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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卷全(2 / 2)


1



他发现自己一个人在黑暗的迷宫里徘徊。



狭窄的雨道呈灰色,粗糙的墙壁上微弱的灯光在摇曳,脚下自己的影子随着脚步在不断地变换着形状,巨大的脚步声在回声的作用下也显得很不规则。



宇多山感到很奇怪。



(这是什么地方?……)



他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看,只见长长的走廊看不到尽头。



(这里是……)



他又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天花板一片漆黑。它仿佛越来越重,在慢慢朝自己压过来。



(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



迷——宫——这里是迷宫?是中村青司设计的宫垣叶太郎的地下迷宫?



(不对!) 墙壁上的灯不对。灯光摇摆不定——这不是灯光,也许是火把。迷宫里的走廊是光滑的瓷砖地面,而这里铺的是石板。



(我这究竟是到了什么地方?……)



他现在站的地方正好是一个十字路口。他看了看两侧的甫道,发现墙上都挂着白色的动物面具。一边是张牙舞爪的狮子,另一边是独角牛头。



现在该往哪里走呢?往左?还是往右?要不就呆在现在站的地方。



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阵咚咚的脚步声。



咚!咚!咚!咚!……



他分不清声音来自什么地方。



(马上逃跑。)



直觉告诉他必须马上逃跑。匆忙中他选择了右侧的雨道。脚有点不听使唤,差点没摔倒。他稳了稳身体,然后拼命朝前跑去。



咚!咚!咚!咚!……



他弄不清来者是什么人,只觉得必须逃跑,绝对不能让对方抓到。两个脚步声混在一起在走廊里回响。这时,他又来到了另一个岔路口。这次是三岔路。眼前的路一个朝左前方,一个朝右前方。现在他弄清楚了。这里不是自己所熟悉的迷宫馆的迷路。迷宫馆里不可能有这样的三岔路。



身后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宇多山来不及回忆自己是怎样从迷宫馆走到这个迷宫里来的。他选择了右侧的路。他在雨道里拐来拐去,最后终于来到了一个门前。



门上边的铜牌上写着:“MIVOTAURO”



看到这几个字,宇多山感到很奇怪:这个名字我知道。这不是那个房间吗?如此说来,这里还是迷宫馆里的迷路。



咚!咚!咚!咚!……



脚步声逼了过来。对方仿佛对自己的举动了如指掌,自己走到哪儿他就追到哪儿。宇多山急忙打开门跑了进去。屋子里躺着被杀的须崎……



只见清村淳一扬了扬手和他打招呼说:“你好!宇多山君。”接着又问,“你脸色不太好,发生什么事情了?”



几个作家坐在沙发上愉快地交谈着什么。林宏也、舟丘圆香,鲛岛也在。而岛田洁和桂子则靠在对面的墙上,奇怪地看着他。宇多山弄不清这是怎么回事,不安地往周围看了看,左前方的地毯上还躺着须崎的尸体,仰面朝天,歪着脑袋,奇怪的是原来的那个牛头不见了。



“各位!这是怎么回事?”他话音还没落,突然背后“咣当”响了一声。



宇多山大吃一惊,回头一看,发现门外站着一个人。不,严格地说是站着一个怪物。只见那个怪物有两米多高,浑身是毛,一身的横肉,脖子上长着一颗黑色的牛头。



这时,须崎断下来的脑袋忽然声音沙哑地开口说:“我们都是供品,是供奉给神的供品。本来供品需要七个男童和七个女童。”



清村接过他的话淡淡地说:“结果发现既不是男童也不是女童,所以神生气了,对吧?而且数量也不足。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牛头人身的怪物的玻璃球假眼闪着光,粗壮的大手高高举起了滴着鲜血的斧头。



(是做梦。)



宇多山觉得这是在做梦。没错,这肯定是在做梦。可是怪物举起的斧头并没有停下来。



(梦!)



怪物手中的斧头在慢慢地往下落。



(梦!)



他眼前一片红色。



(梦!……)



宇多山被自己的喊声惊醒了过来。但脑子里依然是梦中的情景。他摇了摇脑袋,希望能把噩梦驱散掉。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发觉出了一身冷汗,呼吸急促,心脏还在坪评跳个不停。



(怎么搞的。)



屋子里只有通过玻璃天花板透进来的一点光线。他做了个深呼吸,模模糊糊地发现对面有个人在注视着自己,顿时浑身又紧张起来。仔细一看,原来是墙上穿衣镜中自己的影子。



(哎呀!我这是怎么了。) 《棒槌学堂》



死一般寂静的房间里,空气令人窒息。他起身打开了换气扇,顺手拿起桌子上的香烟点上了一支。他看着冉冉上升的烟雾又陷入了沉思。



(目前这样行吗?任其这样下去行吗?)



一种不安的情绪在他心中慢慢弥漫开来。



2



当时,大家同意按照清村的意见继续进行写作比赛。之后聚在大厅里的人下午快5点的时候解散,三个作家各回自己的房间继续写他们的小说。计划晚上8点钟在大厅里吃晚饭。保姆还没有从恐惧中恢复过来,坚持要回家。鲛岛耐心地向她说明情况,这才好不容易答应再给大家做一顿晚饭。后来,鲛岛回自己的房间换衣服,宇多山和桂子依然留在大厅里无所事事。岛田也不说回去换衣服,还是一身运动装。他坐在桌子旁双手撑着下巴,一动不动地盯着桌子。看样子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在打吨。



8点多,宇多山简单地吃了点角松富美准备的晚饭,从酒柜里拿了一瓶威士忌催促桂子回房间。这时,岛田突然抬起头说:“宇多山君!”



“什么事?”



“你真的认为井野是凶手,并且已经逃跑了吗?”



宇多山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想说“是的”,但又在心里问自己是否真的相信这一推断。于是只好模棱两可地说:“可能吧。”



岛田皱了皱眉头,小声说:“可能大家都希望这是真的吧?我认为清村君的看法,从某种意义上说是顺理成章的。可以说是最合乎逻辑的解释。但从另一方面看,这种看法太过于容易。”



“你说的这点我不太清楚。”这是宇多山当时的真实想法。



“可是,宇多山君。”



“对不起,我实在太累了。此时我什么也不想考虑。”这也是他的真实想法。宇多山看了看桂子,她也显得很疲劳,他想快点回房间休息一下再说。



“宇多山君!”岛田叫住起身告辞的宇多山说,“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有没有从宫垣先生那里听说过这座房子里有什么机关?”



“机关?”



“对,就是说有没有像暗道或暗室这样的地方。”



“这个……”宇多山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想,可能岛田想起了那个建筑师才这么问的。他印象中中村青司好像是喜欢在设计上搞一些机关什么的。但关于这座迷宫馆,他从未听说过有什么机关。



告别岛田离开大厅时已经是快晚上9点了,刚巧这时鱿岛走了进来,夫妇俩和鲛岛打了个招呼就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宇多山握着桂子的手说:“真难为你了,出了这么多事,你的身体不要紧吧?”



“还可以,没问题。”



“你怎么看这件事?”



“我怎么看?”



“我说的是刚才岛田君说的那句话。他说我们只是希望清村君的分析是真的。”



“这个我也不太明白。”桂子叹了口气,“不过,他说是那么说,检查了鼻子不是一个可疑的人也没有吗?只有井野没有检查。所以……”



“你说的也是。”



宇多山建议今晚两人住一个房间,但桂子笑了笑说:“一个人住没关系。两个人睡一个单人床太挤,何况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加起来就是三个人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



万一犯人井野藏在这座房子的什么地方怎么办?或者虽然他逃了出去,如果他再回来怎么办?这座房子的钥匙可全掌握在他的手里。让桂子一个人住一个房间太危险了。



宇多山把上述担心讲给桂子听。可是桂子却说:“我可以从房间里面把门插好,而且我感到从任何方面来讲,我都不应该是凶手袭击的对象。”



“那你一个人不害怕吗?”



“那倒不是一点也不害怕。不过我不在乎。我们住在一起,你就抽不成烟了,宇多山君你受得了吗?”



最终桂子还是一个人回了她自己的房间。临分手时,宇多山再三嘱咐她务必多加小心,有什么情况就大声喊叫。说罢,他也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感到自己从精神上到肉体上都疲劳到了极点,拿回来的威士忌也懒得喝就倒在了床上,关上台灯,刚闭上眼没几分钟就迷糊了过去。



3



(几点钟了?)



宇多山忽然惊醒过来,抬手看了看手表。他按了一下手表上的灯光按钮,手表上淡黄色的数字显示现在是凌晨1点4O分。



(这样下去行吗?)



黑暗中,宇多山在苦苦思考着。睡了几个小时后,他觉得原来的那种疲劳感已经得到了缓解。经过一番冷静的思考,他感到不能再任由事情这样发展下去了。



(你真的认为井野是凶手,并且已经从这个房子里逃跑了吗?)



他又想起岛田的话和自己当时不知如何回答的情况。



“砍头的逻辑”证明剩下的七个人(加上保姆角松富美八个人)中没有凶手。可是,万一在岛田提出的逻辑之外有一个犯人怎么办?



也许犯人只是单纯出于对须崎的仇恨,才把他的尸体搞成那个样子;也许犯人并非出于什么仇恨,不是理性的行为,而是单纯地出于一时的发狂才杀了须崎;也许是出于其他什么原因而杀人。清村的看法的确像岛田说的那样,“顺理成章”但“过于容易”,不能完全否定杀人者另有其人。



也许须崎的被杀还是和围绕巨额遗产继承权进行的写作比赛有关。对!几个作家中数须崎最具获奖的实力。说实话,宇多山自己内心也是这样看的。说不定力主井野是犯人的清村才是真正的犯人,要不就是看上去老实的林,也许一看到尸体就吓昏过去的舟丘才是凶手。如果再加上其他一些不为人知的杀人动机,那么可能的杀人者就更多了。



鱿岛、岛田,还有那个保姆,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说不定都有可能带上面具去杀人。客观地说,连桂子,甚至宇多山本人也可能……



如果井野不是杀人者,那么至今不见他的踪影,说明他很可能早就被杀人犯按计划杀害了。这样一来,杀人犯就控制了整座房子的钥匙。他觉得在这种状态下,无论如何尊重宫垣的遗志,无论如何借口无法和外界取得联系,再继续进行比赛都是不正常的。无论如何,现在有一个人被杀了。无论有什么理由,这都是不正常的,是不能允许的。



宇多山拿起桌子上的威士忌喝了一大口,嘟嚷道:“不能允许!必须想个办法。”他想,难道大门真的无法打开吗?哪怕是把大门里面的格子门用家具什么的打破也好;或者像岛田说的,如果有个暗道什么的就好了。



目前首先需要考虑的是想办法逃出去,而且这种不正常的写作比赛必须立即停止。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各种念头都跟着产生了。也许宇多山自己的心理状态也已经开始不太正常起来。



他披上皱皱巴巴的外衣,又喝了一口威士忌。他感到自己已经有了一点酒意。



(总之,要先找他谈谈。)



此时所想到的“他”是指清村淳一。



(必须首先说服他。)



力主继续“比赛”的是清村,极力反对想办法和外界取得联系或逃脱的也是他。总之要先和他谈谈。对!必要时还可以用放弃做评委的方式来阻止他继续进行比赛。



他又看了看手表,快凌晨2点了。这个时候,清村应该在自己房间的打字机前。他拿定主意,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走廊里的灯还亮着。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那张平面图,确认了一下去清村房间的路线。他走了几步,又下意识地停住了,往周围听了听,一点声音也没有。他这才放心地往前走去。脚好像踩在棉花上似的,可能是由于目前的身心状态不好,喝酒特别容易醉吧。沿着走廊拐了几个弯后,宇多山来到了和大厅成直线的走廊。 《棒槌学堂》



土黄色的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盏电灯在闪着黄色的光。地板是咖啡色的,头顶上是玻璃天花板。——这里确实是迷宫馆的迷路。



(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现在自己肯定不是在做刚才的梦。



(我们是献给神的供品。)



他耳边又响起梦中须崎那沙哑的声音。



(是献给迷宫里怪物的供品……)



他像是被自己的脚步声追赶着似的越走越快。沿走廊往南走到尽头,他又停下来听了听。四周依然是静悄悄的。他总觉得有个人在自己身后跟着。他走那个人也走,他停那个人也停宇多山从走廊的尽头处折回往北走。左侧是并排16条小一点的走廊。每条小走廊的墙上各有16个白色的面具。



从第一条小走廊拐进去就是岛田住的名叫“考卡洛斯”的房间。他现在在干什么呢?



宇多山忽然想把岛田叫上,两人一起去见清村。但他马上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觉得还是先自己一个人去见清村好,他总觉得好像这是他的使命。



他看了看平面图,确认了一下清村的房间。清村的房间在第13条小走廊。宇多山数着墙上的面具慢慢往前走。没有眼睛的白色面具在微弱的灯光下表情显得很奇怪。



第六、第七、第八……



(清村会作出什么反应呢?)



也许他会像以往一样,对宇多山的劝告不屑一顾:“事到如今你胡说什么呢!犯人是井野。而且他已经不在这座房子里了。”



可是,清村心里真的是这样认为的吗?也许他内心并不完全相信他自己的看法。也说不定他自己才是杀人凶手…… 



(就是这里。)



宇多山看了一眼墙上张牙舞爪的狮子标本,走到小走廊的尽头再往左拐,接着再向右拐道口再向左拐。就这样左拐、右拐、左拐、右拐……,最后来到了一个紫黑色的门前。他想看看门上的铜牌,却发现门上面的铜牌没有了。



(来这里的当天,清村说没说过他门上面的铜牌没有了?)



他心里觉得多少有点不对劲。这种感觉并不是因为门上面没有铜牌,总觉得还有些别的什么。



“清村君!”他轻轻敲了敲门,“我是宇多山。这么晚了还来打搅你,实在抱歉。”



屋子里没有反应。停了一下,宇多山又稍微用力敲了敲门:“清村君!”还是没有回应。他仔细听了听,房间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从门缝里也看不见里边的灯光。



已经睡了?不太可能。离写作比赛结束的时间只剩下三天了。虽说清村写东西速度快,但这个时候也不可能安心地睡大觉。是不是去其他房间了?例如大厅或娱乐室……



他感到有些失望,但还是有意无意地拧了一下门把手。宇多山这才发现房间没有锁。他感到有些奇怪。即便井野是犯人,并且已经逃跑了,发生血案的当天晚上睡觉不插门,或不锁门外出都不是神经正常的人能做得出来的。清村不会傻到这种地步。



那么……



宇多山禁不住推开了门。



“清村君!”他边喊清村的名字,边摸着打开左边墙上的电灯开关。他似乎有一种预感——清村的尸体就躺在眼前。但是,房间里空无一人。



“清村君!……”



桌子上的打字机开在那里。



(去厕所了?)



他快步跑到厕所门口敲了敲门,打开看了看,厕所里没有人。看来他还是去了什么地方。可是,这个时候清村会去什么地方呢?



宇多山心里顿时不安起来。他战战兢兢地走到桌子旁,伸手摸了摸桌子旁的转椅,椅子是冷的,看样子清村离开房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打字机旁边放着这座房子的平面图。既然出门不带平面图,有可能去的地方不是大厅就是娱乐室这样一些容易找的地方。他看了看打字机的显示器。显然清村关灯离开房间前在写他的小说。



事关宫垣叶太郎的遗产继承权的“有史以来最昂贵的悬赏小说”——以迷宫馆为背景的侦探小说。作品中发生的杀人事件的被害人就是作者本人。在清村的小说中被害人就是清村,清村会在他的小说里怎样写他自己呢?这个暂且不说。他现在究竟在哪里呢?



(现在……)



(怎么办?)



也许应该先去大厅和娱乐室看看再说。



“黑暗中的毒牙”



宇多山无意中看到了显示器上部的一行标题。毒牙?……



(莫非?)



这时宇多山心里产生一种直到刚才还没有想到过的恐惧感,他带着恐惧感读了清村写的小说的开头部分。



黑暗中的毒牙



女人在等待男人。



黑夜。



没有灯光的房间里。



黑暗中一点声音也没有。



她很清楚现在自己在做什么。她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成功,但也不能害怕失败。



希望——对!只有赢得这场游戏。



门外边一个男人说:“屋里有人吗?”



“请进!”她故意把回话速度放慢了,“门没有锁。”



男人拧动门把手走了进来。



男人发现屋子里没有灯光,吃惊地说:“哎呀!怎么这么黑呀?怎么不把灯打开呀?”



女人回答说:“我喜欢黑暗呀。而且,这样还可以看见星星呢。”



玻璃天花板外边的星星闪着淡蓝色的光。



“哈哈!在星光下的地下室里约会,这很有情趣嘛。”男人逐渐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他背过手去把门关上。



女人往桌子上早已准备好的杯子里倒上酒,把其中一杯递给男人说:“先喝杯酒再说吧。请!”



“谢谢!”



“我说!你知道这个房间的名字吗?”



“这有什么知道不知道的。门上面的牌子上不是写着吗?叫‘梅蒂娅’,对吧?”梅蒂娅——这是这座房子里每个房间的名字中的一个。它们都是希腊神话人物的名字。



“那你知道梅蒂娅是什么人吗?”



“妖女梅蒂娅。”



“对。她是科尔基斯国王阿耶特斯的女儿,是个有魔力的女人。她遇到过许多男人,后来和雅典娜的国王艾格乌斯结了婚,曾企图杀死他的儿子特赛乌斯。”



“这儿就是那个梅蒂娅房间,而你住的房间就叫特赛乌斯。”



“来!干杯!”说着女人举起了酒杯。



“你怎么给我讲这么奇怪的事情?” 黑暗中男人的脸显得很不自然。他问女人说,“这酒里该不会有毒药吧?”



女人微笑着说:“这个嘛,随你怎么想。”



宇多山来不及细想,立刻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不至于发生这样荒唐的事情吧?)



他想努力打消这种念头,可是这种念头却越来越强烈。



(梅蒂娅,毒杀特赛乌斯的妖女……)



开在那里的打字机。写了一半的小说。没有上锁的门。空无一人的房间——



他又回到了刚才左侧有1条小走廊的大走廊上。清村小说中提到的那个有问题的房间“梅蒂娅”应该在清村的房间“特赛乌斯”的南边,就是昨天和岛田一起寻找井野时去过的那个空房间。他记不清是哪条走廊了,于是急忙打开平面图看了看,然后朝右边的走廊跑去。可是,不久他就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宇多山重又打开平面图。



(应该是这个地方嘛。)



他又向右拐,从与清村住的房间隔了两条小走廊的地方拐了进去。迎接宇多山的是墙上挂着的独角牛头面具。牛头上的白色眼睛在一直盯着他。他跌跌撞撞地在小走廊里拐来拐去,有几次差点撞到墙上。最后终于来到了他要找的房间门口。



“啊!”



宇多山惊叫了一声,差点没有晕倒过去。名叫“梅蒂娅”的房间房门大开,屋子里开着灯,而且——他看到房间的中央一个男人直挺挺地趴在那里。从牛仔裤和淡紫色的衬衣看,是清村淳一。



“清村君!”宇多山感到一阵眩晕,仿佛处于一个现实和虚幻的夹缝中。他向前伸着双手,朝房间里跑去。那姿势就像是在空中漂浮着一样。



“清村……君!”



趴在地上的男子一动不动。宇多山屏住呼吸,从旁边仔细看了看他的脸。他的脸上充满了痛苦,双手死死抠着咽喉。宇多山用颤抖的手摸了摸他的手腕——人已经死了。他朝房间的四周打量了一下。和昨天与岛田一起来时没有什么变化。



4



“屋子里有人吗?”他知道房间里没有人,但还是喊了一声。



屋子里静得可怕。除了他自己的喘气声,一点声音也没有。这时,他才意识到必须先把其他人叫醒再说。他用发抖的手打开一直摸在手里的平面图。离这里最近的房间是岛田住的“考卡罗斯”。



正在这时,他发觉背后有脚步声,而且脚步声越来越响。



他感到背部一阵发凉,刚要回头看看是谁,只听走廊里传来了一声:“宇多山君!”



他看到门外边的走廊里有一条长长的人影——原来是岛田洁。



“我在隔壁听到这个房间里有人喊叫……啊!”岛田这才发现宇多山脚边的尸体。



“是清村君?”



“对。”



“死了?”



“我发现他时已经是这样了。”



宇多山断断续续地把岛田来之前的经过介绍了一遍。眼窝深陷的岛田聚精会神地边听宇多山的介绍,边观察清村的背部。



当听到清村的小说开头的内容时,岛田从嗓子眼里长长的“噢”了一声说:“他的小说开头部分写的是在这个叫‘梅蒂娅’的房间里,一男一女的对话?于是你就到了这里,对吧?”



“是的。”宇多山使劲点了点头说,“在没有交代任何背景的情况下,小说刚一开头就写梅蒂娅是个企图毒杀特赛乌斯的女人。我感到这似乎在暗示人们什么。”



“因此,清村就按照暗示死在了这里?”岛田从头到脚仔细查看了尸体后说,“单从外表还看不出是自杀还是他杀。我认为还是应该调查一下。”



“可是……”



“目前仍然无法通知警察嘛。”说着,岛田蹲下来,扳着尸体的肩膀把尸体翻过来看了看,说,“看不出有外伤。虽然手抓着脖子,可是并没有被勒过的痕迹。看来还得有劳你太太了。”



宇多山问他说:“会不会是中毒?”



岛田点着头说:“有可能。这样说的话就更是‘黑暗中的毒牙’了。很接近清村君作品的内容。犯人又一次利用了被害人小说里的内容。”



“可是……”



岛田抬起头说:“如果是这样,那么犯人是如何让死者服的毒呢?”



“你说的也是。”



例如犯人偶然知道了清村的小说的内容,或者知道了他要写的内容,就按照清村小说的内容毒死了他。可是犯人究竟用什么方法毒死了清村呢? 《棒槌学堂》



只有清村才最清楚自己的作品。可是他白己却在这个叫“梅蒂娅”的房间里被毒死了。这可能吗?



这时,宇多山无意中朝门口看了看。忽然,他被一个奇怪的东西吸引住了。



岛田见状问:“怎么了?”



“你瞧那儿!”



“啊——”岛田立刻站起身来朝宇多山指的地方看了看,然后走到进门左首的地方,“是这个啊。”



茶色木板墙上镶着一块方塑料板。塑料板中间鼓起的是房间电灯的开关。宇多山也跟了过来。他发现电灯开关的四周密密麻麻地像插花似的布满了针。



“这是先厚厚地涂上玻璃胶,然后再把针固定上去的。可能……”说着,岛田凑上去仔细闻了闻。针尖上有褐色的水珠,“有点像发霉的烟草味道,很可能涂的是尼古丁浓缩液。”



“尼古丁?”



“对,就是香烟里含的那种尼古丁,它可是剧毒啊。我记得它能作用于自律神经,引起呼吸麻痹。”岛田转身又走到尸体旁边,跪下一条腿,把清村的左手从脖子上拉下来,扳开他的手看了看:“宇多山君!你看!果然不出所料。”只见清村僵硬的灰白色手指上有几个暗红色的斑点。



“尼古丁就是通过这些针眼进入血液的。因为清村不吸烟,所以毒素扩散得很迅速。他可能喊叫了几声后就出现呼吸困难了……”岛田把清村的手放回喉部,看了看门口,说,“犯人事先在电灯开关上做了布置,然后关上灯把清村叫到了这里。清村到了这个漆黑的房间,他首先会做什么呢?当然会先找电灯开关。这里客房的开关都在靠门口的左边,所以他根本就不用看,自然会用手去摸。当他摸到开关并把它打开时,涂上毒液的针就刺进了他的手指。”



宇多山记得自己过去也曾读过用这种方式杀人的小说。他想起来了,小说名叫《x的悲剧》,作者是埃拉里•库因。那本小说里发生的第一个血案的凶器是藏了许多针的一个小软木球。他记得针上涂的也是尼古丁。或许眼下这个犯人正是从那本小说里得到了启发。宇多山把自己的这个想法告诉了岛田。



岛田听后毫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当然你说的这种可能性很大。我不知道那个保姆是不是读过库囚的小说。但这座房子里的其他人,包括我和你在内,恐怕没有哪一个没读过他的名著。”



“可是,犯人究竟从哪里弄到的这些毒呢?而且要事先把毒准备好,这不是很……”



“我听说有一种农用杀虫剂里就含有浓度很高的尼古丁。从香烟里提取并浓缩尼古丁很费事,但如果从杀虫剂里提取尼古丁就容易得多。”



“可是,这座房子里有你说的那种杀虫剂吗?”



“这座房子里哪里用得着那东西。”



给岛田这么一说,宇多山才想起这座房子根本不需要什么杀虫剂。不管犯人是井野,或是其他什么人,他手里应该拿着这座房子所有的钥匙。他和其他人不同,他可以自由出入这座房子。所以,如果他想从外边得到杀虫剂、针以及固定针的玻璃胶,那是很容易的。



岛田看着清村的尸体面带悲哀地说:“这太有讽刺意味了。清村坚持认为犯人不在这座房子里。如今他用自身落入犯人圈套的事实,证明了他的看法是错误的。我说,宇多山君!”



“什么?”



“你认为犯人是用什么方法让清村来这个房间的?”



“可能是犯人把他叫过来的吧?”



“要是其他房间倒也罢了,这里可是名叫‘梅蒂娅’的房间啊。叫他到他作品开头提到的房间来,他就丝毫不怀疑吗?”



“我觉得虽然清村口头上坚持说犯人已经不在这里,但其实他内心并不这么认为。其目的无非是以此为借口继续进行写作比赛。也就是说,他并不认为他很安全。可是,尽管这样,他还是中了犯人的圈套。这其中一定另有什么……哎?”



岛田伸手去摸清村的胸部,原来清村的衬衣口袋里插着一张白纸:“是不是平面图啊?噢,不是。”说着,岛田把折了好几折的纸展开,“不对啊。这是……”



宇多山站在蹲着的岛田背后,弯着腰看纸上写的是什么。



他发现那是一张用打字机打出来的信:



第七章 第三篇作品



1



难道舟丘圆香和清村秘密商谈了什么吗?



宇多山死死盯着纸上的黑字,脑子里一片混乱。



“关于写作比赛,我有重要的事想和你商量。”这句话也许意味着两个人之间定有某种协议。譬如,两个人商定无论两人谁获得第一,所得“奖金”都二一添作五,或者……



他认为这并非没有可能。至少有一段时间两人是夫妻关系,这是不争的事实。无论目前两人的关系如何,在面对巨额遗产的时候也许两人会……



“是不是房间不同啊?”岛田小声说着,把信按原样叠好放进尸体的口袋里,“如果指定的房间是这里,那么和实际是相吻合的。”



可能岛田认为这封信对清村的被杀起了一定的作用。假如这封信是伪造的,那么信中约会的地点应该是“梅蒂娅”。然而,信里指定的地址却是“娱乐室”。



岛田站起身说:“关于这封信的真伪,有必要问一问舟丘小姐本人。当然,她可能会否认写过这封信。还是先把大家叫醒,再讨论这件事比较好啊。”



两人朝屋外走去。先走到走廊的宇多山听见岛田在身后“哎呀”了一声,于是停住脚步回头问道:“又发现什么了吗?”



“没有了。”岛田缓缓地摇了摇头说。



“没有了?什么没有了?”



岛田指了指门上说:“这个没有了。”



宇多山这才发现门上面的铜牌没有了。他记得昨天和岛田来这里时门上面明明有写着“MEDEIA”的铜牌,而现在只剩下几个钉子孔。



“是不是什么时候被谁摘下来了?”



岛田没有回答宇多山的问题,来到了走廊:“走吧,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了。”



2



已经快凌晨3点了。



他们从小走廊来到大走廊。两人一致认为分头行动可能有危险,于是决定一起去叫醒其他人。



离这里最近的是林宏也的房间。房间的名字叫“艾格乌斯”,位于清村住的房间的北边。先是须崎被杀,现在清村也被杀了。如果连续杀人是为了遗产的继承权,那么剩下的两个作家林和舟丘中的一个就有可能是杀人犯,要不就是至今没有踪影的井野,或者是鲛岛?



如果万一岛田是杀人凶手呢……宇多山觉得这不大可能,但又无法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想到这里,他故意放慢了脚步。



两人走在迷宫馆的走廊里,左侧的墙上是一排白色的面具,两人的脚步声在昏暗的走廊里回响。走到拐往平面图上所标示的“艾格乌斯”之前,宇多山忽然感到有些不对劲。



(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他感到刚才从自己的房间去清村的房间时,走过的路程有点不对劲,总觉得好像哪里有些和平时不一样的地方。脚步很快的岛田在前面边走边无力地摇着头。宇多山紧跟在他后边。



(究竟哪里不对劲呢?)



一直到走到林住的房间门口,岛田敲林的门时,宇多山还在考虑哪里不对劲。



岛田喊道:“林君!”他刚要敲门,手突然停住了。



刚才还心不在焉的宇多山见状问道:“怎么了?”



岛田努了努嘴,有点失望地说:“你瞧!门开着。”



“真的开着。”



用不着敲门。门上挂着“AIGEUS”铜牌的紫黑色门看样子原本就没有关严,门与门框之间有几公分的缝隙。



“林君!”岛田又喊了一声,屋子里仍然没有回音。



从门缝里可以看见屋子里的灯光。除了灯光外,情景和宇多山刚才去清村的房间所遇到的情景简直一模一样。莫非林也不在自己房间里?像清村那样在哪个房间里躺着?或者他就是那个杀人犯?……



“林君!”



岛田又大喊了一声,然后推门。门吱吱响着开了。



“啊……”



眼前的情景使两人几乎同时小声喊叫了起来。



门口左侧摆着打字机的桌子旁,林趴着倒在桌子前面的转椅上,上衣几乎把脑袋盖了起来,两手抓着桌子边,脑袋聋拉着。后背中间插着的一个暗褐色东西说明了他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的原因。



“这是怎么回事?”



岛田心情沉重地朝房间里走去。宇多山感到一阵眩晕,身体有些站立不稳,他急忙靠在门上。半开着的门竟然顶住了他的体重没有往后移动,一定是门后边有什么东西在顶着。



宇多山咬紧牙朝门后看了看。他发现门后堆放着原本应该放在房间里边的小桌子和两条腿的小凳子。



他提醒桌子旁的岛田说:“岛田君!你看这里。”



岛田回头看了看,扬了扬眉毛说:“奇怪。”然后又压低声音说,“好像故意设置路障似的。”



“路障?……”



也有这种可能性。虽然他也表示同意继续进行写作比赛,但是生性软弱的他,完全有可能因为害怕而把门顶上。但是,现在这个所谓的路障移到了一边,而且门也没有插上。这又作何解释呢?……



岛田又回到桌子旁,轻轻地推了推林的身体。然后摇着头神情黯然地说:“已经死了。这个地方可能是致命伤。”林后背露出来的东西,看上去像是菜刀或水果刀的刀柄。从衣服上血迹的颜色看,死的时间还没多久。 《棒槌学堂》



“手腕、肩膀……还有其他部位都有擦伤,而且……”岛田巡视了一下房间,“除了门口的凳子外,整个屋子也很乱。床上的毛毯掉在了地上。你瞧,他的提包也扔在那里。”



里边穿衣镜旁边扔着林的旅行包。



“这应该是和犯人搏斗的痕迹。林被凶手刺中后被逼到了这里。”



“可是—”宇多山喘着气说,“为什么林把门顶上后又放凶手进来呢?”



岛田捏着下巴说:“这的确有些不可思议。也许是凶手用花言巧语骗开了门,也许是林很熟悉的人……”



即便凶手有门上的钥匙,如果从里边把门插上,再用凳子顶上,那凶手就很难进来;而门并没有被撞开的痕迹,所以可能是林让凶手进来的。



(这样看来—)



至少说明凶手不是井野满男。因为,如果林发现是井野满男的话,是绝对不会放他进来的。岛田蹲在尸体旁反复思考着。他朝桌子上的打字机看了看。宇多山见状也绕开尸体走到桌子旁。



宇多山战战兢兢地问岛田说:“会不会和前两个人一样?”



岛田看着桌子上开着的打字机说:“这很难说。”他指着显示器问宇多山,“你瞧这里。你怎么看这些文字?”



字多山心里坪坪乱跳,定睛朝岛田指的地方看去。只见第三行后边有一段空白,再往下边就是岛田指的文字——三个英文字母“wwh”。



3



临死前的口信



wwh  



看了上边这段文字,岛田和宇多山都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小说的开头部分写的是书中的“我”,即林宏也开始用打字机写他的小说。现在已经无法知道他的作品计划如何写下去了。但从作品中“我”的话看,他似乎打算以“临死前的口信”为主线写下去。而且,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作品中对杀人现场的描写。



岛田说:“和前两个一样。现场的情况和小说开头部分的描写完全一样,甚至死者的姿势都和小说中描写的相同。”



宇多山不解地问岛田:“你的意思是说,眼前这个现场是凶手事后布置的?”



岛田搓了搓消瘦的脸颊说:“目前这还很难说。假如这个现场是凶手事后布置的,那就意味着凶手从林背后将他杀死后,再把他拖到了这个地方,而且故意让林的双手抓着桌子边。当然,为了使现场符合作品中的描写,凶手完全有可能费这些功夫。不过,从另一方面来看,也有可能作品的内容和现场的情况只是偶然的巧合。这种偶然的巧合也不能完全排除。究竟哪种情况是事实的真相,我目前也说不清楚。”说着,岛田又看了看桌子上的打字机。



“不过,我看‘wwh’这三个字母值得好好研究一下。”



“你是说这三个字母是林临死前留下的什么话?”



岛田含含糊糊地说:“差不多吧。”接着岛田又说,“我们来做个假设。林在这里写了自己被杀的故事的开头,作品中的‘他’也是在这个房间里写作品时被杀的,而且,作品的主题一开始就说了,是临死前的口信。



“那么,现实中的他被凶手袭击时,心中在想什么呢?他本来就想写这样的主题,加上他想把凶手的真面目告诉其他人,那么想在自己的打字机上留下临死前的口信是很自然的。我觉得倒是想不到留口信才显得不自然。



“尸体倒下的位置和姿势,无论是凶手读了他的稿子后布置的,还是与稿子的内容偶然巧合,我认为都无关紧要。问题是,可能凶手认为林已经死去,于是离开了房间。尚有一口气的林使尽最后的力气挣扎着爬到桌子旁,在打字机上敲了几个字,之后,便抓着桌子边倒下来,并咽了最后一口气。”



接着岛田指了指显示器说:“于是就出现了这种情况。在文章的半腰里突然出现这样一句,‘宫垣叶太郎家—迷宫馆的一个房‘AIGEUS’。而且空了三行后打了‘wwh’这样三个字母。至少可以肯定地说,这三个字母不是林作品中的一部分。你再看这个键盘。”



宇多山看了看键盘,键盘旁的黑色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



“你瞧这个键盘是歪的,而且到处是血迹。这只能说明林在受到凶手的袭击后摸过键盘。”



虽然宇多山对口齿不太利索的岛田的话不完全明白,但还是抑制不住激动地说:“这就是说林还是留下了临死前的口信了?”



也许是在接连出现的奇形怪状的尸体的刺激下,使他原本正常的感情麻木起来。此时宇多山脑子里考虑的既不是恐惧,也不是对死者的哀悼。他感到自己绷紧的神经现在处于极度的亢奋状态。



(搞清楚这个口信的意思就可以找到凶手。)



宇多山瞪大眼睛看着显示器上的字母:“‘wwh'……岛田君!这是什么意思?”



仅仅从这三个字母很难说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凶手的名字缩写?不。三个字母,既可以理解为“ww”也可以理解为“wh”。而这座房子里的人的名字没有一个是这样缩写的。两人也想到可能是作家的笔名,但仍然没发现哪个人的笔名和这三个字母有关。



是否“wwh',后边漏了一个“h"呢?如果是这样,那就是林宏也本人了。这更不对了。因为林已经被杀了。要不就是死者想输入更长的字,但没输入完就死了。但是wwh这样的排列也不符合日语中罗马字的排列规则。



从显示器下部的图标看,林用的是用罗马字输入假名的输入法。“wwh”前面,即小说开头部分的最后是“AIGEUS”,也就是说林把输入模式换成了英语。 《棒槌学堂》



那么,哪个词是以“wwh',开头的呢?如果是“wh”开头,那倒是有不少,例如“who ”、“when”、“where”等。可是这些都没有什么意思。也许不是英语,而是其他外国语?或者……就在这时,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异样的响声。这响声打破了这座地下迷宫的宁静。宇多山被惊得跳了起来,思路也被打断了。



“怎么回事?” 宇多山感到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那究竟是什么声音?”听上去,那不是人的喊叫声,是一种撕裂声,一种震人魂魄的类似金属被撕裂的声音。



“是舟丘小姐!”岛田小声说,



“你忘记了?刚来的那天,舟丘小姐不是说她带着一个防备流氓的报警器吗?肯定是那个报警器的声音。”



“啊!……’,



“宇多山君!快!”岛田第一个冲出了房间,他边跑边喊道,“快!出大事了!”



第八章 第四篇作品



1



由于这几天反复地看平面图,对舟丘房间的大体位置有些印象,但两人并不清楚具体的地点。他们来不及拿出平面图确认舟丘的具体位置就跑到了路线错综复杂的走廊上。宇多山只勉强顾得上跟在岛田后边跑。



当然,看样子岛田对路线也不熟悉。两人从房间出来后,开始时朝北跑,最后循着声音总算跑到了她的房间。这中间他们曾两次走错路,但无论如何,比起慢慢地看着平面图找,还是快了许多。



“舟丘小姐!舟丘小姐!”



岛田边喊边冲到舟丘的房间门前。



门上的铜牌上写着“IKAROS”,是代达洛斯儿子的名字。



传说米诺斯王得知特赛乌斯杀死弥诺陶洛斯逃跑后,怀疑是代达洛斯做的内应,于是就把他们父子关进了迷宫。在迷宫里,代达洛斯亲手做了两对翅膀,带着儿子伊卡洛斯逃出了迷宫。可是,伊卡洛斯不听他父亲的忠告,飞得很高。于是翅膀上粘羽毛的蜡被太阳晒融了,伊卡洛斯消失在大海里。



宇多山此时又想起了这个著名的神话故事。



岛田拼命地敲着门喊舟丘的名字,宇多山只是喘着气呆呆地站在岛田身后。房间里刺耳的报警声还在响个不停,声音丝毫不见减弱。宇多山仿佛看见代达洛斯从蓝色的空中头朝下往大海里掉去。



“舟丘小姐!”



岛田声嘶力竭地喊着舟丘的名字,可是房间里一点回音也没有。他使劲拧门把手,可是门紧锁着,打不开。



岛田回头看了看宇多山:“不行。来!帮我一把。”



“哎?”



“把门砸开。”



于是两个人开始一起撞门。他们先往后退几步,然后一起使劲朝门撞去。可是,门很坚固。反复撞了几次,门丝毫不动。两人不甘心,继续撞着。结果除了两个人身体受到冲击外,门完好无损。



宇多山摸着撞疼了的肩膀说:“看来这门是撞不开了。”房间里的报警器仍然在响。



岛田说:“没办法。我去客厅看看。”



“你是不是去拿那把斧头?”



“没办法。你在这里等着我!有什么情况就大声喊我。”说罢,岛田快步朝客厅跑去。他的脚步声在昏暗的走廊里回响,并渐渐远去。



2



一个人留在门口的宇多山又拧了拧门把手,门还是打不开,报警器还在响着。肩膀的疼痛加上刺耳的报警器声,使他的头开始疼起来。



房间里的舟丘是不是已经成了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了?他无力地靠在门上,用手捂住了耳朵。



(别再叫了!我已经受够了。)



刚才因为看到林的“临死前的口信”所造成的精神上的亢奋,此时已经完全消失了。他感到自己脑袋发蒙,快支持不住了。



他曾听说人们建迷宫的目的是为了驱邪。古代的中国人认为恶魔只会走直线,于是就把城墙建成有夹层的,有意把各个城门的位置往一边偏移一点,从而形成了许多弯曲的小路。而在古代的英国,为了防止女妖和恶魔,则把大门口的阶梯建得弯弯曲曲的。



什么驱魔!他甚至想对这种做法提出抗议。这哪里是驱魔,这里的迷路简直是吃人恶魔的巢穴。



谁是凶手?



须崎、清村被杀了,林也被杀了。如果说杀人的目的是为了减少遗产继承的竞争对手,那么剩下的舟丘就是杀人嫌疑犯。可是,现在连舟丘也……



凶手一定是个疯子。



一定有一个以杀人为乐的人藏在这座房子里。这个人是井野?要不就是鲛岛?剩下的就是那个保姆和岛田了……



(不对!还应该有一种可能性。)



也有可能我们所不知道的某个人藏在这座房子的什么地方。万一有一个宇多山他们不知道的,由于精神异常而变成杀人狂的什么人偷着进来,藏在什么地方,怎么办?



对于杀人狂来说,谈不上什么杀人动机。那些杀人现场的布置,也不过是他的一种游戏而已。



想到这里,宇多山不由得又担心起桂子来。桂子不会是杀人狂的下一个目标吧?……可能是报警器的电量不足了,也可能是耳朵适应了,他发现报警器的声音没有原来那么响了。这时他听见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不久,上气不接下气的岛田出现在走廊的拐角处。看见岛田手里提着把斧头,宇多山不由得担心起来。岛田会不会用斧头砍自己?



岛田朝站在门口的宇多山喊道:“你往一边靠靠!” 《棒槌学堂》



宇多山战战兢兢地躲到了岛田身后。岛田举起斧头使劲朝门砍去。门裂开了。报警器的声音一下子高了许多。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小灯,光线很暗。



一斧头、两斧头、三斧头。砍须崎脑袋的斧头如今在砍着这扇门。



岛田从砍开的缝隙里伸手进去拧门把手。门把手从里面是可以拧动的。



岛田放下斧头去推门,门仍然打不开。



“是不是从里边插上了?”



岛田不耐烦地嘟嚷着又伸手进去拔开了插销,这才把门打开。



“舟丘小姐!……”



岛田走进昏暗的房间,刚要伸手去摸电灯开关,忽然又把手缩了回来。可能是想起了刚才那个“梅蒂娅”的陷阱吧。他把脸贴近左侧的墙壁,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确信没有危险后才打开了电灯。



“果然不出所料。……”



舟丘头冲门口趴在象牙色的地毯上。她身上穿着紫红色的睡衣,看样子是在睡眠中受到了凶手的袭击。她的头发很乱,右手伸向门口,离右手不远的地方有一个黄色的像是手电筒的东西,这大概就是舟丘说的报警器。



岛田慢慢向前走了几步,拣起还在叫着的报警器,关闭了电源。报警声停了下来,可是耳边好像还有报警声在响似的。



岛田指了指舟丘的头后部,说:“看来她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头部。”——舟丘的头后部有一处暗红色的裂伤。



“不过,很奇怪呀!”



“什么?”



岛田边往房间里走,边对宇多山说:“你想想看:报警器响,说明她受到袭击后打开了报警器的开关。接着我们马上从林的房间跑了过来。”说着,岛田神情紧张地推开卫生间的门看了看,“里边没有人。门锁着,而且还从里边插了起来。”岛田又打开了墙上的衣柜,“当我们砸开门进来时,就像眼前这样,除了舟丘并没有其他人。”



衣柜里只挂着舟丘的黑色礼服和粉红色的连衣裙。一直靠门口站着的宇多山这时才明白了岛田的意思。



“这里是个密室。”



岛田又仔细观察了床底下的情况。



宇多山问岛田:“那么犯人在我们跑来之前的很短的时间里,是如何从里面把门插上,然后再逃跑的呢?”



刚说到这里,宇多山眼睛的余光突然发现舟丘身体的某一部分微微动了一下。



“哎?!”他吃了一惊,立刻往前走了几步。



“怎么回事?”



“刚才她好像动了一下。”



“什么?”



宇多山抓着舟丘的手腕摸了摸她的脉搏:还活着。虽然很微弱,但确实还有脉搏在跳动:“她还活着!”说罢不等岛田吩咐,宇多山条件反射似的站起身。



“我去叫桂子。”



3



现在是凌晨4点10分。从3点半听到报警器声,到把舟丘房间的门打开,前后用去了差不多半个小时。



凶手趁舟丘开着微弱的灯熟睡之机袭击了她。遭到袭击的舟丘紧急中打开了放在枕头边的报警器。突然响起的警报器声肯定使凶手大吃一惊,于是凶手使劲击打了一下舟丘的头部后,来不及确认舟丘是否已经死亡,就匆忙地逃离了作案现场。



(可是,凶手是如何逃跑的呢?)



宇多山在挂着白色石膏面具的走廊里拼命地跑,他要尽快把桂子叫来。一路上他始终在想凶手究竟是怎么逃跑的。



这里是地下,房间里又没有窗户。门是惟一的出口,可门是锁着的。即便没有钥匙,只要从里边把门把手上的按钮按上就可以把门反锁上了。但凶手又是如何从外边把门插上的呢?难道是从门缝里用什么东西拉动插销把门锁上的?



从报警器响起到岛田和宇多山跑到,中间顶多用了两三分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凶手能在房间里布置出一个藏身的地方吗?何况听到报警器的声音,随时都可能有人来。这样的情况下,凶手有必要故意从里边把门插上吗?



跑到和大厅成直线的走廊后,剩下的走廊就容易多了。因为从前天开始,宇多山从大厅到自己的房间不知走了多少次了,他对这段走廊已经相当熟悉。



他跑得太快,有几次在拐弯处差点撞到墙上。终于来到了桂子住的房间门口。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额头、脖子和背部都是汗。自从大学毕业以来,自己还从未这么跑过。



“桂子!”



他喘着粗气,声音也有点不太对劲。他边敲门边调整自己的呼吸。



“桂子!是我!快起来!”他停住敲门的手听了听,屋里一点回音也没有。



(莫非?)



宇多山顿时不安起来。他看着门上边的铜门牌上的酒神的名字祈祷似的喊道:“桂子!”他使劲敲门,接着又急不可待地去拧门把手。终于屋里有了回应。宇多山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谁——呀?是宇多山吗?”听声音桂子刚刚从睡梦中醒过来。



“是我。出大事了!快起来把门打开!” 《棒槌学堂》



“噢,你等等。”过了一会儿,门响了一声就开了。穿着一身白色睡衣的桂子感到很奇怪似的说,“怎么回事?现在几点了?”



“出大事了。又有人被杀了。”



桂子停住了揉眼睛的手,张着嘴半天没合上。看样子她在听到“又有人被杀”之前,还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



“清村君和林君……哎,这个回头再说。现在舟丘小姐很危险,她头部受了重伤,快跟我去……”



不等宇多山说完,桂子马上说:“好!我知道了。”



桂子转身去床上拿起外衣披在身上,又打开桌子上的手提包,从里边拿出一个黄色盒子,里边有她出门时经常随身带的急救用品。



“她在哪儿?是大厅吗?”



“在她自己的房间。”



“你带路!” 怀有身孕的桂子不能跑。宇多山一路上不住地提醒桂子不要跑。尽管这样,两人还是走得很快。



宇多山稍微缓过气来,桂子就问他:“她头伤得严重吗?”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开始我和岛田都以为她已经死了。”



“给谁打的?”



“这我也不清楚。”



“你刚才说清村君和林君怎么了?是不是他们也受重伤了?”



“他们两人已经死了。”



“死了?!”桂子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抓住了宇多山的手。



“回头我再细细告诉你。不过,都是找不到答案的案件。”



“其他人呢?”



“岛田在舟丘的房间里等着。”



“鲛岛君呢?”



“还不大清楚。”



“你让岛田一个人呆那里安全吗?还有那个保姆。凶手是井野吧?”



“这个……”



两人走到了和大厅成直线的走廊的拐弯处,他们刚拐到另一条走廊,忽然背后有人喊道:“宇多山君!”



声音在走廊里显得很响。宇多山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只见走廊的另一头站着身披睡衣的鲛岛。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鲛岛快步跑了过来,“你刚才听没听到像报警器的声音?声音一直不停,我感到有些奇怪,于是就到大厅看了看。”



宇多山这才明白原来是这么回事。报警器的声音通过中间的主走廊有可能传到位于东侧的鲛岛的房间。



宇多山观察着走过来的鱿岛的表情,告诉他那是舟丘的报警器。评论家听后面色苍白地停住脚步,战战兢兢地问他说:“这么说,是不是舟丘小姐出什么事了?”



“她被凶手袭击了。”



“真的?……”



“是真的。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宇多山他们到舟丘的房间时,已经是凌晨4点半了。离太阳出来还有一个小时。



舟丘和宇多山离开时一样,还趴在地板上。



等待桂子到来的岛田焦急地说:“我想还是不移动她为好,所以我一直也没扳动她。好像还有气,可是喊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你还是先看看她伤得怎么样了吧。”



“好吧。”



桂子松开宇多山的手走到舟丘身边。她蹲下身子,先摸了摸舟丘的脉搏,然后查看了一下舟丘头部的伤,看了看舟丘的面部,最后对三个男人说:



“先把她抬到床上吧。让她平躺着,把脸歪到一侧。”



“知道了。”



岛田跑到舟丘的脚部,对宇多山说:“宇多山君!请你抬起她的头部。”



“好。”



鲛岛也说:“我也来抬吧。”



“抬时轻一点。尽量不要转动她的头部。”



三个人按照桂子的吩咐抬起舟丘,把她慢慢地放在了床上。宇多山拿起半掉在地上的毛毯给舟丘盖上。舟丘皱着眉,双眼紧闭。桂子贴近她的脸观察她的呼吸,并轻声喊她的名字。舟丘卸了妆。没有血色的嘴唇只是微微动了动,没有其他任何反应。



桂子从带来的急救包里拿出消毒药和药棉,迅速地为舟丘清理了伤口。然后回头看了看守在身后的宇多山说:“伤口本身并不严重,但看样子不单单是脑震荡。万一有脑出血,在这里是没办法抢救的。”



鲛岛搓着额头问桂子:“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桂子摇了摇头:“必须马上送医院。”



“可是现在……”岛田说,“我去大门口看看。”



宇多山说:“可是,岛田君,大门的锁你怎么打开?”



“也许会有办法。而且,我还想顺便去看看角松的情况。让她一个人呆在那里很危险。”



“危险”—这个词里也许既有对角松的担心,也有杀人狂就是那个老女人的这样一种担心。



桂子对岛田说:“岛田君!请你尽量想办法端盆热水来,再拿条毛毯。”



鲛岛从后边追上来说:“我也跟你去吧。”说着看了看宇多山和桂子,“你们两人在这里没问题吧?”



宇多山点了点头。



岛田在门口回头对宇多山说:“对了,宇多山君!你看看那个打字机里都写了些什么。电源是我刚才打开的。”



“你是说?……”



“噢,不是的。她好像还没有动手写小说。”



4



4月2日晚上11点20分。



当我坐在打字机前敲打起键盘时,心情似乎才平静一些。可能是由于我所从事的这个职业的缘故吧,我没有写日记的习惯。写文章竟然能够起到镇静的作用,这的确有点奇怪。



刚才我吃了安眠药。因为很难入睡,可不睡也没心思写那部比赛作品。既然睡不着,干脆就把自己想到的事情写下来吧。



犯人是谁呢?



回到这个房间,我满脑子想的仍然是这件事。



我感到清村君说的从表面上看很有道理。可是,仔细一想,又觉得也不能完全排除井野君不是犯人的可能性。而且,即便他是犯人,并且已经从这座房子里逃跑了,那又怎么能肯定他不会再回来杀第二个人呢?



我们很不安全,依然处在危险中。也许清村君虽然表面上那样说,而实际上他内心也很清楚这一点。我明白清村的心思。我也同样不想眼睁睁地放弃宫垣先生的这笔遗产。



可是……



我最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个布置出来的“现场”。



先不说岛田君的观点如何,犯人为何要把现场布置成须崎君作品中的样子呢?是否比起杀须崎君来说,那个现场对犯人更重要呢?我也没有什么根据,只是这么想。这么看来,也许我还是不写这部作品为好。也许我这个想法是一种强迫症的表现。怎么说呢,如果我一行字也不写,那么犯人就是想杀我,也找不到布置杀人现场的依据。



我还是一个字也没有写。昨晚我仅仅考虑了一下作品的思路。这是否算做“幸运”呢?为了这个放弃比赛我不后悔。



我不明白。



也许今晚好好睡一觉后,心情会有所改变。临睡前我又想起一件事。差点忘记了,把它写在这里吧。



就是那辆车。那辆车……算啦,也许是我多想了。先睡觉再说。安眠药好像开始起作用了。明天再想吧。



5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岛田和鲛岛回来了。



随两人来的角松富美可能已经知道了大体的情况,看上去显得很害怕。一看到躺在床上的舟丘,她立刻吓得退到墙边瘫坐到了地上。她顾不上整理不整齐的睡衣,合掌嘟嘟嚷嚷地念起经来。



“大门还是锁着,打不开。”



岛田把一盆热水放在小桌子上问桂子:“情况怎么样?”



桂子轻轻摇了摇头,接过鲛岛递过来的毛毯:“一点也没有有意识的迹象。”说着,她把毛毯盖在了舟丘的身上。



岛田长叹了口气,抱着双臂沿着正对门口的墙慢慢来回走起来。



宇多山把桌子旁的转椅拉过来,对桂子说:“桂子你还是坐下吧。别累着了身子。”



桂子无力地说了声“谢谢”就一屁股坐到了转椅里。宇多山一只手扶着桂子的肩膀,回头看了看岛田,只见他像关在笼子里的狗熊似的抱着双臂在墙边走来走去。



“岛田君!打字机里的内容我看了。” 《棒槌学堂》



走到床对面墙上有穿衣镜的地方岛田抬起头说:“哦,是不是很有意思的‘笔记’?”



“哦,是啊。”也许,那的确应该算做“笔记”,至少它不是小说,不是取材于现实用笔记的手法写出来的小说。



“舟丘小姐在笔记里说,自己不动手写小说,犯人就没法下手。我觉得她这样想也有道理。”



“我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可是……”宇多山回头膘了一眼打字机,“有些地方我不太明白。”



“你是不是指关于汽车的事情?”



“对。”



鲛岛看着显示器问宇多山:“是这个吗?”



“对。好像是舟丘小姐临睡前写的笔记。她在最后的部分写道……”



宇多山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一声类似野兽低声吼叫的声音。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原来是床上的舟丘发出的声音。大家还没回过神来,舟丘就已经把头抬了起来。



“哎呀!”桂子见状急忙从转椅上站起来,“舟丘小姐!请不要动!”



不知舟丘是否听见了桂子的话,她抖动着身子,掀掉了盖在身上的毛毯。



“舟丘小姐!”



宇多山喊了她一声。他从侧面看见舟丘的表情很紧张。舟丘直钩钩地看着前方,眼睛里充满了恐惧。没有血色的嘴唇在发抖。只见她抬起右手,张开僵硬的手指向前伸去。这时站在她面前的是目瞪口呆的岛田……



“我说,舟丘小姐!”说着,桂子想去扶她的肩膀。忽然,舟丘的喉部又“咕”地响了一声,接着她把举着的手捂到了嘴上,身体朝前栽了下去,一些黄色呕吐物从她捂着嘴的手里流了出来。



“快!谁快把毛巾拿来!”桂子喊叫着急忙去帮她揉背。



呕吐是头部受到打击时最危险的症状。宇多山也多少知道一些这方面的知识。岛田急忙去卫生间拿毛巾。鲛岛也跑到舟丘的床前。靠在墙边念佛的角松富美声音越来越大。



半个小时后,舟丘圆香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正像桂子担心的那样,她头部受到的击打,是造成她大脑死亡的直接原因。



这时是5点35分。



地面上正在迎来白天。



第九章 讨论



岛田建议说:“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尽可能离大门近一点比较好。这样万一有什么情况也好应付。”



按照岛田的提议,五个人朝大厅走去。看到桂子疲劳不堪的样子,岛田也不忍心再让她去检查清村和林的尸体。



把地下迷宫馆罩在黑暗中的屋顶渐渐亮了起来。镶在铁格子上的一块块玻璃上的图案也慢慢显现出来。眼前迷宫馆的走廊显得格外的长。宇多山拖着沉重的步子搂着妻子的肩膀走进大厅。鲛岛和富美也随后跟了进来。他们正要缓步往大厅的桌子旁走,宇多山突然发现岛田没有进来。



他感到有些奇怪:“岛田君到哪去了?”他急忙跑到门口朝外看了看。只见岛田站在走廊右侧那座名叫阿里亚多奈的铜像前,仔细地观察着铜像,并伸手去摸铜像伸出的一只手,好像压根没有听见宇多山的喊声。



“岛田君!你怎么了?”



岛田抓着铜像的右手,又伸手去摸铜像放在胸前的左手。这才回头对宇多山说:“噢,请原谅。”



“铜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不,我也说不清楚,总感到有些不对劲。”



宇多山这时想起来,岛田来的第一天就注意到了这座铜像。



角松富美进屋朝沙发上一坐,立刻又蜷缩着身子开始嘟嘟嚷嚷地念起她的经来。过了好一会儿,岛田、鲛岛、宇多山和桂子四人才离开铜像走进大厅。他们尽量避开角松坐的沙发,围坐到了桌子旁。宇多山和桂子并排在椅子上坐下来。可是,宇多山刚坐下来,立刻又起身从酒柜里拿来了威士忌和酒杯。



“各位!怎么样?要不要喝一点?”



岛田摇了摇手:“我不想喝。”



鲛岛和桂子一言不发地摇了摇头。屋子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似的。只有那个老女人念经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宇多山回到桌子旁,把杯子里的酒一口喝了下去。酒是上等的好酒,可是此时他一点也感觉不出酒的美味来。



宇多山听见岛田嘟嚷:“这是今天的一支。”



只见岛田手里拿着一个像是放图章的盒子,从盒子里拿出一支香烟,然后把盒子(看来是烟盒)的一头对准了香烟。接着只听“咔嚓”一声,盒子的一头冒出火来。



烟转眼之间就抽完了。岛田很舍不得似的在烟灰缸里揉灭了烟头,说:“我说,各位!天已经亮了。可是我们现在还不能解散。我感到目前我们必须就这样呆着,以便互相监督。”



“监督?”鲛岛不解地问岛田。



岛田说:“是的。因为,不能保证我们中间的哪个人会再杀另一个人。”



“犯人不是井野吗?”



“当然,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可是也不能完全断定井野就是凶手。尤其是现在,不单单是须崎一人被杀,而是先后四人被杀了。”



“你说的也是。可是,我们中的一个人杀了其他四个人,他的杀人动机究竟是什么呢?”



岛田的口气显得有些生硬:“这也正是我想知道的。”



岛田手撑着下巴,鲛岛也不再说话,桂子在一旁低着头,富美还在念她的经,而宇多山则不停地喝酒。



过了一会儿,鲛岛像是拿定了主意似的说:“我觉得无论如何,在有人帮我们打开门之前,我们不能这样大眼瞪小眼地呆着。我看还是从头再把这事分析一下比较好。因为,我们目前能做的就只有这一件事情了。”



岛田听罢直起腰来:“我赞成。我总感到事件的真相即将明了,只是还不清楚具体的情况,感觉好像隔着一层雾一样。”



宇多山也有类似的感觉。特别是林的打字机里的临死前的口信,还有舟丘小姐意识短暂恢复时的那个举动,究竟意味着什么呢?舟丘当时颤抖着把手伸向站在面前的岛田,她是否想告诉岛田什么呢?……



(她想说“我看见了袭击我的人”?)



宇多山脑子里充满各种疑惑。



(她想说“岛田是凶手”?)



不存在第二种可能。首先,舟丘的报警器响起来时,岛田和宇多山都在林的房间里。



(不过……)



正在这时,镀金的马蹄表突然响了起来。已是早晨6点了。



岛田双手放在桌子上说:“先从第一个事件开始考虑吧。被害人是须崎昌辅,杀人现场是客厅‘弥诺陶洛斯’。凶手先用什么东西把须崎打昏,然后用细带子把他勒死。再用挂在墙上的斧头把须崎的脖子几乎砍断,然后再把挂在墙上的牛头标本放在须崎的脖子上。杀人的时间大体在深夜至天亮前之间。在这个时间段里,我们中间的任何人都拿不出不在场的证据。



“另外,须崎的房间‘塔洛斯’里的打字机里,留有题目叫‘弥诺陶洛斯的脑袋’的小说的开头部分,其中描写的杀人现场和实际的杀人现场几乎完全一致。关于尸体脖子处的牛头标本,小说里已经交代过是布置出来的现场,所以可以说是‘双重布置’。情况大体就是这样。接下来我们整理一下作案的经过吧。



“首先,我们大家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凶手等到大家都人睡之后,来到须崎的房间。他用一个巧妙的借口把须崎骗到客厅,也可能是事先和须崎约好了时间和地点。我们可以想像,要么是凶手在去须崎的房间时看了须崎的小说草稿,要么是须崎在客厅等他时,凶手乘机看了须崎的小说草稿。接着凶手趁须崎不注意,从身后用钝器击打了他的头部。



“但是,事情至此自然就出现了两个疑问。一个是,凶手为什么要把杀人现场布置成‘弥诺陶洛斯的脑袋’的样子;另一个是,凶手为什么要把须崎的脑袋砍成那个样子。”



岛田说话的口气既像是问其他人,也像是在问自己。他稍微停了一下,又接着说:“关于这个问题,我们昨天已经讨论了许久。特别是第二个疑问,关于砍头的理由,我已经谈了我个人的看法。按照我的主张还对每个人做了检查。可是结果像大家所看到的那样,一无所获。接受检查的八个人中,没有一个发现有问题。既没有人的手、胳膊、腿或脸受伤,也没有发现有人流鼻血。”



看样子岛田至今仍然认为自己提出的“砍头的逻辑”是正确的。也就是说,凶手是为了掩盖自己不小心流在地毯上的血迹,而砍下了须崎的脑袋。但是,宇多山觉得这样一来,就必然会得出井野是凶手的结论。 《棒槌学堂》



“关于这一点,请允许我保留我个人的意见。”说着,岛田看了看其他三个人,“大家有没有意见?”



鲛岛说:“谈不上是意见。我也说不好。我感到第一个问题,即关于凶手为何把现场布置成须崎作品中的样子的问题,是否凶手纯粹出于个人的原因,即为了产生一种戏剧性效果才那么做的。”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凶手为了给我们看才那么做的?”



“是的。现场给我的印象,总使我感到凶手似乎是在发狂的情况下才那么做的。”



“鲛岛先生!”这时宇多山插话说,“事实上,清村和林被杀的现场也和他们作品中所描写的情况大体一致。”



评论家眨了眨小小的眼睛问:“真的?!”



这时,一直低着头的桂子突然求救似的看了看宇多山,小声嘟嚷着:“哎呀!我已经受不了啦。求求你们,别再谈死人的事了。我不想听了。”



从昨天到现在,她一直表现得很坚强。这一点连宇多山都感到吃惊。可是,虽说她原来是医生,可她毕竟是个女人。何况目前还有孕在身。她又是检查须崎血淋淋的尸体,又是眼看着舟丘悲渗地死去,但一直显得很沉着。现在看来,她内心一定受到了很大的刺激。



宇多山伸手轻轻揽住浑身发抖的桂子,说:“不要怕。大家都在这里,不会有问题的。你要不要坐到沙发上去?”



“噢,不!不要紧。”说着,桂子像刚回过神来似的对岛田说,“请原谅。岛田君,请你接着说吧。”



“噢,好吧。”岛田双手抚摩着桌子接着说,“刚才鲛岛先生的看法也有道理。推理小说迷们一听说‘布置杀人现场’,马上就会议论起它的合理性,而实际上这种行为的真正目的也许在他们所议论的合理性之外。鲛岛先生说的有道理。那种现场的布置完全出于个人的原因。



“关于‘布置现场’的问题,暂时先到这里。下边我们谈谈井野失踪的问题吧。”鲛岛接过话说,“关于这个问题,岛田君!其实从昨晚开始我就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昨天清村君不是坚持认为井野是凶手吗?说井野杀了须崎后因为恐惧而逃跑了,而且岛田君和宇多山君两人找遍了图书室和空房间等,结果哪里也没有井野的影子。当时听了清村的看法,觉得他的话挺有道理的,因此也就同意了继续进行写作比赛。可是,事后我越想越感到不对劲。我觉得如果井野是凶手的话,那他一定还藏在这座房子的什么地方。”



听到这里,宇多山忽然想起昨晚回房间的路上岛田的话,他问鲛岛:“您是不是也认为这座房子里有密室?”



听了宇多山的话,鲛岛睁大了眼睛问宇多山:“密室?这座房子里有密室吗?”



“啊,不。岛田君认为……”



岛田表情严肃地间鲛岛说:“鲛岛先生,您没听说这座房子里有密室吗?这座房子的设计者中村清司一向喜欢在设计上搞一些机关,何况这座房子的主人是宫垣叶太郎。综合这两方面的原因,我认为这座房子里很可能有密室一类的东西。”



“这个嘛……”鲛岛挠着头说,“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即便没有密室井野也有地方藏身。”



听了鲛岛的这番话,宇多山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没注意到这个问题。



的确有鲛岛说的这种可能性。凶手有可能不是藏在紧锁着的这座房子的外边,而是藏在这个地下迷宫里,藏在一个持有钥匙就可以自由出入的地方,一个以前大家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例如书房或宫垣先生的……”



鲛岛把两手插在上衣口袋里,点着头说:“对!例如,凶手杀死须崎并砍他的脑袋时,难免身体会沾上血,那么他肯定要把血迹洗掉。我认为这时那个书房就是洗血迹最合适的地方。因为,书房里有浴室。”



岛田摸着下巴说:“您分析得很有道理。这么说,有必要把那个房间的门打开。”那表情仿佛在责备自己的疏忽。



关于井野是不是凶手的问题,并没有得出结论,又转入了下一个问题。



“这第二个杀人事件是宇多山君偶然发现的。”岛田看了看宇多山说,“对吧?第二个被害者是清村淳一。杀人现场是清村住的房间‘特赛乌斯’的隔壁空房间‘梅蒂娅’。宇多山君,能否请你再把发现尸体的经过介绍一下?”



“可以。”



宇多山将从自己想找清村谈话起,到在“梅蒂娅”发现清村的尸体的整个经过,尽可能详细地介绍了一遍,然后说:“后来,听到我的喊声,岛田君跑了过来。于是我们两个人查看了一下房间里的情况。”接着宇多山又介绍了电灯开关上沾有尼古丁的毒针,以及清村口袋里的以舟丘的名义写给清村的信等情况,“现在已经无法证实那封信是否舟丘写的。”



大概是又回想起舟丘临死的情形吧,鲛岛一直用手按着自己的眼皮。这时,他放下手说:“也可能她的确和清村秘密交谈过写作比赛的事。”



可是岛田接过话说:“那封信很可能是伪造的。鲛岛先生不是也看了舟丘小姐房间的打字机里的‘笔记’吗?从她的‘笔记’看,当时她考虑的根本不是写作比赛的问题。”



“这么说,那封信就是凶手写的。”



岛田很自信地说:“我认为是的。当然,是在舟丘不是凶手的前提下。”



宇多山不禁问道:“舟丘是凶手?!她可是被害人之一啊。”



岛田微微笑了一下说:“这样的例子在班塔印的名著里太多了。”



“可是,现在她也死了……”



“也许她只不过是死了。而实际上她却是凶手。”



“舟丘小姐给自己安排了一个作为‘最后的被害者’遭到袭击的闹剧。她在杀死清村和林之后,在自己房间里朝自己的头部敲了一下,然后打开了报警器。她想通过把自己伪装成受害者来逃避杀人嫌疑。这是犯人常用的一个手法。可是,当她用某种办法敲打自己的头部时,由于敲得太重,最后导致了死亡。”



“对不起!”只见桂子有点发怵似的说,“岛田君,我认为您刚才分析得有些牵强。通常,一个人很难在自己头部的那个位置把自己打成致命伤。”



岛田像弹钢琴似的用手指敲打着桌子说:“夫人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也觉得如果是用刀砍或用枪打那就另当别论,可是自己击打自己的后脑勺把自己打昏过去那是很难的。现场也没有发现类似让某个东西自动倒下来砸向她脑袋的机关。如果她想制造被人袭击的假象的话,那她把房间的门从里边插死也显得很不可思议。



“请原谅。虽然我刚才说舟丘有可能是凶手,但现在看来显然已经排除了舟丘圆香是凶手的可能性。”岛田把手伸进针织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叠着的白纸来。在其他三个人的注视下,他把那张纸摊到了桌子上。原来是这座房子的平面图。



“接着刚才的话吧,再说说清村的被害。我认为首先要考虑的是凶手毒杀清村使用的方法。现在不清楚凶手是什么时候偷看了清村打字机里的小说稿。当然,无论凶手是井野或是其他什么人,因为他有每个房间的钥匙,所以可以伺机潜入清村的房间。于是凶手就按照清村的小说‘黑暗中的毒牙’描写的情景,在‘梅蒂娅’实施了杀人。不过,我感到从时间上看,这里边有一些间题。”



说到这里,岛田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其他人。



“先不说这个。总之,凶手从某个地方弄来了尼古丁浓缩液、玻璃胶和针,然后又布置了杀人现场。杀人现场是作品开头提到的‘梅蒂娅’。凶手之所以选择‘梅蒂娅’为杀人现场,除了考虑到和清村的作品中的描写相一致外,还可以从另一个方面得到解释,即凶手杀人需要一个空房间。”



宇多山在椅子上往后微微仰了仰身子,轻轻“噢”了一声。看来,与四个小时前在清村被杀的现场相比,岛田的脑子里已经有了清晰的思路。



岛田接着说:“首先是房间的结构。据我看,这座房子的所有客厅结构大体都一样。门都是向内往右开,电灯开关在进门的左侧墙上。所以,当来到客厅的清村发现房间没开灯时,自然用左手去摸电灯开关,结果正中凶手的圈套。



“不选在大厅、娱乐室或图书室,是因为即使深夜也随时可能有人来,不适合作为杀人现场。我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娱乐室、图书室和客厅这三个房间的门是往左开的,电灯开关在进门右侧,而且离门口的距离稍远一些。因此,如果把这三个房间中的一个作为杀人现场,那么‘猎物’有可能在寻找电灯开关时,发现凶手事先设置的机关。”



听到这里,宇多山问岛田:“可是,岛田君,你刚才也提到了。凶手把清村喊到空房间‘梅蒂娅’后,仍然十分小心,所以……”



“你说得对,越小心越有可能出错。因此,凶手假借舟丘的名义把清村骗到了娱乐室。”说着,岛田抚平平面图,“请大家看看这张平面图。”



宇多山从自己裤子口袋里拿出平面图,铺到桂子面前的桌子上。鲛岛也凑了过来。



“清村按照可能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信上的地址,于凌晨1点来到娱乐室。可是等了一会儿后,发现舟丘并没有来。这种情况下,我认为按照清村的性格,他不会直接去舟丘的房间。空等了一场的清村应该很生气,于是他转身回自己的房间。



“于是,就有了问题。请各位仔细看看主走廊上16条小走廊中通向‘特赛乌斯’和‘梅蒂娅’的小走廊有什么问题。”



宇多山仔细看了看平面图上岛田所指的地方。通向‘特赛乌斯’和‘梅蒂娅’的小走廊,从南数分别是第13和第10。



“噢!……”宇多山禁不住叫了起来。桂子和鲛岛也从中看出了问题。



岛田问大家:“怎么样?是不是一模一样?”



的确是一模一样。通往两个房间的小走廊也好,拐弯的方式也好,两个房间完全一样。



“请回忆一下。宇多山君去清村君的房间时,并没有带你眼前那张平面图。清村去娱乐室时同样也没有带平面图。你们也知道娱乐室的位置很好找。从娱乐室回他自己房间的路线,从前天开始他走了许多遍,已经记在脑子里了,而且走廊的墙上还有石膏面具做记号。”



“啊……”宇多山又叫了一声。



(对!墙上有许多石膏面具。)



宇多山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当时自己一个人去找清村,以及后来和岛田一起从“梅蒂娅”去林的房间时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宇多山又想起在走廊里的石膏面具—张牙舞爪的狮子和独角兽……



昨天和岛田去“梅蒂娅”寻找井野时,拐弯处岔道上的面具的确是狮子。可是,后来面具变了。通往清村住的“特赛乌斯”的走廊上挂的是石膏狮子,而通往“梅蒂娅”的却是独角兽的兽头——两个走廊里的面具被调换了。



岛田解释说:"16条小走廊中,哪条走廊通往自己的房间呢?如果是第一条或第二条走廊,那还比较好记。可要一条一条地数下去,一直数到第13条走廊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比起一条一条地数走廊,肯定不如根据墙壁上表情不同的面具来判断哪条走廊通向自己的房间更容易。” 《棒槌学堂》



宇多山非常赞同岛田的看法。他本人也确实是根据墙上的面具判断自己房间的位置的。



岛田接着说:“也就是说,凶手趁清村去娱乐室时,把通往‘特赛乌斯’的走廊上的面具换成了通往‘梅蒂娅’的走廊上的面具。这样,从南边回来的清村在第10条小走廊的墙壁上发现了通往自己房间的标志时,就从那里拐了进去。第10条小走廊和第13条小走廊之间的距离并不远,所以清村没有感觉出距离上的差别也是很正常的。



“于是,清村以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而实际上是进了‘梅蒂娅’。‘特赛乌斯’和‘梅蒂娅’门上都没有铜牌。因为,凶手为了让清村搞错房间,事先把铜门牌摘掉了。”



关于清村死亡的一些疑团,通过岛田的分析,有了令人信服的答案。凶手杀人的经过有了一个大体的轮廓。



岛田又说:“如果不在乎杀人现场的伪装,那就用不着费那么大的劲,直接去清村的房间也可以布置杀人的机关。但是,布置机关是要花时间的。凶手不可能乘清村离开自己房间的那么短的时间布置好杀人的机关。



“就这样,‘猎物’被诱导到了布置有杀人机关的房间。房间的门事先就没有锁,里边的电灯也被关掉了。即使清村离开自己的房间时把灯关了,他也绝对不会忘记锁门。因此,清村看到这个情况可能会产生戒心。可是,即便清村想到了房间里可能藏有凶手,但因为他以为是自己的房间,心想至少先把灯打开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这时,宇多山问岛田:“那么我去清村的房间时,为什么他的房间没有上锁呢?”



“我想可能是凶手事后打开的。”说着,岛田看了看鲛岛,“我的看法和鲛岛先生刚才说的差不多。凶手可能想尽量缩短我们发现清村尸体的时间。”



“缩短时间?”



“对。我认为凶手估计我们发现清村尸体的时间应该是今天早晨,即我们起床以后。我们早晨起床后,发现清村还有林和舟丘还没有起床,于是我们急忙去他们住的房间去看个究竟。大概凶手没有想到宇多山君会在半夜去找清村君。



“因此,凶手事先打开了清村君的房门,以便我们不必砸门就可以发现清村不在房间里。这的确听起来有些奇怪,凶手似乎在让我们快点发现尸体。我觉得就像刚才鲛岛先生说的那样,凶手可能有‘做给别人看’的心理。”



一时间,宇多山不知岛田所指的是什么。



要这么说,最符合这个特征的不就是眼前这位扮演“名侦探”的岛田洁吗?要不就是以评论推理小说为职业的鲛岛。反正怎么看,井野满男也不符合这样的特征。



“目前我们这五个人中,能够进行刚才讲的那种犯罪的人……” 岛田慢吞吞地看了看鲛岛、宇多山和桂子,然后又看了一眼蜷曲在沙发里的富美。



“只能说只要有所有房间的钥匙,都有这种可能性。”



“我们讨论第三个案件吧。”岛田继续说,“我和宇多山想尽快把大家叫醒,于是去了离现场最近的林的房间‘艾格乌斯’。到了那里,我们发现林背上插着一把刀,已经断气了。那么,林究竟死在清村之前还是死在清村之后呢?我个人认为林死在清村之后。



“林君的房间就在清村君房间的隔壁。因此,考虑到作案时的声响,清村君死后再杀林君比较安全。清村君死亡的时间大概在按字条去娱乐室的凌晨1点到1点半之间。凶手很可能是在确认清村君已经死亡后,拿着凶器去了林君的房间。时间大概在凌晨2点之前。关于林君被杀现场的情况……”



岛田把林的尸体的位置、姿势和房门后面顶门用的小桌子、小凳子等情况做了一番介绍。



“接下来就是打字机里作品的内容。”岛田接着说,“林君临死时手还抓着桌子边。桌子上有打字机的键盘。打字机开着,显示器上有可能是他临死前写的小说稿。”



鲛岛问岛田:“是不是又和杀人现场的情况一致?” 



岛田点了点头说:“对。不过,他的名叫‘临死前的口信’的作品本身就与众不同。因此,现在很难说尸体的姿势究竟是凶手有意布置的,还是偶然的巧合,或者是被害人本身由于某种原因主动做出的。”



“死者主动做出那种姿势是指……”



“和死者在作品中描写的情景相同。”岛田又把林君留在打字机里的小说的开头部分介绍了一遍,“可是,接下来,他的稿子里空出了好几行。然后是几个不知何意的文字,而且光标就在那几个字后边。”



“哦,”鲛岛皱了皱眉头说,“也就是说,林君临死的那个姿势是因为想在打字机里留下临死前的口信?”



“对。也可能是凶手看了打字机里的内容后,按照里边的内容布置完现场离开房间后,林君用最后一口气留下了那几个字。”



“究竟是哪几个字呢?”



“是小写的‘wwh’三个罗马字。”



“w—w—h…”



(如果把那三个字改成大写呢?)



一提起那三个字,宇多山又考虑起这个问题来。



wwh,对!把它颠倒过来不就是“HMM”,吗?要不就是“MMH”?没有哪个人的姓名缩写是“HM”或“MH",也不是哪个作家的笔名。“HM,倒是在那个叫卡特•迪克森的作品里身手卜不凡的“著名侦探”的名字——亨利•梅里威尔,一个长得像啤酒桶似的人……不对。如果“HM',是指一个扮演过“著名侦探”的人,那很可能会和岛田联系在一起。这显得太过模糊了。



如果“HMM',是指“早川推理杂志”呢?是不是曾给那种杂志投过稿的人呢?鲛岛应该给“早川推理杂志”投过稿的。记得清村和舟丘都投过稿。现在清村和舟丘已经被害了,那么剩下的只有鲛岛了。不过,宇多山又觉得这种解释太勉强了。首先,林在被害时不可能知道清村已经被杀和舟丘即将被杀。留下一个无法确定是哪个人的临死前的口信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对!”



再想想看。如果按照黑本式罗马字表示方式来考虑,的确没有对得上号的人,可是如果用日本式罗马字表示方式来考虑的话,倒是有一个人对得上号,那就是舟丘。因为,按照黑本式罗马字的表示方式,“舟丘”两字的罗马字拼法是“MADOKA FUNAOKA"。而用日本式罗马字表示方式拼写时,两字则写成“MADOKA HUNAOKA" o不过,这也解释不通。因为,舟丘也是被害人之一。



这时,岛田问宇多山:“宇多山君,你想没想小这几个字母的意思?”



宇多山有气无力地摇摇头说:“我反复考虑过,可是依然没有答案。”



岛田也很失望似的说:“说实话,我也始终找不出答案。鲛岛先生和宇多山夫人如果有什么线索也可以说出来听听。”



鲛岛闭着眼睛不知该说什么。桂子也靠在宇多山的肩膀上不说话。



岛田说:“那么,这个问题也暂且往后放一放。接下来是门后边放着的小桌子和凳子。从现场看,为了安全,林从里边把房间的门锁上后,又插上了插销。然后还用小桌子和凳子把门顶了起来。可是,我和宇多山君去林的房间时,不仅锁和插销被打开,连小桌子和凳子也被推到了一边。



“我们首先需要弄明白的是,凶手是如何进入林的房间的。直观地看,凶手是林邀请到屋子里去的。可是,林会轻易让一个半夜来访的人进屋吗?



“宇多山君,你怎么看?”



“是啊。要么凶手是林非常熟悉的人,要么是凶手巧妙地骗林打开了门。如果这样看,至少井野不可能是凶手。”



“嗯。林君不可能让井野进房间。那么,谁才有可能进林的房间呢?”说着,岛田依次看了看其他几个人的脸,“鲛岛先生、桂子夫人有这种可能性。因为,两人和写作比赛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角松夫人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再一个就是宇多山君,你也有这种可能性。”



“什么?我?……”宇多山吃惊地说,“我怎么可能去他的房间呢?听到舟丘小姐的报警器声时我们不是在一起嘛!”



“噢,这么说,宇多山君似乎的确可以排除嫌疑,可是还不能完全排除。”



“为什么?”



“让我们来假设一下。听到报警器声时,我们两人的确在一起。但也可能是宇多山君布置的不在场的假象。例如在你所谓发现清村的尸体之前,已经袭击了舟丘小姐。接着在舟丘小姐的报警器上装了一个定时器。当你我‘发现’林君的尸体时,那个定时器响了起来。接着我们跑到舟丘小姐的房间门口。因为门打不开,我就去客厅拿斧头。于是,你就乘机用备用的钥匙打开门把报警器上的定时器摘了下来……你觉得这样的分析如何?”



宇多山大声说:“请你不要开这样的玩笑!如果你怀疑是我干的,你可以检查一下我的身体,看看我有没有备用的钥匙。”



“傻瓜才一直把备用的钥匙带在身上。”



宇多山看着一本正经的岛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宇多山稍微停了一下说:“那么,岛田君,我也可以把你刚才的假设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也许那个定时器是你装的。当打开门进去时,你乘我没注意摘下了定时器。”



岛田听后毫不动摇地说:“你的这种解释太勉强了。首先,即便是我想伪造不在场的假象,我也不会想到宇多山君会在那个时间发现清村的尸体。”



宇多山很生气似的说:“也许是你计算好了时间打算去哪个人的房间呢?而且,你还记得刚才在‘伊卡洛斯’的情景吗?舟丘小姐死前曾一度恢复了意识。当时,她为什么用手指着你呢?你说说看,那是为什么呢?”



岛田苦笑着说:“哎哎,别生气嘛。我只是举个例子,说明有这种可能性。有一个证据证明你我都不是凶手。凶手为什么不彻底把舟丘小姐杀死呢?凶手只朝舟丘小姐头部打了一下就离开了现场。万一舟丘没死那将是非常危险的。如果凶手是按计划去杀舟丘的话,是不可能做那种不彻底的事情的。”



宇多山点了点头,但脸色依然显得不高兴。



岛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现在有两个问题:一个是打字机里临死前的口信,一个是林君为什么让凶手进自己的房间。关于后者,其实还可以做出完全不同的解释。”



鲛岛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真的?快说说看!”



“哎,不要着急嘛。关于这个问题,等我们讨论完第四个问题后自然就会明白的。”说罢,岛田突然起身朝厨房门口走去,边走边说,“对不起,我口渴了!先让我喝杯水。”



岛田喝了半杯水,接着说:“我们先把刚才关于报警器的问题放一放。让我们谈谈第四个问题。



“我和宇多山君在林君的房间里听到了那个报警器的声音。当时应该是凌晨3点半左右。凶手杀了林君后没隔多久又实施了下一个犯罪。这似乎说明凶手决心一个晚上把他们全解决掉。因为,很显然,无论凶手是谁,在第二和第三个案件被发现后,就都很难再实施第四步犯罪。 《棒槌学堂》



“可是,凶手没有料到,当他袭击舟丘小姐时,她按响了防范流氓的报警器。凶手击打一下舟丘小姐的头部后,来不及确认她是否已经死亡,就慌慌张张地逃离了现场。



“我和宇多山君跑到那个叫‘伊卡洛斯’的房间,途中最多用了三分钟。当时,房门从里边插着。当我们砸开门进入房间时,已经没有了凶手的踪影。就是推理小说中经常出现的那种‘密室状态’。”



“密室?”鲛岛摆弄着手里的香烟,不解地说,“你是说房间里有暗室?”



“如果是一般的门插销,从门缝里用一根铁丝什么的是可以从外边把门插上的。可是,凶手不可能事先知道舟丘小姐会打开报警器。所以,在我们两人听到报警器的响声跑来之前的三分钟时间里,凶手不可能从门外边把门里边的插销插上。当然,凶手也不可能临时在舟丘小姐房间里另搞一个密室。把这个案件和林君轻易把凶手放进自己房间的举动联系起来看,你们觉得如何?是不是有点眉目了?”



宇多山和桂子互相看了看,点头表示同意。坐在沙发上的角松富美不知是否也听到了岛田的话,这时也停止了念经。



鲛岛小声地问岛田:“也就是说凶手本来没有打算把舟丘的房间搞成密室。他倒是打算像处理清村君和林君的房间那样,把她的房门开着。可是,凶手没想到报警器突然响了起来,情急之下……”



“不错,正是这样。不得已,凶手只好把舟丘小姐的房间弄成一个密室。这并不是凶手希望出现的结果。”



宇多山说:“可是,岛田君,如果凶手逃跑了,那么舟丘小姐的房门应该是开着的。”



鲛岛在一旁说:“不对,不是这么回事。岛田君的意思是凶手不是从门口逃跑的。对吧,岛田君?’’



“你说的没错。”



“那么……”困惑不解的宇多山催促岛田快点说出答案来。



“有秘密通道。宇多山君,莫非你这个推理小说的编辑认为这座房子不可能有秘密通道?”岛田微微笑了笑说,“这座迷宫馆里,即便不是每个房间里都有秘密通道,至少林君住的‘艾格乌斯’和舟丘小姐住的‘伊卡洛斯’的某个地方有通往秘密通道的门。刚才你去叫桂子夫人时,我敲了敲舟丘小姐房间里的墙壁,但没发现可疑之处。不过,我认为房间里一定隐藏有机关。”



“可是……”



“你是否感到不可思议?可是,宇多山君,如果你同意了我的看法,那么第三个案件和第四个案件就从逻辑上全部找到了答案。为什么林君把门顶上还会把凶手放进屋子里来呢?不对! 他并没有把任何人放进来。凶手不是从房间的正门进来的,而是从一个隐藏的门进来的。



“当凶手杀了人从隐藏的门逃跑时,他需要做什么呢?那就是把顶门的小桌子和凳子挪开,把门里边的插销打开。否则,房间不就成了密闭的了吗?而房间越是显得密闭,其他人看了就越会怀疑房间里有暗道。虽说这个秘密迟早会被别人知道,但凶手还是想尽可能不让我们知道他来往于各个房间的那个秘密通道……”



宇多山终于明白了岛田所说的“逻辑”。



岛田的意思是这样的:凶手在作案时,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作案的房间(至少看上去)是处于密闭状态,故意从房间里边清除掉顶门的东西,把「〕里边的插销去掉。



岛田接着说:“按照这个逻辑,还可以解释为什么‘伊卡洛斯’当时是处于密闭状态。本来,凶手打算作案后打开房间的插销再逃跑。可是,没想到报警器响了起来,因此他没来得及打开门。结果,出乎凶手的预料,房间成了一个密闭的状态。”



岛田把剩下的半杯水喝完,喘了口气:“问题是那个通往暗道的门究竟在哪里。这只能回头仔细地搜查了。”



鲛岛又点上一支烟:“岛田君,你看现在情况是不是这样。讨论到目前这个地步,井野是凶手的可能性又增加了一步。凭林君不可能让井野进自己的房间这一点,已无法证明他不是凶手。而且,井野作为宫垣先生的秘书,完全可能事先知道这座房子里有暗道。”



“没错!正是这样。不过,还不能完全肯定凶手就是井野。单就可能性而言,其他人也不是没有可能。刚才我否定了这种说法,可是,宇多山君,无论是你还是我,当然也包括鲛岛先生,甚至还有第一次来这座房子的桂子夫人也不例外。我们来到这里之后,很难说我们中间的某个人不会因为一个偶然的原因,而发现这座房子里有暗道。”



“讨论到这一步,好像问题已经集中到了以下几点上。”岛田扳着手指数着,“首先,我昨天提出的‘砍头的逻辑’是否正确?第二,林君留在打字机里的文字是什么意思?第三,通往暗道的门在哪里?”



鲛岛说:“岛田君,还有一点。舟丘小姐的笔记里提到的那个‘车’是什么意思。我总觉得它很重要。”



“噢,对!”岛田张开五指捂着脑门说,“我记得她笔记的最后部分写着‘那辆车,那辆车’。她在前边还说她‘想起一件事情’。”



(车……是哪辆车呢?)



停在这家停车场里的汽车,除了宫垣的奔驰就是宇多山他们开来的车了。车究竟有什么问题呢?



这时,桂子小声“啊”了一声。



“怎么了?” 宇多山问她。



桂子很兴奋似的看着宇多山说:“我说,我想起一件事。”



“是不是关于车子的事?”



“不是。是刚才谈到的林君<临死前的口信>里那个‘ wwh’。你忘了?我们来的那天不是在走廊里碰见林君和清村君了吗?你还记得林君当时说的话吗?”



“话?他说什么了?”



“你忘了?他一个劲地说他房间里打字机的型号和他在自己家里用的不一样。他说他在家用的是‘绿洲’牌的,和现在这台机子的键盘布局不一样。”



宇多山这才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他拍了拍大腿说:“噢,对了,他还说什么‘大拇指按空格键’。”



岛田突然说:“原来如此!”



宇多山语气肯定地说:“岛田君,是‘大拇指按空格键’。”



可是,不知为什么岛田表情呆然地问道:“那是什么?”说着,岛田不等宇多山回答就从椅子上跳起来朝放电话机的地方跑去。看样子他并没有听宇多山和桂子的谈话。



“车!是那辆车。”看样子岛田也和宇多山一样兴奋。只见岛田嘟嚷着蹲在放着电话机的小柜子旁,从柜子里抽出电话本仔细地翻起来。



“岛田君!究竟怎么回事?电话不是不通了吗?”



岛田不理睬宇多山的问话,一言不发地翻看电话本。其他人开始担心他是否神经不正常,这时,岛田“啪”的一声合上电话本嘟嚷:“果然是这样。没错。嗯,也就是说……嗯。”



鲛岛见状起身走到岛田身边喊道:“岛田君!”



岛田回头看了看鲛岛,表情呆然地说:“噢,怎么了?’’



“你应该听听宇多山和桂子夫人的话。那个临死前的口信的意思好像弄清楚了。”



“什么?!真的?”看来,他只顾自己考虑问题,根本没有听见宇多山和桂子两人都说了些什么,“宇多山君,请讲给我听听。”



岛田回到桌子旁坐了下来:“看来你对‘大拇指按空格键’一无所知啊。”



虽然宇多山感到有些失望,但还是给岛田解释说:“‘大拇指按空格键’指的是富士通公司生产的‘绿洲’牌打字机所采用的一种独特的假名输入系统。详细解释起来很复杂,总之它和这里的‘文豪’牌打字机的假名输入系统的键盘布局不一样。而林君在家用的是‘绿洲’牌打字机。



“噢……”看来岛田终于明白了宇多山话的意思,“有道理。也就是说林君要么是有意,要么是临死前脑子反应迟钝,在他房间里的打字机的键盘上用‘大拇指按空格键’的输人方式输人了那几个字,对不对?”



“我认为是这样。”



“嗯。那么,‘ wwh’这三个罗马字母按照‘绿洲’牌打字机的输人系统应该是哪几个字呢?”



“这个嘛,我也不记得‘文豪’牌打字机的键盘布局,必须去看看才知道。”



“那么,我们去那个房间看看吧,反正还要寻找通往暗道的门。”



“好吧,去看看马上就明白了。”



岛田翻看电话本后发现了什么呢?



宇多山很想知道这点。但现在首先要解决的是那个临死前的口信是什么意思。只要把这个问题弄明白,说不定就可以弄清楚谁是凶手。宇多山抑制住激动的心情,牵着桂子的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第十章 通往暗道的门被打开



1



虽然角松富美不愿意去,但考虑到把她一个人留在大厅里有危险,还是做了一番说服工作后把她带上了。大家又一起来到了迷宫馆的走廊上。



如果只是看打字机的键盘,无论看哪个房间里的打字机都可以。但如果按照岛田的主张要寻找通往暗道的密门,那就必须去林的房间,或者去舟丘的房间。大家感到最好不要去桌子旁躺着尸体的林的房间,因此最后决定去舟丘的房间“伊卡洛斯”。



上午7点半。



天已经大亮。自然光线透过天花板上的玻璃照到了走廊上,但走廊里依然感到昏暗和阴森。现在知道了墙壁上的白色面具也是造成清村死亡的原因之一,所以越发使人感到它的表情看上去非常狰狞。



很快,他们面前出现了那16条小走廊。他们没有忘记确认第10条小走廊和第13条小走廊上面具的不同。两条小走廊上的面具的确被调换了。仅仅由于这一点,导致清村昨天晚上选择了通往死亡的房间。



五个人来到了“伊卡洛斯”。



和刚才离开这个房间时一样,床上依然躺着两个小时前死去的女作家。尸体的脸上蒙着白毛巾。床单上是死者散乱的头发。房间里依然充满了刚才她从昏迷中醒来时,吐出的呕吐物所散发出的难闻的气味。



宇多山迅速走到打字机前,岛田和桂子站在他两边,鲛岛则从宇多山背后注视着桌子上的键盘。角松又坐到了屋子里的墙角处。打字机还开着。舟丘昨晚写的“笔记”还在显示器上。



宇多山对岛田说:“你瞧这个键盘,你家里有打字机吗?”



“有,是便携式的。”



“是哪个厂家生产的?”



“佳能。”



“那,我记得它的键盘布局和这个牌号的机子差不多。”



宇多山个人用的打字机和林的一样,是“绿洲”牌的。但由于工作的性质,他对各种品牌的打字机都很熟悉。



“你也知道,日语的打字机的输入方式基本上有两种,即假名输入方式和罗马字输入方式。用罗马字输入时,各种品牌的机子键盘布局是一样的。可是用假名输入时,不同厂家的键盘布局不尽相同,尤其是富士通公司的产品和其他公司有很大的不同。



“这个键盘上文字的分配方式叫做‘115假名布局’。五十音图上的每个音分别对应键盘上的其中一个按键。可是,‘绿洲’牌的叫做‘大拇指按空格键’的键盘布局并不是一个按键对应一个音。也就是说……”



键盘比较图:



说着,宇多山把双手放在键盘前,张开十指说:“按照‘大拇指空格键’键盘布局,双手敲击的按键只有手指容易够到的这31个键。所有的假名、标点符号、浊音和促音等全部靠这31个键解决。为什么可以这样呢?这是因为,拿这个键盘做例子,它中间最下面一排的两个‘不转换’和‘转换’键,在‘绿洲’牌打字机的键盘上分别是‘左空格键’和‘右空格键’。这两个空格键是靠左右两个大拇指来控制的。这样,一个按键上的两个不同的假名几乎不用移动手指就可以完成输入。”



岛田不住地点头说:“噢……有道理。那么,如果按照‘绿洲’牌的打字机的键盘布局打那三个字的话,会是什么字呢?”



“请稍等。”



宇多山凭借自己的手指对键盘的记忆,看着眼前的键盘努力回忆“大拇指按空格键”键盘上按键的位置。



“这个……首先这个‘W’这里应该是‘ka’和‘au’接下来和‘H’对应的是‘ha’和‘mi’对不对?桂子!”



桂子说:“对,我认为是对的。”



宇多山又说:“正常情况下,按‘W'键输入的是‘ka',如果同时按下‘左空格键’则输入的是‘ai’如果同时把‘右空格键’也按下,输入的就是‘ga’、‘ wa’和‘mi’也是同样的道理。听明白了吗?岛田君。”



“嗯、嗯。”



“现在我来打给你看看。”为了不删除舟丘的笔记,宇多山用翻页键向后翻了一页。他用“大拇指按空格键”的输入方式在眼前的键盘上模拟了一番。模拟的结果,mmh共产生了27个组合方式。



岛田问宇多山:“这些组合中,哪个有意义呢?”



然而,这27个组合中,没有一个组合和案件的有关人员的名字对得上号,这使宇多山感到有些失望。他反复地读着这27个组合。



忽然,岛田喊了一声:“是这个!宇多山君!‘kagami’——是‘镜子’!‘wwh'的意思是‘镜子’。”



“镜子?镜子是什么意思?”宇多山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是什么意思。



“你看那里!”岛田伸出右手用食指朝前指了指,原来他指的是床对面镶在墙上的镜子。



宇多山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影子不解地说:“那个镜子?林为什么要告诉我们‘镜子’?”



“宇多山君,你冷静一下。”岛田大步朝房间里边走去。他边走边说,“镜子不是凶手的名字,是凶手走进这个房间的秘密通道。林想告诉我们,凶手是从镜子那里走出来的。”



2



岛田走到差不多和自己身高相等的穿衣镜前,把脸贴近墙壁仔细查看镜子和周围墙壁之间的缝隙。然后又用拳头轻轻敲了敲镜面,再用双手推了推镜子。



宇多山依然半信半疑地问岛田:“这能打开吗?”



鲛岛和桂子同样不相信穿衣镜能够打开。他们从躺着尸体的床旁边绕到了穿衣镜前。



岛田信心十足地说:“应该能够打开。宇多山君,刚才你不是说舟丘小姐醒过来时用手指着我吗?其实,她不是指我,而是指这面镜子。她想告诉我们凶手进入这个房间的秘密通道的位置,也就是这面镜子——怎么找不到开关呢?”岛田嘟嚷着又用力推了推镜子。可镜子仍然没有松动的迹象,“奇怪!”他又加了一点劲。



“再用力推会把镜子推破的……”宇多山刚说到这里,岛田的身子突然向对面倒了过去。



“开了……”



三个人吃惊地朝岛田跑了过去。只见镜子和墙的接缝处出现了一条空隙,镜子像一扇门似的朝墙里边退去。



岛田说:“构思得真巧妙。”他像很感动似的仔细观察着眼前这个“镜子门”,“当推的力量达到一定的强度时,门突然很轻松地就开了。这是一个力学上的机关。对墙壁和门,人们可能会用力推,但由于我们通常认为镜子容易碎,所以很少人试着用力去推它。他们正是利用了这一点。”



“有道理。”抱着双臂的宇多山对眼前的情景不知说什么才好,“这样看来,我们每个人的房间里都有这样的暗门了?” 《棒槌学堂》



“我想是的。所有的客房,甚至大厅和客厅里也有这样的暗门连着暗道。那些房间里不是都有镶在墙上的穿衣镜吗?”



宇多山叹息着看了看黑黑的缝隙:“要进去看看吗?”



“是的。哎?等等!”岛田突然蹲下来,又稍微推了推暗门,“好像什么东西掉下来了。”说着,他把长长的手臂从门缝里伸了进去。过了一会儿,从里边拾起一张电脑软盘。



“怎么是软盘……”岛田仔细观察着手中的软盘,自言自语地说,“噢——原来如此。”



宇多山问岛田:“这儿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岛田仰起脸笑着说:“当然是凶手掉在这儿的。”他的语气和表情说明他已经全明白了。



“是凶手掉的?”



“对。还有其他可能吗?”岛田从软盘盒里抽出软盘说,“让我们来看看这里面都有些什么。你们都看到了,正是这种型号的打字机用的软盘。我想这里面的内容很可能……”



3



说着话,岛田慢慢来到了桌子旁边。他们先把舟丘留在打字机里的笔记复制到其他软盘上,然后打开了那张软盘。发现里面有一个文件。文件最后的打开日期是4月2日。文件的名字叫“畸形的翅膀”



畸形的翅膀



4



4月3日早晨,在迷宫馆的一个叫“伊卡洛斯”的房间里躺着舟丘圆香的尸体。



岛田看了看调出来的文章后,问宇多山:“‘畸形的翅膀’是不是小说的开头部分?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宇多山看着打开一条缝的暗道门,边考虑边说:“凶手在暗道的人口处掉下一张软盘……从软盘里的文章看,好像是舟丘小姐写的小说的开头部分。‘畸形的翅膀’……被害人是舟丘本人。看样子小说是以神话里的伊卡洛斯为题材的。这样看来,凶手是想把这个打字机里的软盘拿走……”听到岛田咂嘴,宇多山话没讲完就停了下来。



“你想想看,宇多山君。关于舟丘小姐被杀的过程,我们刚才在大厅不是讨论过了吗?被舟丘小姐的报警器吓得手足无措的凶手,不得已只好把房间的门插死从暗道逃跑。他哪里还有时间拿走舟丘的软盘。”



“你说的也是。”



“首先,舟丘小姐不是在她的‘笔记’里,明明写着自己还一个字没写吗?笔记的最后修改时间是2号11点20分,而‘畸形的翅膀’的最后修改时间是4月2号。还有,你想想看。须崎、清村和林房间里备用的软盘都是三张。关于这点,井野当初也是这么说的。可是,你看加上这张软盘这里一共是几张软盘?”



“四张。”



“对,多了一张。”



“啊!”这一声不是宇多山,而是鲛岛发出的,“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么……”鱿岛手捂着额头说,“噢,怎么说来着?……”



岛田问鲛岛:“您明白了吧?



“我想是的。”鲛岛舔了舔他那薄薄的嘴唇说,“正相反,对吧?”



宇多山不解地问道:“相反?”



鲛岛也不清楚自己在多大程度上理解了岛田的想法,表情复杂地说:“顺序和我们迄今为止所认为的正相反。是不是,岛田君?”



“正如您说的那样。”



岛田看着暗道的门,一字一句地说:“我们一直认为凶手是按照四个作家的作品内容实施了杀人,可事件的真相刚好相反。也就是说,四个作品不是四个作家写的,而是凶手写的。不是凶手按照每个作家的作品内容杀人,而是凶手事先准备好了作品,然后再实施杀人。”



“你是说作品是凶手写的?”



“软盘是最好的证据。凶手不是想把软盘拿走,而是想把软盘里的文件拷贝到打字机里去。凶手事先把文件的最后修改日期改成‘4月2日’。他原打算把带来的文件拷贝到舟丘的机器里去,然后按照作品里的描写布置完杀人现场后再离开。可是,由于发生了意外情况,他才不得不匆忙逃跑。这张软盘就是凶手逃跑时掉在暗道门口的。” 《棒槌学堂》



岛田看了看目瞪口呆的宇多山,然后走到镜子前边说:“走吧!鲛岛先生您要不要一起去?”



“好吧。”



宇多山急忙说:“啊!等等!我也去。”



岛田回头看了看桂子说:“那么,夫人呢?我看这样吧。就请夫人去大厅等着,应该不会再发生什么事了,何况还有角松陪着。”



看样子桂子对事情还没理出头绪来,她含含糊糊地说:“噢,好,好吧。”



宇多山担心地说:“就她们两个人是不是太危险了?”



岛田摇摇头。“没问题。凶手应该不会再杀人了。”



“可是……”宇多山还是对桂子有点放心不下。



岛田见状说:“四部小说,杀了四个人。最后一个杀人事件虽然做得不怎么完美,但凶手肯定感到他已经完成了他的‘作品’。所以你用不着担心。你还不明白吗?宇多山君,你想想四部作品的名字的第一个音节是什么。”



“这个……”



“四部作品的名字的第一个音节,就是凶手留给我们的署名。”



“是凶手的署名?”



“对!你把它们组合起来看看。”



宇多山按照岛田的话,把四个字母默念了一遍。刚念完,他就惊叫起来。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岛田很平静地说:“这就是答案。四个音节组合起来就是‘MIYAGAKI',是宫垣叶太郎的姓。他就是杀人凶手。”



第十一章 解开疑团的钥匙



1



5O多公分宽的暗道四通八达,从这里肯定可以到达这座房子的任何一个房间。两侧的墙壁、地面和天花板全部是混凝土做的。穿衣镜的背面是黑色的板子,上面装有铁把手。和正常的房间一样,门上面也有一块铜门牌,上面刻着该房间的名字。暗道里照明用的电灯开关在入口处的墙壁上,天花板上的灯光昏暗,勉强能够看见路。



岛田、鲛岛和宇多山依次进了暗道。三人选择了朝右的暗道。虽然岛田嘴里没说什么,但沿着暗道朝右转,他很可能打算最后走到宫垣叶太郎的书房兼卧室“米诺斯”。



暗道里充满了尘土味和霉味,空气也使人感到冷飕飕的,左侧墙壁上有不少黑色的小裂缝。



(宫垣是凶手?)



宇多山还是无法相信岛田刚才给他的答案,岛田也不再给他做进一步的解释。他是抱着进来看看的态度进的这个暗道。



(这怎么可能呢?)



宫垣叶太郎不是前天死了吗?他不是在他自己的寝室里自杀了吗?而且还留下了遗嘱。宇多山亲眼看见了宫垣叶太郎那张安详的面孔。难道那张脸不是真正的死人脸?



可是,井野满男的确说宫垣死了。而且,那个叫黑江辰夫的男子也诊断说宫垣己经死亡。



暗道沿“伊卡洛斯”的外墙成90度角向右拐去。往前走了几步,又向左拐,然后又向右拐。这时,岛田停下来说:“这就是娱乐室里的那个穿衣镜的背面。”



门上边的铜牌上果然写着“DAIDALOS”



岛田又指了指门:“你们看这里。”只见门上和眼睛差不多高的地方,有一个长不足十公分的黑色塑料板。



鲛岛问岛田:“这是什么?”



岛田用右手把塑料板的一头抽了一下,结果塑料板便打开了:“是用来偷窥屋子里情况的小窗户。”塑料板里边的混凝土被挖去了,往里可以看见娱乐室内墙上的装饰板。而且,装饰板的接缝处有一丝光亮透过来。



岛田说:“这里有一个很小的缝隙。只要把这个塑料板关上,从房间里根本就发现不了这个机关。通过这个偷窥窗,他随时可以窥视室内的情况。”



岛田说的“他”是否指宫垣叶太郎呢?这座房子的主人宫垣真的瞒着所有的人,悄悄地在这个暗道里游荡吗?也许,每当客人来时,他就在这个暗道里游荡,并以此为乐。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呢?……



三个人沿暗道从娱乐室又往前走了两个房间,最后来到了挂着“MINOSS”铜牌的门前。



岛田抓住门上的铁把手说:“就是这里。书房里没有穿衣镜。从位置上看,这里应该是卧室。” 《棒槌学堂》



门轻轻地开了。房间里的布局,和前天傍晚井野带他们来时,没有任何变化,早晨的阳光透过天花板照到了屋子里。穿衣镜左侧是一张大床,床头柜上放着玻璃杯和装着白色药片的瓶子。床上的被子鼓鼓的,看样子好像躺着一个人。



(床上躺的莫非是宫垣先生?……)



刚从暗道里出来的宇多山看见床上脸上蒙着白布的人,问岛田:“这是怎么回事?宫垣先生不是还躺在这里吗?”



岛田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去,一把扯下了蒙在那人脸上的白布。



“啊!”宇多山和鲛岛几乎同时惊叫了起来。



岛田看了一眼白布下面那张痛苦的脸,说:“你们看到了吧。我们终于找到了他。”



那不是宫垣叶太郎的脸,而是他的秘书井野满男的脸。



2



井野已经死亡。



岛田掀开被子检查了一下尸体,没有发现外伤。喉部有手抓的痕迹,和清村的状况很相似。看来很可能也是被尼古丁夺去了生命。



岛田催促在一旁发呆的宇多山和鲛岛一起来到书房。



书房里空无一人。墙上有电视天线插座。旁边是放录像带、唱片和CD的小柜子。书桌上放着打字机。岛田巡视了一下四周,嘟嚷道:“这人究竟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呢?”他快步走到厕所和浴室的门前,打开门朝里看了看,回头对宇多山和鱿岛说:“这儿也没有。会不会已经从这座房子里跑了?……哎?那儿好像留有什么证据呀!”



岛田指了指书房右侧的桌子。桌子下的地板上的确有些看上去不同一般的东西。鲛岛让宇多山留在门口,自己走到桌子旁边看了看。



“外衣和手套……这外衣是宫垣先生的吧?噢,你看,这上面沾满了血迹。那个黑色的是锤子吧,就是用它袭击舟丘小姐的。还有绳子。还有这个,刚才那个作品里提到的装汽油的瓶子。啊,被摘掉的叫‘MEDEIA’的铜门牌也在这里。”



“哼哼!”岛田抱着双臂站在屋子中央说,“溅满了血迹的衣服和凶器都留在这里,人会去哪里呢?”



“岛田君!”一直沉默不语的宇多山终于忍不住对岛田说,“请你告诉我,宫垣先生是不是没有死?”



“你不是看见了吗?旁边房间里躺着的是井野。”



“不错,是井野。可是,我前天明明看见宫垣先生死了。”



“所以你看到的那个不是尸体。”岛田像给一个理解能力很差的学生讲解问题似的说,“他只是闭着眼睛,看上去像是死了一样。当时我们都受骗了。”



宇多山说:“可是井野君和那个黑江医生呢?”



“他们是知道真相的,他们帮助宫垣骗我们八个人。他们要在4月1日宫垣先生生日这天做个游戏。”



“愚人节?”



“对。”说着,岛田走到桌子旁边拿过一张凳子坐下,“一切计划都是从这里开始的。你还记得前天井野告诉我们说宫垣先生‘自杀’了的时候,清村听后不相信而哈哈大笑吗?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哎……”



“宫垣叶太郎的自杀,我们在这儿听的他的所谓遗嘱录音,以及遗产继承权的写作比赛等通通都是谎话,是宫垣先生在井野和黑江的帮助下演的一出滑稽戏。”岛田伏下他瘦弱的身体,用胳膊撑着下巴,“这个问题,我也是刚才在大厅重新考虑舟丘留下的‘笔记’的最后部分时才意识到的。那么引起舟丘小姐注意的是什么车呢?是宫垣先生的奔驰呢,还是宇多山开来的车呢?都不是。两部车都没有引起舟丘小姐的注意。舟丘小姐比我们到得早,所以她应该没有看到宇多山开来的车。那么,舟丘肯定看到了另一辆车。”



“是黑江医生的车?”宇多山想起了停车场上那辆白色卡罗拉。



岛田说:“对!就是那辆白色卡罗拉。是辆型号很旧的车。”



“车的型号和案件有关吗?”



“你不觉得奇怪吗?那辆车的主人是一位名叫黑江辰夫的人。据井野介绍,他是宫津市Nx x医院的内科部长。像他那样一个人坐那种车是不合适的。”



“给你这么一提醒,这的确有些问题。”



“舟丘小姐一定是看到那辆车后感到很奇怪。我在此基础上又把怀疑向前推进了一步。那个叫黑江辰夫的人果真是医院的内科医生吗?”



“是啊!”鲛岛拍了拍手,“那电话本是怎么回事?”



“我在电话本里查了黑江辰夫这个名字。住在宫津市的黑江辰夫只有一个。我还查了附近其他城镇的电话,没有发现有和这个姓名相同的。结果,我发现名叫黑江辰夫的人的职业果然不是‘医师’,而是‘教师’。 《棒槌学堂》



“这个黑江辰夫很可能是宫垣先生儿时的朋友。宫垣先生请在宫津教书的黑江帮忙,让他扮演成一个医生,向我们证明宫垣先生已经死了。” 岛田看了看吃惊的宇多山和点头表示同意的鲛岛。



“接下来的情况相当一部分是我的想像。我想,首先宫垣先生得了不治之症这可能是事实。当宫垣先生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后,就策划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犯罪计划。



“他要在这座迷宫馆里杀死他的四个弟子。他杀人的动机目前我不得而知。但从他杀人的方式看,他很可能把这当做他‘最后的一部作品’。关于这一点,只能从他本人那里才能知道真正的原因。



“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让井野和黑江帮助他实施4月1日的滑稽剧。这时,不清楚宫垣先生是否把自己身体状况的真实情况告诉了两人。不过,他肯定是以这个为借口说服他们的。也就是说——他告诉他们,他想把年轻的作家培养成自己的继任人。可是,自己特别关照的这四个作家才能上都还不十分突出。于是,自己想出了这样一个计划。如果告诉他们自己已经死亡,并且写作比赛的优胜者可以继承自己的遗产的话,那么他们肯定会超常发挥自己的才能,写出优秀的作品来。比赛期间,自己一直装死隐藏起来,等到作品完成后自己再出来审查他们的作品。



“他可能会反复强调,并非单单为了骗他们四人,而是为了促使四个不太成熟的弟子写出好作品来。4月1日这天,对此一无所知的我们如期来到这里。在井野和假医生的合谋下,我们都以为宫垣叶太郎‘自杀’了。接着又听了那个假录音遗嘱。当天晚上,宫垣开始实施井野和黑江并不知情的杀人计划。”



听着岛田的话,宇多山朝对面靠墙的桌子上看了看。桌子上还放着前天听过的那盘录音磁带。



岛田继续说:“第一个血案,他是按照事先在这个屋子里的打字机上准备好的‘第一部作品’的步骤进行的。他可能首先从那个暗道直接去了须崎的房间。看到‘已经死了’的宫垣,须崎肯定会大吃一惊。于是宫垣巧妙地向须崎说明情况,取得他的理解,然后又把须崎带到了客厅。乘须崎不备击打他的头部,再把他勒死,然后布置了现场。接下来,宫垣又返回须崎的房间,把自己事先写好的<弥诺陶洛斯的脑袋>拷贝到须崎的打字机上。”



宇多山问岛田:“那他用斧头把脑袋砍下来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呢?”



岛田停顿了一下说:“关于这一点,并不是我固执。我认为还是我说的那种逻辑。”



“你是说为了隐藏自己的血迹?”



“是的。只不过,他流血的部位不一定是手、面部或鼻子。我觉得宫垣先生好像并没有考虑最后是否会被警察发现。最后能否通过血型查出凶手对他并不重要。他最担心的是留在现场的血迹会过早地引起我们对他的怀疑。说不定留在现场的血是他咳出来的血。”



“咳出来的血?……”



“我是外行。我们假设得了肺癌的宫垣先生在杀须崎时发卜生了咳血。如果咳出来的血里含有痰或唾液,那么血的样子就和普通的出血不一样。如果被医生出身的桂子夫人看出血是咳出来的血,而我们中间没有一个人出现咳血,那可就麻烦了。”



鲛岛拢了拢额头上的头发说:“你说得很有道理,原来是咳血呀。”



岛田接着说:“杀了须崎后,宫垣把隔壁的井野叫到了自己屋里。当然,也可能在杀须崎之前就把井野叫到了他屋里。无论如何,必须在早晨发现须崎的尸体之前,把知道自己活着并掌握着所有房间钥匙的井野的嘴封上。而对此一无所知的井野被主人叫到房间后就被轻而易举地毒死了。



“至于昨晚发生的三件血案的经过,我想大体上就是我们刚才在大厅里讨论的那样。只是关于这点,我们把凶手布置现场的意思理解错了。



“清村打字机里的文章也好,林的打字机里的文章也好,都不是他们自己写的。而是宫垣先生在实施杀人后,把自己事先写好的文章拷贝了进去。清村被毒死在‘梅蒂娅’和林被刺死在自己的打字机前,都是凶手按照自己作品里的描写布置出来的现场。



“对舟丘小姐,宫垣先生本来也准备如法炮制。可是报警器突然响起来,使他没有来得及完成他在‘畸形的翅膀’里所描写的那样的现场。而且,还在慌乱中把软盘掉在了暗道的入口处。”



宇多山问岛田:“那林君留在打字机里的口信也是宫垣先生拷贝进去的吗?”



岛田从凳子上站起身说:“我认为很有可能。键盘上的血也应该是凶手布置的假象。凶手把林君的身体移到桌子旁,并摆成那样的姿势。然后把带来的软盘里的文章拷贝到了林的打字机里,再从暗道离开房间。这一系列动作做完之后,林君还能在打字机里敲上几个字母,这种解释太过于勉强了。”



“可是,故意把穿衣镜处通往暗道的门留个缝隙又是为什么呢?”宇多山说。



“这的确很奇怪。而且和刚才我们讨论过的,凶手为了不暴露秘密暗道而去除用来顶门的桌凳的举动也互相矛盾。”岛田掐着细细的腰说,“可是,我们是否可以这样看。如果我们把这一系列杀人看做是宫垣叶太郎豁上性命的一部‘作品’,那么他给我们留下一个解开谜团的线索倒是可以理解的。”



“你说得也有道理。”



“总之,我认为这个事件从总体上看具有这样一个成分,借鲛岛先生的话说,就是‘戏剧性’。



“所有这些都像侦探小说所描写的那样:围绕巨额遗产的写作比赛;密室式的地下房间;把尸体布置成弥诺陶洛斯模样的第一个杀人事件;以迷宫馆的构造为题材的第二个杀人事件;第四个杀人事件原本是打算用伊卡洛斯的‘燃烧的翅膀’的;第三个杀人事件因为和解开案情有关,所以布置成临死前的口信则是顺理成章的。宇多山君,你看是不是这样?



“尤其是四部作品的名字的第一个音节所隐含的宫垣的名字,不是充分表现出了宫垣叶太郎天真的一面吗?他把作案用的手套往我们面前一扔,拍了拍手说‘怎么样?我创造的这个谜你们解得开吗?”说到这里,岛田好像想起了什么,他看了看桌子,忽然叫了一声朝桌子旁跑去。



他看了看桌子上打字机的画面,朝宇多山和鲛岛招招手。



“你们看这个!”



鲛岛大声问道:“上面写着什么吗?”



岛田指了指打字机的画面说:“这很可能是宫垣先生估计我们迟早会找到这里,所以在这上面给我们留了口信。”



拿着阿里亚多奈右手里的玉坠,就可以打开迷宫的大门。



在名叫“米诺斯王”的房间里可以找到最后的答案。



3



上午9点钟。



三人离开书房来到大厅。桂子她们还等在那里。



岛田告诉角松富美,说宫垣先生是凶手,但不知她对岛田的话理解了多少。也许是平静了下来,也许是镇静了下来,她默默去厨房用托盘给每人端来了一杯茶。



岛田双手捧着茶杯,喝了口热乎乎的茶说:“哎呀,太谢谢了!”他喝着茶,皱着眉头朝门口看了一眼,嘟嚷道,“还是那个阿里亚多奈铜像啊。”



宇多山在给桂子说明大体的情况。旁边岛田问鲛岛:“这个房间里有没有圆球形的东西?”



“球?……你是说圆的东西?”



岛田点点头说:“我想找一个圆圆的能滚动的东西。”



鲛岛不解地问他说:“要圆球有什么用吗?”



“用它砸门嘛。我想这座房子里很可能还有一条通往外边的秘密暗道。而且,像书房里那台打字机里写的那样,秘密通道应该和叫‘米诺斯王’的房间相通。”



“米诺斯不是那个书房的名字吗?”



“我想还应该有一个真正的名叫‘米诺斯’的房间。鲛岛先生你大概也注意到了,书房的铜门牌上写的是‘MINOSS' ,比正常的拼写多了一个‘S'。”



“没错,的确多了一个‘S'。这我以前也曾注意到过。”



“我们又多了一个线索。也就是说书房不是真正的‘米诺斯’。真正的‘米诺斯’应该在一个我们所不知道的地方。大概宫垣先生就在那里……”



突然一个沙哑的声音说:“娱乐室里有。”



岛田、鲛岛、宇多山和桂子吃了一惊,循着声音望去——原来是角松富美。



站在岛田身后的角松说:“桌球不是圆的嘛。”



岛田拍了下脑门说: “对了!娱乐室里有圆球。”岛田站起身,给身高只到自己胸口的角松鞠了个躬,“谢谢你的提醒。”说罢一个人朝门口跑去。



“我想情况是这样的。”岛田举着从娱乐室拿来的球,来到大厅门口右边的阿里亚多奈铜像前,对其他几个人说:“宫垣先生在打字机里让我们拿着阿里亚多奈右手里的玉坠。现在我用这个球代替他说的玉坠。”说着,他把球放到了阿里亚多奈铜像的右手掌上。然后岛田提醒大家说:“请往后退一退。不要碰到它。”



只见球在微微前倾的阿里亚多奈铜像的右手掌上,缓缓滚动着掉了下来。掉到地上的球并没有停下来,而是一直朝前滚去。 《棒槌学堂》



五个人眼看着球滚到了通向浴室的拐角处,在那里停了一下后又顺着墙的地脚线向右一直滚到了大厅的门口。当球滚到通向往北的直线走廊的拐角处的左右岔道处时,它又向右拐。



就这样,球在走廊光滑的地砖上慢慢地向前滚动。



“果然不出所料。”岛田在后边追着球说,“这个走廊以阿里亚多奈铜像为出发点,形成了一个很小的倾斜度。我想这个球最后到达的地方应该是‘迷宫之门’。”



拐进右侧小走廊的球,每遇到拐角就改变一下方向。宇多山牵着桂子的手,半信半疑地跟在岛田身后。最后,球在一个像死胡同的小走廊的尽头停了下来。停了一会儿,确认球不再滚动后,岛田回头对其他四个人说:“看样子就是这里。”



小走廊尽头的墙壁上挂着一个清秀女人的脸部的石膏像。岛田摘下石膏像,把它轻轻放到了地板上。



“就是这个。”顺着岛田的手,大家看到挂石膏像的地方有一个黑色的把手。岛田毫不犹豫地扳了一下墙上的把手。不知哪里“喀叽”响了一声,接着眼前的地板沿地砖的接缝裂开了一个60公分见方的口子。



岛田看着眼前的黑洞赞叹道:“设计得真巧妙。这是中村青司的大作呀!”



“迷宫之门”就这样被打开了。



4



黑洞里面有一个铁梯子。



岛田第一个小心翼翼地下了地洞。过了一会儿,大概是找到了电灯开关,洞里有了微弱的亮光。只听见洞里传来岛田嗡嗡的声音。



“哎呀!这里真不得了。鲛岛先生!宇多山君!下来吧!”



桂子和富美留在上边,鲛岛和宇多山顺着铁梯子往洞里走。下了一半,宇多山又从洞里探出头来对担心地看着他的桂子说:“我们三个一起下去不会有问题的,放心吧。”



桂子叮嘱他说:“你小心点!”



宇多山轻轻扬扬手,跟着鲛岛往洞里走。



梯子比想像的要长。大约有两米半,或许更长一些。两人穿过一个像圆桶状的部分,最后到了洞的底部。借助微弱的灯光,他们观察了一下。眼前的情景不禁使他们感到吃惊。



“这里简直是个洞穴。”



地面、墙壁和天花板都是裸露的黑色岩石。再看刚才的那个梯子,仿佛被吸进了那个小小的洞口里。



岛田边往里走边说:“这里好像是一个天然洞穴。”声音在阴冷的洞穴里传得很远。



“看样子不是钟乳洞,很像是风洞或海蚀洞。”



“是不是特意在这个洞上边建的这座房子?”



“不会是特意在洞上边建房子吧。很可能是挖地基时偶然发现了这个洞穴。类似的例子我曾听说过。说是在一个很大的天然洞穴上边建了一座房子。



“反正往里走走看吧。”



幸亏洞里有灯光,不然如果打着手电筒在洞里摸索的话,宇多山肯定会打退堂鼓的。



岛田说:“说不定从这个洞穴可以走到这座房子的外边。如果是这样,那才真正是阿里亚多奈的玉坠把我们带到了迷宫的出口。”



脚下的路并不太难走,看样子洞里的路被修整过。洞穴里的通道渐渐宽阔起来,两侧出现了岔道。他们不理会两侧的岔道,只沿着有电灯的主通道往前走。如果宫垣从哪个岔道逃跑了,很可能就找不到他了。



置身于一个和日常生活完全不同的地方,难以名状的不安情绪向他们阵阵袭来。



“往前走真的能找到‘米诺斯王’的房间吗?”宇多山话音刚落,岛田突然举手朝前指了指。



“瞧!就是那里。”——前面石壁的右侧有一个颜色和周围岩石不同的咖啡色的墙面。



“那就是门。”



岛田快步朝前跑去。的确是个门。



“两位快看!”



只见小木门上钉着一个他们很熟悉的铜门牌,上面写着这个房间的名字:



MINOS



岛田伸手抓住了门把手,宇多山屏住呼吸等待着门被打开,旁边敛岛的呼吸显得很急促。



很快,开着灯的房间里的情景展现在了他们面前。



这是一个被岩石包裹着的小房间,只有天花板显得很高,地上铺着红色地毯。房间里摆设的物品都很小巧,说明把东西运到这里很不容易。房间中央摆着一个折叠式躺椅,小书桌上放着宫垣爱用的金丝眼镜、一串钥匙和一个白色信封,靠墙摆着一个小书架和一个放酒和酒杯的小架子,旁边放着一个电炉,还有……



“啊!” 看到房间里边钢架床上的情景,宇多山禁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宫垣先生……”床上躺着已经死去的宫垣。他双手伸出毛毯,表情显得很痛苦。



(……例如,宇多山君,我从小就有一个强烈的愿望。)



宇多山又想起三个月前来看望宫垣时他说的话。



(我的愿望就是想亲手杀人。几十年来我一直都在写杀人的故事,这就算是为我这个愿望做准备吧。)



宇多山摇摇晃晃地从岛田身旁朝房间里走去。他慢慢走到宫垣的床边,轻轻摸了摸宫垣消瘦的右手。宫垣好像还有一些体温。但这肯定只是他的一个错觉。冰冷僵硬的触感告诉他,宫垣已经是一个走上不归之路的人。



宇多山发现地上有一个发光的东西。他想弯腰把它拣起来,但马上又停了下来。他发现那是一支带有针头的注射器,里面还留有红褐色的液体。



尾声



迷宫馆地下叫“米诺斯”的房间里,桌子上有一个白色的信封,里面装着一封用打字机打印出来的信:



尾声



我不愿把我这最后的文章叫做“遗书”,就把它叫做尾声吧。这是作家宫垣叶太郎“最后作品”的最后一章。



解开我布置的重重谜团,来到这个房间读我这篇文章的人会是谁呢?最终发现是我成功地杀死了须崎昌辅、清村淳一、林宏也和舟丘圆香四位作家的,是曾破解过“水车馆”事件的“著名侦探”岛田君,或者是鲛岛君?要不就是宇多山君?



总之,当你(或你们)读这篇文章时,可能我已经在死亡之门那边了——这次是真的。



从我决心实施这次犯罪开始,我就打算最后亲手结束自己年迈的生命。当得知自己得了不治之症,无力再继续进行创作后,我觉得再这样勉强地活下去不符合我做人的原则。在这人生最后的时间里,我打算用最后剩下的一点气力完成一部“作品”,然后就干干净净地离开这个世界。



对于四个被害者——不,加上井野君是五个人——我感到非常抱歉。人们会谴责我说,你当初为什么要培养爱护他们呢?我个人对他们没有任何仇恨。



因此,如果说道歉,我应该向他们深深地道歉。



不过,我并不后悔。归根到底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我把我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创作自己满意的侦探小说事业(说得过火一点,用自我陶醉的说法讲就是“犯罪艺术”)。于是,我决心在我即将结束自己的生命的时候,用他们的血写一部以这个迷宫馆为背景的最后作品。



这并非没有良心上的谴责。但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们也可以说这是疯狂),精神上我已经处于这种状态了。



我不想再哆唆了。我无法忍受你们把我的话当做是我的自我辩解。因为,我丝毫没有为自己的行为辩解的意思。尽管社会上可能会用“冷酷无比的杀人魔鬼”这样的词来谴责我。



在我放下笔(有了打字机这样的文明利器,这个词也显得不真实起来)之前,我想谈谈我的遗产问题。



大概不会以罪犯的名字设立文学奖吧?这已经无所谓了。其实我有一个有血缘关系的遗产继承人,从法律上讲这应该不成问题。我决定把遗产全部交给他继承。



面对华丽的没落



宫坦叶太郎



1987年4月1日凌晨2点



后记



本来,这篇文章应该放在本书的开头。但考虑到近来很少有先读正文后读“后记”的循规蹈矩的读者,所以我还是斗胆把它放在了最后。因此,希望读者能把下面的文章当做开场白来读。



这个作品作为“小说”发表,其实我本人也多少感到有点不塌实。这是因为,如同有的读者朋友从“迷宫馆血案”这个书名所感觉到的那样,这个作品是以真实发生的杀人事件为依据而创作的。



该杀人事件,同书中所描写的那样发生在1987年4月,在著名作家居住的一个奇妙的地方,当时的部分媒体曾企图大肆地进行渲染。



然而,看来最终他们并没有搞清楚事件的全貌。这也怪不得他们。因为,一方面这个事件发生于一个极其特殊的情况下,同时能够说清真相的知情人没有一个愿意接受媒体的采访。而警察对于这个非同寻常的案件也深感棘手,虽然掌握了案件的一些真相,但并不想主动地向外界透露。这样一来,媒体也只好凭借警方发表的模棱两可的信息草草报道一下了事。



也许读者朋友会以为我是道听途说,信口开河。当事人不开口,你怎么能够把那个事件写成小说呢? 《棒槌学堂》



坦白地说,我曾“亲眼”看到了该事件的全过程。我是1987年4月份发生在迷宫馆的那个连续杀人事件的当事人之一。现在,我之所以下决心把那件我也被卷人其中的事件用这种方式公布于众,主要出于两个理由:



一是由于某编辑先生的再三劝说。



另一个原因,可以说是为了悼念在那个事件中丧失了生命的“他们”。



说来惭愧,我相信“他们”中的不少人都极其热爱推理小说这一畸形文学,并为此付出了极大的热情。因此,我认为尝试用这种方式对那个事件进行所谓的“推理小说式的再现”是对死者们最好的悼念。



作者的这些情况,对于多数读者而言也许无足轻重。无论有什么背景情况,终归是“推理小说”,在读者看来无非是消磨时光的工具而已。当然,这也没关系。我甚至希望读者朋友能够这样想。



最后,我想申明的是,由于种种原因,书中的人名、地名大多数都是假名字。我本人也出现在作品中,当然没有用“鹿谷门实”这个笔名。



也许读者朋友中有人对我的笔名感兴趣,问:“当事人中谁是鹿谷门实啊?”但还是不说为妙啊。



鹿谷门实



1988年夏



附:珠海社原文补充



序曲



一九八八年九月二日,星期五。



岛田感冒卧病在家,突然收到一本书。



紫罗兰紫、紫丁香紫、石斛紫——虽然想出了好几个颜色的名称,却不知道哪一个才是最正确的,总之那是一个淡紫色的封面。和一般新书的版本大小相等,中央有一块同样颜色的四角形框框斜斜地放着。当中有一张照片——深红色的背景让人觉得那是一片血海,浮起一颗黑色的水牛头……框框的右上方,淡紫色的部分,浮雕出书的标题。在左侧,同样浮雕出作者的名字:



迷路馆杀人



鹿谷门实



书的中间缠着一条绿色的带子,“稀谭社文丛 本月新书”的文字之下,是一段以粗体字印刷的赞颂词句:



——正统的推理小说



为你解开——



“迷路馆杀人”的真相



——跟真的一样——岛田一边翻过书的背面,心里一边想着,最近新书的广告词越来越夸张了!听说小说不畅销的时代已经来临了,但是推理小说在市场上仍然占有一席之地,而且这几年来书店内各出版社的推理丛书仍不断增加。然而,这些粗制滥造的推理小说恐怕已使不少读者失望而离去了。算了!别人的事何必白操心呢!



内页——



岛田看了作者的近照和简历一眼,照片照得不怎么好。



拥有复杂迷宫的地下邸宅“迷路馆”。当四位推理小说家聚集在此,以此馆为舞台,开始写小说的时候,惨剧的序幕解开了。



密室般的馆中,发生了连续杀人事件。真凶到底是谁?……令人战栗的大陷阱!惊愕的结果!



岛田不觉苦笑了。自己也是一名作者,对于这种夸大的“内容介绍”,实在难以接受。要是平常在书店看到这样的书,他根本不会拿下来看,更不可能去买它了。虽然也很喜欢推理小说,但他只看国外作品,觉得国内的小说推理性不强,而且永远在一定的圈圈里打转。可是,这是作者赠送的书,不看好像说不过去。而且,书中所谈的又是有关“迷路馆杀人事件”……



勉强从被窝里钻出来,拿一条毯子盖在肚子上,昨天夜里的高烧已经退了,但是全身上下的关节仍然隐隐作痛。再把枕头垫在下巴,这样大概可以看个二、三小时吧!



翻开目录,看到最后一行写着“后记”,他看书时一直习惯先读后记,然后再看本文。



后记



本来这段文章应该放在卷头,但是,现在的读者在阅读时总是喜欢先看后记,再看本文,所以只好将它移到卷尾了。以下的文章希望读者自动将它和本文连接。



这个作品以“小说”的形式来发表,其实不甚妥当。看到了本书的书名——“迷路馆杀人”,或许已经有人察觉这个作品是以现实的杀人事件为基础所写出来的。发生在一九八七年四月的一个杀人事件,和这本小说中的日期完全相同,当时经过传播媒体的渲染,变成一件相当骇人听闻的事件。



但是,最后他们仍然无法掌握整个事件的全貌。这是情有可原的,因为这个事件是在非常特殊的情况之下发生的,而了解真实状况的人却没有一个愿意出来讲话。警察毕竟也只是平凡的人,对于这么异常的事件也无可奈何;而传播媒体的报道只不过以警察所发表的为根本,再加油添醋,渲染一番罢了。 《棒槌学堂》



读者看到这里或许会感到怀疑,既然事件关系者都不愿意表明事情的真相,为什么前文会说这是以真实事件为基础所写出来的作品呢?在这里坦白地告诉各位吧!



我就是实际“目睹”这个事件的人,我也是一九八七年四月,“迷路馆”连环杀人事件的关系人之一。



最后有一件事必须再做说明,作品中的人名、地名等专有名词,大半都是捏造的名称;我也是书中的人物之一,但并不以笔名“鹿谷门实”出现。



到底书中的人物谁是鹿谷门实呢?



如果读者有兴趣,可以猜猜看!



一九八八年夏



鹿谷门实



去年四月,“迷路馆”所发生的真实杀人事件……。



岛田对这件事情了解得非常详细,而且,对这件不寻常事件最后的解决方法,也知道得非常清楚。



——真实事件能以推理小说的方式再度出现吗?——合上书,脑海里浮现出这位久未谋面的作者。



——到底葫芦里卖些什么药呢?等先看了再说吧!——于是岛田就开始读起这本书。



尾声



读完了鹿谷门实所写的“迷路馆杀人”之后,岛田微微发烧的脑袋始终无法停止思考。



去年四月所发生的现实事件的“推理小说的再现”……



杀死了五位男女,最后自杀的老作家……



如“后记”中所说的,作品中的上场人物除了侦探岛田洁除外,全部的人多多少少名字都有一些变动。虽说强调所写的内容忠实地呈现了现实的事件,但是结果仍然和岛田所知道的略有出入。



最后,活着的人使用钥匙逃出迷路馆,他们报警之后,整个事件就交给了警察。警方因为这是一件不寻常的案子,而感到困惑不已。结果认定是馆主(作品中成为“宫垣叶太郎”的老作家)杀人,传播界立刻引起一阵骚动,过了很久以后才渐渐平静下去……



但是——。



无论如何还是有点奇怪!——合上书,岛田看着淡紫色的封面——到底他为什么要写这本小说?……作者鹿谷门实表示要追悼在这次事件中死去的“他们”,但是,竟然……真奇怪!一定是还有别的意图吧!否则书中就有许多难以说明的不自然之处……。



三天之后——一九八八年九月五日、星期一。



在福冈县福冈市内一家饭店的餐厅里,岛田和鹿谷门实共进晚餐。



鹿谷现在住在东京,但是从今天起他预定到九州来,为下一个作品收集资料。这是三天前岛田打电话给他时得知的,于是就和久未谋面的鹿谷相约在这里。



“赶快进入主题吧!大师!”



一边闲聊,一边吃饭,等咖啡端出时,岛田立即这么说。对方一定早就料到他的目的了,笑着说:“今天的主题是那本小说吧!”对方故意用很正经的口气说着,眼睛看着岛田放在桌子上的“迷路馆杀人”。



“你送我这本书之后,我立刻就将它读完了。虽说这是以实际的事件为基础的,不过,以一本推理小说来看它的话,这确实是一本非常有趣的作品。”



“不用捧我了!这样不太像你的个性吧!前天在电话中不是说有很多问题吗?”



“嗯——确实是这样的!”岛田伸手去拿香烟盒。“我在读完这本书之后,有些地方一直没有办法释怀,在电话里又没有好好和你谈过,所以想利用这个机会向你请教。可以吗?大师!”



“可不可以别再叫我大师了?”鹿谷喝了一口咖啡说,“听起来很刺耳!”



“喔?这样不是很好吗?大师!”岛田缓缓地说,“你马上就会习惯!”



“我不认为会习惯!”



岛田搔搔头,觉得对方的表情看起来还颇愉快的,就点起了一根烟:“我想问的这件事情是——在小说‘迷路馆杀人’中,为什么要故意造成读者对作品中人物的误解呢?”



“啊!还是有破绽吗?”



“我只是觉得很奇怪,又有一点点生气,因为这一点点的知识我还具备着!”



“啊!你说得是!”



“虽然没有虚假的记述,但是每一个地方都说得很暧昧。而且,你前文已经说过这是‘现实事件的再现’,就不应该使用这种暧昧的写法吧?大师!”



“说得有理,如果脑子里先有了事实、与不事实的概念,就会对这里特别注意。”



“确实!”岛田点点头,“如果要严格挑剔的话,想要完全按照实事来叙述是相当困难的。例如,在‘序曲’最后的部分。‘当然宇多山是绝对料想不到,这竟然是他和宫垣叶太郎最后一次交谈的机会。’……是的,以宇多山的立场看来,这确实是“最后的机会”。不过,这等于事先告诉读者宫垣的死。然后,在第二章,客人和宫垣面对面的场面——,不是说宫垣自杀了吗?但对宫垣的身体也没有使用‘尸体’这个字眼来称呼,而且也经常不称佐藤辰夫为‘医生’。”



“例举不完的!如果每一个人都像你这种读法的话,那作者实在太难当了!”鹿谷又搔搔头说,“但是——,话又说回来,你说的‘读者对作品人物的误解’,你要我怎么解释呢?你到底在想什么?”



“嗯!”岛田窥视着对方靠在椅背上,高兴地眯起眼睛的样子。



“请你说说看吧!”鹿谷说。



“我认为——”岛田弹弹烟灰,然后说,“社会上所传说的真相,和你的作品中所描述的真相,其实都和事实有所出入。换句话说,事实上去年四月,在迷路馆杀了五位男女的凶手并非宫垣叶太郎!”



“的确!”鹿谷说,“——理由呢?那么真实的凶手呢?”



“否定的资料很多,但是,大师!我们要讲求的是证据和决定性的逻辑,举例来说吧——!例如把‘砍头的逻辑’说是‘因为喀血’,但是,一位已经病到喀血地步的老人,他有余力完成这样的罪行吗?”



“——还有呢?”



“第三个案件里,宫垣自己留下了假的死前宣言,又搬开挡门的桌椅,这样的行为很明显地非常矛盾;还有,放在书房桌子下面的睡袍和凶器……”



“关于这一点,我只是希望让作品有一贯性,换句话说,这个事件是宫垣叶太郎拿性命来做赌注的一项‘作品’。”



“但是,如果是宫垣叶太郎的话,他有余力将道具收拾得那么整齐吗?”



“……”



“——换句话说,如果感到可疑的话,若只是这一点就足以使的事件的真相完全改变,宫垣叶太郎不是凶手,真正的凶手是别人,而且凶手又将所有的罪行都赖在宫垣身上……”



“那一点呢?”



“为什么凶手要拿斧头砍了须崎昌辅的脖子?”岛田说。



鹿谷抚着下颚,微笑地说:“确实如此!但是,答案呢?”



“作品中已经叙述过了——凶手为了掩饰自己留在现场的血迹。”



“但是,除了宫垣以外,没有一个人有嫌疑了!”



“这只是没有人受伤、或流鼻血罢了!大师!”岛田又抽出一根新的香烟说,“不是受伤,也不是流鼻血,更不可能是宫垣的喀血!”



“那到底是什么?”



“剩下唯一的可能是——女性的生理出血!”



“喔!”鹿谷点点头,“注意到这一点的确不容易!”



“凶手是女性!杀须崎的真正凶手,恐怕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杀人,大受震惊;再加上杀人之前持续的精神紧张,所以可能发生突发性生理出血。而且,事后血液鉴定的结果,现场的血迹和宫垣先生并不吻合。”



“真是服了你!”鹿谷说。



岛田接着说:“剩下的女性之中,宇多山桂子当时怀孕,角松富美年龄已经很大了,所以——”



“这是单纯消去法!”鹿谷继续说,“剩下的女性只有一个人了!鲛岛智生——是的!我也在怀疑她会不会是真正的凶手!案子结束之后,一切应该完全明了了才对,但是,我开始对‘真相’感到怀疑。”鹿谷说。 《棒槌学堂》



“宫垣叶太郎的死因是尼古丁中毒,死亡时间据推定是在四月三日凌晨四时左右。如果说宫垣袭击了舟丘圆香,回到书房去了一趟,再到地下室去自杀,在时间上有点儿出入。而且,他的肺癌症状比想象中要轻许多,这是解剖尸体之后得知的。这样的病情还不至于会喀血!



“对警察而言,‘砍头的逻辑’成为最有力的证据,于是,整个事件就完全依照表面上所看到的来处理,我想他们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可是,我们却一直无法接受他们这样的处理。再加上最后被发现的宫垣的遗书——有关遗产继承的问题,表示存在着一位‘真正的继承者’……”



“他所指的是叫做鲛岛洋儿的九岁小孩,是全部遗产的继承者。”



“是的!”



“所分配的房间是‘芭西芭亚’,这应该也是一个伏线。芭西芭亚——是米诺斯王的王妃,畸形的王子米诺塔洛的母亲……”



“为什么这本小说中的人物叙述,要故意引起读者的误解?——这个‘小说中的人物’就是指评论家鲛岛智生。鲛岛智生分明是女性(事实如此),可是小说中并没有表示出来。‘智生’这个名字又偏向中性,其中有一段说:‘如果让他穿了白衬衫的话,年轻时应该称得上是一位美少年了。’有关人物性别的描写,作者一直采用非常暧昧的说法。”



岛田一边缓缓抽着烟,将这三天来自己整理的推理说了出来。



“鲛岛智生和宫垣叶太郎曾经是情侣的关系,小说中只淡淡的以‘两个人曾经待在这栋房子里,整天谈论推理小说,度过了一个夏天……’来带过。当时的她——以小孩现在九岁来推算的话,应该是二十七、八,而宫垣是五十。那个夏天过后,她就怀孕了!虽然宫垣不是一位彻底的独身主义者,但他非常讨厌异常的小孩。很不幸地,鲛岛生下了一个智能不足的孩子,所以,他绝对不会愿意承认这个小孩……在以后将近十年的时间里,鲛岛的心里会如何想呢?——实在很难想象!



“宫垣对她而言,是爱人,也是丈夫。对于宫垣如此冷漠的态度,她会憎恨吗?——会的,一定会憎恨的!但是,她仍然衷心期望宫垣能将莫大的财产留给她可怜的儿子。可是宫垣却一心想在自己死后,用全部的财产设立一个‘宫垣奖’……



“去年的春天,患有肺癌的宫垣想利用花甲之寿,开一个庆祝会,并且选出一位遗产继承人,这些都是他亲手筹画的。同时也打算和四位弟子一起写一篇‘迷路馆杀人’的小说,最后五篇小说集合一起出版,作为花甲之寿宴会的纪念。或许鲛岛事前曾听说过这个计划,于是她便精心设计了另一项杀人计划。



“十年来积蓄在心中的怨恨是鼓舞她杀人行动的最大力量来源,而且,智能不足的洋儿不会意识到自己有一位杀人魔父亲,是怎么一回事,她自己也能逃过杀人罪的制裁——她一定是因此而决定实行这个杀人计划。



“标题串连起来之后变成宫垣名字的四篇作品也是她事先写好的;密道和洞窟的事情她可能早就听宫垣说过了。



“须崎昌辅、井野满南、清村淳一、林宏也、舟丘圆香——宫垣叶太郎‘最后作品’的牺牲者,都被她依序杀掉了;最后,还让藏在地下‘米诺斯’房间内的宫垣‘自杀’,同时更伪造了一份遗书,指定自己的儿子为遗产继承人——遗书最后的签名当然也是她模仿宫垣的笔迹,这并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



“……在杀人的时候,尤其是——砍须崎的脖子,和刺杀林的时候,为了怕喷到血,所以穿着宫垣的睡袍。而且,将睡袍和手套等‘证物’都留在书房;最后在书房的文字处理机所看到的提示,当然也是她留下的。



“最出乎她的意料的,大概是最后杀舟丘的时候吧!宇多山会那么早发现清村的尸体,以及舟丘的防身器,都是她事前没有料想到的。慌张逃出现场的她,一定得尽全力来收拾一切……



“……先回到书房,放下凶器和睡袍,在文字处理机上留下宫垣所在地的暗示,再带准备好的遗书、全部的钥匙、和装好尼古丁的针筒,迅速赶到洞窟。



“潜入‘米诺斯’的房间,用尼古丁将沉睡中的宫垣‘自杀’身亡,遗书、钥匙留在桌上,再赶回客厅,正好遇到宇多山夫妻。于是,她的全部计划都成功了!”



“推理得太妙了!”鹿谷听了岛田的说明之后,忍不住拍手叫好。



岛田努起嘴巴,双手抱胸地说:“还有一件事——想要请教一下!大师!这本小说‘迷路馆杀人’为什么非由鹿谷门实来写不可呢?理由何在?”



鹿谷门实表情严肃地看着岛田说:“其实这本小说并不是要写给警方看的,况且警方也不会相信,只是,自己既然知道事情的真相,不将它写出来的话,总觉得有些罪恶感。而且,编辑——小说中叫做宇多山英幸——也一直劝我以小说的形式写出来。对不知情的人来说,看起来这是一篇普通的推理小说。但是,对这件事有某种程度了解的人,会认为这是‘重现’事件的真实小说。



“对于鲛岛智生性别的问题——故意不说明她是女性,就表示我并没有要四处告发她是凶手的意思。但是,她自己读了这本小说之后,看到了作者将她形容为男性,一定会感到不安吧!事实上她自己比任何人都了解,性别是了解真相的重点,因为这可以导出‘砍头逻辑’的结论。不过,接受了这个暗示之后,她到底会采取怎样的行动——会不会去自首——这个我也没有把握!”



“嗯!”岛田低声地说着,“原来这是你的用意!”



鹿谷耸耸肩说:“写小说本来应该是你的工作,只不过我比你早一点动手罢了!”



岛田也同样耸耸肩地看着他:“和我家的老二——大分县警察局的一位警部相比,你的脑细胞的确是灵活多了!”



听了他这么一说,推理作家低声笑了起来。



“可是,”岛田继续说:“最后再问你一件事,鹿谷大师!”



“随便你爱问多少都可以,可是你这个人真是固执,大师这样的称呼让我觉得浑身不舒服!”



“凡是推理小说的作家就是伟大的大师!”岛田说着,揉掉了抽完的香烟盒,“我要问的是你小说中说了一个‘谎话’,在第一章——岛田洁和清村淳一的谈话,‘名侦探’的岛田洁说了一个谎!”



“啊——是那件事情吗?”鹿谷门市不禁失笑了起来,“生气了吗?”



“当然没有……”



“‘家丑不可外扬。大哥目前尚行踪不明,他的名字叫做勉,十五年前出国去了,至今还没有回来。’——事实上,我是想说我大哥是一位大天才,现在正在国立大学担任犯罪心理学的教授。你应该这么写才对!”岛田——岛田家的长男,岛田勉怒目看着鹿谷。



“别生气啦!大哥,我最怕你这样的表情了!我只不过想让故事有趣一点,才吹这个牛的。”笔名鹿谷门实的岛田洁说着,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我不能开你一个愚人节的玩笑吗?”



关于《馆系列》



非常高兴这次有机会能够将绫辻行人的《馆系列》系列作品校对成E书,在此谢谢好友lixiaoshi和gwjyc提供的PDF版本、谢谢大浪淘沙关于PDF转换TXT文本的详细讲解,没有他们,我一个人是做不到的;而对于文本质量的缺点及疏漏,由于我知识水平所限,望朋友们指正!!



绫辻行人,1960年12月23日生,日本京都人,京都大学教育学系毕业,并取得京 都大学硕士学位。他以《十角馆杀人预告》开始步入文坛,掀起一股“新本格派推理”的旋风,成为众所瞩目的新锐作家。“本格派推理”是指完全继承爱伦坡的精神,具有逻辑性和思索性的纯粹的推理作品;出现“新本格派推理”,是因为经过这么些年的发展,本格派推理的外延已经得到了巨大的发展,而绫辻行人的“馆系列”是回归到纯粹的推理,因此定义为“新本格派推理”。日本甚至以《十角馆杀人预告》的出版年份作为“新本格派推理” 的起始年份。绫辻行人的“馆系列”推理小说不仅深受读者喜爱,也奠定了他在文坛的地位。1992年,他又以《钟表馆幽灵》获得第45届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进一步巩固他作为新时期本格派代表人物的地位。



1998年他亲自写剧本,并兼任导演,完成游戏软件“YAKATA”。1999年他又得到第30届麻将名人赛的冠军,成为史上第一个拿到“麻将名人”的推理作家。绫辻行人的作品属于本格派推理小说,充满解谜的趣味,在日本和台湾均备受推理小说迷的喜爱与推崇,长销不衰。



馆系列作品列表 :



十角馆の杀人 ——又名:《十角馆杀人预告》



水车馆の杀人 ——又名:《水车馆幻影》



迷路馆の杀人 ——又名:《迷路馆诱惑》



时计馆の杀人 ——又名:《钟表馆幽灵》



黒猫馆の杀人 ——又名:《黑猫馆手记》



偶人馆の杀人 ——又名:《偶人馆之谜》



暗黒馆の杀人 ——又名:《黑暗馆不死传说》



最后特别声明一点,本系列丛书主要就E书的制作技法和好友们做一些交流和探讨,而对于内容,希望大家看完后及时删除,并强烈希望能够去购买纸质书,以支持我们所喜欢的作家!



东乡评书之绫辻行人《馆系列》



作品集:《十角馆杀人预告》、《水车馆幻影》、《迷宫馆的诱惑》、《偶人馆之谜》、《钟表馆幽灵》、《黑猫馆手记》等 



故事梗概:才华横溢的天才建筑设计师中村青司,一生中设计了很多独特的建筑,其美轮美奂的形态,让拥有者无不感到惊叹,然而,就在中村自己孤居的小岛蓝屋中,发现了惨不忍睹的尸体,而凶手锁定为中村家庭园艺师,而他却在孤岛中奇妙的消失了,一场大火,将一切都摧毁了,岛上只留下中村青司设计的独特建筑,一切都是以十角多边形构成的建筑——十角馆。



一年后的9月,几名大学推理小说协会的推理小说爱好者登上了荒芜的孤岛露营……岛内原本应该是快乐的度假,却在不知不觉中演变成为系列血腥凶杀的开始。



而岛外的情况仍旧迷离,推理协会的会员江南收到了死亡的“中村青司”的警告信,随着岛内谋杀的进行,江南也在岛外进行调查,种种线索指引到了中村的弟弟中村红次郎身上,而红次郎身边的一个非常有趣的寺庙继承人岛田洁对事件有着不同的见解和兴趣……



孤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从十角馆杀人事件的发生之后,岛田先生对中村青司设计的建筑产生了兴趣,而恰恰就是在中村青司设计的建筑:水车馆、迷宫馆、偶人馆、钟表馆、黑猫馆中发生的奇异推理事件,一个又一个的推理事件让读者们不舍得合上书页、大有一口气看完的欲望……



作为孤陋寡闻的内地推理小说爱好者,对于绫辻行人的推理小说,东乡从来都是以一种敬仰的心情倾听众多港台读者先睹为快的评论和赞许,每每这个时候,心里必然是酸酸的,一时间总会手足无措,疾呼天妒英才,狂骂内地出版社的鼠目寸光,在等待中,绫辻行人的推理小说成为遥不可及的“天上的推理小说”,绫辻先生注定成为我这样的准推理小说读者的“新本格旗手”,对于那传说中的“新本格”和“叙述诡计”的崇拜自然而然到了顶峰。



这一切在公元2004年5月份的某一天终于得以梦想成真,托珠海出版社的福,能看到绫辻行人的推理小说,当东乡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将6本小说请回家,沐浴更衣,以最虔诚的状态进入绫辻先生的推理世界……



思绪在十角馆中逡巡、焦虑在水车馆中蔓延、在偶人馆中迷失自我、在迷宫馆中恐惧、在钟表馆等待、在黑猫馆结束期待,绫辻先生的馆系列留给东乡的除了意外、惊喜,其实还有更多的东西。



没敢在第一时间评说绫辻行人“馆系列”,是害怕唐突的小说;不过拜读之后,东乡有一个比较明显的疑问,难道这就是“新本格”的代表作品?有些困惑,不知道别的朋友会怎样认为,不过关于绫辻行人先生的“馆系列”,个人认为的确有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不吐不快,请绫辻迷不要生气。



凭心而论,在《十角馆杀人预告》、《水车馆幻影》、《迷宫馆的诱惑》、《偶人馆之谜》、《钟表馆幽灵》、《黑猫馆手记》六本馆系列中,东乡最喜欢十角馆,可能是因为这是所看过的绫辻行人先生作品中最为出名的一本,也是这个馆系列的最开始的一本吧,第一次接触的绫辻作品难免留下最为深刻的印象。不得不承认以往的推理小说的叙述模式较为单一,记得在阿嘉莎《罗杰疑案》、高木彬光的《能面杀人案》中看到了不同寻常的叙述模式,我们都惊呼精彩,客观的说,另类的叙述方式有着独特的魅力,类似的还有以第三人称叙述的手记模式,如香山滋的《肉体的证据》、横沟正史的《古井奇谈》等等,让人印象很深,难以忘怀!而黑猫馆也是运用了这种模式,只不过显得更为突出。这个容后慢述。



一、该死的密道!破坏了一切。



在十角馆中领教了中村青司的建筑风格和理念,在接下来的各个馆中,发生的系列惨案和很多不可能发生的凶杀,完全因为这个密道的存在而大大逊色,那种不可能发生的凶杀已经变得十分简单,每当又一个受害者惨死在相对来说封闭的房间内,给读者的感觉,不过又是从密道进来行凶,从密道消失而已,对于这个悬念,读者已经没有了感觉,可以这么说,在各个事件中,一开始只有凶手知道存在密道、而且知道秘密通道在何处、如何利用,而作为读者,我们已经连思考都不需要,就能知道谋杀一定需要使用密道,至于这个秘密通道到底在哪里,其实已经变得不重要了。



原本离奇的凶杀,完全因为这个密道的存在而褪色;有的朋友可以认为,绫辻行人根本就没有想营造出密室杀人的情景,绫辻行人想营造的只不过是“暴风雨山庄”模式,我们当然也可以这样理解,这个不是问题,而问题在于凶手想营造出密室杀人的气氛,不过,对于我们读者,在馆系列的事件中对于这样的气氛早已不觉得新鲜,也许只有些许的麻木,无论如何,馆中一定有密道这个观念,让绫辻行人先生营造的气氛淡了好多好多。在推理事件中的各种交错复杂的线索中,其实读者最先知道的就是——“密道是有的,谋杀用到密道了,密道在哪里?不知道、不知道!要是知道密道在哪里,凶手何人几乎就能锁定了!”



斗胆假设一下,要是所有馆内都没有密道,那么杀人事件是不是变得更扑朔迷离了呢?如果在欣赏到相对完美的密室杀人和密室推理那不是更过瘾吗?



二、绝妙的叙述方式!让人舍不得放手。



面对读者,绫辻行人的馆系列事件已经没有了封闭的神秘感,一切都被那该死的密道破坏了,但是,为什么我们读者还是一如既往地对于绫辻行人先生小说趋之若骛呢?



绫辻行人用来吸引我们读者的手法不是通过凶手细致的谋杀和常规的谋杀后技巧(指不在场证明、无面尸、消失的凶器等等),而是用一种让读者近乎窒息的描述方式,正如我们看到的时间前后的转换、地点的转换、空间的转换、叙述人称的转换等等,正是在转换之间,绫辻行人先生偷换了概念,迷惑了读者的视线。



不知道是否可以这样认为:绫辻行人在馆系列中的推理观念即,只是需要读者进行一次全方位的感受,但是看不到细节,在模糊渐渐显得清晰的过程中利用转换将读者的注意力牵扯开来,换句话说,绫辻行人先生根本就不需要读者参与到侦探的推理过程中,只是需要读者感受诡计即可,至于凶手到底是谁,这个其实已经无关疼痒,反正总会有人伏法的,这对于喜欢像艾勒里•奎恩作品中那样《挑战读者》的小说模式的朋友来说,好像就不那么过瘾了。



不过,就是这样的叙述方式就已经紧紧地抓住读者的心了。



三、平淡的侦探!只能成为别人名字的致敬



岛田洁(鹿古门实)作为馆系列中的主线人物,我们不难从名字中看出:岛田庄司+御手洗洁,可以知道,这是绫辻行人先生用自己的作品向岛田先生致敬。不过绫辻行人先生笔下的这位寺庙继承者还有一个哥哥(通晓犯罪学,但是从来不曾以侦探的身份出现),从这点看来,是不是和福尔摩斯、波洛有些类似,后二者也有这样的一个哥哥,这是题外话先打住。



平心而论,岛田洁在馆系列中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甚至不需要出现,虽然这么说有些过分,不过我们仔细想想,岛田洁完全就像一个完全与事件没有关系的外人,仅仅是因为对于中村青司的建筑报有兴趣的侦探小说家呢,没有什么值得让读者喜欢或者是讨厌的性格,从这个角度来说,岛田洁实在是太普通了。



四、优秀的凶手!绝对是一个疯狂的艺术家。



往往来说,侦探出色凶手也非等闲之辈,如果说侦探略微平庸呢?绫辻行人却给了读者6个绝对优秀的凶手,通过馆系列,我们不难对于新本格中的诡计缔造者竖起拇指,推理事件因你们而精彩,凶杀因你们而热烈,作为优秀的凶手一定要是:



A、一个政治思想工作者,要有过硬的政治思想素质,身负血海深仇,而且是此仇不报不能安稳睡觉的那种仇,至此,强烈的复仇欲望带来强烈的凶杀动机,绝对不能是一个“安于现状、乐不思蜀的阿斗”;B、一个逻辑数学家,锁定的仇家至少二人以上,即使仇家只有一个人,也要将仇家相关连的多人列入复仇对象;C、一个英雄,报有必死的信念,只要能报仇雪恨,个人安危得失统统不计较;D、一个纯粹的法盲,绝对不能通过法律途径来解决争端;E、一个有体力的屠夫,或者是从事过相关工作如外科医生等,必须要亲手手刃所有仇家,不能由旁人代劳,哪怕是任何一个细节;F、一个和平主义者,绝对不能使用手枪、步枪、机关枪等现代武器;G、一个实力派演员,面对纷繁复杂的环境和朝思暮想的仇人,一定要在表面上利用自己的演技完美征服被害者,一定不能让被害者有所察觉;H、一个非常有钱且有空的富人,任何经济利益驱使下的谋杀动机统统不够血腥和完美,只有凶手自己又有钱,又有空才能完成这一切;I、一个疯狂的艺术家!这个就不需要解释了吧!



最后,特别应该提出来说说的就是《迷宫馆杀人》事件中最后的结局,由于出版社的原因,这次看到的《迷宫馆的诱惑》的结局并不是绫辻行人真的结局,看过ellry提供的真正结局之后,东乡曾揣摩过出版社的意图,想来可能也很简单,真正结局中最为关键的证据在于“血迹”,但是,这样的结局应该是很难获得目前国内普通读者的认可的,包括东乡本人,为了不泄露真正的谜底,东乡不再这里讨论这个主要细节,不过可以这么说,对于绫辻行人先生这样的安排,实在是有些勉强,为了给读者更刺激的悬念,用这个手法作弄读者有些没有必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