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无敌情人(1 / 2)



十天后的八月八日,我们各自带着‘调查报告’,再度聚首。



说归说,聚集成员只有漂撇学长、岩仔、高千及我四人。今天的‘会议’是瞒着小兔及小池先生进行的,因为栈桥公园的尸体其实是岩仔搬出并遗弃之事,我们尚未高知他们。



这种‘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们谨遵这个理所当然的守则;当然,我们绝不是不信任朋友,只是没必要胡乱扩大‘共犯圈’。



因此,小池先生调查的部分是由高千前去接收报告,再来转告我们详情。站在小池先生的立场,自然会想亲自确认自己的调查结果有何功效,因此不难想象他会吵着要出席会议,否则不交出调查结果。这种时候,假如‘联络人’是我或岩仔,很可能会碍于情面而被他说服;为此,我们派出了小池先生根本不敢妄想的交涉的强悍对手——高千——去听他的报告。



一向最痛恨被‘排挤’的岩仔,对于将朋友们拒之门外、自行站上‘排挤’的立场之事,似乎颇感惭愧及不乐意;但这是自己的丑事,他终究无法抗拒家丑不外扬的定律。



如此这般,我们四人便于八日晚上十点集合于漂撇学长家。之前也有说过,学长特地在大学附近租了间独栋平房,积极开放自己的住址给学生们当集会场所,因此也有人认为这里不适合拿来开秘密会议;不过,万一被其他学生目睹我们四人齐聚于平时不常去之处,反而更惹人怀疑,所以最后还是决定在这里开会。



我们事先把啤酒等物品准备妥当,以便其他学生闯入之时能谎称是在开一般宴会。候不多时,高千与岩仔几乎同时出现,而他们见了漂撇学长和我的脸之后,不约而同地瞪大眼睛。



“小……”这应该是我、漂撇学长及岩仔第一次听见高千结巴。“小漂,你那张脸怎么了?连匠仔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也难怪高千吃惊,学长和我都是同一副德行,身上贴满OK绷,OK绷下又处处露出紫色的淤青及伤痕,活像氨基甲酸酯制成的丑陋怪兽面具。



“没有啦!”



虽然眼皮宛如装了单边防风眼镜一样地肿胀,但漂撇学长豪迈的笑容中依然不带半点阴霾。



“只是有点误会,发生了些冲突。没什么,根本不必担心,不用难过!”



“我一点也不难过,只是惊讶而已,惊讶!”



“到,到底怎么了?”见漂撇学长和平时一样大而化之,岩仔略微安心。“简直像上演过全武行一样……”



“我和岩仔并没打架。”



“那是怎么回事?我话说在前头,不要胡扯那些两个人同时跌倒之类的烂谎话。”



“唉!其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有点难以启齿。”



当然,漂撇学长与他的话语完全相反,一点也不显得难以启齿。



“我们是单方面被修理。”



“意思是你们挨揍?谁打的?”



“山田一郎。”



“啊?”



高千皱起眉头,像是有腐败的臭气突然扑鼻而来似的,漂撇学长举出的名字实在是太像假名了;然而,世上真的有叫这名字的人存在。



“喂!小漂,你该不会在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我连名片都拿了,你看!”



“名片?被修理一顿,还拿对方的名片?”



漂撇学长展示印有‘格兰地股份有限公司财务科长山田一郎’的名片,岩仔歪着脑袋端详一阵后,便低声叫道:



“咦?这间格兰地公司,该不会就是那间吧?之前闹得很大的‘整顿业者’……”



“整顿业者?那是做什么的?”



“不,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专门替经营不善的公司接受财务工作……”



“然后呢?帮忙重建垮掉的公司吗?”



“才不是,正好相反,是乱开空头支票,计划性破产。当然,他们会事先安排经营者潜逃,借此大捞一笔。”



“什么跟什么?简直是欺诈嘛!”



“当然是欺诈,票据欺诈。”



“做这种事也不会被抓吗?”



“我也不太清楚,我想,他们应该是钻法律漏洞,让债权人无法追究他们的责任吧!只要推说大量的空头支票是落跑的老板要他们开的,警方也拿他们没辙啊!”



“毕竟有民事不介入原则嘛——原来如此,是干‘那一行’的人啊!”漂撇学长悠哉地挠着鼻头,仿佛事不关己;他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伤口,痛得皱起眉头。“我还以为是一般的上班族咧!还想说怎么那么厉害,年纪轻轻就当上课长。”



“不是佩服的时候吧?”



高千与漂撇学长相反,显得越来越焦躁,表情仿佛恨不得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简单来说,小漂与匠仔被流氓扁了一顿?”



“不,这种的应该不算流氓吧?行动原理和基本的职业形态不太一样。说归说,我也不太清楚啦!”



“是不是不重要,”高千就想敲门一样,以手指关节的突出部分缓缓地敲击桌面。对于漂撇学长的窝囊,她似乎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快把事情说清楚!”



虽然重要的调查报告因而挪后,但照目前的情况看来,若是不说明漂撇学长和我碰上前述山田一郎氏的原委,会议恐怕无法进行。



无可奈何,我就略微说明一下事情的经过吧!



事情发生在今天下午,漂撇学长和我决定在今晚会议之前顺便调查一下宫下学长之事,因此前往‘安槻宅第’。当然,我们很清楚宫下学长人已经搬走,不在这座厅厨合拼式公寓中。即使漂撇学长再怎么掌握学弟学妹们的动向,既然法律没规定要搬家得先向他报告,那么宫下学长擅自搬离,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只不过,宫下学长一反自己的说法没回老家,他的爸妈又因联络不上儿子而担心,这下情况可就不同了。虽然我猜想应该只是本人临时改变主意又忘了联络老家,但站在我们的立场,至少该知道一下他的新住址,比较安心。



如此这般,漂撇学长和我便一道造访位于‘安槻宅第’一楼的管理员室,打听消息。



结果,我们得知宫下学长是在七月十一日搬走的;这可说是相当不容忽视的事实。



因为我们是在七月十五日以小闺饯别会的名义一起喝酒的,距他搬家只过了四天;为何这个刚出炉的新闻没成为当时的话题?明明是绝佳的下酒菜啊!



当然,假如只有那一晚,还可说是宫下学长一时疏忽,忘了提及;但之后校园里的朋友、甚至他老家的父母都未听闻他搬家之事,教人很难相信这是无心之举。



“……到底怎么回事啊?”管理员遗憾地表示宫下学长并未告知他搬到何处;漂撇学长向他道谢并告辞后,歪着脑袋说道:“活像是宫下那小子不愿让人知道他搬家嘛!”



“不是像,我觉得事实就是这样。”



“但又是为了什么?”



“谁晓得?”



“干嘛这么神秘兮兮的?简直就像趁夜落跑嘛……难道……?”



“难道什么?”



“难道宫下那小子向地下钱庄借了一大笔钱,还不出来……”



“我没经验,不清楚;但要借那种钱,不是要拿出身份证明文件才行吗?比如驾驶执照或保险证之类的。假如是这样,这些文件上都记在了户籍住址,光是退掉租屋逃跑,好像没什么意义。”



“唔……而且还需要连带保证人什么的吧!不,其实这些我也不太懂。”



漂撇学长的口气难得如此缺乏自信,看来他似乎完全没有向金融业者借钱的经验;因为他的拿手绝活是以赞助为名义向学弟学妹们拐钱。



“也对啦!要是他捅出这种篓子,他的爸妈怎么可能完全不知情?应该不是连夜逃债吧!”



“那会是什么?”



“唔……会是什么呢?”



离去前,我们再次爬上楼梯,前往305室;那里已经住进了新住户,嵌着铁栏杆的窗户上挂着新的窗帘。当然,即使少了窗帘、看得见内部,应该也没有任何帮助。



“这个姓氏还真罕见,”漂撇学长一脸狐疑地看着305室门牌下镶嵌着的‘梧月晦’名牌。“这到底要怎么念?”



“HINASHI(注:音同日文的高利贷)吧!”



“……匠仔,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懂,所以就随便乱说?”



“我记得是这样念没错,不过……被你这么一说,又不确定起来了。”



“邮差也真辛苦,这种姓氏要是不标注一下——嗯?慢着。”



漂撇学长突然跑下楼梯。



“怎么了?”



“邮件啊,邮件!宫下搬走还不到一个月,说不定寄给他的邮件还是被送到这里来咧!”



“照理说,他应该向行政组更改过地址了吧!”



“说不定他忘了改啊!”



“就算是又怎么样?”



“也许他的邮箱里有足以成为线索的东西!”



这个期望也太乐观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再说,就算瞎猫碰上死耗子,真有这种邮件,身为第三者的我们也不能擅自拆封吧!



然而,漂撇学长似乎这类道德感已经完全麻痹,他一站上楼梯旁的邮件柜前,便毫不迟疑地打开305号邮箱。



漂撇学长无视心惊胆颤的我,摸索了片刻,但里头似乎只有传单和寄给新住户梧月晦氏的邮件,并无收获;不久后,他便死心返回。



正当此时——



“喂!你们两个!”



一道响亮的男高音叫住了我们。仔细一看,是个身穿不知是阿玛尼或是凡赛斯牌昂贵西装的男人。他的年纪还很轻,与漂撇学长应该相差无几。



(豆知识:阿玛尼是世界着名欧洲时装品牌、创立于米兰;詹尼·范思哲公司——GianniVersaceS.p.A,台湾翻译为「凡赛斯」——是着名的意大利服装公司。)



“你们两个……”



男人的眼珠在浓威士忌色的银框眼镜之后转动着,但他并非直接横眼睨视,而是先往上绘出半个圆形后,才缓缓地轮流注视漂撇学长与我。当然,黑眼珠转动时,底下的白眼便显得格外凶狠;这种眼神有加倍威吓对手的效果。



“你们在那里干嘛?”



“不,没有。”饶是厚脸皮的漂撇学长,遇上这种突发状况,声音也变得含糊起来。“没干嘛。”



“你们是住这里的?”



“啊?”



“我看不是吧?你们不是这里的住户吧?”



此时,我还以为这个身穿西装的男人便是305室的新住户梧月晦氏,而他是在责备我们随便翻动他的邮箱。



“嗯……对,我们不是这里的住户。”



“你们是学生?”



“对,对。”



“安槻大学的?”



我们搞不清楚状况,正在支支吾吾之际,背后传来了一道感冒沙哑似的声音:“你们还不快回答!”



回头一看,一个梳着褐色飞机头、带着墨镜,甚至连胡子和鬓发都染成褐色的年轻男人正站在那儿。他亦是穿西装打领带,但散发的气氛却充满尖锐的战意。



我们在狭窄的楼梯旁被两个凶恶的男人前后夹击。



“你们是安槻大学的吧?啊?”



飞机头男人以压扁似的沙哑声音说道,粗暴地揪住离他最近的我。



“你有事找这里的住户,是吧?问你话,你最好快点回答!听到了没?”



要我怎么回答?我被飞机头勒住脖子,喉咙卡着,根本无法出声;我一呻吟,后脑便被他往铁制邮件柜上撞。



“你聋了啊?”



我不禁闭上眼睛,带有焦味的火花在眼皮内侧形成漩涡并四散。



“说话啊!小子!”



“别动粗!”漂撇学长试图介入我们之间。“有话好好说!”



“是哪一个啊?”银框眼镜男揪住学长的胸口,硬将他转向自己。“啊?”



“什么?”



“我问是哪一个!”



“你在说什么?”



“还敢问我在说什么?”



只见银框眼镜男露出了犹如在厕所使劲大便般的可怕表情,说时迟那时快,漂撇学长呕出一口气,身体往前弯曲。从我的位置看不见,但银框眼镜男似乎揍了他肚子一拳。



“还敢装傻!喂,过来——喂!荣治,够了,把他拖过来!”



“咦?呢,要拖哪一个?”



“两个都带过来!”银框眼镜男没回头看哪个名唤荣治的年轻飞机头一眼,迅速地迈开脚步。“真麻烦!”



漂撇学长与我真的就如字面所述般地被拖出建筑外,并被推入停在‘安槻宅第’前的黑色宾士车后座。



“——等一下!”



宾士的助手席上有个小波浪卷的短发女子翘着腿坐着,看来挺男孩子气……或该说男人气。或许是因为烟雾缭绕,又或许是因为她的外观年龄因角度而异,看起来像二十几岁也像四十几岁;短发女子的身上弥漫着一股极为颓废慵懒的气息。



“我不想在这种时候惹麻烦,”女人明白地显露厌恶感,犹如睹视包裹似地瞄了我们一眼。“你们一定要动手的话,拜托选我不在场的日子。”



“啰嗦!”银框眼镜男喝道,推了推女人的肩膀。“你来!”



“咦?你该不会要我处理这些家伙吧?”



“不是,我叫你开车!快点照我说的去做,有人来了。”



“真是的,老是我行我素。”女人一面发牢骚,一面以高跟鞋踩熄烟头,走出助手座。这种季节她居然穿着黑色丝袜,充满肉感的双腿从粉红迷你裙下探出。“你吩咐,我照办!要去哪里?”



我们被带往郊外的废弃加油站,周围只有老旧的木屋及田园;未铺柏油的道路上全无车辆经过,是个人迹罕至之地。



“——好啦,是哪一个?”



银框眼镜男交互瞪着被拉出宾士的漂撇学长与我。



我们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互换眼色;银框眼镜男见状相当烦躁,往前踩了一步,突然以铁拳殴打我的腹部。



“匠仔!”



漂撇学长的怒吼声传入我强烈麻痹的脑袋角落,我反射性地以双手护住腹部。我能感觉到胃部犹如电梯一般冲上食道。



然而,银框眼镜男毫不留情,表情依旧像在厕所使劲大便一样可怕,眼睛则紧盯着我的脸,宛如嘲笑我似地轻松拨开我护住腹部的手,连续咆以铁拳。



“住手!”



银框眼镜男在与人互殴之际,似乎无需以眼睛确认,身体自然就能猜测敌人的防御模式;由此可见,他相当习惯于殴打别人。当然,这些分析都是事后才做的,此时的我根本是沙包状态。



“匠仔!”



每被殴打腹部,我都下意识地踩定脚,以免自己倒下;逞这种强只是徒增伤害,百害而无一利,说来这真是不习惯暴力之人的悲哀。多亏了双膝自然落地,对方的攻击在我卧倒后一时舒缓下来,我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要我一起打趴你们两个,我也无所谓;假如不想吃苦头,就乖乖说出是哪一个!”



银框眼镜男的脚尖踹向我的腰间,犹如自然生长般地完美埋入肉中。比起疼痛,我的吃惊成分更大,不禁像被强暴的女孩一样发出尖锐悲痛的惨叫声。



“住手!别再打了!”



当然,疼痛随后而来,而且相当剧烈。我忍不住如乌龟一般缩起背部,奋力护住肚子;但银框眼镜男早就看穿了我的防御动作,宛如玩弄老鼠的猫似地,游刃有余地掰开我的防御,脚确实地往我身上招呼。有时他的脚没踹到肚皮,却往脸上来;我想这不是他踢偏了,而是故意的。



“住手!立刻住手!”



漂撇学长勇敢地上前搭救,但一有动作,便被荣治殴脸踹肚,一样浑身是血。



“够了吧?别再打他了,不要打了!”



“这么说来……”银框眼镜男如同跳古典芭蕾一般,上踢的脚尖突然停滞于半空中。“你承认是你喽?”



“对,是我。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讲什么,总之都是我,别再打他了!”



“很好,算你有种。”



银框眼镜男点了点下巴,这似乎是个信号,只见原先从背后钳住漂撇学长的荣治退到了一旁。



这种形容方式或许有点奇怪;那银框眼镜男就像跳脱衣舞似的,装模作样地脱掉西装外套,接着又拿下眼镜一并递给荣治,出现一对意外有人缘的圆眼睛。



一旁,迷你裙女人依旧倚着黑色车身,百般无聊地抽着烟;她那态度宛若述说着这场闹剧根本是平添她的麻烦,浪费她宝贵的时间。



拿下眼镜的男人眯起眼,直盯着漂撇学长的脸不放。他缓缓靠近,先从右侧朝脸虚晃一招,实则从左边挥拳攻向腹部。这种假动作似乎是他的习惯。



然而,对于漂撇学长而言,这种小伎俩根本是多余的。学长只是垂着双臂,甚至不肯做做样子护住自己的身体。



当然,那男人不会因为对手毫无抵抗便手下留情;他强劲的拳头一击接一击地往漂撇学长腹部招呼。



铁拳、脚刀,华丽的招式接二连三地使出,漂撇学长转眼之间就变得遍体鳞伤,宛如任飓风摆布的纸船一般。



那光景实在是惨不忍睹,我真怀疑一个人被打成那样还不会死吗?不,倘若是其他人,只怕早死了。



如此可怕的光景摆在眼前,我却束手无策;虽然脑袋知道该设法帮助学长,身体却怎么也不肯移动。因为我现在也想块破烂抹布一样,惨兮兮地贴在水泥枕头上呻吟。



不,不只是肉体上的伤害;最大的原因,是我头一次卷入这种真正的暴力风波,心灵已经因恐惧而冻僵。



“你给我听清楚!”



铁拳风暴不知持续了多久?我不知道具体时间,只见男人气喘吁吁地揪起漂撇学长的胸口。



“要是学乖了,就别再……呼,别再干那种混账事了,懂了吗?”



“混账事?”



虽然声音嘶哑,漂撇学长的口齿仍相当清晰,令我大为惊讶;因为我做梦也没想到他还有余力说话。



“具体上是指哪些事啊?”



“啊……?”



男人似乎比我更为惊讶,一瞬间,他那因敌意而高竖的眼角松缓下来,黑眼珠缩得和针孔一样小,但凶恶的怒意随即又染上他的脸。



“你这混球,还,还敢耍嘴皮子?”



“小,小弟只是做个确认而已,愚见以为呢,最好先请教一下比较妥当——”



“啰嗦!”



男人的拳头又如雨般落下,不知何故,他同时也失去了方才那股凶残的冷静。



铁拳和膝盖踢都和刚才一样正中目标,但男人却焦虑狂怒,仿佛招招都落空似的。



对于无力反抗、遍体鳞伤的对手,为何要如此愤怒亢奋?对此感到不可思议的似乎不只是我,只见保管上衣及银框眼镜的荣治满脸不安,女人的表情亦从烦闷转为皱眉,静观事情的发展。



“混账、混账、混账、混账!”



男人眼球充血,呲牙裂嘴,一拳接一拳地招呼过来,一拳接一拳地命中漂撇学长。



我突然发现,漂撇学长虽未抵抗,但当对方攻击胯下等男性要害时,他便会巧妙地扭动身体,故作踉跄之态,以身体其他部分格挡,漂亮地躲开。



不光如此,他再怎么挨揍,也不会像刚才的我一样硬是站住脚,反而软趴趴地垂着双臂,尽可能地分散冲击并加以吸收。



“你,你听好,在……在我跟前,别……别再耍嘴皮子!”



“不,这个呢,小弟只是想请教一下小弟过去到底干了什么混账事、说过什么混账话。我总不能随口敷衍……”



“这,这个臭小子,还……”



漂撇学长那悠哉得不合现状的声音令男人怒火中烧,只见他的眼球分别往左右外斗。



“老、老子剁了你!”



越是激动,男人的出拳动作越大,打偏的次数也越多。



“做成肉酱!”



“在那之前,请务必告诉小弟理由——”



“啰嗦!”



如此这般,不知什么时候,太阳已然下山;这种胶着状态究竟持续了几个小时?



男人因过度疲劳,头发散乱不堪,领带也歪到一边;他满脸汗水,活像淋了整头的油一样。



“啰,啰嗦!”



即使他再如何大吼大叫,看他气喘吁吁、膝盖发抖,早已经没有一开始的魄力;老实说,非但不可怕,还有点引人怜悯。



“你给我闭嘴!”



如今,男人就像技拙的舞者在舞厅里跳舞时一样缩腰翘臀,每当他挥拳时,全身宛如被自己的手臂拉着跑似地动摇西晃,眼神也相当空洞。



另一方面,漂撇学长亦是遍体鳞伤、体无完肤,但和男人相较之下,尚可说是精神奕奕,与起先并无太大变化。虽然他留着鼻血,眼皮也发肿,但一张嘴巴依然元气十足;最重要的是,他的精神完全未受挫。



学长甚至尚有余力浮现笑容,而他的笑容犹如恐怖电影中从坟场苏醒的僵尸一般,给予男人近乎恐惧的压力。



仔细一想,漂撇学长被如此痛殴,膝盖却未曾落地,一直站着,是在太耐打了。我不由得再次对漂撇学长的强韧——或许该说迟钝比较正却——惊讶不已。



这么看来,简直搞不懂被打的到底是哪一边。



“山,山田老大……”荣治似乎比我更为痛切地感受到对手的强韧之处,声调亦是半哭状态。“你,你没事吧?”



“白,白痴,说啥鬼话?当然没事!这种货色,俺一根手指就捏死他!荣治,你干嘛?别过来!不准插手!”



“可,可是……”



“俺要亲自解决这小子……”



男人大幅挥动手臂,但他已到了界限,轴足的膝盖猛然弯下,宛如一脚踩进烂泥巴里似地跌了个狗吃屎。



“山,山田老大!”



见了这幅不可置信的景象,荣治半是尖叫地跑过来,而男人已无力阻止他,依旧趴在地上,发出冒泡般的咕嘟咕嘟呻吟声。他早已筋疲力尽,跌跤更让紧张的丝弦应声而断,令他再也无法自行起身。



说来可笑,漂撇学长在毫无反击的情况下赢了男人。不,用赢来形容或许不恰当,但男人已趴在地上,而学长虽摇摇晃晃却仍站着;任谁看了这幅情景,应该都会有相同的感觉吧!



“混,混账……”那个姓山田的男人一面被扶起,一面喃喃细语:“荣治,你,你上!”



“咦……咦?咦?”荣治仿佛不明白男人的命令之意,交互打量着山田氏与漂撇学长。



“嗯……叫我扁他喔?”



如今,看在荣治的眼里,漂撇学长恐怕已比僵尸更为可怕;这应该是他初次对老大如此露骨地展现出不情愿之色吧!



“当然啊!怎么能放过宫下这个龟儿子!”



“可,可是……其实我现在有点感冒,嘿嘿!”



“嗯?难怪我觉得你声音怪怪的——你是白痴啊?啥感冒?快给俺动手!”



方才一直沉默观战的女人,突然打断又开始说起关西腔的山田氏。



“——慢着,慢着。”



她熄掉刚刚点燃的香烟,将手插在穿着迷你裙的腰上,靠近两个男人。



“他不是啦!”她啼笑皆非地以下巴指了指漂撇学长。



“啥米?”



“我说你认错人了,他和那个小弟都不是宫下。”



“喂,喂!露咪,你……你说什么?”



惊讶成了最有效的强心剂,本来已经完全软了腿的山田氏猛然起身,险些撞飞荣治。



“他们不是宫下。”



“你到现在才讲?那你刚才从头看到尾,以为我们在干嘛?”



“我哪知道你们在干嘛?”



那个名叫露咪的女人虽然一脸不悦,神色却又充满淘气,仿佛即将狐媚地吃吃发笑一般;她依序打量着山田氏、荣治、漂撇学长及我的脸。



她撩起烫卷的短发,真的笑了出来;只不过,不是我所想的狐媚笑容,而是噗嗤一声、强忍住爆发般的笑法。



“我还以为你心情不好呢!而你之前不是大发脾气,说有帮年轻人拿了哪家公司的支票以后就跑了;我还以为你逮到他们才下手痛扁的。”



“我们是冲进‘安槻宅第’把这两个小子带出来的,用膝盖想也知道我们在想什么吧?”



“为什么?宫下早就搬走了,我不是说得很清楚了?”



“话,话是这么说没错……”



从事后听到的话来判断,山田氏等人似乎是偶然开车经过‘安槻宅第’;行经建筑前时,他们正好发现漂撇学长和我正在翻动305室的信箱,误以为是宫下学长与朋友一起回到从前的住处拿邮件,便连忙停下宾士,冲进了抓我们。



“——请问……”



漂撇学长不知自己能否插嘴,小心翼翼地打量山田氏与露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