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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非特异性(1 / 2)



“怎么了小兔?”漂撇学长一边手握着方向盘,一边瞥了我一眼。“你怎么又皱眉了?是宿醉还是肚子饿了?”



我又不是你,我本想像往常一样小小地回击他一下,但话一出口却变成了很不高兴的语气。“……才不是呢。”



七月二十七日,瑠瑠生日当天。



我们一行七人驾车向白井教授家驶去。因为学长的一辆车装不下这么多人,所以又向同校的小池借了一辆。三个人坐学长的车,四个人坐小池的车。本来我们想让小池也来参加的,但他以最近很忙为由推辞了,所以我们只得借了他的车来用。



出发前,为了让两辆车不在中途失散,大家决定让我们当中唯一去过老师家的匠仔和熟悉周边环境的学长分别坐在两辆车里。虽然匠仔本人是个路痴,已经不太记得去老师家的路了,但对照地图的话他应该还能发挥一下导航仪的作用。匠仔坐的那辆车由高千来开(小池坚持要高千来开车),溪湖因此占据了副驾驶,坐在高千身旁,后座才是匠仔和瑠瑠。学长的那辆车由他来开,带着我和葛野。



要是按照事情的发展来看,刚刚成为室友的瑠瑠和葛野自然应该同乘一辆车,而瑠瑠当初确实也被安排在我们这辆车。可就在出发之前,她和匠仔好像就文学展开了热议,两个人越聊越来劲,干脆同乘一辆车走了。



现在我们的车跟在高千那辆车的后面行驶。前车的后座上并排坐着匠仔和瑠瑠,二人相谈甚欢的模样从我这个角度看得一清二楚……这才是我频频皱眉的真正原因,学长还以为我宿醉了呢。



我不想再自欺欺人了。我就是不喜欢瑠瑠。不,其实问题并不在她身上,只是每次看到她和匠仔在一起,我都会感到烦躁不安。只要一想到她在匠仔身旁,一股无名怒火就从心底升腾起来。为什么呢?我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我特别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但又无法抑制内心中对瑠瑠的厌恶之感。莫非是因为她长得像药部小姐?但那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只要看到他们俩在一起,我就觉得烦躁……而一旦察觉到这种情绪,我就更加焦躁不安了。一边是对没来由地讨厌别人的自己感到害怕,另一边是觉得对不起瑠瑠,却无法遏制地生她的气。我几乎要被这种自相矛盾的感情所撕裂了,脑子一片混乱。不过,我当然不会把这种纠结的情绪讲给学长听了。



“不是的——”我灵机一动,把刚刚从葛野那儿听到的事说了出来。“今早,瑠瑠家的大楼又出事了。”



“欸?怎么回事?”



“边见学长,其实吧,”葛野像一直在等我开口似的,听了这话急忙从后座探向前来,“就是昨晚匠同学提到过的那事儿,停车场的后门又被石子卡住了。”



“咦?这是今早上的事儿吗?”



“嗯,就是刚才不久。”



昨晚大家从“一”出来之后便各自散去了。放在平常,我们肯定会跑到学长家举办二次酒会,晚上就在他家和衣而卧了。但这回因为第二天还要赶路,所以只好作罢。午夜后,大家纷纷结伴而行,各自回家去了。而漂撇学长和匠仔把女孩子们送回家后,往往会返回家中、推杯换盏直到天亮,不过,这回因为学长要担负起驾驶员这一重任,所以在高千的明令禁止下,二人只好乖乖回去睡觉了。咳,这种事情嘛,不提也罢。



不过,瑠瑠在回家的路上仍是一副惊恐万分的模样,她紧紧抓着葛野的胳膊,一言不发。高千似乎注意到了她的异常,便嘱咐匠仔千万要把她们二人送到楼门口,以防不测。



但是,今早大家在大学的停车场碰头的时候,葛野一到,便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对我耳语:“今早上我们从大楼里出来的时候——”她没有说完,但神情像是不祥预感成真了似的。



“但你是怎么知道这事的呢?今天好像不是垃圾回收日吧。”



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石子出现的日子只有星期一、星期三和星期四。



“这个嘛——”葛野搜肠刮肚地选择着合适的词,“怎么说呢……木下像是对什么事情耿耿于怀。她好像一开始就预料到石子会出现在那儿似的。”



“你的意思就是,她特意去后门那儿查看了一下?”



“我也是当时感觉有些不对。她离开大楼时特意要我等她一下,自己径直朝后门那边走。我有些放心不下,便悄悄地跟了过去,才看见她到底在干什么。”



“当时是几点?”



“就在刚才出门的时候,十一点多一点儿。”



就是说,石子出现的时间不只有早上七点四十那个时间段了。



“瑠瑠当时什么反应?”



“唔……她陷入了沉思中,虽然我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嗯。”



“就是说,”我转身面向学长,“瑠瑠跟匠仔谈过后,自己做了一个关于石子的假设,为了证明这个假设成立,她才急急忙忙地提前结束打工回老家去了。结果,她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所以才会同意赴白井教授这个约。



学长小心地将车速降下来后看着我说:“然后呢?”



“你们说,瑠瑠同意赴约的时候,是不是以为这事就此告一段落了呢。因为今早上她看见石子的时候大吃一惊,之后就一直忧心忡忡的。”



“就是说——”



学长在一个红灯前停下,取出一支烟来吸。不远的前方是高千那辆车,后面并排坐着瑠瑠和匠仔——他俩就像注意到了我的视线似的,向这边挥了挥手。



“瑠瑠之所以会认为石子不会再出现,是因为她对此采取了某些措施——你是这个意思吧,小兔?”



“嗯,”我也对着远去的匠仔招了招手——后视镜里的女孩笑得很勉强,“我就是这个意思。”



“先不论事情具体如何,但既然她为了此事专门回了趟家,就说明这事很有可能跟她的家人有关。”



是的,确实如此。而且,一旦从这个角度看问题,就不难想象她难以启齿的理由了,比如说,此事事关家人名誉。



“但事实却证明她的猜想是错的?”



“我觉得是,所以她才又开始烦恼起来,或者说,她觉得很害怕。”



“唔”。



“我觉得——”葛野的声音有些闷闷不乐的,“木下同学很可怜。”



“可怜”——跟昨天瑠瑠的台词一模一样,她当时对葛野的遭遇深表同情。但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使用了同一个词,总让人感觉怪怪的。



“所以瑠瑠从昨晚开始就一直无精打采的吗?”



“她努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让人感觉特别心疼。昨晚睡觉的时候她还特意来我房间,说是做了噩梦什么的,要跟我一起睡呢。”



做噩梦——这么说来,她似乎深陷困境之中难以自拔。



“之后我们虽然一起躺下了,但我感觉她似乎久久难以成眠。这孩子,明明心情烦躁、辗转反侧,但却因为怕影响到我的睡眠,连转个身都不敢,身体都僵硬了。真令人心疼。”



这么说来,葛野其实也在担心着瑠瑠,一夜未睡。



“事到如今我再问可能有些迟了,”葛野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学长,终于下定决心似的,“石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我们也不太清楚具体情况。瑠瑠当时找了匠仔商量,所以我们只能算是听说——”



我和学长轮流把前天从匠仔处听来的故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葛野。



“就是说,”葛野掰着手指头重复道,“第一,是谁在后门的地方特意夹了块石子卡住门不让它完全闭合;第二,木下同学是在今年年初发现此事的;第三,垃圾回收日那几天石子一定会出现;第四,石子的大小和形状都是固定的,就像事先预备好了一样;第五,无论瑠瑠把石子弄掉多少次,它肯定还会在下一个垃圾回收日出现。”



葛野的脑子转得极快,她干净利落地总结出了以上五点。真是人不可貌相,她看上去像是运动神经非常发达的人,但实际上人家可能更适合精明干练的秘书一职。此时的她若是略施淡妆,再配上一身制服,一定光彩照人。



“但是现在看来,小石子不只在垃圾回收日才出现,而且,出现的时间段也变了。也许我们应该转换一下思路,可能石子出现的时间并无规律可循。”



“等等,葛野,下这种判断还为时尚早吧。”



“嗯?怎么说?”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石子出现的时间原本有迹可循,只是后来因为某种原因被改变了。我觉得,把这件事分成两个阶段来分析比较好。”



“好麻烦,”葛野不明白学长为何要把事情弄复杂,她不服气似的噘起了下嘴唇,“为什么一定要分开来想呢?”



“一定要。”学长斩钉截铁地回答道。葛野像是没想到学长的态度会如此坚决,一时语塞,她眨了眨眼睛,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据匠仔讲,瑠瑠无论把石子弄掉多少次,它还是会风雨无阻地出现在后门那里,所以她才决定把这件事上报给管理员。”



管理员就是我们见到的那位老爷爷。



“但是,瑠瑠当时怀疑可能是有新人搬进大楼,但管理员否认了她的想法。而问题的关键在于,管理员对此事的态度。”



“嗯?管理员的态度——什么意思?”



“试想,假如除了瑠瑠,还有别的住户注意到了石子的存在的话,那个人会怎么做呢?我认为,他也会像瑠瑠一样,把这事报告给管理员。”



“这可不一定,”我将目光从后视镜上移开,“瑠瑠是个特别认真的人,所以才会特意去找管理员告诉他这件事,要是换了别人,就算注意到了,也只会置之不理吧。毕竟,自己也并没损失什么。”



“你说得有道理。但是,如果石子每天都会出现在停车场后门的话,那使用停车场的住户应该都会注意到,总会有个人去告诉管理员的。”



“这倒是。”



“但是,瑠瑠去找管理员的时候,他并未流露出此意。要是管理员原本就知道这事的话,瑠瑠来找匠仔商量的时候也会把这事一并告诉他的。”



“那可不一定哦。也许是管理员先把这事告诉瑠瑠的。”



“这也有可能。但是,我觉得如果管理员真的事先就从别的住户口中得知此事的话,他不会不告诉瑠瑠的。”



“这个嘛,”葛野嘲讽似的用鼻子哼了一声,她还是觉得学长想多了,“你这么说,有什么证据吗?”



“因为管理员在另一件事上处理得十分周到。”



“嗯?什么事?”



“就是,有人冒着楼长女儿的名义让楼里的住户为自己打开防盗门的那件事。”



葛野再次迷惑地眨了眨眼睛。



“瑠瑠将上述情况报告给管理员后,他不久就跟楼长一起巡视了整栋大楼,并且就此详细询问了其他的住户。结果他们发现,基本上所有的住户都曾经上过当。后来,管理员也把这个信息完整地反馈给了瑠瑠。所以,我才觉得他最开始应该是不知道石子那件事的。”



“这么说的话,倒是有一定道理。”



“他一定觉得,理应把调查结果告诉前来报告的人吧。从这个角度分析,要是事先真有其他住户把这事报告给他的话,他应该也会如实地把这个信息告诉瑠瑠。但是,他当时却一点儿都没有这个意思。”



葛野无声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为学长的缜密推理而心悦诚服,还是根本对他的巧言善辩不屑一顾。



“当然,正如刚才小兔所说,管理员也可能偶有疏漏,或是本有报告之意却忘记了,不能一概而论。但既然管理员根本没有流露出这个意思,就说明除了瑠瑠根本没人来向他投诉过。所以说,公寓里的其他住户压根儿就没注意到石子的存在。”



“至少最初阶段——要是将此事分成两个阶段来看的话——石子儿还有可能只在垃圾回收日的早上出现对吧。”葛野片刻之后便重整旗鼓,整理思路补充道,“更进一步说,那个人有可能专挑瑠瑠从车库后门走的时间在那儿夹石子儿,所以其他住户才根本不知道这回事。也就是说,瑠瑠才是他真正的目标——也有这种可能性,对吧?”



“也许吧,可是,这里面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如果那人是有计划地改变石子儿出现的规律的话,那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你是说具体的日期吗?”



“不,我只是好奇这件事是否真有阶段性。”



“阶段性的意思是,瑠瑠放假回家算一个阶段,返回公寓又算一个阶段?”



学长对我点了点头。“也许就是从那时起,什么东西被改变了。”



“也许这正是因为瑠瑠采取了某种措施。”



“有可能。总之,就按刚才说的,把这件事分成两个阶段来看吧。首先,瑠瑠针对石子儿做了某种假设,为了证明这种假设,她又采取了某种措施——这是第一阶段。”



“但是,事实证明木下最开始的假设是错的。既然如此——”



“这可不一定。所以我们暂且先不论其对错。”



“为什么?”



“还有一种可能,瑠瑠的假设是正确的,为此她及时而适当地采取了某些措施,所以对方才改弦更张、改变策略。”



“原来如此。”终于,葛野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不,与其说是心悦诚服,不如说她终于抓住了重点,决心要用自己的方式进行反击了。她人如其表,是个不服输的性子。



“第二阶段是瑠瑠回家后。这两个阶段有一个明显的分水岭,恐怕之前她自己已经说出来了,不是别的,正是她自己对匠仔吐露的那些烦恼。”



“就是说夹石子儿的那个人本身就有钥匙吗?”



学长对着后视镜中的葛野点了点头。“为了说话方便,以后就叫那个人K吧。”



“K?就是那个始作俑者?”



“嗯。瑠瑠大概就是从他的身份入手追查的。假设K是公寓的内部人士,若他是为了省去带钥匙的麻烦的话,那他八成也不会锁房门。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性而已——”



“K也许跟家人住在一起,所以他外出的时候不锁门也无所谓,用楼宇对讲机叫一下里面的人就可以了。从这个角度来说,他就算不带钥匙出门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话虽这么说,可既然每次石子儿都会被瑠瑠踢掉,与其一遍遍地麻烦家人为自己开门,还不如干脆自己带钥匙呢。而且,每次都要特意找来差不多的石子儿,恐怕他的耐心早就消失殆尽了。所以我觉得,如果K真是公寓的内部人士,他肯定会随身带着钥匙,根本没必要每次都找来差不多的石子儿卡住门。”



这不过是炒昨天讨论的冷饭罢了。而且,到底哪部分是分析、哪部分是结论呢?我总觉得学长的推理有些颠三倒四的,有些地方还本末倒置了。不过,考虑到这是综合分析,就没必要吹毛求疵了,毕竟他还在开车,我不想让他分心。



“不过,这也只是我的一己之见,觉得瑠瑠可能是按照这个思路进行推理的。不过那样的话,她昨天就应该和高千一样,认为K是公寓之外的人。”



“换句话说,那个人根本没有大楼钥匙喽。所以他为了进入大楼里面才处心积虑——”葛野“啊”地大叫一声,音调骤然增高。“对了,他因为这个才假冒楼长女儿的。对吧,肯定是这样的。时间上也刚好吻合。”



“嗯,对,有这种可能。但我们先不论此事。”



“咦?为什么?”



“因为在第一阶段,瑠瑠还不知道这事呢,她也是昨天才知道的。总之,我们先把这个信息放到一边,跟当时的瑠瑠保持同一步调吧。那样的话可能更容易把事情弄清楚。”



“说得也是。”葛野的眸子闪闪发亮,像是终于被说服了似的,“原来如此。”



“诚如高千所说,公寓里的住户早上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还有很多出来丢垃圾的,可谓是人来人往。K趁人不备,偷偷跟在某个住户的后面溜进来可谓是易如反掌,瑠瑠应该也想到了这一点。但问题就出现在这里,K进来后用小石子儿卡住后门不让其完全闭合,他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我认为有两种可能性。一是为了让外面的某个人能不用钥匙就进入大楼。”



“嗯,还有呢?”



“为了让自己能多次自由进出大楼。”



“大体说来,应该就是这两种可能性的其中之一。不过,到底是哪种呢?”



“我觉得前一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换句话说,他不是为了放别人进来才这么做的。”



“哦?这话怎么说?”



“因为K虽然没有钥匙,却能趁着别人开门的时候溜进来。这是大前提,对吧?那样的话,那个人跟他一起进来不就得了嘛。”



“唔,也不一定哦。比如说,那个人可能本身就不希望被人看到。”



“但是,既然他进了大楼,总有一天会被人看到的啊。”



“所以说,他才不会进来之后就匆忙找个屋子躲起来呢。他要是原本就在大楼里有藏身之地,一开始让那间屋子的主人帮自己开门就行了。”



“是啊,那样的话他也没必要让K特意在后门上夹石子儿了。”



“唔……这就说到关键问题上了。”



学长再次停下车来等信号灯。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地敲击着,双唇叼上一支并未点燃的烟,这是他陷入思考时的习惯。其实,学长原本是老烟鬼一个,但自从有一次高千说自己讨厌抽烟的男人之后,学长每次和她在一块儿的时候都会强忍着不点火,只是将烟叼在嘴上过过瘾而已(虽然我每次都觉得他忍得十分辛苦),长期下来就养成了这个习惯。现在,就算高千不在场,他也会下意识地做出这个动作。



“无论是K还是别的谁,就算能进入大楼内部,也进不去任何一个房间——这是所有可能性的前提。退一步讲,如果他真想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进入某个房间,就只有请房主让他进去这一个办法。但是正如刚才小兔指出的,那样的话根本没有夹石子儿的必要,直接让房主在里面帮他打开大楼门就解决了,所以这种可能性基本不存在。不过,虽说如此,那人到底为什么要进入公寓大楼呢?”



难道不是为了要夹石子儿吗?我刚想开口,想了想却放弃了。这么说下去只是无谓地绕圈子罢了——那人为什么要夹石子儿呢?为了能出入大楼。那他为什么要进入大楼呢……简直是个死循环。



“要是能得知那人的动机,便能对其身份一窥究竟了吧。你说呢,学长?”



“也许吧,很有可能哦。”



“会不会是想要偷东西什么的呢?”



“可楼道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呀,像消火栓啦、门牌啦什么的,这些东西根本不值得他费那么大劲儿去偷。不过,要是真被偷了,那可就新鲜了,绝对会在住户之间流传开来的。”



“反过来想,有没有可能他是进来偷放什么东西的呢?”



“进来放东西?比如呢?”



“比如诋毁住户的纸条啦,或是骚扰信什么的。”



“那样的话直接放到楼下的邮箱里不就行了嘛。”



“可能是一些邮箱里装不下的东西吧。比如说,把动物的尸体或是怪模怪样的东西塞进箱子送到对方家门口,然后把人吓一跳。这种事不是经常有嘛。”



“那样的话,直接选择小包裹邮件,或者快递不就得了嘛。”



“怕暴露身份呗,那人可警觉着呢。走小包裹邮件或者快递的话很容易在办手续的时候被人记住容貌。”



“这个K可真是心机颇深啊。但是,如果真如你所说,有人在公寓内施行骚扰行为的话,管理员或是楼道自管会绝不会对此坐视不理。最近有可疑人物出入大楼、意图不轨,请大家注意安全。他们一定会这么提醒楼内的居民。但是瑠瑠对此却只字未提。”



“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这件事呀。那家人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就算饱受骚扰之苦也不敢声张,更不敢报警,只能自己偷偷地将东西处理掉。”



“原来如此,那也有可能。”



“对吧。”葛野似乎因被学长肯定而备受鼓舞,她兴高采烈地做了个表示胜利的手势。



“然而,这个假设不足以说明一切。”



“嗯?是吗?”



“为什么那人进入大楼后还要费二遍工夫,用小石子儿把门卡住呢?”



“假如K是混进上班族中进入大楼的话,他一定会尽量做到掩人耳目,不让人看到他拿着那个箱子——到底是不是箱子还不一定——反正是某种讨人嫌的东西。就是说,为了不让人记住他的相貌,K可谓是费尽心机。为了保险起见,他先空手进入楼内,再去取那只箱子。”



“但你刚才说了,被骚扰的那家人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不敢将此事公之于众。那么,K知道这件事吗?或者说,就算他原本不知道,也该渐渐地从那家人的反应中察觉到一点苗头了——他连续骚扰了他们几个月,对方却一直忍气吞声,毫无动静。”



“即便如此,K也并没有放松警惕,他可是个老谋深算的人啊。而且除了这种解释,没法说明他为什么要费二遍工夫了,对吧?”



“唔……说得也是,”葛野像个假小子似的挠了挠头,“真是令人费解。”



“我说,莫非——”我指了指前面的车子,“瑠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们?而这些信息才是解开谜题的关键,缺一不可,所以瑠瑠才为此提前回了家。而且,K极有可能与瑠瑠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身为局外人的我们则无从知晓其身份。”



“不,应该不是。”



“欸?”



“你的意思是,K是跟瑠瑠家里人有关系的人,对吧?但是,他到底牵涉到哪位家庭成员呢?”



“等、等等,学长,你刚才有没有好好听我说话嘛。我说了,这正是我们外人不知道的关键信息啊。”



“就算不知道也想象得出来吧。这一连串的事都发生在五月公寓里。所以,我们可以假设那个关键人物是以前公寓里的住户。而且,千万别忘了一个关键的线索,那就是这个人是今年年初才出现在这一带的。”



“欸……所以呢?”



“你想想,就在新年前后,公寓里不是有个住户搬走了嘛。因为毕业之后——”



“……莫非,学长指的是瑠瑠的哥哥?”



“正是。”



“可是,那样一来不就完全反过来了吗?”葛野一针见血地指出,“如果K真是瑠瑠的哥哥,那K就应该从他搬进来时开始在附近出没。但是现在刚好反过来了,这不是很奇怪吗?”



“也许吧,但我还是十分介意K出现的时机,刚好和瑠瑠的哥哥搬出去的时间是前后脚。难道说——”



“难道说?”



“我也只是恰好想到了这点,莫非K根本就不知道瑠瑠的哥哥从公寓里搬出去了?”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假如说,当然这只是一个假设,瑠瑠的哥哥以前和K是恋人什么的。”



“……话题一下子又扯远了呢。”



“唉,你先听我说嘛。K对这段感情十分认真,但哥哥这边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才和她交往的,大学一毕业就赶快分手了。也就是说,K被甩了。”



学长说得头头是道,好像他亲眼见到了似的。并且,他毫无动摇之意。不如说,他在我和葛野不信任的目光下越发得意了起来。不过,这也太离谱了——



“学长,你真是和匠仔越来越像了呢。”



“嗯?是吗?嗯、唔,也是挺可怕的。也许是我们两个总在一块儿喝酒,连想法都越来越像了吧。”



这话应该匠仔说才对吧,我心里暗自想着。



“总之,K不知为何对哥哥已经毕业这事一无所知。而且,她之前也一直不知道哥哥住在这栋公寓楼里,最近才终于得知此事,便顺藤摸瓜地找了过来。”



“但是边见学长,这件事怎么想都有说不通的地方。如果一定要把K和瑠瑠的哥哥扯在一起,那么K为与她有关的人不是更自然吗?”



“与她有关的人?”



“就是说,这位女性被哥哥甩了之后心情一落千丈,而她的兄弟或是某个暗恋她的人在亲眼目睹她的失意之后不禁怒火中烧,发誓绝不放过他……”



葛野真可谓是想象力过人,恐怕就连一向以此著称的匠仔也赶不上她。我不禁感到些许“佩服”。



“这样一来,K不知道哥哥已经大学毕业、误以为他还住在公寓里,从而追查至此等等的一系列事情就好解释了。”



“原、原来如此。”看样子,学长也甚是佩服,“那就照你说的往下想吧。K是一直仰慕着哥哥前女友的人,嗯,唔……这样一来就给整件事蒙上了一层阴谋论的色彩呢——”



“阴谋指的是?”



“就是对瑠瑠的哥哥报复什么的,啊,真是令人担心呢。”



“但若K这几个月都在谋划此事,木下应该早就有所察觉了。”



“嗯,说得也是。”



“而且,如果他真是瞄准木下家才做了这些事情,那说明K应该时时刻刻监视着木下的行动对吧。”



诚如葛野所说,K更像是与瑠瑠哥哥有关系的人。这样一来就能够解释为何石子儿专门出现在瑠瑠出门倒垃圾的时间段了。为了更好地了解瑠瑠的生活习惯,那人肯定对周边环境多番打探,同时暗中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只是,K都在这一带活动这么久了,不可能没注意到瑠瑠的哥哥已经从公寓搬走这件事。这么说有些太牵强附会了。”



“唔,是啊,就是说嘛。”学长犹豫不定地说道,用手在昨天刚刮过的光溜溜的下巴上轻轻挠着。“……那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呗。”



“别过早言弃嘛。”葛野此刻已经完全取学长而代之,掌握了谈话的主导权。“反过来想想试试呢?”



“反过来?”



“K其实已经知道瑠瑠哥哥搬走这件事了,所以才设下这个局想引她哥哥回来。”



“引她哥哥回来——”



“也许他并不知道木下的老家在哪儿,或者就想把地点锁定在五月公寓这一处。总之,K无论如何都想让哥哥现身,所以才故意引起其妹瑠瑠的注意,不动声色地投下诱饵。”



“而那诱饵则是每次在瑠瑠出门倒垃圾时准时出现在后门处的石子儿呗?”



瑠瑠性格认真,只要观察上一段时间,其实不难发现她一定会在回收日早上的七点四十分出门这一习惯。



“可要是按照葛野的说法,那K原本就料到了瑠瑠见到石子儿后会联想到自己的哥哥喽。”



“这点毋庸置疑吧,所以木下才会匆匆忙忙返回老家去见哥哥。”



“为什么呀?石子儿和瑠瑠的哥哥有什么关系吗?”



“这正是我们所不知道的关键线索,借用扑克牌来说,这张就是王牌。”



“那么,这张王牌究竟握在谁手里呢?”



“当然是木下啦。”



“是吗。”



“你有不同意见?”



“要是瑠瑠手中真有那样的王牌,那她就不用去找匠仔商量了,自己就能理出头绪了呀。”



“这可不一定。边见学长,可别忘了一个关键信息呀。瑠瑠开始一直认为是楼里的谁为了图方便才这么做的,而她后来改变想法、认为那个K是公寓外头的人,则是在跟匠仔谈过之后得出的结论。”



“但瑠瑠也是在这事发生后好久之后才去找匠仔谈的。恐怕她自己也渐渐意识到,那人并不是单纯为了出去倒垃圾才在门口卡上石子儿的吧。要是事情真如葛野所说,瑠瑠从一开始手中就握有揭开谜底的王牌的话,那么她在找匠仔谈心之前,就该想到那人可能是公寓外头的人了。但后来事实证明并非如此,所以我认为瑠瑠根本没有那张牌。”



“是吗……”



“可能是我想多了,”学长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不行不行,大概中了匠仔的毒了。”



“可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他们可是家人啊。瑠瑠一定知道许多她哥哥的私事,而这些不正是我们所未曾经历、无从知晓的吗?”



说得没错。我不得不承认,在这点上瑠瑠完胜我们全体。



“确实啊。”学长也一下子败下阵来。



葛野的说法看似天衣无缝,可我却总觉得难以释怀。“……但是,这样一来夹石子儿这一行为不就失去意义了吗?石子儿会不会是K和瑠瑠的哥哥之间的暗号呢?”



“一定是这样的。”



但那样的话瑠瑠根本联想不到哥哥,而要是能的话也不用去找匠仔商量……这样下去我们永远都在绕圈子了。



“那个,我刚刚想到了一点。”



“哎呀,小兔,别客气了,快说吧。反正现在堵得一动不动。”



这条路从刚才起就陷入了交通堵塞,明明距离盂兰盆节还有一段时间,大家却纷纷出动了。身为一个本地人,我对这里的路况却一窍不通,照这个态势到老师家得迟到好久。



“我这个想法可能会浪费掉之前所有的努力,不过我希望大家抛开先入为主的假设和猜想重新审视这件事——我们把K看作是外人,这个大前提真的有道理吗?”



“这是自然,要是他自己有钥匙,就没必要做这一切了呀。”



“关键就在这儿。我突然想到,他可能是在本身就有钥匙的情况下这么做的。”



“嗯?这话怎么说?”



“假设K就是公寓内部的住户。他离开大楼的时候一切照常,该锁门就锁门,该带钥匙也带钥匙。但是他却在离开大楼的时候特地用石子儿卡住门不让它完全闭合。因为他返回大楼的时候不能使用钥匙开门。”



“不能用钥匙开门是指?”



“比如,他双手提了一大堆东西什么的。”



“要是他手里的东西真的多到连钥匙都掏不出来的话,那他根本就连门都推不开吧。”



“这只是个假设而已,K是公寓内部的人,而且回来的时候没法用钥匙开门。在这样的设定下,会不会有什么新的发现呢?”



“等等,小羽。如果K真是公寓里的人的话,那么之前说的哥哥的前女友啦与他有关的人啦之类的假设,不是通通都不成立了吗?”



所以才说让大家将之前的推论全部忘掉嘛。我刚想开口解释,学长却从旁接道:



“不,这可不一定。因为那个人可能恰好和哥哥住在同一栋楼里。”



“说得轻松,现实中真会发生那种事吗?”



葛野似有些理解无能,她不明白为何明明在一条路上已经看到了曙光,却偏偏要前功尽弃,选择另一条更曲折的路。而且,这个新的假设在她看来十分荒唐,可我们却在其中越陷越深。可另一方面,她却被它所深深吸引,抻着脖子紧紧地盯着我不放。



“你的意思是他虽然随身带着钥匙,却没法用——能举例说明吗?”



“比如说,他出去之后把钥匙交给别人了什么的。”



“别人?指的是谁?”



“这回是就公寓的外部人员了,因为那人没有大楼钥匙。”



“那个人拿到钥匙之后呢?”



“用钥匙进入大楼……不会吧?”



“不会的。要是K真想帮那人进来的话,完全没必要费这个事,直接在里面打开自动锁不就行了吗。”



“但是——”我脱口而出,这点似乎跟匠仔越来越像了呢。“也许因为某种原因不行呢。”



“因为什么呀。”



“比如说,怕被家人看到什么的。”



学长和葛野交换了个讶异的眼神。就在这时,路终于又通畅了,学长慌忙向前开去。



“怕家人看到——”也许是怕学长开车分心,葛野间隔了几分钟才继续说下去,“这话怎么说?”



“就比如那个外人——为了方便就称他为G好了。K要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放G进来,但因为门铃声太响,这样一来必会惊扰到他的家人——或是跟他同住的人,那样就坏事了。所以,他必须在尽量不用门铃的情况下打开自动门。”



“为什么会坏事呢?”



“这个嘛——”



“说起来,K若是想放G进来的话,本来就没必要特意把钥匙给他。对吧。因为K出门的时候在后门上卡了块石子儿使其不会完全关上,所以G直接就可以进来了。”



“嗯。但是,也许G的目的不只是单纯地进入公寓楼内部。”



“嗯?”



“刚才不就说过这个问题了嘛,他到底为什么进入大楼。既然进来了,如果不进入谁的家里,就没什么意义了。但没有钥匙的话是不能轻易进入别人家的,所以他要是请别人放他进去的话一开始也没必要玩些小把戏了——就刚才那一系列的疑问,我又想到了一个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