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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NDEZVOUS 4(1 / 2)



在屋外被叫住的她并没有做出什么奇怪的反应。



毕竟自己是这副声音加上这种面相,搞不好对方会惊讶地当场站定,狠狠地瞪过来。最坏的情况,还可能会突然发出惨叫声,然后逃跑。佐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对方可能会有这种反应。



“你们两个,等一下……”



走出会场大楼,在出租车上车点前被这么叫住的她,以平常的角度来看,其反应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超出了佐伯的想象。这在他的人生中可以说是空前绝后了。



她冲佐伯展示出快要溢出脸颊的客套笑容,仿佛都能听到她用娇滴滴的声音问“您有什么事吗”……然而——



她的眼神一下子抓紧了佐伯的心脏。愣在当场的反而是佐伯,甚至差点儿顺势逃走。



她那双大眼睛的眼白部分微微泛蓝,在周围神秘的光辉中,仿佛暗藏杀气。有个常见的说法是“眼里没有笑意”,但如此厉害的客套假笑,佐伯还是头一次见。



她也许把佐伯当成了危险的猛兽,十分戒备,并不留痕迹地把身边的青年护在身后。她的举动所展示出的凌厉气势,使得佐伯在畏缩的同时又不由得为之着迷,可以说有些陶醉。



“哎呀?”



她身旁的青年突然发出毫无紧张感的声音。



“刑……”青年也许是想说“刑警”一词,但控制住了自己,稍微顿了一下,“是佐伯先生吧?”



听到这话,大概是回想起了曾经见过佐伯的事,女性周身散发出的带着敌意的威慑感一下子消失了。



佐伯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深深地感到自己刚才的状态就像被蛇盯上的青蛙一样。作为一名职业警察,他甚至有种羞愧感。然而同时他又感到迷惑,为何自己会莫名觉得遗憾。



平静时的她确实也非常美丽,然而,如鬼神般狂暴、斗志昂扬之时的身姿,才是她美丽的真正面目……喂!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好久不见。”



佐伯试图调整心态,一开口嗓子里却含着痰,看来状态还是不太正常。



“上次承蒙关照。那个,我记得是匠同学……和高濑同学,对吧?”



去年圣诞节,安槻大学发生了一起男性教师从八层高的公寓顶层摔下来的事件。起初认为是一起自杀未遂事件,之后由于发现了一些疑点,所以佐伯也参与了调查。



青年匠千晓,和他的女性同伴高濑千帆,二人是安槻大学的学生,那时陪在入院的老师身边。



佐伯记得那时的千帆的确也很有魅力,但还不像刚才那样,有摄人心魄的冲击力。至于到底是哪里有变化,佐伯也说不出来。然而他感到自己一个不小心便会被眼前的她散发的魅力吸走,这样十分危险。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们啊。莫非,你们认识明濑?”



“我们是同学。”回答的是千晓,“高中时期的。”



“哦。”



“不过,我们不在一个班,也没那么亲近。”



他旁边的千帆静静地站在原地,扎在脑后的长发随风飘舞。



千帆一直把手放在千晓的肩上,轻轻地环抱着他,仿佛一刻也不想与他分离。然而他们两人之间却完全没有那种年轻情侣常见的黏腻恶俗的气氛。这么说来,去年刚认识他们俩的时候,似乎还没看出他们之间这么亲密。



“就连他当上了警察这件事,我们也是因为这次的案件才知道的。”



他们似乎是看了报纸或电视新闻。报道内容采用的是警方的官方说法,概括成了独自留守在家的女高中生被人杀害,偶然出现在现场的警官也不幸牺牲。



“是这样啊……不过,如果是这样,为何今天还特地赶来?”



“怎么说呢……”仿佛为了寻找合适的词语,千晓表情微妙地闭上了眼,“可能因为他是一个很难令人忘怀的人吧,从各种意义上来说。”



佐伯突然回忆了起来,对了。



“非常抱歉,能不能占用二位一点时间?我有事想与你们谈谈。”



以调查情况为借口,是不是可以与千帆多相处一会儿呢……一瞬间窥到自己心声的佐伯打了个寒战。不过,想再多知道一些关于明濑的事情的想法也确实存在。



“谈谈?”也许是出于疑惑,千晓与千帆对视了一眼,“谈什么?”



“关于明濑的事。”



“唉,都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把你听说过的事告诉我就好。像是高中时代对他的印象之类的,什么都可以,我必须知道更多他的事情。”



“但、但是,那个,他难道,不是在巡逻中偶然被卷入案件的吗……”



“不是。”佐伯故作自然地向两人走近了一步,低声说道,“希望你们不要外传,有些迹象表明,这起案件似乎还不能下定论。”



“也就是说,难道,他……”



“我现在就在调查这件事。明濑在高中毕业后进入了警校,刚刚被派到镰苑派出所。关于他的个人背景和人际关系,我们都不是很清楚,为了给他昭雪,请务必协助我们。”



“我知道了。虽然不确定是否真的能帮上忙。”



佐伯冲停靠在眼前的出租车司机抬起手,让两人坐进后座,自己坐在了副驾驶席上。



他们来到佐伯的妻子曾带他去过一次的一家市内咖啡店。至于为什么选择这里,佐伯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大概是因为午餐时间已过,店里的客人很少。



在角落的座位上坐定之后,佐伯解下了黑色领带,点了三人份的咖啡。



“其实……对了,现在我开始说的事,请不要对任何人说。”



以这句话开场,佐伯向两人说明了明濑巡警和鲤登明里的死亡推定时间相差了四个小时的事情。之后想想,这种事其实没有必要特意告诉普通市民。



“有四个小时之久?”



“当初我们是这么想的,杀害鲤登明里的凶手先离开过一次现场,随后,凶手也许是想起在现场留下了可能会暴露身份的极为重要的证据,于是又回到了鲤登家。这时正在街道巡访的明濑巡警偶然来到这一家。为了不被逮捕,凶手怀着自暴自弃的心情,对警察也下了手——大概就是如此。”



“然而,佐伯警官您不太认同这种看法?”



“完全无法认同。鲤登明里的尸体在屋内,只要犯罪行为没有当场暴露,凶手就没有必要把明濑巡警一并杀害。就算再不济,只要伪装成家里人在玄关应对,凶手也完全可以轻松地把巡警打发走,因为那时鲤登家里没有别人。四个小时之前便已死亡的鲤登明里也不可能向明濑巡警求助。”



“明濑也不太可能特意进入乍看之下没什么异常的民宅里。”



“没错。然而实际上他确实进了家门,并且在房间里遇害了。也就是说——”



“凶手也许是用了什么借口,把他引进了屋里?”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只能这么想。然而,如果凶手做出这种事,只会促使明濑巡警发现鲤登明里的尸体,这样一来,就好像……”



“就好像凶手是要杀害明濑一样。”



“是的,会令人产生这种想法。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我听说他上街巡访的顺序完全是随机的。除非凶手的目标一开始就是明濑巡警,那倒还有可能在那天预测到他会访问鲤登家。”



“难道,凶手是在预测的基础上杀害了鲤登明里,并以她的尸体作为诱饵?这恐怕也不太可能。”



令自己困扰不已的假说——或者妄想——居然就这样被千晓原封不动地说了出来,令佐伯有些动摇。



“要是凶手想将明濑顺利引进家里,可以装成鲤登家的人,对他说家里的情况有些奇怪,可能有小偷进来,请他帮忙查看一下。只是上演这种戏码,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正如你所说。然而我越是思考他被杀害的情况,越会陷入凶手莫非是为了杀害他,才杀了鲤登明里这种异想天开的妄想——”



“凶手之所以杀害明濑巡警,”这时千帆插话道,“难道不是因为容貌被看到了吗?”



“什么?”



“凶手在犯下最初那起案件的四小时之后,不管是不是为了回收证据,总之因为某个理由回到了鲤登家。假设凶手在那里遇到了明濑巡警——当然在那时,明濑巡警还不知道鲤登明里已经被杀害的事实。但他却在那个时候看到了凶手的脸。”



“是这样的……”



“就算凶手当时装作是鲤登家的人,把刑警打发走,但凶手的长相被看到了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依巡警的记忆力,很有可能画出十分接近凶手真实样貌的画像。”



佐伯愣在当场。如此单纯的原因,为何至今为止都没有想到呢?连他自己都觉得羞愧。



“对凶手来说,明濑巡警的存在是一个威胁,必须当场灭口。凶手在一瞬间做了这个决定,便用花言巧语把他骗进了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凶手绝不是为了制造诱饵才杀害了鲤登明里,而是从结果上来看变成了这样而已。”



“我觉得这是最为简单的想法。”



“完全没错。为什么我们没有先想到这一点呢?”



记得搜查会议上也没有任何人指出过这一点。或许这是因为——佐伯思考着,或许是因为被杀的是一名警官。



假如与鲤登明里一起被发现的尸体是她的朋友,如果回到现场的凶手遭遇的是突然来访的鲤登明里的友人,则凶手连装成鲤登家的人或相关人员都行不通,至少会很有难度。再加上长相已经被人看到,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只好再杀一人,这种情况也是很有可能的——恐怕搜查团队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会自然而然地得出这个结论。



也许因为他们是站在警察的立场上,才会毫无根据地先入为主,以为如果只是长相被看到,凶手应该不至于把警官也一并杀害。在佐伯如此反省之时,千帆瞥了一眼身旁的千晓。



“哎哟,你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啊?”



“啊?哎呀,没、没有的事。”



“别说谎了,你的脸上写得明明白白,看来你对于凶手因为被看到长相而将其灭口这一理论不太认同啊。”



“真是败给你了。我只是有些介意一些无聊的地方。”



“介意什么?”佐伯歪了歪头,“刚才她说的理论,可是很有说服力的啊。”



“因为被看到了长相,所以立即决定灭口,这点没问题。我只是觉得,要是那样,凶手的事前准备还真是周全啊。”



“准备?”



“凶手准备了凶器,还把凶器带走了,对吧?”



“没错。那种塑料绳与鲤登家常备的种类不同。至于用来击打二人的凶器究竟是什么,尚且不明,不过据鲤登家的人说,似乎没有丢失什么东西。肯定是凶手自己准备好并带走的。”



“凶手回到现场是在最初犯罪的四个小时之后,先不说第二次使用的凶器是不是与最初时相同,反正凶手又带着凶器来到了鲤登家。事情应该是这样的没错吧?”



“是的。”



“我觉得要是这样的话,简直就像是凶手从一开始就打算实行第二次杀人一样啊。”



“但是,匠仔,这种情况也是有可能的啊。”



把千晓唤作“匠仔”的千帆对佐伯来说很是新鲜。仿佛导火索一般,去年对这两人进行问讯的场景在佐伯的脑海中苏醒,使他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怀念之情。



“毕竟过去了四个小时,可能有家里人回来了也说不定。凶手或许已经做好了如果有万一,就只能再杀一人的思想准备了呢?”



“如果家里已经有人回来,就应该发现了女儿的尸体,并通报警察了。住宅周围可能会全是警察。如果我是凶手,一定会小心警惕,不再靠近鲤登家。”



“所以说,凶手是把即使要冒那种危险,也无论如何要回收的重要证据忘在了现场啊。”



“那种东西真的存在吗?从这里开始我就觉得有疑问了。”



“为什么?”



“如果凶手是在掌握了被害者母亲的日常活动规律的基础之上计划了这场犯罪,选择了鲤登明里一个人在家的时段下手,那么通常来说,应该不会把多余的东西带到现场吧?”



原来如此。被他一说的确如此,佐伯感叹着,虽然只是就一般情况来说。



“那么,凶手为什么会返回现场呢?”



“抱歉我又要推翻前提了,说到底,我觉得凶手根本没有离开过现场。”



“没有离开?那他干了些什么?”



“应该一直在现场等待吧,等待明濑的到来。”



“不,匠同学。”佐伯插嘴道,“这种事……”



“当然详情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明濑会造访鲤登家这件事,真的不可能预测到吗?”



“他基本上是随机登门造访,所以应该是不可能的。”



“假如凶手平时就监视着明濑的动向,掌握了某种规律之类的呢?”



“也就是说,你认为凶手从一开始就打算杀害明濑,所以一直在家里等待?”



“我只是瞎猜的。但是,我总觉得凶手在犯下最初的罪行之后,就一直待在鲤登家。如果真是那样,凶手的目的是什么呢?难道不是在为犯下第二桩罪行做准备吗?不过我也只是这么感觉而已。”



确实,佐伯也无法接受明濑巡警只是偶然被卷进案件之中的说法。然而,他也无法完全认同千晓的想法。而且是从两重意义来说。



首先,从是否有手段预测明濑巡警的动向来看,怎么想都是不可能。另外,这一点更为重要,凶手真的会为了这个目的在旁边就是鲤登明里的尸体的屋里等待四个小时之久吗?按人之常情,就算没有任何情况发生,也应该想尽快离开犯罪现场才是,哪怕早一秒也好。



“你的状态恢复了不少啊,匠仔。”



正在试图以各种可能性模拟凶手心理状态的佐伯听到千帆的这句话,突然回过神来。



“至少能说这么多话了啊。”



“是吗……”千晓微微露出略带羞涩的苦笑,“也许吧。”



是这样啊——从这两人的交流中,佐伯多少明白了一些。



刚才所感觉到的千帆的变化,究其原因,大概是缘于她和千晓的关系。想必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因为某件事情而迈进了一步。



具体的经过超出了佐伯能够想象的范围,但肯定是这两人携手跨越并克服了某种类似人生危机的事情。两人之间的氛围比起男女之间的亲密,更像是某种近似战友的连带感,并同时兼备一种纯洁感。所以……



所以,比起被千帆的个人魅力所迷惑,看着她与千晓两人在一起时,自己心里反而会更加愉悦,佐伯如此想道。



“搞不好……这也是托了明濑的福。”



虽然他的话里别有深意,但佐伯决定不去深究,将话题继续进行下去。



“啊对了,差不多可以告诉我一些明濑高中时期的事情了吧?”



“话虽如此,嗯……说到底,我都不知道和明濑说没说过话,搞不好连一次也没说过。刚才我也说了,我们没同班过。”



“但是你认识他,对吧,通过某种方式?”



“我是认识他。他在校内很抢眼。不过我觉得他肯定不认识我。”



“既然是个抢眼的人,也许他曾在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种下了产生矛盾的种子。”



“矛盾吗?应该有很多学生羡慕他,就连说着这种话的我也是其中的典型。”



“欸?你?”



喂喂,不管对方是不是明濑,你这家伙有羡慕其他人的资格吗?明明有一个如此美丽的恋人——佐伯努力抑制住打趣的冲动。每个人判断幸福的基准都不同,千晓和千帆究竟是不是一对恋人都还尚未可知。当然,就两个人的样子来看,似乎不仅仅是普通朋友……唉,算了,邪念先放在一边。



“为什么?”



“就是觉得,我也想变成他那样的人。”



“是吗?高中时代的他,是个什么样的学生?”



“如果用一句话来说,就是成熟吧。抱歉,太抽象了。”



“有什么具体事迹吗?”



“当时每一天都过得平平凡凡,所以我也想不出什么特别有戏剧性的事。不过,有他在的班级,和我所在的班级,气氛总是完全不同。”



“怎么个不同?”



“他在理科班,男生和女生大约各占半数。虽然这不是关键原因,但总的来说,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大家的关系都很好,气氛非常和谐。唉,虽说只是外人眼中的印象,但他们看上去真的很快乐,凝聚力也很强。文化祭或体育祭的活动上,大家都会单纯坦率地兴奋不已。”



千帆静静地看着千晓。佐伯则看着千帆,那仿佛不想错过对方说出的一字一句的表情,让佐伯忍不住想叹一口气。



原来如此。看来,这件事她也是头一次听说。千帆正在享受听他分享过去的短暂时光,哪怕只有一瞬……想到这里,佐伯不禁思绪纷乱,感到胸中莫名苦闷。



不行不行,我怎么净想些无聊的事,现在要想的是案件,以及明濑的事。



“和他相比,我在的文科班整体气氛十分阴暗。不,说阴暗可能太过头了,但大家对什么都很冷淡,或者说提不起兴致。”



“是说缺少霸气吗?”



“可能是因为男生少得可怜吧。只占全班的四分之一。”



“是女生当家做主的班级啊。”



“可以这么说。有发言权的基本都是女生,男生与其说提不起劲,更像是在莫名奇妙地闹别扭,比如都聚在教室一角之类的。正因如此,也没有什么凝聚力,非常松散。而占班级主流的女生呢,说好听点,都是我行我素的类型。就是别人的事都与我无关,无所谓的感觉。当然,以这种批判的眼光在一旁观察的我,才是最自私自利的人。大家可能都被这种冷漠的气氛所感染,产生了恶性循环,觉得反正别人都没干劲,那我也不管班级的事,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这样一来,班级的气氛就越来越差。那个……”



千晓不自信地眨了眨眼。



“我想说什么来着?啊,对了,是气氛。现在想想,那种班级整体气氛的差异,果然很大程度取决于特定的人物。”



“莫非你是觉得,明濑他们班是因为有明濑这样的人在,所以气氛才会很好?”



“虽然一个人并不代表全部,但我觉得这应该是一个重要原因。”



“他的个性到底是怎样的,能否请你再具体地说明一下?”



千晓沉思片刻,仿佛在一字一句地斟酌用词一般,接着断断续续地说道:“嗯,类似于网球比赛,不,说是乒乓球或羽毛球也行,什么都行。我想说的是那种有来有往,双方对打的球类运动,我想以从事这类运动的选手来打比方。像我就是一个很弱的选手,但同样是弱,也有很多种类型。有虽然很弱,却在努力争取胜利或是努力变得优秀的选手。然而,我的话……”



“你的话?”



“我是那种是赢是输都无所谓,只想快点结束比赛,好从压力中解放的类型。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甚至会故意输掉比赛。”他不禁露出了苦笑,“真是消极啊。”



“那么明濑呢?”



“他是个很强的选手。当然,强手也分各种类型,我觉得明濑是那种不太重视输赢的人。因为对他来说,有比输赢更重要的事。”



“那是什么?”



“就是享受比赛,他渴望延长快乐的时光,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会配合对方改变作战方针。例如,面对比自己弱的选手,他就会打出对方容易接到的球。通过这样,使两人之间的对战能够或多或少地延长下去——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佐伯点了点头。以延续对打时间为优先目的,配合对方改变战术,这一比喻十分生动地总结了至今为止从相关人士那里听到的关于明濑的模糊不清的形象。



“不在乎输赢,而是为尽量延长并享受对打的时间来迎合对方的节奏。我觉得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人存在,他们班的气氛才会那么好。虽然这是现在回头看时产生的想法,可能会有点马后炮。当时我根本没想过这种事。”



一阵沉默。



“而像他那样的人,已经不在了……我却还在这里。”



听到这句话,佐伯不由得吃了一惊,下意识地看向他身旁的千帆。



“很荒谬,但也无事于补了。留下来的人只能继续活下去。看到他的遗照时,我再一次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虽然隔着桌子看不到,但佐伯觉得千帆紧紧握住了千晓的手。她那巨大的力量仿佛撼动了空气一般传递过来,使佐伯也不禁胸口一紧。



“不好意思,”千晓似乎终于回过了神,露出害羞的笑容,“净说一些抽象的话,没能帮上您什么忙。”



“没有的事,你的话非常有价值,谢谢。”



佐伯想着是时候走了,便接过账单站起了身,又坐回来掏出一张名片。



“如果再有什么事,请联系我,什么时候都可以,你们两个都是。”



*



“哦,你是问那份原稿啊。”



芳谷朔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本想装作不经意地提出这一问题,好让她以为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然而鉴于朔美的嘴唇已经丑陋地扭曲了起来,可见这一尝试失败了。与预想的相反,七濑不禁开始担心,对方是不是下一刻就会歇斯底里地大闹起来。



“就是鲤登同学写的那部名叫《替身》的小说,您读过吗?”



“嗯,读过了。刑警小姐您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才会来找我,不是吗?”



八月二十九日。



七濑和平冢正在芳谷朔美家,对前一天刚从欧洲回国的她进行问讯。见到朔美,七濑的第一印象就是娇生惯养的任性大小姐。她那高傲的双眼,仿佛在说绝不允许别人把她与那些只能凭借谄媚和殷勤生存的女人相提并论。她的周身都散发着无言的自负,仿佛在说自己凭借的不是女性魅力,而是知性和教养。



把头发梳成圆髻的她乍看很清纯,然而外国产的家具和书架上摆着的外文书籍,以及单人公寓内散发着虚张声势的廉价感的装潢,都仿佛象征着她的内在。硬要说,她也算得上是个美人,但那随时准备揭露他人的缺点并加以嘲讽的冷笑,让一切表象都宣告白费。



当然,也有凭外表无法判断的事情,但至少在七濑看来,她并没有什么魅力可言。像蓝香学园的小暮老师那样的年轻男人会被这种廉价肤浅的美丽骗过还可以理解,生前的鲤登明里为什么也会对这位图书馆管理员那么迷恋呢?这点七濑完全想不通。



“不,搞不好对鲤登明里来说,比起和其他人相处,和她在一起是最舒服的。”



“咦?为什么?”



“因为鲤登明里也清楚,自己是一个会微妙地刺激到他人的自卑心理的人。所以选择与芳谷朔美这种坚信自己才是最正确的自信心过剩的女人在一起,会令她感到非常轻松,不用过度在意自己的言行。”



虽然这种说法有点尖酸,但七濑也觉得微妙得有几分道理。



“首先我想询问一下,芳谷小姐你看到那部小说的经过。”



《替身》的文稿保存在鲤登家的文字处理机的硬盘里,七濑已经打印出来并阅读过了。



“我记得是在黄金周刚过、五月中旬的时候,她拿来了那份文稿。”



芳谷称鲤登说她想投稿参加文艺杂志的新人奖,希望芳谷读后告诉她感想。



抱着轻松的心情开始阅读的朔美感到十分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