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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长屋的老婆婆(1 / 2)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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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哄哄的黄金周结束了,坐落在东京尽头的月岛又变回往常的冷清城镇。连假期间,西仲通上所有的文字烧店(终于突破一百家了!)门前都大排长龙,整个城镇就像尖峰时刻的月台一样嘈杂。当然,身为在地人的我们就只能静静地在后巷里等待这场风暴过去。



五月是一年最棒的季节,电视上的气象预报是这么说的。不冷不热,雨不多云也不多。加上台风和低气压都不会来袭,不会刮起强风,湿度也高低适中,不至于让人感到不快。这样的好天气一年之中似乎只有几天的样子。以英文来说就是beautiful day。如此美好的几天最有可能在微风吹拂的五月来临。



话虽如此,不管是多么美好的beautiful day,对高中一年级生来说也不是那么地重要,毕竟蓝天啦、阳光啦,还有气温与湿度这些东西,和每天堆积如山的烦闷一点关系也没有。就算天气再怎么好,也不可能把十六岁的心像洗过的衣物一样轻易地晾乾。



这个时期被我们当成基地的是一家叫「向日葵」的文字烧店。



口号是「既然大家都很闲,那要不要去向日葵?」。(注1)



喜欢讲冷笑话的阿大最先说出口后,我们几乎每天都把这口号挂在嘴上。不过可不要误会了。那家店和杂志上的月岛特集时常介绍的许多漂亮乾净的店面截然不同。



注!原文为「ひまだから、ヒマいかない?」,为闲暇(ひま)与向日葵(ひまわり)的同音冷笑话。



首先,那家店根本就让人摸不清楚正确的位置。就连土生土长的我们,第一次找到看板时也吓了一跳。从文字烧通走进狭窄的巷弄里,接著再九十度拐进一整排普通民房之后,就能看到空啤酒箱上贴著一张画得很差劲的向日葵水彩画,以及「向日葵文字烧」的手写文字。那不是看板那种煞有其事的东西,只是一张装在塑胶袋里的图画纸。



咔啦咔啦地打开毛玻璃的拉门后,可以看到两张桌子摆放在跟土间(注2)一样潮湿的水泥地上。里头有一个三叠榻榻米大小的包厢,这边也摆了两张矮桌。小小的文字烧店里总共只有四面感觉有点生锈的老旧铁板。



落伍的并不是只有店面的外观而已。整间店只有一个有点重听的老婆婆在照料,但没有人知道这位老婆婆的正确年龄。我记得公园的角落边长著一棵大树,而老婆婆的肌肤就跟那乾燥龟裂的树皮一模一样。一次又一次地反问我们点了什么的佐知婆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穿著华丽的夏季印花洋装,而且还夸张地抹上又蓝又红的眼影,嘴唇上也仔细地涂了口红。她是那种如果走夜路时碰上了,就会让人不禁自动让出一条路来的类型。月岛的主妇们也时常传些有关佐知婆婆的流言蜚语。



注2泥土地的房间。



不过既然会被我们当成秘密基地,这间店当然也有它的优点。就算在黄金周期间,向日葵也鲜少会有客人造访。由于店里总是空空荡荡的,因此包厢里的桌子自然就成了我们的预约席。而且最重要的是餐点实在是太便宜了,没有加任何配料的传统酱汁口味文字烧只要一百五十元。没什么钱的时候,我们总是如文字烧的名字一般,用这素文字烧在铁板上写下喜欢的偶像(绫濑遥或Suzanne)或自己的名字,然后烤焦吃掉。这样就够好吃了。



在一年最beautiful的这一天里,我们几个熟面孔围坐在铁板边。因为手头稍微宽裕了些,我们点了素文字烧加蛋及高丽菜,矮桌上并排放著碳酸汽水的淡绿色瓶子。淳对大打呵欠的阿大说:



「我说你啊,最近碰面时总是一副爱困的脸呢。」



呵欠似乎会唤来呵欠的样子。阿大第二次张大了嘴,眼眶也湿润起来。



「没办法啊。我一大早就要出门工作,中午回家小睡一下后,晚上又要上夜校。我真是个了不起的勤劳学生啊。」



阿大、淳、直人还有我,是以坚固的羁绊和轻松的玩笑话凝聚起来,宛如铜墙铁壁般的四个人,从月岛中学毕业后分别进了不同的高中。虽然国三时被考试折磨得很惨,不过我讨厌沉闷的话题,所以还是别提了吧。我想那些大家也同样经历过了,但考试这种话题根本没有拿出来讨论的价值。



「阿大的确很了不起呢,因为他从来没有跟学校请过假。」



阿大从一大清早到中午都在筑地场外市场的某间海产制品批发商工作。手抵在油渍渗透的矮桌上撑著脸颊,看起来稍微有点大人样的阿大说:



「哦——,不愧是念同一所高中的哲郎,你还真了解我啊。」



我骑著自行车横越佃大桥,到位于邻镇新富町的都立高中上学。虽然那以前是很有名的升学学校,但如今只是一所悠哉悠哉的高中,对我而书剐剐好。淳嘴对著瓶口喝起了碳酸汽水。



「是是是。这么说起来,哲郎的确和阿大同校呢,虽说有日间部和夜间部的差别就是了。要是我也去念普通的都立高中就好了。既不用穿制服,校规也不严,而且还是男女同校。」



阿大用宛如法兰克福大热狗的指尖戳了戳淳的肩膀。



「嘿嘿嘿嘿,你羡慕的只有最后的女孩子那点吧。」



「对啊。因为淳念的开城学院不是东京第一的升学学校吗?今年又有几个人进东大啦?」



淳露出一派无聊的表情。



「一百七十个人左右吧。」



这是个有点吓人的数字。既然如此,那乾脆把开城学院设为东大附设高中算了。阿大一脸不可思议地说:



「那么用功是要干么啊?」



「天晓得,大概是要当政府官员吧。我班上几乎都是以后想进财务省的家伙。」



「嗯——,感觉好像外星人哦。我觉得市场里那些整天绕著柏青哥、赛马和酒打转的老头还比较正常。」



我插进两人的对话中。



「重点是淳的成绩怎么样?」



「大概在前段后半吧。」



「那么这样一来……。」



月岛国中第一名的秀才一脸无趣地说:



「是啊。只要不挑科系的话,大概上得了东大吧,」



阿大笑著将烤焦的文字烧塞进嘴里。



「我们两人是不是该趁现在跟你要签名啊?」



「别这样,真恶心。话说回来,直人那家伙还真慢啊。」



我看了手机里的时间,已经快四点半了。直人念的是有乐町线上一所直升的私立少爷学校。由于直人患有名为早衰症的特殊疾病,直人妈妈为了不让他为大学考试操心才选择了这所学校。



这时,玻璃门发出咔啦咔啦的开门声。阿大说:



「直人,你在干么……。」



然而从敞开的门口里出现的却是一位戴著太阳眼镜的女人。白色T恤像丝袜一样薄,使得胸部的形状显而易见,是个大波霸。由于T恤的长度很短,牛仔裤又是低腰的款式,因此晒黑的肚脐与闪闪发光的肚脐环看得一清二楚。这家店还是第一次有女客人独自前来。



她拖著行李箱走进文字烧店后,便摘掉太阳眼镜环顾著店内。虽然她的打扮很年轻,但从眼尾的皱纹却能看出她年约三十岁左右。淳突然坐立不安地蠢动起来,自从与人妻玲美的短暂恋情结束以来,淳的喜好彻底地转向了年长的女性。



「这家店一点都没变呢。」



在小柜台里的老婆婆似乎完全没注意到的样子,就连我们点的东西也被搁置了二十分钟之久。



「让你们久等了。」



玻璃拉门再度打开,这回则是直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他似乎又长高了一点,如少年般细瘦的身躯上方,顶著一头变成半自的头发。直人避开在狭窄的店里伫立不动的女人来到包厢里后,便轻声对我们说:



「那个人是谁?」



我们全都摇了摇头。除了那绝妙的身材有如墙上一张老旧海报里的泳装女孩以外,那女人的一切都是个谜。直人拔高声音好让老婆婆能够听见。



「请给我一瓶碳酸汽水。」



这时,女人毫不犹豫地从玻璃的冷藏柜里拿出碳酸汽水,并且拔掉瓶栓,然后走向我们的桌子。女人每走一步,胸部也跟著上下摇晃。就算同样都是脂肪,女人的胸部还是跟阿大的有著天壤之别。直人满脸通红,死都不看女人的胸部。



「来,请用。」



女人回头对著柜台里大叫:



「妈,有客人。用杯子装冰块过来。」



我们四个人吓了一跳,并且紧盯著绷紧了T恤的背部。屁股稍微往上一点的地方是藏青色的机械刺青,那是一小片延展开来的天使翅膀。老婆婆拿著杯子过来。



「你是怎么搞的,既然回来了就说一声啊。」



这么美丽的女神维纳斯居然是从这棵朽木里诞生的,人体还真是惊奇啊。淳硬是装出绅士般的声音说:



「佐知婆婆,这位是?」



将杯子砰一声地放在矮桌上后,穿著夏季印花洋装的老婆婆说:



「是离婚跑回来的女儿。」



穿著T恤的女人莞尔一笑。



「我叫森安美沙绪,是这家店的独生女。你们是店里的常客吧,请多指教哦。」



身材好得像玩伴女郎的她双手叉腰,并且对我们点头示意。我们四个人就这样坐在原地用力地点了点头。阿大戳了戳身旁的直人。



「我们说不定要开始走运啰,今年春天真是幸运啊。」



淳立刻说:



「那好运也不是像你这种有女朋友的家伙招来的。」



阿大正和在新宿的俱乐部里认识的女高中生夕菜交往。对方有个小男婴,不过不是阿大的小孩就是了。佐知婆婆突然生起气来。



「什么请多指教啊。离开时只丢下一句话就突然从家里消失,要回来时也只打了通电话就突然跑回来。又不是狗啊猫的,就算是母女也该好好打招呼吧。」



美沙绪也不甘示弱地说:



「你在说什么啊?明明自己还随便拿我的衣服去穿,我也是因为有很多不得已的苦衷才回来的啊。就是因为你老是这个样子,老爸才会跑掉吧。」



「那你自己又怎样?你的男人不也一样跑掉了吗?」



在傍晚昏暗的文字烧店里,两个女人狠狠地瞪著彼此。她们似乎完全忘记我们这些客人的存在了。一旦暴露了本性,女人就会变得相当可怕。特别是像月岛这种工商业都市的女性,个性全都既刚强又可怕。阿大打圆场似地说:



「算了算了,吵架就到此为止,好好工作吧。欸,直人,点些费工又豪华的文字烧嘛。」



直人看著贴在墙壁上的手写菜单短签。



「那我要明太子麻糬起士加王子面。」



佐知婆婆喝道:



「好好。」



美沙绪一把抓住行李箱。



「开什么玩笑。谁要在这种店里帮忙啊?」



她拖著行李箱从玻璃门走出去,淳轻声哀叹:



「咦——,不会吧。好不容易才认识的说,这样就结束了哦?」



我对东大候补的友人说:



「你已经迷上她啦?淳。」



「嗯嗯,高中同学那种小鬼又不能当成对象。看到那个肚脐环跟腰上的刺青了没?」



阿大也撑开了鼻孔。



「看到了看到了,还有那个奶子。」



「就算失败了也没差,我要试著攻陷美沙绪小姐。」



我对淳的勇气刮目相看了。这家伙并非只是个会念书的秀才而已。虽然平常对成绩方面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在这种时候,淳总是让我的内心涌现出些许的劣等感。如果没有这种程度的干劲,或许就没办法顺利地和女孩子交往也说不定。



「好期待今年夏天的到来啊。」



这么说完后,淳仰头露出纤细的喉头,一口气喝光了淡绿色瓶子里的碳酸汽水。



到了该离开店里的时间了。向日葵只是大家在晚餐前随便吃些点心的店。毕竟我们的食欲大到连自己都觉得夸张的地步。特别是阿大,他一天居然可以若无其事地解决七餐。



每个人付完四百元后,佐知婆婆开口说:



「欸,你们今天接下来还有空吗?」



阿大看了看手表。



「我不行,六点要开始上课,」



「那你们呢?」



佐知婆婆斜眼看著剩下的三个人。说得客气一点,佐知婆婆那道斜视的目光感觉就跟恐怖电影一样。



「要是不回家吃晚餐的话,我妈会很啰唆的,所以我大概不行吧。」



在佃岛的超高大厦三十四楼,直人那优雅的妈妈做了计算过维他命与矿物质(真的给人这种感觉)的晚餐等著他。这时,淳轻轻地顶一下我的腰侧。



「只要事先打过一通电话,这家伙跟我就算晚点回去也没关系。你说是吧?哲郎!」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吗?我想起了准备高中考试时记住的谚语。这谚语真是形容得恰到好处,人们或许病态地喜欢以滑稽的方式形容一件事情也说不定。仔细一想,我们四个人的对话也有将近百分之九十是玩笑话。



「是吗?那么你们过来后面一下。」



阿大和直人消失在暗下来的巷子里后,我们便绕到了店的后方。佐知婆婆迅速地将蓝色防水塑胶布从沿著墙壁堆起来的小山上拉开。



「哇,好厉害。」



我忍不住惊呼出声。微波炉、映像管电视、烤面包机、录放影机、附音箱的立体音响组,各种电器制品像拼图般毫无空隙地堆叠在那里。淳开口说:



「这些全是佐知婆婆收集来的吗?」



穿著夏季洋装的老婆婆自豪似地将手靠在机械山上。



「是啊,这些个个都是还可以用的东西呢,跟我一样都是现役哦。」



我一点都不愿意想像佐知婆婆是哪方面的现役。



「最近只是稍微改变过外型,让表面看起来新颖的商品越出越多,所以旧的东西自然就被人家丢掉了。」



淳似乎决定采取谄媚战术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