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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沉默》不存于世(2 / 2)




拔出剑的圣骑士已经冲到了仅仅距离他三米的地方,运气最差的几个人和八咬诚志郎视线相交,与此同时骑士们的眼球便遭到破坏。



「眼睛、我的眼睛!」



运气稍好的人没有与八咬对上视线,但露出在外的面部皮肤被看到,立即寸寸碎裂。



最幸运的是震惊得哑然失声的那些人,因为在八咬诚志郎面前发出声音就意味着死。



「噫呀呀呀啊啊啊啊……咕、嘎啊——」



发出惨叫的人全部当场吐血倒地。被八咬听见声音,声音的源头喉咙就会被破坏。《破坏》的魔法在让观测到的物体消失时,会发出好似青白炎火的光芒。骑士们因喉咙中漏出的呻吟声,喉咙、舌头、鼻腔、肺全部遭到破坏,如同被点燃的毛虫一般扭着身体死去。



照明用的魔法也同样被破坏,除了在《破坏》燃起苍炎时以外,周围陷入了彻底的黑暗。担任先锋的精锐瞬时绝命的光景,让后方的骑士陷入了恐慌。恐惧让他们瞪大眼珠,忘记架势丢下手中的剑,用手捂住嘴巴。而这更是愚蠢的方策,因为这会使他们将浑身破绽暴露在无声逼近的《破坏》面前。



八咬诚志郎三岁时就拜东乡永光为师,自幼接受锻炼的八咬,武术本领远强于武原仁。



被他触碰到之后的下一个瞬间,魔法使就身受致命伤而死。若是头部被踢到,脖子之上的部分就会整个消失。一拳打在躯体上便开出一个通风口。指尖刮过喉咙,首级便随之落地。八咬自己的声音也会导致自己的身体被破坏,因此他没有发出脚步声和呼吸声。无声的死亡毫不留情地将骑士粉碎。



普通骑士和上级圣骑士在他面前没有任何区别,一分钟内就有近三十名圣骑士丧命。



《破坏》根据对象的不同,影响的强度也不同。魔法的抵抗力相当于零,而脆弱程度仅次于魔法的就是异世界的物体。因此,魔法使的身体在八咬的脚下就如同土偶一般轻易破碎四散。



圣骑士们也不是没有抵抗,时常有零散的魔法朝他飞来,但奇迹全部被《破坏》的苍炎吞噬。骑士们的神音魔术通过听取声音呼唤奇迹,若要稳定发动魔法需要使用乐器,而一被八咬听到声音,神音乐器就会粉碎,机械化骑士最擅长的魔法连射也无法实现。



无声的死亡在黑暗中交错,骑士的肉体和生命形成的海潮,被八咬诚志郎一人推回。



一柄剑撕开了屏息下的酷热沉默朝他砍来,八咬感受着剑风闪躲过去的同时,剑身喷出青白炎火削短了一截。



逼近八咬的勇士们战栗了。当贴近《破坏》时,魔法使光是体温被对方感受到,体表的血管就会破碎,皮肤的温度迅速降低。



「撤退!重整阵势咔啊啊嘎!啊——」



勇气可嘉的现场指挥官狂吐鲜血高声大叫,紧接着喉咙就碎掉,马上被部下拖着后撤。他的足部铠甲拖在地面上的声音被八咬听见,于是伴着苍炎,装备和骨肉一同化为碎末。



还有一件事,在黑暗之中开展死斗的他们根本无从知晓。



如果神圣骑士团到达了《九位》预先设定的地点,这场游戏就将以圆环大系的胜利而告终。



因此,八咬阻挡在此处,是有意义的。







病房中,十崎京香正在参加一场决定今后方针的会议。



《协会》魔导师尤利娅·苏瓦尔在十五分钟前回到此地带来了消息。武原仁身受濒死重伤,狙击《鬼火》的任务失败了。这是最糟糕的状况。



尤利娅她们要求派出新的人手讨伐《鬼火》,但也反对从阻止神圣骑士团的战力中抽调人员。《公馆》目前处于战力枯竭的状态,却被要求同时与《鬼火》和圣骑士两方作战。



自公馆燃烧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京香依然无法从床上抬起身体,只能躺着完成应做的工作。现状就是,拥有应对魔法使问题经验的指挥官只有她一个人。



「我认为应该重新整理状况,再去考虑讨伐《鬼火》东乡永光。」



她通过病房中设置的小型摄像头和麦克风发言。



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显示着警察厅会议室中正在进行的会议场景。虽然警方希望她作为专家提供意见,允许她联网参加会议,然而众人给她的反应并不理想。根本问题是,导致警察从公馆本馆中撤走人员的上野公园爆炸事件目前仍未得到解决。但是,身受重伤的京香,为了说服他们已经消耗了太多精力,不能在此时放弃。



「尤利娅·苏瓦尔的要求并不合理。她同时要求我们讨伐《鬼火》和阻止神圣骑士团,这两者并无直接关联。《鬼火》的背叛是《公馆》引发的问题,要求我们处理可以理解。但圣骑士的进攻两天前就已对《协会》造成了威胁,如果威胁真的如此迫切,早在那时就该对《公馆》有所试探。也就是说,情况并不单纯,背后隐藏了某种重大的秘密。」



京香早已询问过警察能否向地下迷宫投入警力,遭到了拒绝。因为夏天的事件中地下深层发生了核爆炸,迷宫全域都有可能受到了辐射污染。



「魔导师公馆已向尤利娅·苏瓦尔说明目前无法增加战力,并向其询问在此前提下要优先哪一边,但对方依然主张两边都要阻止。哪怕是魔法使,事态到了如此地步依然不妥协,足以说明这两边都极为致命。关键问题在于,即便如此,魔法使方面仍然不向我们说出真实情况。」



<魔导师公馆也没有人手去调查真实情况了吧。十崎事务官今后打算如何应对事态?>



警察厅次长龙堂严作为会议主持人总结了警察厅方面的疑问。换句话说,关于要如何解决这次的魔法使问题,警察方面尚未有独自的愿景。



「我们——」



京香代表魔导师公馆使用了『我们』。



「——我们要让魔法使方面也放出点血来。这次的状况不仅关系到我们的安危,同样与魔法使方面的利益密切相关。因此,我们流了多少血,就要换来相应的情报,至少也要让他们付出劳力。」



病房的窗外已是黄昏之色。京香躺在被夕阳染红的病床上,眼前看到的却是三年前父母惨死的赤红房间。



「我们魔导师公馆并不全盘相信魔法使方面的说辞。不过我们认为,与对方构建关系亦是当务之急。」



代表警察发言的清水健太郎提出了很有官僚风格的要求。



<话是这么说,但是十崎事务官,决不可对东乡永光置之不理。既然已经以东乡的问题为由建立了对策总部,这起案件就是『东乡事件』。首先应该重新安排逮捕东乡的人员,十崎事务官适才所说的问题,等控制目标之后再去调查。>



警察终究还是拘泥于法律框架,不认同用东乡的死来解决事态。这种与旧体制不同的宽松规则,正是京香希望的、能让魔法使被当作普通人对待的新时代魔导师公馆。



但正因为此,她不能忘记至今为止的做法。这世上依然留有一些问题,只能用让不讲道理的魔导师闭嘴的古老做派来处理。



「清水警备副局长。若依照魔导师公馆的旧习,有一个可以派去处理《鬼火》的人员。」



透过笔记本电脑的小小屏幕,也能深切感受到会议室中无言的紧张气氛。



「让武原仁去吧。自己犯下的失误,就由自己收拾烂摊子,这很合乎情理。」



会议室中的声音消失了。一阵沉默之后,终于有一名警察干部发出了怒号。



<你们《公馆》的人脑子都有病吗?清水警备副局长、她们是要『讨伐』人啊!警察要遵守法律,该做的不是讨伐而是逮捕!而且根本问题是,武原前专任官不是在出勤中受了重伤、现在已经快要死了吗!>



「魔导师公馆只会在三种情况下将单纯的讨伐任务视作失败。第一,完全失去目标时。第二,讨伐者失去战斗能力时。第三,讨伐者精神受挫时。目前,目标东乡永光并未逃亡,讨伐者武原仁的战斗能力可以通过魔法治疗恢复。至于精神方面,凡是担负过专任官头衔的人,没有谁会因区区濒死而受挫。」



她躺在病房的床铺上,要将实际上恐怕已经受挫过好几次的发小再次送往死地。



「综上所述,我提案再度派出武原仁讨伐东乡永光。各位之中想必有人反对,不过,可有谁能提出替代方案?」



随后,因疲劳而面色苍白的京香得到许可退出会议。她是高级官员中唯一的专家,身体状况受到了众人的挂念。



但是,京香还是咬紧牙关抬起了上半身,因为她还有一件工作要完成。



在摄像头狭小的拍摄范围之外的病房角落中,站着一名全身白色的美女。白色的皮肤披挂白色的铠甲,白色魔女从头到尾都从旁静观。她正是京香提到的尤利娅·苏瓦尔。



骑士尤利娅面不改色地默默守望了京香重伤下的苦痛和要强。



「我还以为同伙之间自相残杀是《恶鬼》的习性,原来也有正常人啊。」



京香冒着冷汗强装微笑,因为魔导师公馆就是直到覆灭为止都诅咒敌人、嗤笑畏惧者的恐惧象征。



「可惜负责跟你们魔法使交涉的我们,都是不正常的工作成瘾杀人犯。」



尤利娅如同怜悯一般摇了摇头。



「将这里蔑称为《地狱》的是我们,然而,将这里变成真正地狱的,是你们自己。」



「《公馆》这一组织的存在目的是保护国家民众,我们承担的战斗无法挑选敌人。因此,如果你们害怕我们、觉得我们的战斗是『真正的地狱』,那正好如我们所愿。」



魔法使们鄙视这个世界的居民,而京香她们无法信任魔法使。因此,只要双方坦率交换意见,就一定会产生冲突。



「我们并不想被卷入真正的地狱中。你说要让我们流血,你、还有那位大人,都实在是让人不快。」



京香看得出来,白色魔法使的确是动怒了。



「关于你口中的『那位大人』,能否提供一些情报呢?」



「不可能。」



「我认为,如果你对现在的不合理状况感到愤怒,那我们就能够跨越这苦境。愤怒,是笼罩着魔法使和《恶鬼》的共通疾病,即使无法互相信任,但只要怀有同样的愤怒,我就相信我们能够通力合作将其扫清。」



京香的心底躁动着怒火。像《鬼火》和仁这样赌上性命背叛组织的战斗,她无法理解。



「你说、愤怒吗。」



残阳如血,将房间染成赤红。三年前,十崎理五郎将女儿京香错认成了武原仁,命令她『杀了魔法使』。那一日,在她的心底构建了魔导师公馆的存在意义——为被蔑为恶鬼之人的愤怒代言。



「尤利娅·苏瓦尔。从现在开始,我们会按照你们的要求流血。问题是,你们又能给我们带来什么?」







当梅洁尔的眼泪风干时,追加的输血袋和一张纸条被传送了过来。



《鬼火》留下胸部被劈开的武原仁离去时,少女觉得自己的世界陷入了彻底的黑暗。每一秒都在扩大的血泊根本止不住,她不断使用生命维持魔法,然后不断被还在附近的《鬼火》感觉到,奇迹就在她眼前散作鲜艳的橙色魔炎。



「主人,那男人动了。」



濑利尼嘉塔不知何时开始像狗一样蹲坐在一旁,摘掉氧气面罩的她,额头像电灯泡一样发出了光芒。周围失去了魔炎的光照,陷入真正的黑暗,每次使用都会被烧毁的魔法,终于可以正常发动了。



这位《鬼火众》救了梅洁尔和仁的性命,上次见到她还是在秋天。《砂之猎犬》濑利尼嘉塔,当初在梅洁尔参加小学学生会选举时,找上门来要求梅洁尔把她当成狗养。虽然十分荒唐,不过梅洁尔并不讨厌这种被人仰慕的感觉。



她的老师濒临死亡,全靠固定了生命圆环吊着一条命。他缓缓抬起手,眼睛似乎什么也看不见,只是纯粹依靠本能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但即使这样也还活着。



热泪混着不明所以的笑容滚过她的脸颊。



「真可爱,老师像婴儿一样。」



梅洁尔轻轻握住那只涂满鲜血的手。一想到如果没有她的救治,这个人就会死,心底深处就像是被紧紧抓住,涌出了无限的温柔。



「老师,我是妈妈哟。」



他的手牢牢抓住了少女纤细的手指,如同婴儿寻求母亲。



「抓过来了!你看到没有?老师在抓我的手指哎!」



「主人……这手还在痉挛,再不治疗恐怕要遭啊。」



少女感动至极地朝那只大手上洒下亲吻之雨时,尼嘉塔拘谨地提醒道。听到这句话,她终究还是清醒了过来。



当连衣裙上滴着鲜血、嘴唇和脸颊沾满血污的梅洁尔现身时,医院的职员一阵骚动。



简单向京香报告过后,梅洁尔抱着一堆输血袋回去了。圆环大系的位置移动魔术,能将视野内或熟知的地点设为目标。那处地下空洞,对梅洁尔而言已经是想忘也忘不掉的地方了。



小魔女一回到幽暗之底,就急切地将输血针扎入仁的右臂。



随后她便一直在只有尼嘉塔的魔法一道光源的地底等待。期间梅洁尔想要制造光源,她的狗就哭喊起来『不要抢我的工作』。



「老师的眼皮刚才抽了一下,鼻子也在动。光是呼吸都好可爱。这算怎么回事?我还以为我应付不来小孩子呢。如果像这样的话,肯定将来就算生下小宝宝,我也能好好疼爱他。」



尼嘉塔向着空洞中突然出现的不协调之处歪过头去。



「哎呀,有东西用魔法送过来了。」



和武原仁的《剑》被传送过来时一样,这是因果大系高位魔导师的传送魔术。看来在梅洁尔不知道的地方,《协会》魔导师正在协助她们。



用魔法强行注入的血液,让濒临死亡的仁的脸色微微取回了一点红润。



「老师,来叫我一声妈妈试试。」



如尸体一般静静躺在地上的武原仁如同对她的声音做出反应,嘴巴动了。



「哎呀呀,主人,这男人的嘴巴动了!他在吸主人的手指啊。话说主人,您为什么要把指头塞进那男人的嘴巴里?」



「我会不会出现在老师的梦里呢,真希望能出现啊。说实话,如果我真的是老师的妈妈该有多好。对于老师来说,我到底是什么呢。」



她爱怜地用手指抚摸他的脸颊,上面展现着真正婴儿不会露出的苦闷之色。鸦木梅洁尔是个看到别人哭泣痛苦就会兴奋的嗜虐癖好者。



他身处濒死绝境,所以她才能将心意转化为露骨的话语。而正是因为他连听到话语的能力都已失去,她的话语才能甜蜜到让人羞耻的地步。



「老师如果能像我喜欢老师一样喜欢我的话,也就没有机会体验这种感觉了。老师战斗到这种地步,都是为了我吧。但是,老师必须要战斗的人,不是《鬼火》也不是其他的谁,而是我啊。最终,一定要么是我抢走老师,要么是老师抢走我。」



「就没有被其他女人抢走的可能性吗——」



「我讨厌会咬主人的狗。看在你救了我们的份上这次放过你,再有下次,就把你狠狠调教到看到鞋子就趴下来舔。」



梅洁尔开始想要看到更强烈的反应,因此她决定认真治疗仁的伤势。为此,光凭她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



各个魔法大系中都存在用魔法记述施术者自身的高等技巧《化身》。圆环大系的《破灭化身》,会制造出与施术者完全相同的存在。通过将名为『施术者自身』的圆环进行拓扑变换,圆环魔导师理论上能够创造出无数个自己的分身。



梅洁尔制造了一个《破灭化身》的分身。分身与她自身完全等价,是拥有独立意志和感情的另一个人,因此也会自己开口说话。



「老师,你可以叫我姐姐哟。」



她刚刚制造出的分身,又擅自制造了一个《破灭化身》。第三个梅洁尔伸出食指抚摸仁的嘴唇。



「老师,那我就当可爱的妹妹,向哥哥好好撒娇啦。」



增加到三个人的梅洁尔将胸前裂开一道大伤口的武原仁围住,随后,所有梅洁尔都无意识地呢喃道:



「想要『像家人一样』,就是这种感觉吧。」



就好像在玩过家家一样。刚想到这里,便又多了一个《破灭化身》,梅洁尔变成了四个人。



「我可以叫老师爸爸吗?」



这次出现的梅洁尔拿下了女儿角色。



四个梅洁尔互相看了看,自然地漏出了哧哧笑声,因为每个人的表情都显得非常满足。



梅洁尔并没有意识到,是初恋的纯真让她在男性的身上寻求万能感。



像狗一样对族群中的序列极为敏感的尼嘉塔独自流下冷汗陷入混乱。



「主人变成了四个,那我到底该听谁的命令?」



扮演母亲的梅洁尔和姐姐梅洁尔对着仁完全无力的左手、妹妹梅洁尔和女儿梅洁尔对着右手吻了下去。



——咚。



三秒之后,在仁的头部上方,四个梅洁尔的头撞在了一起。全员捂住额头同时叫道;



「你们趁着老师不能动想做什么?不知羞!」



四个梅洁尔全都涨红了脸,因为每个人都像是在索吻一样撅着樱唇。



就算感到尴尬,事到如今也不能收回《破灭化身》。圆环大系的魔法治疗和这个世界的医疗相同,主要依靠患者自身的自然治愈能力。区别在于利用魔法加速自然治愈,因此能比这个世界的医生在更短的时间内让患者恢复。缺点就是即便是魔法治疗,也和无神世界的医疗行为一样复杂,需要大量的人手。



梅洁尔和《破灭化身》各自分担任务,一人担任驱使热量切除患处并消毒的外科医生,一人负责消毒之后用金属线缝合伤口,一人负责提高局部治愈速度加快伤口再生,剩下的一人则扮演麻醉医师并施展生命维持魔法。有四个自己互相牵制,就没法再对仁恶作剧,梅洁尔不禁发出一声叹息。



「老师如果既是我的宝宝,又是我的爸爸,还是哥哥、弟弟,同时又是爱人,那该有多棒啊。」



忽然,梅洁尔的鼻尖上轻飘飘地落下一个淡金色气泡般的东西。那是被称作《蛇之女王》的特殊魔法使——武原舞花的肉体残片。拥有会被核弹吸引性质的《萤火》,如同倾慕兄长一般从天而降。



它便这样悄然落入血管已经修复完成肋骨也重新接合的伤口中,如同溅落于地面的水滴,金色的光芒化作粒子无声地消散了。



少女因一股不明来由的寒意缩紧了身体。



就如同对梅洁尔而言武原仁无可替代一样,她意识到武原舞花也同样无比珍视自己的兄长。但她从老师口中几乎没有听到过任何关于武原舞花的事。她不禁害怕得浑身颤抖,如果连爱的痕迹都会渐渐淡薄、如同死去就会治愈的伤疤的话——



魔导师公馆的战斗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牵引愤怒和失望,将人啃食嚼碎。梅洁尔若不是有了喜欢的人,也就不用品尝这种滋味。



作为刻印魔导师堕入这个世界的少女,头一次知晓了心中出现幽深空洞的感觉。







武原仁此时正做着一个令人眷恋、却又遥远得绝不可能伸手触及的梦。



仿佛直接将记忆灌注于意识之中,那是已死之人的梦境。



在梦中,他用妹妹的眼睛看着地底的黑暗。那是常人不可能办得到的超人视觉,仁知道周围没有任何光源一片漆黑,但与此同时他又能完美把握物体的轮廓。



仁已经没有足够的思考能力去判断这如同直接渗入脑髓的影像是不是现实,他此时甚至想不起来,武原舞花已经死了将近六年了。



武原舞花在学会控制魔法之后睡眠就变浅了。



连肉体本身都由被称作《蛇之女王》的魔法构成的她,已经没有睡眠的必要。



舞花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普通地生活过,一整天不吃不喝也时有发生。虽然办理了高中入学手续,但学校里都是会破坏魔法的魔法消除者,非常危险,因此她几乎没有去过学校。两年前的夏天,哥哥让她放弃《公馆》的工作,她便折断了哥哥的胳膊,自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回过武原家。



她也不再创作结局灰暗的故事,作为专任官杀人的体验过于鲜明沉重,让她无法再继续顾影自怜。她就像把武藏野迷宫当作了家从此闭门不出。对过去身体孱弱的她而言,现实只有曾经住过的那间公寓,将那个家连同哥哥一起割舍之后,她的容身之处只剩下了职场。



现在,舞花一个人身处地底。不是武藏野迷宫的地下战壕群,而是如蚁穴般凹凸不平的隧道。她沿着一条直线挖到了地底深处。



「感觉差不多应该是这个地方了……」



舞花作为专任官接到的任务,是调查地底某个特定的地点。在那里持续进行着大规模的实验,经常会有地震一般的细微摇动传至地表。《协会》的魔法使在地底做实验是常有的事,然而如果对地表造成了影响就不能无视了。以那种实验的规模,如果挪到地下浅层进行,搞不好会把市区掀飞。



舞花的脚下是薄薄的一层灰色岩床,她轻轻朝上面踢了一脚,传来了异常的触感。另一侧似乎有着宽阔的空间。



她本该能够完全抑制不自主运动,但手指却在微微颤抖。



在身为魔法使的舞花看来,魔导师公馆的意义和哥哥眼中的不一样。舞花『正因为是魔法使』,所以才从犯罪魔导师手中保护这个世界的人。对她而言,能够维持自我活下去的地方只有《公馆》。《协会》的高位魔导师们有自己魔法世界的故乡,但舞花只有这个对魔法使而言过于艰苦的世界。



即使舞花无法信任统率专任官的十崎理五郎,她也只能做下去。



「十崎叔叔为什么要问我奇怪的问题啊。为什么根本不对我说实话呢……」



接到这个任务时,理五郎问她最多能够承受什么强度的攻击。那个时候,他也看都不看一眼舞花自高中一年级以来就没有成长过的样子。



「十崎叔叔是不是其实讨厌魔法使啊。」



舞花将脸颊贴上地底温暖的岩床。



理五郎交给她的任务,全是潜入地下。父亲的好朋友理五郎一直在魔导师公馆任职,然而在舞花因魔法失控苦不堪言差点丧命的时候,他也没有伸出过援手。如果理五郎能介绍魔法使给她,哥哥就不用为了她去和《公馆》打交道。



「哥哥是不是也讨厌魔法使啊……但愿不是吧。」



哥哥在王子护手下当学徒,已经狙击了许多魔法使。明明还不是专任官,就已经被冠上《沉默》的名号,开始受到魔法使的畏惧。



在为了保证挖掘速度、宽度只能勉强通过一个人的隧道中,舞花默默祈祷。支撑着魔导师公馆的,是魔法消除者和魔法使两方的祈祷之轮。使用奇迹者和破坏奇迹者绝不相同,但即便如此,也理应可以牵起彼此的手。



从黑暗之底向着未知的空间前进虽然危险,但如果她不去做,那么一切都不会有开始的机会。



「要加油啊。只要我好好努力,危险的魔法使就会减少,哥哥就不用再战斗得那么辛苦了。」



等到这次工作结束,她想要去公寓向哥哥道歉。因为烦恼将真正重要的事向后拖延,到头来只会伤害到对方。舞花的性格和哥哥很相似。



「我大概是劝不动他了。如果哥哥能交个像京香姐那样靠得住的女朋友的话……说不定就能退出《公馆》了吧。」



她把那个夏天与哥哥分别时说的话如同护身符咒一般重复默念。



「哥哥一定会得到快乐的结局。」



——他正在做梦。



——正在做梦的仁,知道了在这之后,就是妹妹人生终结的地方。



妹妹打破了脚下的岩床,眼前展开了他非常熟悉、宽度超过三百米的广大半球形空间。在地底出现如此巨大的人工结构,实在是极为异常。



仁就是在这个巨大的地下空洞被斩倒在地。



下定决心从将近百米的高度跃下之前,舞花低声呢喃。



「大概,这里不是《地狱》哦。」



随后『梦』唐突地被恐惧和惊慌的波涛卷走,就此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