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⑤(1 / 2)



准备信封的犯人森久保,连珠炮似地辩解。



不是的!听我说,我会说明。万分狼狈的他即使拼命辩解,却说得支离破碎,就算专注听,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不断找借口弥补自己刚说过的话,结果就是破绽百出,令人不耐的话语不停空转着。每次他的声音在会议室响起时,听起来就像吸毒者的妄想般堆积着空虚。袴田终于忍不住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



“别再让我们对你更失望了。”



这么做显然无效,森久保又辩解了两三句;但不一会儿,袴田的强势吓阻像是镇静剂般迫使他只是喘气,不再说话了。



一片静寂的会议室响起唐突笑声。



是来自隔壁会议室的声音?还是幻听?虽然像我们在说话,听起来又像别人在交谈。原来是正在播放的影片传出来的声音。今天请多指教啰。堂堂正正地“公平”竞争吧。荧幕放映着信封尚未登场,小组讨论开始前的和平光景。当我按停时,几秒的悲伤沉默造访,随即响起等待上场似的计时声。



来到第四轮投票时间。



可悲的是,知道犯人是谁这件事,顿时让会议室变得好待多了。虽然被信封搅乱的气氛一时还无法回复,但光是看得见原本看不到的敌人,便大大减轻心理负担。



面对森久保,我的内心涌起各种想法,有好多话想问他。光看他那判若两人的扭曲神情,话语仿佛快从胃袋深处溢出。为了进Spiralinks这间公司,到底能不择手段到什么程度?我试问自己,发现自己原来就算再苦也能忍受,只要想得出来能拿到内定的腹黑点子,就算多少会脏了双手,也会付诸行动吧。



要是中学考试成绩不如预期,高中联考再加油就行了。要是高中联考失利,大学联考好好拼一场就对了。若是连这也失败的话,没关系,只要能进入一流企业就行了。但要是进不了一流企业——



还没成为社会新鲜人的我不晓得今后会如何,或许现实不像我这个年轻人担忧的那样,那么绝望,无论是谁都能轻易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纵然如此,还是希望抱着这里是人生最后一场“胜负”的心情应战,只希望自己的判断不是个谬误。我痛切明白那种不择手段也想得到的心情,虽然明白,但看着奋力朝着错误方向勐踩油门的森久保,不禁深感悲痛。



我斜睨宛如尸体般瘫坐在椅子上的森久保。



开始进行第四轮投票。



■ 第四轮投票结果



.波多野2票



.嶌2票



.九贺1票



.矢代1票



.袴田0票



.森久保0票



■ 截至目前的得票数



.九贺7票



.波多野6票



.嶌6票



.袴田2票



.矢代2票



.森久保1票



一如矢代的预言,没人投票给森久保。



相较于此,袴田倒是投了一票给矢代。也许是我胡乱臆测,总觉得与其说这一票是奖励她揪出犯人,不如说是为自己误会矢代是犯人一事赔罪。



嶌还是投给九贺,但奇怪的是每当她勇敢投票给九贺时,就会露出极为痛苦的表情。固执己见与放弃思考互为表里,我要努力、努力,无视那些谣言。



她那走在无法回头的桥上身影,让我再次痛切感受到信封带给这场会议的影响有多大。



“我承认……‘信封’是我带来的。”



仿佛成了尸体的森久保垂死挣扎似地吐出话语。



“对不起,我太失态了。可是……那些资料不是我准备的,真的!我是说真的。我只是按照寄到我家的信封里附上的指示,把这东西带过来,没想到里头装的是那种东西——”



“森久保,”袴田平静地打断他的话,“没有用了。别说了。”



森久保已经没气力再多说什么。



揭穿犯人是谁的同时,肯定能瞬间净化我们之间激起的疑心、不安与愤怒等,种种负面情感——果然我不是会抱持这种预感的乐观主义者。纵使我们之间已经产生一些无法修复的鸿沟,但少了一件挂心的事也是不争的事实,就像堆砌一块块砖块,我仍旧深信会议室的气氛应该会逐渐回复到原先状态。



“这些‘信封’……要怎么办?”



袴田这句话让我几近晕眩。你在说什么啊?这还用说吗?信封这场闹剧结束了。犯人既然已经现形,也就没必要被这东西耍得团团转,当然是处理掉,结束这一切。无奈这么想的人,似乎只有我和嶌。就在我想用戏谑一点的方式表达意见时,话题却突然转向如何处理信封一事。



“森久保确实做了不可原谅的事,但就某种意思来说,也可以解释成森久保率先调查我们的身家,揭露我们六个人不可告人的部分,如果只是一起准备小组讨论,不可能知道这种事,对吧?既然如此,就照森久保刚刚说的,先打开所有信封看看吧。然后推举经历这场风波后,还是很优秀的人当内定人选就行了。既然是谣言,就得自己证明是假的,大家觉得如何?”



简直是胡闹。就在我要出声反驳时,“……总之,打开看看也好。”矢代一脸严肃地颔首。



“没错。”连九贺也开始同调。



“这么做最‘公平’,是吧?九贺。”



“‘公平’……吗?”



虽说是幅残酷景象,但要说是理所当然,也没错。因为我要是站在他们的立场,搞不好也会说出同样的话。



一开始就顺利得到两票,也是第一个被告发的袴田从此没再拿到任何一票。一开盘就拔得头筹的九贺虽然守住宝座,但支持率明显下滑。要是目前暂居第二名的信封内容没曝光就落幕的话,那么能够继续坐收渔翁之利的人,就是我和嶌。



被告发的人显然已经构不到内定资格,但要是主动出击,像森久保、袴田那样自行打开信封,想也知道不可能增加票数。信封显然掌握着这次选拔考试的关键,只要这里分为被告发与没被告发的人,就会一直存在着明显差异。



既然如此,那就打开所有信封,这才是真正“公平”的世界。



正因为明白,所以心痛。



知道了。就这样吧。打开所有信封吧。我无所谓。



话到喉咙又吞了回去。我开始回想自己曾经犯下什么重大过错——至少就现在我能马上想到的……没有。当然,小过错可能被刻意放大,或是曾经犯下什么不得了的错,只是自己完全忘了。不过,假设有这么一个最坏的可能性,仍然大方欢迎其他人告发我,也许这么做不但有助于会议顺利进行,还能提升我的评价。



虽说如此,让我不赞成这么做的理由还有一个,那就是嶌。



就连非常忌讳、厌恶信封的我也被洗脑,在某种程度上认可它的存在,认为打开信封才能让这场会议进行下去。然而所有人当中,只有嶌始终抗拒这一点,但这是因为她和我一样都是还没被告发的人,才能讴歌正义。尽管如此,嶌指的才是一条最合理又正确的路。



我不想让她对我失望,我必须承认自己另有所图。更重要的是,当所有信封被打开时,被告发的人不只我,还有嶌,这件事成了我心中一道防波堤。



我再次慎重整理思绪,向正在讨论该先打开哪个信封的三个人说:



“还是……处理掉吧。”



他们八成有种明明顺利前进的棋子,却莫名倒退五格的感受吧。袴田用像在规劝理解力差的孩子般的口气,说:



“波多野,事到如今已经没这选择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痛切知道……可是、可是……”



我觉得应该诚实、坦然表达自己真正的想法。没问题,一定可以的。应该要传达的事,一定可以传达。是的,我相信自己。



“我还是希望处理掉信封,当然某部分是因为不想被告发,才会这么说……说这种话还真是难为情。我不晓得信封里塞了什么,要是奇怪的告发,当然会影响我的评价,之前的各种讨论已足以证明。毕竟好不容易拿到六票,我不想就这样毁了。只能承认自己颇自私。老实说,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但我不只是因为害怕而不想打开信封。



“什么因为我中枪,所有人都要被回击才公平,一派理所当然得像在讨论如何有效利用核武的议论,我觉得一点也不合逻辑。或许这和之前的意见有些矛盾,其实塞在信封里的可怕告发不过是一张纸罢了。不是吗?



“幸好我们晓得犯人是谁,也就不可能误选犯人当内定人选。毕竟我们一起相处了好几天,应该好好了解过彼此吧?只凭一张纸,就抹消之前所有印象,只相信坐在这里的才是真实模样,真的很蠢。完全忘掉信封的事,这才是我们最初讨论出来的结论,不是吗?



“也许让大家之所以那么在乎信封的理由之一,就是我提议每三十分钟投票一次的规则。正因为看得到人气流动的情形,所以为了扳回一城,就算多少弄脏了手也无所谓,脑子被如此偏颇的想法支配着,所以说……当然,这必须要暂时领先的九贺能够谅解才行……那就是票数归零,重新计算,这么做不是很好吗?”



一直伺机打断我说话的会议室气氛起了一道裂缝般的反应,袴田与矢代神情骤变。



“剩下的两次投票这么做也行,或是最后一次再变更也行,要是觉得这么做还是不公平的话,我只好招了。”



“招了?”



“……说出我做过什么坏事。”



我知道他们全都怔住了,心想波多野到底会自白什么样的事?



其实我完全想不到,完全想不出我有做过什么坏事。赶紧以光速回溯记忆的我不晓得该害羞,还是该夸耀,但我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有什么值得拿出来讲的坏事。



袴田可能好奇我怎么想那么久吧,问道:



“很不得了的坏事吗?”



“不……”我摇头,“我想应该有,只是现在一时想不起来……只想到小学时向朋友借的超级任天堂游戏一直忘了还……再给我一点时间想想,应该可以挤出点什么。”



我可是很认真地说,但这番无厘头发言竟逗笑矢代。正因为气氛一直很紧绷,所以一旦放松,就连笑声都会引起连锁反应。只见九贺面露微笑,嶌也笑了。袴田也附和似地笑着,摸了摸脖子。



笑声传递一圈后,回到我手中。



“真是服了你啊!波多野。”



袴田露出天真笑容。



“总觉得冷静多了……你啊,就是这样子,就是这样的家伙。”



从天花板垂压过来的沉重感仿佛融化似地,会议室气氛变得轻松多了。弥漫一股令人怀念的气息,那是我们团结一心,以克服小组讨论为目标,聚在租来的会议室的气息。



“丢掉那些信封吧……也没必要重新计票。”



干脆地吐出这句话的袴田叹了一口气后,双手抱胸。



“虽然多少有些意想不到的干扰因素,但票数确实是这样累积起来的,也代表各自的评价。我觉得照这样进行下去就行了。反正还有两次投票机会,一共十二票,不对吗?扣掉自己,是十票。只要票数集中,任谁都还是有机会拿到内定资格。小心一不留神,就会不知不觉被追过去哟。这是我的意见,大家觉得如何?你觉得呢?九贺。”



当九贺表明赞同时,矢代也点头,嶌则是从包包掏出面纸,擦拭眼角,我也感染到她的情绪似地用力颔首,除了森久保之外——会议室里成了这般景况。



这时,像在祝福我们让会议室气氛变得非常自然似地,计时声响起。



来到第五轮投票时间。



结果——超乎预期。



■ 第五轮投票结果



.波多野5票



.嶌1票



.九贺0票



.袴田0票



.森久保0票



.矢代0票



■ 截至目前的得票数



.波多野11票



.九贺7票



.嶌7票



.袴田2票



.矢代2票



.森久保1票



除了我投给嶌一票之外,其他人都投给我。



我终于超越九贺,登上第一。明明一切尚未尘埃落定,将结果写在记事本上的指尖却因为欢喜而抖个不停。我辞退早已拿到的两间公司的内定资格,抱着坚定决心迎战小组讨论,意想不到的难题却突然降临,经历好几次灰心不已的瞬间,还看到一点都不想看到的东西,被迫克服根本不需要克服的事,饱尝种种痛苦时光后,总算——总算看到内定资格向我招手。



脑中浮现在墙壁另一侧工作的Spiralinks员工身影。再一步,这间办公室就会有我的位子,起薪五十万日圆——就在我开始计算具体收入时,赶紧关掉妄想开关,以免过于松懈。



“九贺,把这塞回信封。”



袴田收拾放在桌上的纸,递给九贺。



不只袴田,矢代、森久保也不可能在这时机点逆转胜。想说他们应该会表现得很错愕,没想到袴田和矢代虽然难掩懊恼之情,却显得颇释怀。



九贺接过袴田递过来的纸,简单整理后,塞回那个大信封。



我也把手上的信封递给九贺。



这么一来,这场闹剧就结束了。我如此确信。



但不知为何,九贺突然停止动作。



然后像被魅惑似地直盯着袴田递给他的纸——也就是那些爆料照片,像被吸进去似地一直看着,袴田的照片、矢代的照片,还有仔细确认自己的照片时,眼神再次打开紧张的灯。要是存心捉弄我们,未免也太恶劣。总之,没必要再针对信封、照片讨论下去了。就算是开玩笑,也不好笑。



袴田问他怎么了,九贺没回应。再三确认三张纸的他盯着照片,说了句:



“森久保。”



一副像是为了尽最起码的义务,默默照着袴田的指示而参与投票的森久保始终沉默不语,像个并非肉身而是心已坏掉的拳击手般瘫坐在椅子上,身上缠着灰色的光,成了会议室里的摆饰。



“可以再说明一次你是如何拿到信封吗?”



“……喂,九贺。”



“袴田,这事很重要,我想听听他怎么说。森久保,你不是说这些不是你准备的吗?那就坦白说出真相吧。”



森久保就像好几年没开机的电脑般,以慢到让人担心的速度抬起头,用双手抹了一下脸之后,缓缓开口:



“……在家里收到的。”



“什么时候?”



“昨天。”



森久保察觉九贺想要更详细的情报,赶紧重整坐姿。



“一封没贴邮票的大信封塞进我家信箱,上面只写着‘森久保公彦收’。我好奇地打开来看,里头塞着那个白色大信封,还有像是说明书的一小张纸,纸上写着:‘这是Spiralinks小组讨论当天要用的信封,请偷偷带进会议室,别被任何人发现。因为公司有些人还不知道一些事情,所以绝对不能让人事部的人发现。最好放在会议开始后,所有参与者都看得见的地方。因为是非常重要的资料,明天务必记得带着。’所以我比谁都早进入会议室,把信封藏在门后。”



九贺像在听重要证词似地,听着森久保的辩解,仿佛思忖什么般伸手抵着唇。可能是不满九贺的认真模样吧。袴田厌烦似地摇头。



“够了。九贺……认真听这种瞎说只是浪费时间,反正他就是在垂死挣扎啦!什么‘不能让人事部知道’,会有人看到那种蠢到爆的指示,就乖乖照办,毫不怀疑地把信封带来吗?就算说谎,也要说得像样一点吧。”



“我没说谎!是真的收到啊!”



“连谎也不会撒,至少编个像样一点的谎吧!”



“要说不像样,这种选拔方式不也是吗?”



坐在椅子上的森久保仿佛回神般,身子往前倾。



“当他们提出要我们自己在小组讨论上选出内定人选,这种前所未闻的选拔方式时,我就觉得这家公司做什么都不奇怪了。收到信封时,当然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想说准备这种新奇小道具肯定是像Spiralinks这种作风前卫的IT企业都会做的事吧。因为里面附了一张嘱咐我‘不能打开信封’的纸,所以我没打开来看。要是我知道里面装什么,知道是你们当中有人特地准备这东西,我绝对不会带过来。”



真是有够离谱,但这般为了脱罪而编的即兴谎言,听起来又莫名真实,这样的想法在会议室蔓延开来。尽管如此,我们已经非常厌倦怀疑这档事。光是被关在密室两个钟头就已经让人饱尝非比寻常的痛苦,加上从会议一开始就不断发生备受冲击的事,所以比起真理,身体早已开始渴求平静。



当大家在思索如何看待森久保这番话时,九贺再次将两张纸排放在桌上,那是告发他与矢代的资料。



“这里有个像是噪声的东西,看到了吗?还有,左下方几乎完全相同的位置有个黑点,就是这里。”



九贺指着两张照片,一张是偷拍他上课时的样子,另一张是拍到矢代走进住商混合大楼的瞬间,九贺指的好像是两张照片的共同特征。确实如他所言,两张照片的右上方都有个非常小,像是条码的图案,左下方则是有个很像是镜头沾上脏东西的黑点,因为两张纸上的照片位置不一样,所以不可能是打印机造成的。依逻辑来想,两张照片应该是同一台相机拍的,所以呢?那又如何?



“所以呢?”袴田问。



“这张照片——”九贺咽了咽口水后,指着偷拍他的照片。



“这是四月二十日星期三的第四堂课‘都市与环境’快结束的时候,看站在讲台上的老师和板书内容就知道了,是这堂课没错。可见这张照片大概是下午四点左右偷拍的。”



“直接说结论。”



“森久保不可能拍这张照片。”



咚、咚。天花板上的空调适时发出巨响。观叶植物像被改变的风向吹动似地,开始诡异地摇晃着。可能是受不了话题有绕回原点的迹象吧,只见嶌从包包掏出茉莉花茶,含了一口在嘴里。我则是做了个深呼吸。



“四月二十日那天,我和森久保约好碰面。我问他约几点方便,他说因为有个面试,所以约下午五点过后比较方便。你们不记得了吗?那天聚会时,我们在大家面前这么约定的。”



我记得九贺说要还经济学方面的书给森久保,想约几月几号碰面;但森久保说他那天有个面试,要几点过后才方便。我记不得具体的日期时间,只记得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当事人九贺都说得那么清楚了,日期和时间应该就没错吧。森久保那天下午三点开始有个面试——至少他明确说出时间点。



但光凭这样就认定他是清白的,未免过于武断。毕竟他有可能谎称面试的日期时间,反正这种事可以胡诌。我在脑中描绘这样的反驳后,又马上觉得这是无意义的胡乱推测。那场聚会是在选拔方式变更之前举行的,那时的我们并非敌手,而是朋友,没必要陷害其他人,况且谎称自己那天的行程也没什么好处。



我的脑子里又浮现一个疑问,那就是拍照的人不一定是森久保,有可能是他拜托谁拍的。这么一来,不在场证明什么的就没意义了。但还有个问题,那就是照片上噪声般的图案与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