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德尔上尉笑了。



然后两个人静静仰望极光闪耀的天空。



另外一头，返回起居室的智子在门口被一名高大的技师叫住。



「穴拭少尉。」



回头一看，糸河满脸笑容站在那里。智子露出生气的表情，不理会他。



「你的伤好了吗？我很担心喔。」



这句话让智子不由得发火。



担心我？明明没有过来探望我！



智子怒火中烧，但又不想让糸河发现自己在生气，于是不理会他，直接往房间走去。



「等一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不必了，我不想听你这个不知礼仪的无耻家伙说话。」



「你就这么讨厌我？」



「是谁做了讨人厌的事？」



「这么说就不对了。毕竟我可是给了你抵抗的时间。」



智子的脸胀得通红，下意识一个巴掌甩过去。



「啪——！」清脆的声音响起。



糸河完全不闪躲，任由智子的巴掌打在自己脸上。



「什么嘛……什么嘛！这算什么！」



「我今天是特地过来道歉。虽然先前那个吻纯粹出自我对你的仰慕，不过终究还是无礼的行为。做事还是应该讲究顺序。」



「道歉？」



「没错，我预约了餐厅。」



「啥？」



「我们到街上吃饭吧。你们最近不是因为暴风雪无法出击吗？偶而休假是必要的，可爱的魔女小姐。」



最后智子还是半推半就上了糸河的车——一部破旧的卡尔斯兰产福特轿车。



通往米凯利的道路，全都是崎岖不停的农业道道。



坐在副驾驶座的智子用手抓紧窗框，固定摇晃的身体：



「你到底预约了什么餐厅？」



「到了就知道。」



当车子接近市区，路旁出现许多临时搭建的小屋。这些小屋几乎全都是用木板搭建，构造非常简陋。一般而言这个国家的建筑物习惯用树木和砖瓦建造，不然根本无法抵抗此地的严寒气候。



「这些房子住起来很冷吧。」



智子说出心中的感想。



「这些房子都是史拉森的难民们建的。的确，光凭那样的墙壁冬天住起来一定很难受，不过能在这里建小屋的人已经算是幸运，住在市区里的人更凄惨。」



车子驶进米凯利市区。



一看见林立在道路两旁的帐棚，智子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这些帐棚一个接着一个延伸到城镇中心，其中不少帐棚冒出缕缕白烟。



「帐棚在冒烟，失火了吗？」



「不是。是帐棚里的人在生火。那些似乎是过去游牧民族惯用的帐棚，实在不像二十世纪的北欧城市里该出现的东西。」



智子忍不住低下头，内心涌上一股无地自容的感觉。要是当初自己再努力一点……



「餐厅有在营业吗？」



智子如此间道。在整个城镇满是难民的情况下，餐厅有办法营业吗？就算餐厅真的营业，智子也无法容许自己在难民面前享用豪华美食。



「还是别去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们回基地吧。」



「就快到了。」



糸河把车开到镇上的中央广场，在那里停车。



「这里？」



周围完全看不见餐厅的踪影，只见到喷水池还有围绕广场的路灯下坐满难民，他们用疲惫的眼神抬头仰望过来。



「你说的餐厅在哪里？」



「就在那里。」



糸河伸手指向临时粮食配给站。许多难民在补给站的大锅子前面排队，等着领取硬梆梆的烤面包还有热汤。



「那是『国际联盟救世军』餐厅，由来自各国的义工经营。来，我们也去排队吧。」



智子和糸河来到队伍的最后面，



外国人在这里十分罕见，周围人们全都不客气地注视智子，智子不禁难为情地转身。



过了三十分钟，智子终于来到队伍最前方。负责把热汤装进木碗的人是名年轻的利比里昂女性，手臂上戴着印有L、N两个字母还有世界地图形状标志的国际联盟救世军臂章，一看见智子便友善发问：



「是个生面孔。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从扶桑皇国来的。」



她睁大眼睛注视智子：



「难道你是附近那个空军基地的『魔女』吗？」



智子难为情地点点头。



「唉呀！」利比里昂女人高声一呼，随即用索穆斯语开口。周围的难民间言全都露出笑容，纷纷上前要和智子握手。



「怎、怎么了？」



「大家都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你也知道，机械化航空步兵是全世界的偶像。」



年轻的利比里昂女人豪爽地笑道。



感到羞愧的智子突然用力鞠躬：



「真、真的很对不起！都怪我们太无能！害得大家的家乡被敌人占领……还让大家过这么糟糕的生活……」



智子不停道歉，然而难民们的表情显得十分讶异。



「你为什么要道歉？」



「为、为什么？你们不生气吗？」



「生气？为什么要生气？」



「为什么……要是我们机械化航空步兵振作一点，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



利比里昂女人把智子的话翻译成索穆斯语转告大家。



周围的难民们立刻不约而同一阵大笑。



「真是怪人。这里的大家当然因为离乡背井吃了不少苦，可是没有人因此怨恨特地远道而来帮忙祖国的客人喔。」



一名老人低声对利比里昂女人说了几句话，看来是想请她帮忙传话。利比里昂女人将这些话翻译成不列颠尼亚语：



「他说：『每个人都有状况不好的时候，重点是无论如何都不要放弃。』这些人都没有放弃，我也是一样，所以大家才能在这么艰苦的生活保持笑容。你也别放弃了，我们可是很期待魔女们的表现喔。」



智子内心一阵激动，眼泪不停滴进汤碗。



这个季节索穆斯的夜晚来得特别早，整座城市逐渐为黑暗所笼罩。



为了防范敌军的轰炸，镇上实施灯火管制，一入夜周围就变得一片漆黑。



唯一的光源来自天空……在天然霓虹灯的照耀下，这座满是难民的城市看起来就像是幻灯片上的风景。



智子与糸河一起走在这座城市的街上。



两人默默并肩而行，过了许久，糸河首先开口：



「你该不会以为一切都是自己一个人的错吧？」



「…………」



「这是自以为是的想法。你知道吗？战斗的人不只你一个，大家都尽自己的力量在战斗。不只是你的队友，还有史拉森的每个居民，当然也包括我在内。」



糸河把一个纸袋交给智子。



「这是？」



「其实我今晚真正的目的，是要把这个送给你。」



一脸怀疑的智子打开纸袋。



里面是美丽的洋装。那是一套黑色的天鹅绒晚礼服，智子看了不由得目瞪口呆。



「来这里的途中在巴黎买的，花了我整整半年份的薪水。不过既然是和扶桑海的巴御前见面，这种程度的见面礼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智子听得哑口无言。也就是说糸河是在明知道会遇到自己的情况下来到索穆斯的？



「一见钟情是真的，不过是在电影里。」



糸河的话肯定了智子的疑惑。智子心中涌起仿佛命中注定的感觉，不由得双颊飞红。



「穿穿看。」



「可、可是可是、我穿这种衣服一定不好看。我的脑袋打从以前就只想着天空的事，从来没有像普通的女孩子……」



「别担心，在车上谁也看不到，我会把头转到另一边。」



智子支支吾吾还想推辞，不过糸河硬是把她推进车里，智子只好乖乖认命。



智子在车子里换上糸河送给她的礼服。



当智子扭扭捏捏走出车外，糸河立刻露出笑容。



「我、我就说一定不好看了！」



「不是的，简直超乎我的想像。」



在极光照耀下，智子的黑发与黑色礼服在街上形成一道美丽的剪影。低胸剪裁的晚礼服包裹智子尚未发育成熟的肢体，散发一种妖艳的美感。



糸河上前握紧智子的手：



「真是太适合你了。」



「骗人。」



智子低下头喃喃开口，语气已经没有半点怒意。她用害羞的声音不停重复：



「才不适合。这种打扮……」



糸河的回答是一个吻。



他抓住智子的下巴，两人的嘴唇贴在一起。智子完全无法抵抗，双手不由自主伸向糸河背后。过了好一阵子，糸河的嘴唇才缓缓离开：



「不管是衣服还是飞行脚，其实都只有你自己觉得不适合。」



智子这才发现一切都在糸河的计算之中，但是丝毫没有不悦的感觉，心中反而感到舒坦，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将她紧紧包住。米凯利的街头虽然天寒地冻，智子却感觉全身上下暖洋洋。



智子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最后才轻轻开口：



「你这个坏蛋。」



糸河温柔地轻抚智子的头发：



「你愿意使用Ki44吧？」



智子想起先前贝林说的话。



『试着放开你的心！这样也许可以让你看见以往看不见的东西！』



没错。



就这么一次……这辈子就这么一次，照着心里的冲动去做。



因为这种感觉是如此美妙。



就像自己第一次飞上天空一样。



在糸河的拥抱之下，智子内心闪过这些念头。



如同过去几次，智子的一举一动全被躲在街角的两道人影看在眼里。



那两个人是遥和文霍宁上尉。



遥气得全身颤抖，表情不甘心至极：



「智智智智、智智、智子中尉～～！怎么可以这样！竟然红着脸跟别人接吻！那种人到底哪里好！到底有哪里好！」



艾霍宁上尉露出一抹浅笑，撩起金色卷发说道：



「呐，遥，这样成天跟踪别人实在有点异常哟。」



「对、对不起……」



「也罢……一路跟你来到这里的我大概也病得不轻……呵呵，不过像这样在『妹妹』以前喜欢的人附近『演奏』也是件有趣的事。」



艾霍宁上尉的手指再次伸进遥的短裙里，晶莹剔透的修长手指把遥的身体当成乐器，以灵活的动作开始演奏。



「啊啊啊啊……上、上尉～～！这、这样不行！我、我快变成坏孩子了！」



「你早已经是坏孩子了。你看，你的身体已经不能没有我的手指了吧？你看、你看你看！看啊！」



遥的内心同时被极度的快乐与悲伤占据。



「智子中尉……我、我已经变成坏孩子了……可是、可是可是！我绝对、绝对会把中尉从那个技师的魔掌之中拯救出来！到时候中尉就会知道……啊！谁才是自己心目中、最重要的人！」



两人奇妙的姿态在极光的温柔照耀下，反射妖艳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