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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NDEZVOUS 3(2 / 2)




他等了一会儿,房门轻轻地开了,但门链依然拴着。



露出半张脸的由起子在认出佑辅时惊讶地叫了声“学长”,又因顾及邻居而压低了声音,问:“怎么了,这么晚来?”



“抱歉。”佑辅也压低了声音,双手合十垂下了头,“真的很抱歉,电话、借我一下。我遇到了急事。”



“电、电话?可以是可以。”



大概是感觉到了紧张的气氛,由起子拿下门链,让佑辅进门。她似乎还没睡,穿着polo衫、短裙和藏青色长袜。



虽然佑辅曾在酒会之后送她回过几次家,来过这栋大楼的门口,但进入由起子的家,这还是头一次。



穿过小型厨房的由起子一边说着“给你”,一边拉过电话线,把放在台子上的电话整个儿递给了佑辅。



佑辅考虑到进放着床的卧室不太好,就抱着电话坐在了厨房的地上。



他试着给安槻警署打电话。一看表,已经十二点过三分了,是新的一天了。



佑辅抱着扑空的准备,没想到七濑居然在警署,似乎另一起案件的搜查会议刚刚结束。



“抱歉在这个时间给您打电话,不过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是关于曾根崎的案件的。”



佑辅先交代了十七日晚上,曾洋在居酒屋前与自己分开时两手空空,现金都花光了的前提,又一口气把自己也试着从“三瓶”走到洞口町的儿童公园,能够证实曾洋应该没有时间中途去准备凶器刀具的事都说了出来。



“也就是说,凶器只可能是那个目前被认为是被害者的女人准备的。这样来看,并不是曾根崎袭击了她,正相反,是那个女人想要杀死曾根崎,难道不是这样吗?”



“你是想说,曾根崎进行了一番抵抗,在夺过凶器试图反击的时候碰巧被人目击,是吧?”



起初七濑只是困扰地叹着气,但渐渐的,似乎也开始认为佑辅说的事实不容忽视,电话那头的语气逐渐变得认真起来。



“没错。”佑辅趁势说得更加起劲,“他拼命夺下凶器,试图压制住那个女人。但在目击者盛田先生的眼中,就像曾根崎正在袭击那个女人一样。”



沉默了半响,七濑似乎苦笑了起来,说道:“你居然知道目击者的名字。”



“我刚与他本人见过面。”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查到的,不过你的行动力还真是惊人。”



“原本在这点上我怎么也想不通,但在和盛田先生聊过之后,我确信了。曾根崎不是加害者,而是被害者。”



“记得上次见面时你也说过,那两个人有可能之前就认识,因为在居酒屋前和大家分开的时候,他的语气像是接下来还约了人见面一样。”



“没错。”



“听你这么一说,在那种情况下,女方约男方出来见面,确实比男方约女方更容易实现。”



“是的。曾根崎是被那个女人叫出来的,这不会有错。”



佑辅突然意识到,由起子弯着腰一点点靠到了自己身边,正贴在话筒旁边侧耳倾听。



“准备凶器的也是那个女人。她明显是想杀掉曾根崎。”



“如果真是那样,你肯定想洗清朋友的冤屈,你的心情我很能理解。但在此之上,我不得不说一句,你说他两手空空,且手里没有现金,这一切都只是你的记忆。”



“您是说缺乏可信度?”



“要是让我不客气地直说的话,是的。然而,不管怎样,都必须先找到那个女人。毕竟不管发生了什么,已经有人因为这件事死了。”



“关于这点,曾根崎生前曾经交往过的那名女性——”



“她跟这件事无关。”



“无关?咦……咦,那个,您是在说那名年长的职业女性吗?”



“虽然我不能说得太详细,不过是的。她跟这次的事件一点关系都没有,这点已经得到了证实。”



与试图联系似乎知道些什么的狮子丸未果,只能陷入僵局的佑辅相比,警方似乎已经抢先对那名与曾洋交往过的女性进行了问讯。说起来自然也是理所应当。然而,可能因为被否定得太过彻底,佑辅总觉得无法接受。



“那个,关于凶器,有没有检测出指纹之类的?”



“能确定的有曾根崎洋的,和另一个人的。”



“是那名逃走的女人的指纹吗?”



“还不能断定,不过应该是吧。”



“比对过了吗?”



“当然,但唯一能知道的是此人没有前科。”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想必警察已经把曾洋前女友的指纹和凶器上残留的指纹进行过比较,但并不一致,所以才做出了她与这次的案件无关的判断——佑辅此时想到了这样的解释,并在心里接受了这一说法。



“现场有没有其他遗留物品?”



“喂喂,你可别太放肆了。你应该也知道,我们是不能把搜查内容随便说给普通市民听的。虽然我已经说了很多了。”七濑“哈哈”干笑了两声,“总之,我知道你想说的事了,会好好记在脑子里的。”



“拜托您了。”



“还有什么事的话再联系我。我把我的传呼机号码告诉你。”



“好的。嗯,那个……”



由起子立刻把圆珠笔和便签纸递给了慌张的佑辅。



“您请说……好的……好的。我知道了。那我也把我的电话号码告诉您。”



“那就不用了。”



“哎呀呀,您不用客气。”



“我没跟你客气。”



“好好好,您不要想太多好吗?”佑辅自顾自地把自家电话号码报了出来,“就是这个号码,您随时都可以联系到我。当然不仅限于交流案情,私事也可以。”



“说起来,你现在难道在女朋友家?”



“嗯?啊不,不是的不是的。是朋友家。”



“总觉得从刚才起就有女性的气息传来。”



“确实如您所说,是个女性朋友……您、您还真清楚啊。”



“在这方面,我的直觉可是常人的两倍。要是你有女朋友,以后可不准再向我搭讪了。”



“都说了不是了,只是普通朋友啦。”



“嗯……这么晚了还待在人家家里,还硬要说不是女友只是普通朋友?完全没有说服力啊。”



“都说是真的了。我只是来借电话的,您相信我吧。不然我现在就换她来接——”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可能是太累了,开始说胡话了——不,应该说是无所谓的话。那么,再见了。”



“啊……啊啊啊,等、等一下——”



对方已经不由分说地挂断了电话。



佑辅叹了口气,但至少把悬而未决的事情告诉了七濑,总算安心了一些。



“到底……”由起子仔细地凝视着他的脸,“你到底在调查什么事情啊,学长?”



“没有……”



还回电话,佑辅重新看向由起子。两人有大约一个月没见面了。



平常把长发编成三股辫的她此时头发披散在肩上。不知是不是出于这个原因,她散发出一种与明明是如假包换的大三学生,却一直被误认为是中学生,甚至小学生的稚嫩容貌不符的成熟气息,令人难以想象她的外号小兔的由来是因为她就像兔子玩偶一样纯真无邪、惹人怜爱。眼前的她反而显出一分苍白的妖艳感。



“小兔,你是不是瘦了?”佑辅像是不经意间偷窥到友人意外的一面一般,产生一种复杂的内疚感,赶紧故作轻浮地说道,“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唔,这么说来,最近可能吃得有点少。”



“那可不行啊。嗯,不行。不好好注意胃和肝脏可不行啊[1]。开玩笑的啦。”



听到佑辅说出这种令人窒息的冷笑话,由起子终于不再紧张,笑了出来。



“因为……学长你都不邀请我去酒会喝酒啊。”



她的语气有些撒娇,仿佛在打趣,刚才的妖艳气息就像幻觉一样消失了。现在在眼前的是和往常一样惹人怜爱的小兔。



“啊呀,果然还是应该邀请你来着。可真是抱歉,我以为你还在消沉呢,看来是我多虑了。”



“消沉什么的倒是没有,不过匠仔就算了,连高千都不在的酒会,我就算特意跑去也……”



“好了好了,真是不好意思啊,只有我这个没有让你特意跑来的价值的人在。”



“哎呀,什么嘛,你怎么总是这样故意打岔啊,学长。刚才的电话是怎么回事?对方好像是警察?”



“其实前一阵子我们聚了一次,有一个参加成员……”佑辅把曾洋的事简单地说明了一下,“就是这样。”



“那件事我在新闻上看见了,报道里只说死去的男子是个大学生,但有传言说好像是安槻大学的学生。”



“虽然报道里说他是试图对女性施暴,误将自己刺死,然而就像我刚才对刑警说的,那样解释实在太奇怪了,道理上说不通。所以,我才想想些办法——”



“为他四处奔走,找到真相?”



“嗯,差不多。”



“学长你真是爱管闲事啊……跟以前一样。”



“没办法啊。他本人已经死了,什么都做不了。如果生者不为他做点什么,他就要永远背负冤屈,无法升天了。”



“曾洋同学,”由起子从佑辅身边离开,坐到了地上,“是去年的新生吧?原来他也去过学长举办的酒会啊。这么说来,我可能也见过他?”



“应该是。他也知道小兔你的事。”



“哦?”



“说起来,关于你,他还说过很有趣的话。”



“关于我?”



“在曾洋眼里,你似乎是个魔性之女哦。”



“魔性?像、像我这种万年幼儿的体形,到底怎么会成——”



“他猜测,高千和匠仔他们两个人,都深深地爱上了你。”



“啊?”



“他还担心那两个人围绕着你展开的争夺战会不会马上发展成刀剑相向的地步了呢。”



由起子大张着嘴,不知是该爆笑还是该愤怒,一时陷入混乱之中。



“抱歉,我说了多余的话。”佑辅依旧盘腿坐在地板上,身子靠着小型冰箱,“其实在那之前我也没多想,不过你们三个最近都不来参加酒会,大家便肆意揣测,觉得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是指我们三个人之间吗?”



“怎么会,是分别指你们每个人啦。把你们三个凑在一起瞎猜的,就只有曾洋一人。”



“学长,你有好好解释那是误会吗?”



“你是说曾洋的胡思乱想?我当然解释了,说那种事根本不可能,可其实根本不用我来解释,谁都没有把他的话当真,就连小池都震惊地说他的构想实在太新鲜呢。”



“不过,既然都被说到这个份上了,不如干脆把这个误会原封不动地散布出去好了。同时坐拥高千和匠仔两个人,嗯,好像不错。”



“什么?喂喂喂。”



“开玩笑啦,玩笑。”



“好吧好吧。”佑辅“哈”地长叹一声,“能开玩笑就是还有精神头的证据啊。”



“学长你……好像不太有精神啊。”



“我是刚放松下来。总之,终于把那些事情告诉刑警了。”



“听刚才的声音,好像是位女性,是女刑警吗?”



“是一位名叫七濑的刑警,小兔你也见过。哎呀,就是去年鸭哥那事的时候。”



“啊啊,对。对对对。是那位运动型的。”



“没错没错。”



“所以,你这么快就展开攻势啦?学长你还真是不知死活,老样子。”



“感觉她有些难以攻破,不过也正因如此,给人感觉很可靠。”



“能够挽回曾洋同学的名誉吗?”



“不知道啊。就算能挽回,他的命也回不来了……”



“曾洋同学竟然知道我啊……但是说实话,我对他没什么印象。”



“就连我十七号那天见到他时,印象也只是曾经一起喝过几次酒,面熟而已。”



“就为了这样的他,学长你特地东奔西走,调查到这么晚,而且居然还找出了事件的目击者?”



“那个,毕竟这件事多少与我有关,而且我平静不下来啊。总觉得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而且……”



“而且?”



“嗯……怎么说呢……”佑辅语塞,用力地挠了挠头,“怎么说呢,要是这样下去,总觉得很不甘心。”



佑辅就自己已知的范围,对曾洋前一阵子曾因某种原因陷入抑郁状态闭门不出,最近似乎才终于振作起来的背景进行了说明。



“据七濑刑警说,在洞口町儿童公园与曾洋会面的似乎不是那个前女友。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不知道他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与其他女人约好见面,这个暂且放在一边。我总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就在他快要振作起来的时候,居然遇到了这种不测。怎么说呢,我无法形容这种感觉。懊悔……嗯,应该说是懊悔吗?”



“哦……”



由起子坏笑着起身,走到厨房,又抱膝坐到了佑辅身边。



“是吗,原来是这样啊。”



“怎么了?”



“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学长,你是在担心匠仔啊。”



“啊?匠仔?那当然很担心了。”



“所以你才会这么拼命啊,对曾洋的事。”



“啊?你在说什么,那件事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吗?他们俩都可以归到试图振作的人这一挂啊。”



“什么这一挂,你这家伙。”



“好不容易振作起来,想要往前看,却一下子功亏一篑,以徒劳告终。学长你不愿看到这种场面,怕万一看到匠仔也受了挫,会不知该如何是好。就是这种潜意识的不安出现了形态上的转化,最终才会以极度想帮曾洋同学洗清污名的方式呈现。”



“还真是扭曲的解释啊。”



“扭曲的是学长你。因为你顾忌匠仔,不敢直接向他询问各种问题,所以才以这种行为来替代。总的来说就是这样。”



“什么潜意识的不安、替代行为,你这简直是在做心理咨询啊。”



“毕竟我是心理学专业的。”



佑辅情绪低落了一阵,终于耸了耸肩,站了起来。



“唉,算了。总之,我能做的事都做了,之后的事就只能交给七濑刑警了。”佑辅俯视着仍然坐在地板上的由起子,“虽然现在说有点晚了,不过真是不好意思啊,这么晚打扰你。”



“没事。”



“说起来……”正要穿鞋的佑辅突然回过了头,“他们有没有联系过你?高千,或是匠仔?”



由起子点了点头。“上个月末,高千打来过两次电话。啊,第一次电话的内容我上次告诉你了。”



“啊啊。”



当时由起子用电话传达了千帆的留言,内容只有一句,“我会和千晓一起,暂时离开安槻一段时间”。



千晓……而不是匠仔啊。



“第二通电话呢?”佑辅抑制住仿佛胸口被抓紧的情绪,故作开朗地问道,“她说了什么?”



“她说现在住在R高原的国民宿舍,与匠仔一起。”



“哦,在那里啊。”



“嗯嗯。”看着佑辅一脸认同地抱着胳膊,似乎感慨万分,由起子扑哧笑了出来,“就是那个有‘啤酒之家’的回忆的场所。[2]”



“是吗,原来是那里啊。”



“她还说因为这样,所以暂时没办法还车了,让我转达给小漂[3]。”



“是吗,我都忘了。他们开我的车去的?”



“她给学长家也打过电话,可是你好像碰巧不在。”



“是这样啊。那之后,就没有再联络你了?”



“没有了。我觉得她现在应该在与匠仔谈心,或者说是在耐心地倾听吧。关于匠仔今后的事。”



“今后的事……是指什么?”



“详情我也不清楚,就是各种事情,总的来说就是匠仔的去向,比如说是不是退学比较好之类的。”



“喂!喂喂。”佑辅慌张地踢掉鞋子,回到了冰箱的前面,“那家伙,把这种事都列入可选范围之中了?”



“学长你不用担心,高千会阻止他的。想必高千会告诉匠仔,就算他离开白井教授,事情也无法全部得到解决。从那里逃走,结果也只会在原地兜圈,毫无进展。既然那样,还不如干脆横下心待下去,两人一起采取相应的对策。估计高千现在正在这样劝说他,试图让他冷静,帮他恢复过来……应该是这样。”



老实说,由起子的说明中有一半佑辅没有听懂。这是因为他并不完全清楚匠仔,也就是匠千晓,和那个与白井教授再婚的女性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这不是一个能够轻易张口询问的问题。而且针对这个问题,佑辅还需要严格克制自己,不能进行不负责任的想象。他决定继续等下去,一直等到千帆,或者千晓本人主动揭晓谜团。



搞不好,那一刻一辈子都不会到来。但是那样也好,佑辅已经做好了准备。



“不管发生什么……”小兔吸了一下鼻子,眼中含泪,“高千她说了……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守护他……绝不会让匠仔到那边去,一定会把他拉回这边,所以还请再等一下。”



不知如何是好的佑辅只好呆站在原地,俯视着强忍呜咽的小兔。千帆所说的“那边”是指哪里,光是想想都觉得可怕。



“对不起……最近……”



摇摇晃晃站起身的小兔用纸巾使劲儿擤了一下鼻子,泪水不断从眼角涌出,顺着脸颊滑落。



“最近每天,只要一想起那时高千的话,我就会这样哭哭啼啼,没完没了……变成了一个爱哭鬼。”



“真是傻瓜,有什么可哭的。高千不是说了吗?她肯定会带匠仔回来的。她不是这么说了吗?那就肯定会实现的。”



由起子用手背擦了擦脸,眨了好几下眼。



“放心吧,只要是高千说要做的事,不管发生什么,她都肯定会做到的。绝对会。你不是也很清楚这一点吗?还有比这个更确定的事吗?我们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等待就好了。”



“是吗……”虽然眼睛还红肿着,但由起子终于露出了笑容,“是啊,确实,没错……”



“那我走啦。”佑辅重新穿上了鞋,“下次的酒会,我会邀请你的。晚安。”



“啊,学长,等等。”



由起子慌忙弯下身,打开了冰箱,拿出一大罐啤酒。



“买来后一直没喝。不过就剩这一罐了,要不要对半分?”



“啊?好啊。”



注释:



[1]日文中的“胃(い)”和“肝脏(かんぞう)”的发音连起来与“不行(いかんぞ)”的发音类似。这里佑辅是说了一句谐音笑话。



[2]详情参见西泽保彦本系列另一部作品,《啤酒之家的冒险》(新星出版社,2013年6月)。



[3]高濑对佑辅的昵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