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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惨剧(2 / 2)




他们来到一道向左右延伸的短廊。短廊右方尽头有扇敞开的门,身着黑色西装的鬼丸就在那道门内。他刚刚踏入那房间一步,便跌坐在地板上。



“鬼丸先生,你怎么了?”



“你还好吧?”



鹿谷他们边问边赶了过去。鬼丸依旧瘫坐在地。



“那个……看那儿!”他举起一只手,指着前方,颤抖着说道,“这、这……啊……”



依鬼丸所指,刚一看到那房间——“奇面之间”的情况时,鹿谷不由得一声呻吟。



一同赶来的“愤怒之面”也异口同声地呻吟起来。



难怪方才鬼丸发出了那样的惨叫声,难怪他如此瘫软倒地。



如此令人震惊,只能以惨绝人寰来形容的情景正等在那里。



5



馆主寝室位于奇面馆配楼内室。昔日日向京助造访此处时,曾为其异常之状所瞠目结舌的这个“奇面之间”——



没错,这的确是个独出心裁的房间。



这房间约有客房的两倍大,放有床、床头柜、衣柜等基本家具。房间深处有一扇窗。这扇窗也挂有同客房一样的灰色厚帘……这些都与普通寝室相同,没有什么特别异常之处。



问题在于四面墙。大部分墙面均埋有各式各样的“脸”。



虽与在沙龙室的墙面上看到的装饰相同,但这个房间的脸无论是从数量上还是密度上来说,都不是一个量级的。



鹿谷他们所戴的“哄笑”“愤怒”“欢愉”“惊骇”“懊恼”“悲叹”以及“祈愿”——犹如直接拍下这些假面的表情一般的大量人脸遍布四壁。沙龙室中那些假面只是“四处镶嵌”的程度,此处却是由那些凹凸的脸湮没灰浆墙壁,甚至连一部分天花板也未能幸免。



若是按照昨晚的约定,在馆主带领下进入这里目睹这样的设计,鹿谷会发出“果不其然”的感慨,叹其“不愧为‘奇面之间’”……但是,现在——



面对比这房间的异常装饰更加异常的情景,鹿谷他们感到惊骇、战栗,不得不发出呻吟之声。因为——



房间中央靠里的地方倒着一个一眼看去极其异常的物体。那个物体本身与其周围均被染作极其异常之色。那是……



“天啊……会长。”鬼丸虚弱地喃喃念道,“为什么,会这样……”



“那是馆主——影山先生吧?”鹿谷确认道。



鬼丸立刻如难以理解对方问题般“啊”了一声,转过头,抬眼看了过去。



“当然……”



“昨晚,馆主是在这里就寝的吗?”



“应该是的。”



“然后,刚才你赶到这里一看,才发现事情演变成这样了,对吗?”



“是的。”



鬼丸点点头,站起身。但他的身体摇摇晃晃,难以维持平衡,于是用手扶住了门框边。



“尽量不要徒手四处碰触。”



“愤怒之面”做出提醒后,从鬼丸身旁挤了过去,进入房间搜查。鹿谷也慢吞吞地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房间中央靠里的地方倒着一个一眼看去极其异常的物体——那是人类的尸体。



那个物体本身与其周围均被染作极其异常之色——那是自尸体流淌出来的血的颜色。



他身穿与鹿谷等客人们同样的茶色睡衣,床边丢着脱掉的灰色睡袍与拖鞋。鹿谷觉得,那应该就是昨晚奇面馆馆主影山逸史返回内室后换上的衣物无疑。但是——



“那是馆主——影山先生吧?”



之所以鹿谷特地向鬼丸如此确认,是因为有需要如此确认的理由。他们仅仅自房间入口处远远看到尸体而已,并未靠近便已断定“那是具尸体”亦有可以如此断定的理由。



倒于房间内的他的身体自脖子以上——整个头颅已荡然无存。有人将死者头颅砍了下来。



既然没有头部,自然只能通过仅存的胴体推断死者的身份。未曾靠近便已断定“那是具尸体”,是因为在被砍掉头颅的情况下,应该没有人能生存。



“愤怒之面”走到尸体旁。他轻微拖着左脚,步伐却显得凌乱。看来他没有过多的胆怯或是慌乱。



不愧是原一课刑警……鹿谷正在由衷感到佩服之时——



“真够惨的。”“愤怒之面”弯着腰,俯视着尸体感叹道,“干吗把人脑袋砍下来呀。”



鹿谷注意着不要踩到地板的血痕,走过去俯视尸体。一股异臭扑鼻而来。



尸体倒在地板上铺的小块地毯上。尸体仰面朝天,因此看得到其睡衣上的扣子。自房间门口来看,脖颈的断面对着左侧墙壁。那个血淋淋的切口令鹿谷不由得再度呻吟出声。



在古今东西的推理小说故事中,鹿谷早已习惯了“无头死尸”。然而,在案发现场亲眼目睹无头死尸却是破天荒头一遭。以前,他被卷入那件“迷宫馆事件”中时,看到过掉了脑袋似的他杀尸体,但那与此次的感受完全不同。“头部全部缺失”令其人不像人——鹿谷产生了这样的感受。与此同时——



鹿谷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昨晚梦到的一个场景。



……裂作两半的“祈愿之面”,本应出现的奇面馆馆主的面容却并不存在。



——来,敬请欣赏。



脖颈以上的“空”说道。



——这就是那个哦,那枚‘未来之面’……



“那就是凶器吧。”



“愤怒之面”说着,指向墙角的地板。鹿谷看了过去,只见刃部沾血的日本刀与其刀鞘掉落在那里。



“这是馆主的随身物品吧。我记得昨晚在那边的房间里见过这把刀。鬼丸先生,对吧?”



“是的。”



鬼丸回答道,他站在房间入口附近,正准备摘下“若男”。



“听说那是影山家的祖传名刀。”鹿谷接着说道,“每次来这里的时候,馆主都会带刀过来。”



“没错。”



假面后露出了鬼丸苍白的面庞。原本白皙的面色上如今更是血色全无,看上去甚至犹如重症病人一般。



“这样啊……”



“愤怒之面”哼了一声。



“他是遭遇砍头而死的呢,还是死后被人砍了头呢……”



鹿谷认为,如果这里就是案发现场的话,后者的可能性似乎非常高。



若是砍掉活体的头颅,应该有非常惊人的出血量。可是,在尸体的断口附近能够看到的血量却非常少。



“哎?”



在尸体旁弯着腰的“愤怒之面”发出一声疑惑。



“这是怎么回事儿?”



“怎么了?”鹿谷问道。



“愤怒之面”说了一句“你看那儿”,而后指着尸体说道:



“你看看呀,尸体的手指那儿。”



“天啊……”



断头过于吸引鹿谷的注意力,令他粗心大意到失察的地步——



以好似走形的“大”字般的姿势仰卧的尸体,双手一左一右无力甩开。无论哪只手都没有手指。



左右手的十根手指全被切掉了。



“这也是凶手干的好事儿吧。”



“应该是吧。”



“光砍掉头还不算完,连双手的手指也……唉……”



鹿谷的视线自惨状万分的尸体上移开,转而再度仔细查看起室内情况来。



房间开了灯(据说是鬼丸刚刚打开了灯)。开着空调(它正从停止状态转为运行状态)。床上没有就寝过的痕迹。



窗帘紧闭。窗前摆放着小桌与椅子,但小桌的摆放位置很明显变动过。它斜着推向墙边,四把椅子之中有两把椅子翻倒朝天。



仅凭如此查看,断头与十根断指并没有被凶手留在这间房间内。但不查查衣橱等处的话,尚且无法断定……



“总之,先离开这里吧。”“愤怒之面”直起身说道,“毋庸置疑,这是件凶杀案。就此封存现场,而后报警才是首要问题。”



无论他是不是“原刑警”,这都是极其正常的意见。



“鬼丸先生,请您立刻拨打一一〇报警。”



“好的。”



他惨白着脸点点头。



“不过——”



“怎么了?”



“啊,没什么——我知道了,立刻报警。”



鬼丸离开后,鹿谷在“愤怒之面”的催促下出了“奇面之间”。“愤怒之面”关上房门。为了不沾上多余的指纹,他用睡袍袖口包住了手,才转动门把手锁了门。



“日向先生,你还挺胆儿大的嘛。”



“愤怒之面”赞许道。



“近距离看到那种尸体的话,通常都无法保持冷静。要么更加慌乱,要么就是恶心得干呕。”



“我受了相当大的打击。”



鹿谷边如此作答,边以双手抵住胸口附近。



“不过,也许与一般人相比,我多少有些抗体吧。”



“是吗?小说家是这样的吗?”



“并不是因为我是小说家才这样……只不过嘛,发生过一些类似的事情。”



折回走廊时,鹿谷看了一眼手表以确认时间——上午九点十分。



6



“怎么样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新月瞳子与另一名客人——“欢愉之面”赶至“对面之间”。见到折返而回的鹿谷二人,瞳子精神十足地问道:



“鬼丸先生刚刚出去,一脸惨白。无论问什么,他连半个字都不肯回答。”



“难道出了什么事故,或是发生了什么事件吗?”



“欢愉之面”问道。



“是的,唉。”



鹿谷回答道。



“在馆主的寝室里?”



“没错。”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啊?”



“欢愉之面”问罢,刚要向里面的那扇门走去——



“您还是不要看为好。这可是忠告。”



“愤怒之面”立刻制止了。



“总之,还请您先回到沙龙室。我会好好说明情况的。”



沙龙室中又多了一名戴假面的男子。那是“懊恼之面”。不出所料,他也与鹿谷等人遭遇了相同的情况,为上了锁、无法摘掉的假面感到震惊,似乎十分愤怒。



由于鬼丸并不在沙龙室中,鹿谷不禁感到有些意外。如果报警的话,这里明明就有电话……他总算注意到,这个房间电话台上的电话消失不见了。



“新月小姐,那儿的电话呢?”鹿谷指了指电话台问道,“昨晚还在那儿吧?”



“啊,是的。昨晚还在。”瞳子回答道,“我刚才也觉得奇怪。而后,鬼丸先生找到了被扔在壁炉中的电话。”



“电话被扔进了壁炉?”



“是的。拔掉电话线的电话扔在那里,被十分粗暴地弄坏了。”



“这样啊。”



所以鬼丸才用别的电话报警啊。馆内还有两部电话,分别位于玄关大厅与主楼的馆主书房内。他会用其中一部电话报警吧。



如此一来,可以理解方才命鬼丸立刻报警时,他那有些迟疑的反应。话说回来——



“哎呀,这玩意儿坏得够厉害啊。”



耳边传来“愤怒之面”的声音。鹿谷走到壁炉前,向里面看去。



“正如女仆小姐说过的那样,这样子已经无法使用了。”



看来,他想要确认电话是否真坏掉了。



“无论怎么想,这东西都是被人故意弄坏的吧?”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瞳子自问自答道,“是不是为了无法让我们与外界取得联系呢,尤其是为了封锁与警方的联系?”



鹿谷失望地环顾室内。



“如此一来,恐怕其他的电话也……”



“喂,请等一下。”



“欢愉之面”焦急地插嘴。



“说什么与警方联系呀?有那么夸张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了,不能想想办法弄下这个假面吗?”



这次是“懊恼之面”插嘴。



“真是莫名其妙!这算什么啊……谁干的恶作剧?这样下去连牙都不能好好刷,也戴不了眼镜。”



“有没有备用钥匙呀。”“悲叹之面”接着说道,“不是每枚相同的假面都有一对吗?用另一把钥匙能不能开锁啊。”



“它们摆在‘对面之间’里吧。钥匙肯定也在那儿……”



“好了好了,大家冷静点儿。”



“愤怒之面”想要令大家平静下来。



“我能理解大家想摘掉假面的心情,但在此之前……”



“里面的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请您如实相告。”



“欢愉之面”追问道,视线自“愤怒之面”转向鹿谷。



“喂,日向先生,您也亲眼见到了吧?到底……”



“我会告诉诸位的。没有必要隐瞒什么。”



“愤怒之面”回答道。“欢愉之面”点点头,“懊恼之面”与“悲叹之面”也缄默不语地注视着“愤怒之面”。



“馆主在里面的寝室中身亡。”“愤怒之面”仔细玩味着措辞,缓慢强调宣布道,“他并非单纯的亡故。很显然,他是为人所害。因此,我刚才请鬼丸先生报警了。”



全场混乱起来。



戴假面的男人们固然受到打击,但遭受打击最大的人是瞳子。一听到馆主遇害的消息,她就突然惨叫着蹲在地板上。



鹿谷赶到瞳子身边,问道:



“你还好吗?”



瞳子一言不发,仅仅轻轻摇了摇头。



“坐在那边的沙发上休息一下比较好。来,新月小姐。”



“好吧。”



在鹿谷的催促下,瞳子缓缓站起身。她摘掉“小面”,再三急促地喘息着。



“那个……我……”她低着头,看着脚边,“我、我……昨晚、嗯……”



“怎么了?”鹿谷问道,“昨晚也发生过什么让你在意的事吗?”



“是的。其实……那个,我……”



此时,鬼丸正好赶回沙龙室。他的气息相当凌乱,脸色依旧苍白。摘下的“若男”依然被他握在左手之中。



“打不通。”



他一开口便是变了调的声音。



“馆内的所有电话都无法使用——同这个房间内的电话一样被弄坏了。”



鹿谷不由得一声叹息。



事态果真如此发展了啊。



下个不停的暴雪,与外界断绝联系的手法——不合时节的“暴风雪山庄”吗?



鹿谷的脑海中浮现出刚才亲眼所见的残忍情景,心情黯淡地咬住了下唇。



“中村青司之馆”招来了死神,应该发生的惨剧果然还是发生了。



那具尸体的头部与双手手指被切掉了。恐怕犯下如此残忍罪行的凶手,如今依然在这幢建筑之中……



而且——“哄笑之面”之后,鹿谷的眉头紧皱。他逐一打量着聚集在沙龙室中的各人,同时喃喃说道:



“真是棘手啊。”



除鬼丸与瞳子二人外,包括鹿谷在内,沙龙室中的所有人均以上锁假面掩盖住本来面目。也就是说……



这出乎意料的情况简直是闻所未闻。不要说现实中发生的事件,就是环顾古今东西、放眼各类推理故事中描绘的事件也没有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