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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terlude─ 带来风暴的男人(1 / 2)



地下城市展开的另一场战斗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落幕,只有当事者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就在王子护被『太阳』击中的几分钟前,放逐骑士艾蕾诺尔‧纳刚与琉琉他们的机械化圣骑士队的战斗胜负已分。面对近身战中具有压倒性战力的艾蕾诺尔,琉琉众人早就放弃正面冲突的战法。他们利用高机动力从地下空洞进入南边通道,企图让一心想要保护城市居民的艾蕾诺尔陷入慌乱。



从客观的角度来看,这是一场单方面猛攻的战斗。只有歌姬把一路奔逃的骑士队追到走投无路,再将他们一一打倒。



艾蕾诺尔低头看著倒在血泊中的骑士队,确认他们无人受到致命的重伤,心里松了一口气。她还怀著情义,所以不会对他们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心里咽不下这口气的,反倒是战败方。琉琉淡金色的头发上染著血迹,倚靠在昏暗通路的墙壁上痛苦地喘息。



未满十六岁的少女因失血过多而脸色泛青。



「请你杀了我吧。」



琉琉身为枢机卿的女儿,她这种不惜性命的洁癖性子让艾蕾诺尔感到非常怀念。



「琉琉,你攻击我的时候是真心想要取我性命吧……你的决心是正确的。」



这名曾经把艾蕾诺尔当成仰慕的姊姊看待、个性亲人的少女眼眶盈泪。做任何事总是立刻勉强硬干的琉琉,因为自己的力不从心而哭。就与过去她隶属于艾蕾诺尔骑士队时相同,那时候她第一次上战场就被战场的气氛震慑,根本没有帮上任何忙。



「所谓《神》拯救一切,就代表我们的仇敌《协会》也会获得救赎。这等于否定了神圣骑士团为了拯救这无神世界而奋战一万年的战争,所以琉琉是忠于圣骑士的大义。」



「……姊姊大人……我真的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原本应该死在再演巴比伦的艾蕾诺尔之后不断受到命运的摆弄,所以她一直对如今还活在世上的意义怀著坚定的信仰。



「为了成就伟大的正义,牺牲在所难免。可是战斗时全然否定身为一个人的美好与悲惨,这样真的符合神意所求吗?」



几天前在这座地下迷宫里战斗的记忆,在艾蕾诺尔的脑海里纷至沓来。对她来说,这次的经验甚至会让她难堪到全身发热。



「我曾经有一次被憎恨冲昏头,不是为了神意而是以凡人之身拔剑。我想要杀死夺走我宝贵伙伴的敌人之后再自尽。」



少女的呜咽声在飘著血腥味的黑暗中响起。除了艾蕾诺尔本人,琉琉是过去艾蕾诺尔队当中唯一的幸存者。



「尼可莱大人他们死后,你曾经想要为他们报仇吧。」



「可是琉琉,即使愚蠢如我,神还是愿意字字句句聆听我的话语……」



就是因为艾蕾诺尔深刻体会到她不是什么忠于神意的剑,而是一个愚蠢的人类才深有感受。就是因为她几经创伤心智消磨殆尽,所以才更深信不疑。



「不管任何事,只要祈祷必定就能获得救赎,拯救万物的神还是存在的。」



可是年轻气盛的琉琉心中的坚定信仰与艾蕾诺尔背道而驰,少女骑士只是怜悯的眼神看著她。



心中烙下许多伤痕的艾蕾诺尔不晓得该如何具体表达盈满心胸的情感,所以到头来也只能说她要活下去。



「就算我哪一天死了,你也不用为我哭泣。不论对任何人来说,对自我的质疑才是最激烈的战斗。可是即使如此,我还是会活在那片荒野继续战斗,心灵永远与神同在。」



长剑终于从琉琉的护手铠中落下,她按著脸颊,似乎在抹去那永不止歇的泪水。



「……姊姊大人,你离开神圣骑士团之后打算怎么办?你会被当成背弃大义的异端分子,被神圣骑士团百万名骑士追杀啊。」



艾蕾诺尔会成为完成重大圣务的绊脚石,被当成叛徒追杀。而如今她同时也是质疑神圣骑士团大义的异端,所以性情单纯的骑士会仇视她,长于世情的骑士也会把她当成政治上的敌人而阻碍她。不过就算如此,艾蕾诺尔的答案也早已有了定论。



艾蕾诺尔希望如今是她队上唯一幸存者的琉琉能够听听她的答案。



「琉琉,我相信并且在此发誓,神是热爱生命的。我将会成为为了生命而战的一人骑士团。」



就这样,一柄孤剑从继承了上万年战争的神圣骑士团脱离了。



那句宁静而崭新的誓言,将会让过去被赞誉为全新忠于神意的骑士走向毁灭。



重新质疑自我与距今三十年前在学运斗争活动中盛行的总括行为是相同的。恐怖分子国城田义一在他还是大学生的时代正看清了自己。



在他还是学生的七〇年代初期,这个国家正逐渐从战争结束的重创中成长为经济大国,也是一个自我反省的时期。国城田等人一边面临这波浪潮的磨练,仍然尝试用平等与自由让社会更加和平。可是他们在前往那遥远目的地的出发点上就没能携手同心,国城田等人最终演变成反覆自省的激烈内斗。



如今年纪五十多岁的国城田手上正要按下核弹的引爆开关。从他在清晨发出两份檄文后过了半天。他藏身的地下室里也收得到收音机讯号,单就他从收音机听到的情况来看,这个国家完全没有一丝自然而然产生改变的气氛。



国城田早就知道会这样,所以他事先发出犯罪宣言,只要时间一到就可以经由网路把声音档散播出去。



〈看到你们完全没有做出任何改变,我感到很失望也很愤怒。这世上存在著『邪恶』,若是一直置之不理,正义将会被无可挽回的现实摧毁。所以对邪恶视而不见的你们本身也是一种『邪恶』。



现在我会对你们还有我自己的国家扣下扳机,发射那颗《消灭国家的子弹》,而且不会有一丝犹豫。我说要发射的《子弹》就是核弹。今天晚上八点,日本的首都将会面临核爆的惨祸,这个国家必须再一次从断垣残壁里重新站起。〉



这是国城田对东京与日本的道别语,同时也是执行死刑的宣告。



在这处地下战壕里负责守护国城田的少女安纳斯塔夏从载著核弹的黄色汽车里探出头来。可能会来这里的人大概只有国城田学生时代的学弟寒川,所以安纳斯塔夏实在有点太过小心了。



「国城田……来帮忙铺轨道,六点就能出发了。」



安纳斯塔夏等人从美军基地抢到的魔法起动式核弹不在此处,王子护留下一颗能够引爆的普通核弹换给他们。这是怀斯曼公司从别的地方帮他们准备的核弹,国城田不晓得来源。



他抱起放在地下战壕角落的一根枕木,只是一根,就让他的腰发出闷痛,年轻时他压根没想过自己的腰会变得这么软弱无力。



「……小妹妹,你觉得什么样的东西叫做『邪恶』?」



为了忘掉苦工的辛劳,国城田轻松闲聊几句。这名担任狙击手的少女侧著头,一边思考一边回答:



「…………『邪恶』很不容易瞄准……靠个人看的话找都找不到;可是大家一起去看的话,彼此又会意见不和。」



安纳斯塔夏这种不用一般理论处理问题的个性,让国城田很有好感,所以他觉得很难过,因为他要执行的恐怖行动将会连带害这名少女丧命。



「在摧毁巨敌的抗战中,想要不偏不倚走在正途上是不可能的。因为『巨恶』展开的魔爪与数量极多的人牵扯在一起,当中也会有一些好人──可是『邪恶』就是邪恶,绝对不可以姑息。」



他回想起当恐怖分子这三十多年来走过的世界各地光景。国城田出生在日本的复兴时期,所以那些试图摆脱贫困废墟的战斗,让他颇觉得心有戚戚焉。当他年纪还小时,日本有一群充满活力的人,同时也有一群很不正常的大人。到处都充斥著赤裸裸的『邪恶』,似乎所有的一切都与战争所引发的抽象又庞大的『邪恶』有关。



「那小恶要怎么办呢?」



安纳斯塔夏把形状有如削尽铅笔一般的步枪子弹装进弹匣。国城田一想到这是他最后的时间,自然变得有些多话。



「『邪恶』这种东西是很庞大的,别相信那些动不动就把小恶挂在嘴边的人。就算只是『小恶』,因为参与其中的人太多,很快就会互通有无然后壮大起来。认为自己的『邪恶』不算什么的家伙,都会用『小恶』这两个字。」



国城田点燃香菸,回首自己一路走来的过往。他的人生即将因为核爆终结,于是便想起一些极为愚蠢的傻事来。如果以那部他在成为恐怖分子离开日本之前曾经看过的英雄故事来看,他算是守护正义的殉教者之一吗?或者属于那个抽象的邪恶团体『修卡』呢?



插图009



新闻广播从杂讯干扰很严重的收音机里传来,报导地面上的状况。警察断定国城田的宣言是唬人的煽动话语,呼吁民众冷静对待。可是曾经在地下铁线路里与怀斯曼公司较劲的警察还是不得不总动员,布下防备措施。警方言行之间的矛盾,全被市民看在眼里。



无论如何,人们相信的不是事实,而是他们愿意相信的事情。所以恐惧才会渲染开来。



在收音机的广播中,评论家对国城田的行为气愤填膺。不管转到哪个频道,所有人都在发脾气。



国城田想要把错误的世界、连同让这个国家腐败的首脑中枢都部归零。他相信只要排除腐败的首脑,那些怀持正义愤怒、能够让世界和平的人才自然就会出现。他梦想一个人人不愿放纵邪恶的时代将会来临。可是国城田终究还是没有发觉,一个守护一亿人口的国家,不能只凭藉专门处罚坏孩子的『生鬼』【注】法则运作。只要人类摆脱旧有体制就能改过向善,这种想法才是年轻人在长大成人之后应该舍弃的幻梦。【注:秋田线男鹿市的传统民俗鬼怪,专门处罚好吃懒做的人,并且驱邪避灾。】



国城田确认引爆用的遥控器就固定在紧缚著自己中年大肚腩的腰带上。



「只要按下这玩意儿,核弹就会爆炸吧?如果这东西故障的话,紧急开关在哪里?」



安纳斯塔夏登上地下铁车厢,指了指一口装在车厢里的黑色大箱子,她把箱子左上角的金属盖推开,底下露出一个红色按钮。



「……把这里的盖子打开,然后按下按钮。可是炸弹立刻就会爆炸,所以你也会死。」



到现在仍然还是一介日本人的国城田接下来就要展开一场史上最惨烈的内斗。



他突然想到从前大学时代的伙伴──猛男健、石原还有寒川,不晓得他们是不是就在东京。他们应该听得出来国城田的声音。



至少警察不需要重新自我反省。因为治安机关应该保护的就是人们今日的切身安全问题,这一点是完全无庸置疑的。



国城田过去的好友猛男健──清水健太郎现在官拜警备局的副局长,他们在警察厅的共同厅舍,即将与国城田展开最终对决。警备局长龙堂岩与副局长清水都是指挥公安警察的头头,他们有责任要收拾残局。



凊水翻阅别人送上来的文件。最高警备本部开会讨论后,最终决定与恐怖分子全面周旋到底。正因为如此,国城田流出的讯息更让整起事件风云变色。



「国城田的手头应该也不算宽裕,他之前的作战方法是想尽办法把警察唬得团团转,这种做法本身就显示出他能够自由运用的战力很匮乏。」



清水认为整件事还有可能变得比现在更糟。国城田利用檄文与犯罪宣言进行煽动,敦促市民引发暴动。要是他在此时再闹出更大规模的事件,警方就会失去市民的信任而丧失功能。他们认为国城田之所以没这么做,单纯只是因为他没有战力而已。



坐在办公椅上的龙堂岩脸上深深的皱纹都纠在一起,他即将面临要做决定的时候了。



「最重要的是,国城田在哪里引发核爆,地点才是问题所在。」



清水把目光投向另一个被局长叫来的人,那是一名头发染成淡淡红铜色的年轻女性。那名女子长得虽美,可是总给人冷峻锐利的印象。魔导师公馆的事务官十崎京香就是这样一个人。



龙堂语带威吓,问立场上与他天差地远的十崎京香:



「关于莲寺贞时这个人,你应该很了解吧?」



负责管理魔导师公馆那些激进暴力工作的年轻官僚口齿清晰地回答:



「莲寺贞时是战争结束时期魔导师公馆的职员,他的工作就和现在的我一样,负责指挥专任官。在战争结束后,为了避免《公馆》的名号公诸于世,他以宪兵的身分被当成战犯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