下心来。顺矢。



佳织的眼里不停冒出泪水。小坠盒的盖子打开着,剑崎顺矢的清爽笑容在水手服胸襟处,上下左右激烈晃动着。



狠下心来。顺矢。会被杀害!开枪。妈妈。姐姐!爸爸。开枪!开枪!新曲专辑!



佳织终于发狂了。



[残存人数25人]



36



“好了,以上就是死亡者名单。”



坂持爽朗的声音传来。这是正午时间的广播。



新加入待办丧礼名单的是:大木立道、元渊恭一;当然上面也有北野雪子和日下友美子的名字。另外,仓元洋二、矢作好美也死了。



“接下来宣布下午的禁区和时间。请大家做好笔记!”



秋也将地图和笔再次自口袋里掏出来。川田也把地图拿在手里。



“首先是自一点开始J=5。再来是,三点开始H=3;五点开始D=8。都听清楚了吗?”



J=5 在岛的东南岸;H=3是南边山顶附近;D=8则是北边山顶东南侧一带的斜坡。秋也等人所在的C=3没有被列为禁区。看样子暂时不需要移动位置了。



“大家听着,自己的朋友死去了虽然令人伤心,但是你们要打起精神来才行。年轻的羽翼如果不坚强起来,可没有办法展翅高飞的哦。我们下次再见啦!”



坂持的广播还是不改一副轻佻的语调,说了一堆话之后喀喳一声又突然结束了。



秋也叹了一口气。收起地图,看着打上死亡记号的班级名单。“已经有二十五个人了,可恶!”



川田又叼起一根烟,用手掌遮着点上火。



“我说得没错吧。死者很顺利地一个接一个出现。”



听到这句话,秋也抬头看向川田。川田吐出一口烟雾,静静回望着秋也。川田的意思很明显。只要班上的同学死得愈多,秋也等人逃离这里的时机就愈接近。再加上,时间的限制也不断向后延长。可是……



“你那种说法,未免太过分了吧?”



川田只对着秋也耸耸肩,便将视线别向他处,说道:“抱歉。”



秋也原本还想对川田说些什么,但最后勉强让自己的视线自川田身上移开。把屈立着的两膝朝身体侧靠拢,透过两脚趾间注视着地面。有两、三朵小小的黄花生长在草丛之间,一只蚂蚁在花茎上爬行着。



虽然刚才和川田讨论摇滚乐的时候,觉得好像和他变成了真正的好朋友,但他还是有某些自己完全不熟悉的地方。是否川田生来便是这种带点冷淡的个性呢?



轻叹一口气。思绪一转,坂持刚才报告的六名死者当中,只有仓元洋二和矢作好美自己没有亲眼目睹死亡时的情形。听说那两个人正在交往。这么说来,他们两人是一起躲藏在某处吗?还有十点多听见的那两声枪响。该不会就是夺去那两人生命的声响吧?如果真的是这样,到底是谁会做出这种事情呢?



耳边仿佛又听见杀害北野雪子和日下友美子的那阵机枪声。这件事是否也是那个“凶手”所为?或是说……



“七原。”



听见川田的呼叫,秋也把头抬了起来。



“你们还没有吃早餐吧,七原。虽然是政丨府配给的差强人意的面包,不过我在杂货店里弄来了草莓果酱,还有咖啡。一起来吃吧。”



川田由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个扁平的瓶子,还有小罐(二〇〇CC)的罐装咖啡。瓶身上贴着一张画着草莓插图的标签,透过瓶子可以看到里面装着鲜艳的深红色内容物。至于咖啡,川田刚才把炭火再次升起,在上面放上空罐,煮着热水。应该是想将罐装咖啡放进热水里温热吧。川田甚至还拿出了一包塑胶免洗杯。



“你还真拿了不少东西。”



“嗯嗯。”川田点头,自背包里再拿出一个细长的纸盒。“你看,这里还有一整条WILD SEVEN。”



秋也的心情也因而为之一转,微微一笑,点点头。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面包来,将其中一个面包递给典子。



“典子,吃一些吧。”



“嗯……”



典子抬起头来,仍然两手抱膝。



“我……不用了。不怎么想吃。”



“怎么啦?没有食欲吗?”



秋也一开口问,便发现将视线再次落向下方的典子,整个脸色变得非常苍白。典子从刚才开始就很少开口。



“典子?”



秋也靠近典子身边。川田手正要拉开咖啡罐的拉环,看着两人。



“典子。”



秋也将手搭在典子的肩膀上。典子抱膝的两手用力紧握着,苍白的脸庞紧咬着的牙关呈现一字型。秋也此时好不容易才察觉到,典子唇间流露出来的痛苦气息。典子闭着双眼,手松开后攀在秋也的手腕上,稍微将体重依靠在上面。



典子的体温透过水手服肩部的黑色布料自秋也手上传递过来,好像抱着一只小鸟似的,温度很高。秋也右手伸向前去,向上拨开典子的刘海,按在她的额头上。



热得不得了。同一时间,典子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也弄湿了秋也的掌心。



秋也陷入混乱,急忙看着川田所在的方向。



“她发烧了!川田!”



“不……要紧。”典子有气无力说道。



川田将咖啡罐放在脚边,站起身来。和秋也换过位置,把手按在典子额头上。接着,抚摸了一下自己满脸杂须的下巴,再抓起典子的手腕,一边看着手表,一边计算着脉搏。



“有点不太妙。”



说完后,用右手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典子的嘴唇,让她张开口。接着用手指压在眼睛下方向下拉,观看典子她那明显的眼袋的里侧。



“你会不会觉得冷?”对典子问道。



典子的眼睛微张着点点头。



“嗯,有一点……”



“七原。”川田喊着秋也。



在一旁屏息以待的秋也连忙问:“怎么样了?”



“别管那么多,把上衣给我。”



说着说着就开始动手把自己的学生服上衣脱下。秋也也急忙脱下自己的上衣,交给川田。川田将两件上衣小心地包裹在典子身上。



“面包,七原。还有果酱和水也拿过来。”



听到川田的吩咐,秋也急忙将刚才要递给典子的面包和水,还有放在川田背包上的果酱拿了过来。先将面包和水交给川田,再把果酱的盖子打开后也递了过去,川田立刻粗鲁地将面包插进瓶中,沾满红色的果酱。然后把面包交给典子。



“先吃一点,小姐。”



“嗯,可是……”



“吃吧。多少吃一点也好。”



川田语调强硬地说,于是典子有气无力伸出手接过面包,啃了一口、两口。非常勉强,直接咽了下去。然后便将剩下来的面包退还给川田。



“吃不下了吗?”



典子虚弱地摇摇头。看她的样子,就连摇头的动作都显得相当无力。



川田原本希望典子再多吃一点,但暂且放弃了这个念头,将面包放在一旁,自口袋里拿出一个装着药品的盒子。



“这是感冒药。吃了它。”



说着,交给典子一个和早上的镇痛剂不同的胶囊。典子点头,半借着川田的协助,用水壶里的水把药吞了下去。水自典子的嘴角流出来,川田用手帕轻轻擦拭着。



“好啦,躺下来吧,小姐。”



典子点了一下头,身上裹着那两件学生服,躺卧在草地上。



“怎么了,川田?她不要紧吧?”



秋也慌张地追问着,川田摇摇头。



“现在还不清楚。说不定只是感冒。但也有可能是伤口感染,如果真是这样……”



“你说什么?”



秋也看了横躺着的典子那以大手帕包扎的右小腿一眼。



“可是,可是你不是帮她仔细护理过了吗?”



川田再次摇头。



“她中枪之后,在山里头走了好一阵子吧。说不定那时就已经受到细菌感染了。”



秋也看着川田的脸一会儿,便蹲到典子身边,伸手去碰触典子的脸颊。



“典子。”



典子睁开眼睛,虚弱地笑了。



“不要紧……我只是累了点。用不着担心。”



可是,听她的气息声一点都不像是不要紧的样子。



秋也再一次将目光投向川田。压抑着不禁逐渐激动起来的情绪,说道:



“川田。待在这里不行的,我们移动到别处吧。至少得找个房子,温暖的地方……”



川田摇摇头,打断他的话。



“稍安勿躁。暂时先观察一下状况再说。”



一边说着,一边确保拿来充做棉被的学生服没有产生任何间隙,再一次确实地在典子身上裹好。



“可是……”



“移动位置会有危险。我不是说过了吗?”



典子又再一次微微睁开眼睛。看着秋也:“对不起,秋也同学。”也对川田说: “对不起。”便闭上了眼睛。



秋也用力紧抿着双唇,低头看着典子苍白的脸庞。



[残存人数25人]



37



千草贵子(女子十三号)偷偷自树干的阴影里探出头来。这里靠近南方山区的山腰部分,在山顶的东侧一带。以地图上划分的区域来说,约是H=4和H=5的交界处。周遭是高低交错的杂木林,贵子目前正往山顶方向前进,身边的树木渐渐变得愈来愈矮。



贵子重新握好分配到的武器——冰锄,压低姿势,回头向后方看去。



最初藏身的民家,已经被林木遮蔽住,看不见了。那间房子似乎早在这个岛被指定为计画实施地点之前,就已经没有人居住。荒废已久的建筑物埋藏在茂密的树丛里,一侧还有一间鸡舍紧邻在主屋旁边。那生锈的铁皮屋顶,现在也已经看不见了。已经前进了多少距离呢?二百公尺?还是才不过百来公尺呢?贵子是城岩中学田径队的短跑健将(拥有中学女子二百公尺县记录第二名的好成绩),对于距离的概念,原本早已成为身体感觉的一部分,但是起伏不平的山地和一整片的绿树,还有对于目前处境的紧张感,都让她的感觉产生些微的错乱,分辨不出距离的远近。



吃着政丨府配给的难吃面包和饮水打发一餐,等待手表上的指针移向一点整的时候,贵子下定决心要离开那个地方。自游戏开始以来,好几次听见类似枪声的声响,贵子虽然一直藏身在废屋的一隅,但最后做出光是躲藏在此也于事无补的判断。必须要找个人,至少是自己信得过的朋友,一起行动才行。



当然,对自己而言信得过的朋友,也不见得对方就会信得过自己。不过……



贵子是一个美丽的少女。细长的眼睛线条看起来虽略嫌严厉,但和尖得恰到好处的下巴,紧实的嘴唇,简洁的鼻梁线条相搭配,倒像是贵族的脸孔一般。经过挑染的茶色长发一眼看去或许会觉得有些不搭调,却和左耳两个、右耳一个的耳环,左手中指和无名指上配戴的戒指,两手手腕合计五个手镯,再加上用外国硬币加工而成的垂饰等装饰品一样,展现了她的自我主张,更衬托出姣好美貌。虽然老师们对她的发型,还有那一身稍嫌华丽的廉价装饰品不敢苟同,但她除了功课好,还顶着田径队精英跑者的招牌,几乎没有当面被责备过的经验。归根究底,主要还是因为贵子的自尊心非常强,不想像班上其他女孩子一样,被无聊的校规限制住。



也许是因为肇因于她的美貌;或者是她的心高气傲招来灾厄;也可能是因为她原本就不善与人交往,贵子在没有比较亲近的朋友。唯一的好朋友,是一个自小学时代便开始往来,名叫北泽薰的女孩子,但她不在同一个班级。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