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十六岁的诀别(2 / 2)




摄影机突然凑向满头闹发的直人。我有一种非常讨厌的预感,因为导演硬是想引出好学生式回答的问话方法让我联想到套供。直人想了一会后说:



「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就算在这里和大家一起玩,我还是不时会想起自己是最先死去的这件事。可是那个从校舍四楼跳下来都没事的阿让,如今却得了这么严重的病。」



当直人词穷时,淳马上从旁边插嘴接著说:



「不仅如此,他还反过来利用自己的病,像这样拍摄了电视的纪录片。阿让这家伙无论何时都想捞一笔呢。」



就说话辛辣的淳而言,这或许是最高级的赞赏也说不定。阿让似乎没什么食欲,他面前的小盘子一直是空的。他的嘴角之所以隐约挂著笑容,或许是因为感到很开心的缘故也说不定。宫原导演说:



「关于十四岁时从校舍跳下去的那件事情,为什么阿让要做这种事情呢?你在班上被欺负了吗?」



这是个微妙的问题。站在一个同班同学的立场来想,阿让那些哗众取宠的行为著实又冷又白目。不过至少我没看过同学们表现出可以明确地说是排挤或欺负的具体行径。



「我的父母亲在前一年离婚了,而且我在班上也无足轻重,或许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觉得一切都受够了也说不定。不过那时我真的以为自己飞得起来哦。就像只要好好练习就能折弯汤匙一样,说不定我接下来就会飞了呢。」



阿大咧嘴一笑地说:



「结果最后双腿骨折啊。」



阿让也用那张惨白的脸笑著回答:



「是啊。不过在那之后我就常常跟你们四个人玩在一起了。」



「可是从校舍跳下来应该是很严重的事情哦。一来说不定会死,二来会对学校和双亲造成冲击。我不认为什么接下来就会飞了可以构成这种重大事件的理由。阿让那时候没有什么烦恼吗?」



宫原小姐不愧是导演,她不屈不挠地试图迫近青春的苦恼。或许那就是这次庆祝出院的主题也说不定。不过十几岁的苦恼真的有那么容易理解吗?虽然被逮到的路过杀人魔常说因为事事都不顺心才会自甘堕落,不过我觉得那种说法就像天空很蓝、大象很大之类的。因为有烦恼,所以跳楼。因为有烦恼,所以离家出走。事情应该没有那么简单才对。阿让露出傻愣愣的笑容,并且隔著文字烧的热气说:



「现在回想起来,一切就像一场梦似的。就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事情。虽然那时碰巧活下来了,不过在那之后也没有碰上什么很棒的事情。或许从跳出窗口的那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坠落到现在也说不定。」



我试著想像在两年内不断自由坠落的少年,阿让在那段期间内也是个给人添麻烦的爱现鬼吗?就算得了足以致死的病也不改变自我的阿让,甚至让人感到心情舒畅。这时,导演似乎转换了攻击目标的样子。她的语气变得相当严肃。



「阿大,我从阿让那儿听说你父亲的事件了。有这种沉重经验的你是怎么看待阿让的呢?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导演话说到一半时,阿大变了脸色。



「等一下,阿让。为什么我爸的事情会跟你的节目扯上关系呢?」



因为阿大突然大吼,小婴儿又再度嚎啕大哭起来,夕菜一边哄大雅,一边用锐利的眼神瞪著导演。摄影师从正面拍摄阿大的脸,连退都不退一步。



我感到相当茫然。毕竟那件事情发生以来还不到两年。阿大的父亲醉倒冻死的那个冬天早晨,那天非常寒冷,把父亲搬到外头的是阿大和他弟弟。至少淳、直人,还有我都很清楚那件事情让阿大有多么地煎熬。我说:



「宫原小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逼问我们感到痛苦的部分,不过真相只存在于这些部分而已吗?大家想看的节目里只有痛苦、悲伤,以及很多很多的泪水吗?」



这回摄影机转向我的正面。一生起气来,我也顾不得害羞了。宫原导演似乎反而对这种情况感到兴致勃勃的样子。



「我不认为只是单纯地赚人热泪就好了哦。不过你们总是只用内心的表层跟人交往对吧?你们将视线从难受、痛苦的事情上移开,只想创造浅薄的人际关系而已。今天不也是这样吗?」



向日葵店里变得十分安静,只听得见文字烧在铁板上烤得滋滋作响的声音。



「大家都太顾虑阿让了。关于生病的事情连一句话也不问。在我看来,大家对摄影机的兴趣反而比阿让还大。不过那样是拍不出好画面的。对我们而言,这段纪录片可是很严肃的工作哦。」



包厢里的淳拿起碳酸汽水的空瓶,并且以平静的声音说:



「我们很清楚这是一份严肃的工作,不过我们并不希望节目里谈到任何关于阿大的事情。如果你不答应的话,我们就马上离开这家店。除了当场解散之外,我们也不允许你们使用这家店里的影像。」



我想起阿大常骑的那台天空色自行车,那是阿大过世的父亲送给他的礼物。而家庭裁判所、少年观护所,以及月岛警署都不知道这件事情,就算再怎么仔细调查,事件的全貌还是不会厘清。我们最好还是别忘了那件事情。就在这个时候,阿让突然提高音量说:



「各位,真的很对不起,把气氛搞得这么奇怪。我原本以为会更热络更开心的。阿大父亲那件事情,还有直人生病的事情,我也感到很抱歉。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坐在轮椅上的阿让就这样深深地低下了头,他的额头都快要贴到桌子上了。



「不过我求求你们。只要今天帮我这个忙就好了。我知道梦想无法实现,自己就算再怎么努力也当不成明星,或许我还会输给这个病而死去也说不定。其实今天我的身体状况也很糟,所以我希望至少能留下这个节目。就算是完全不会看人脸色的自目,就算是被人欺负的爱现鬼,我还是希望能把我活过的这些事情记录下来。所以拜托你们帮帮我吧。」



阿让抬起头时已经满脸泪水了,我们屏住气息注视著阿让。宫原导演说:



「我明白了。我不会采用阿大的话题,大家继续录影吧。不过你们其实不是阿让的朋友吧?」



没有任何人回答。我想起了在大胃王比赛里吃吐司的阿让。在学校楼梯一起唱岚的歌的阿让。穿戴著奇怪的黑色斗篷与黑色手套折弯汤匙的阿让。最后是宛如横躺在天空似地悬浮在四楼窗外的阿让。我怀著奇妙的自信回答:



「不,宫原小姐你错了。阿让是我们最重要的朋友。」



向日葵的入口处传来呜哇的哭声,阿让的母亲正站在微微敞开的玻璃门那儿哭著。她大概是担心儿子的身体状况,才会跑过来观察拍摄情况吧。不知道为什么,摄影机交互拍著我跟阿让。前播放股长挂著一大坨鼻涕又哭又笑地说:



「谢谢你,哲郎,谢谢大家。哭过后总觉得特别渴,谁能拿一瓶碳酸汽水给我吗?」



阿大从包厢里站起身子。



「我来陪你喝一杯。阿让,没想到你居然有当演员的才能,刚才的台词让我感动得不得了呢。」



淳也拿著新的碳酸汽水走过来,他瞥了宫原导演一眼后说:



「哲郎也很不错啊。什么真正的朋友啦、一生的梦想啦、生活的价值啦,大人常常轻易地把这些话挂在嘴边,不过那种东西又在哪里呢?眼前的人和食物不是更重要吗?」



我们用碳酸汽水乾杯后,便一口气解决了烤得有点焦的文字烧。我想内行人都知道,文字烧还是这样才好吃。



之后庆祝出院的同乐会自然而然地热烈起来。不必拘束又有亲和力的老店,便宜又好吃的文字烧,带有沉郁色彩的碳酸汽水空瓶。一切都很完美。等到拍摄结束,大伙儿在月岛的小巷子里解散时,真帆凑在我耳边说:



「喇才那句话很棒,很有哲郎的风格。虽然平常不怎么有趣,不过哲郎有时候还是会说出这种让人怦然心动的话来呢。」



那是我出生到现在从女生口中听过最棒的赞美。正秋也用平常的中性声音在我耳边说:



「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跟我同年,又跟我有相同感觉的人呢,回去时我要和一哉两人去咖啡厅继续聊。谢谢你今天找我出来。」



我只是因为导演说最好有各式各样的临时演员才找他来的。如果那能促成一场美好的邂逅的话,我反而觉得高兴呢。沐浴在如洪水般的强光下,我们在薄暮将至的西仲通上解散。大家一起目送阿让的母亲推著轮椅离去的背影,阿让从椅面上转过身子,不停地跟我们挥手道别。阿大不知道为什么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说:



「那家伙搞什么啊?像那样一直挥手道别的话,我们不就不能走人了吗?」



摄影机从离去的阿让身上转过来拍摄阿大的特写。这时,宫原导演开口说:



「好,到此为止,拍摄结束。大家辛苦了,谢谢你们。我想我们拍到了很好的画面哦。尤其是你们四个人。」



淳、阿大、直人、我,导演对著惯例的四人组说:



「要是你们哪天想拍摄纪录片的话,一定要联络我哦。你们一定可以拍得很棒。」



我们互相看著彼此的脸,并且努力地忍住想大声欢呼的冲动。因为被人这么一说就喜形于色,一点都不像十六岁的青少年会做的事情。



春天的第二个礼拜悠闲地过了。



在已经没有考试、只需要等待春假开始的某个晚上,我的手机响了。液晶萤幕上显示著从没见过的数字。因为铃声等再久都不停,于是我打开了手机盖。



「喂,哲郎。」



是宫原导演的声音。她好像很著急的样子。



「那个,我希望你能冷静下来听我说,阿让从今天下午开始就陷入了病危状态,或许已经撑不久了也说不定。所以我想通知你一声。」



拿著手机的手和右耳好像麻痹了似的。病危?那是有生命危险的意思吗?



「阿让还有意识吗?」



「目前他的意识很微弱。」



「我们可以去医院吗?」



宫原小姐叹气似地说:



「嗯,我跟阿让的母亲确认过了。她说如果你们愿意过来的话,阿让应该也会觉得很开心的。」



既然宫原小姐说已经事先取得了阿让母亲的谅解,那就表示摄影机还在拍摄阿让吧。



「你们直到最后一刻都还要拍摄阿让吗?」



导演沉下声音用力地说:



「那是我们的工作,而且之前已经跟阿让约好了。他希望我们能毫不保留地拍下一切。」



我一边将手臂穿过防风外套,一边说:



「阿让的病有那么严重吗?宫原小姐和阿让的母亲……甚至连阿让本人都知道吗?」



宫原导演沉默了一会儿。我冲出自己的房间,并且奔向玄关。途中我按住手机的话筒,并且对父母亲大叫「阿让病危了,我去一趟医院」。当我正套上运动鞋时,宫原小姐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阿让全都知道哦。所以他希望最后能和你们一起庆祝出院。从拍摄的隔天开始,阿让的身体状况就恶化了,已经连坐都坐不起来了。」



这家伙怎么那么蠢呢?明明没有必要勉强自己的。回了一声「我知道了」之后,我挂断电话,并且奔向公寓大楼的脚踏车停车场。因为电梯停在一楼,我只好一边两步并作一步地冲下逃生梯,一边打电话给淳、直人,还有阿大。



等到抵达病房时,我想离第一通电话已经有大约二十分钟之久了。



那时阿让已经没有呼吸了。他只是像睡著了似地闭著眼睛躺在那个透明帘幕里而已,表情看起来并没有太痛苦的样子。



我不知道该对哭泣的阿让母亲说些什么,只挤得出一句节哀顺变。在那种时候,任何话语都会失去重力而飞到九霄云外去的。我摇摇晃晃地走出病房,并且一屁股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直人和淳几乎是同时到的。他们跟我一样只在病房里待了几分钟,然后便铁青著一张脸出来坐在长椅上。



阿大是最后到的。筑地市场很早开工,所以当我打电话过去时,阿大正睡得迷迷糊糊。他直接穿著用来当作睡衣的汗衫,并且像只从冬眠中醒来的熊一样在长椅上蜷起背部。病房里传来阿让的母亲与亲戚们的哭声。直人窃窃私语似地说:



「这里已经没有我们能做的事情了。走吧,我总觉得害怕起来了。阿让居然会那么简单就死掉。」



我们站起身子。因为没有人想进去,我便在病房前对阿让的母亲说一声「我们先告辞了」。我无法踏进病房里。直人说得没错,那间个人病房的确是个可怕得不得了的地方。



我们默默地推著自行车离开了医院。



春天夜里的空气就像柔软的深蓝色绒毛般包覆著身体,大家之所以都不想骑上脚踏车,或许是觉得那种轻快的速度不适合为死者送行也说不定。



虽然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但我们却自然而然地登上隅田川的堤防,并且一路走到河边的平台。就算在这种时间,远处的长椅上还是有情侣浓情蜜意地依偎在一起。河面上的平底货船正一边散发著耀眼的光芒,一边驶向东京湾。



我们彼此之间隔著一点距离坐在像大舞台一样的阶梯上。想要待在谁的身边,却又不想靠近到可以互相接触的距离,我怀著这种奇怪的感觉说:



「阿让也知道自己已经活不久了,他似乎是想把之前的文字烧派对当成最后的诀别。」



阿大乱抓著头发大叫:



「可恶,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可以明讲嘛。我们就会帮他把气氛炒得更high的说。」



淳用鼻子笑著说:



「哼,这种事情阿大才办不到呢。你一定会因为太顾虑阿让,结果把气氛搞得很奇怪。」



直人正抱著自己的身体发抖,他的声音也同样颤抖著。



「我好怕。人死了就什么也不剩了。不管是阿让很爱现的事也好,用奇怪的风格担任DJ的事也好,和阿大的大胃王比赛也好,这些很像阿让会做的蠢事全都消失了。我和在这里的大家一定也一样,总有一天全都会消失的。」



因为才刚看过同年友人那失去灵魂的遗体,直人的话显得特别有说服力。死就像巨大的夜空似地包覆一切,彷佛试图将整个东京的人类都吞噬掉一般,我感到喘不过气来。淳斜躺在阶梯上说:



「阿让虽然是个让人伤脑筋的家伙,却也让人恨不起来,有那种性格的人已经不多了。明明搞笑梗的品味很差,节奏感也不好,说起话来更是一点也不有趣,可是那样的阿让最后却硬是举办了那种惜别会。真是个爱给人添麻烦的家伙。」



我吓了一跳。因为随著淳逐一举出阿让的个性,他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哽咽了。阿大用厚实的声音说:



「人们常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说不定阿让现在也变成真正的明星了呢。」



我也躺在宽敞的阶梯上,并且仰望著夜空。天空的三分之一被化为光柱的圣路加双子大楼占据。东京的夜晚很明亮,几乎看不见星星。我试著想像在十六岁死去这件事。还来不及结婚,还来不及交女朋友,还来不及从高中毕业,就得跟世界说再见。工作、追寻梦想,还有输赢全都不存在了。阿让不得不放弃一切。



「虽然淳说的话一点也没错,不过阿让或许是个很厉害的家伙也说不定。」



我的声音朝天际远去,彷佛溶化在春天的夜空里一般。直人求救似地说:



「怎么个厉害法?」



「因为阿让知道自己已经没救了。不管是家人、朋友,还是长大成人这件事,他都不得不死心放弃。那是非常重大的放弃吧,就像这片天空一样。」



说完这种话后,我心想天空会不会就这样掉下来,因为那一瞬间的夜空看起来彷佛,具有无穷无尽的重量。阿大说:



「天空真是可怕啊。」



「不过阿让的心比这片天空更大。他接受了得放弃一切的事实,还在我们面前像那样子演戏。虽然阿让没有什么搞笑的品味,但这样的他不也很厉害吗?」



直人突然表情一亮地看著我。



「嗯——,阿让还挺了不起的嘛。」



「哲郎可以成为一个天才牧师或学校老师,甚至是一个骗子哦。毕竟最后你说的话总是能让我们心服口服。不过刚才直人也说得很好。虽然我觉得彻底消失比留下什么更好就是了。」



直人不服气地说:



「可是消失就等于完全被遗忘啦。」



「那也没什么不好啊。如此一来,不管是我们四个人像这样聚在一起的瞬间,在这边随便胡扯的话语,还是打从心底恐惧著阿让的死,一切都会消失了。相反地,消失也代表除了我们四人以外就没有任何人知道了。」



不知道为什么,阿大不停地用手摩蹭著阶梯。



「是啊,所谓的生存或许就是如何创造出谁也不知道的时间与经验,而不是计较孰优孰劣吧。」



直人一脸不可思议地说:



「阿大,你刚刚在干么啊?」



「没有啦,我只是在想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啊。还记得小莉吗?我们送给直人的生日惊喜。」



就算身在黑暗中,我还是知道直人的脸红了起来。我对阿大说:



「那件事情可以说出来吗?」



阿大一边晃动著胸前的脂肪,一边笑著说:



「没关系啦,反正时效都过了。其实那天淳把手机放在直人的病房里,而且那支手机跟我的手机是通话中的状态哦。」



「咦?那么小莉跟我的……。」



淳也笑著说:



「没错。不管是你们两个淋浴的声音,还是在床上调情的声音,我们全都听得一清二楚。哎呀,那也没什么关系吧。毕竟我们三个人都花光剩下的压岁钱帮你找来礼物了。」



直人一巴掌打向阿大的肩头,发出响亮悦耳的声音。淳站起身子,并且拍了拍牛仔裤的屁股部分。



「和谁一起制造出许多像这样无法对其他人说,感觉却很棒的小插曲,然后跟谁一起分享。对普通人来说,或许这样就足以作为生存的意义了吧。好了,我们走吧。」



我、直人,还有阿大也在夜晚的河岸边站起身子。在栏杆的另一端,河川的表面波涛起伏,而这条河川的另一头就是佃岛的超高大厦。阿大说:



「大家要去参加明天的守灵吧?」



「嗯,当然要去。」我说。



「那我们就尽可能开开心心地为阿让送行吧。」



淳这么说完,便开始爬上楼梯。



「是啊,还是尽量热闹开心点比较好,轮到我的时候也一定要这么做。」



直人这么说完,这回换阿大一巴掌打向直人的背部。阿大的手劲很强,我想直人的背上一定会留下枫叶般的手印。



「在那之前不是还有好几十年吗?一直参加守灵谁受得了啊?」



我们朝著停在堤防上的自行车一步步地爬上夜晚的阶梯,不可思议的是每爬上一阶,我的心里就多了一分奇妙的信心。阿让的一生一点也不短,无论是长是短,赋予我们的时间全都是平等的。总有一天我们都得放弃一切,跟这个世界说再见。不管最后一刻是慌得手忙脚乱,还是毫不犹豫地接受,其实都没有太大的差别。那跟是强、是弱、是老、是幼无关,我们的生命就是被塑造得如此单纯。



「这或许还是我第一次参加守灵呢。」



这么说完,淳便跨上了红色的自行车。



「我一定还会哭出来的。」



直人跨上了碳纤维车架的高级自行车。



「没关系,到时候我这大叔的胸膛给你靠。」



阿大跨上了父亲遗留下来的天空色自行车。



「你最后不说点什么吗?哲郎。」



我乘上和淳同一个牌子的蓝色自行车。



「不用了啦。反正明天还会再见面吧。我们先哭得一塌糊涂,然后再笑得像个傻瓜似地欢送国中同学吧。不过我们一定还会在哪边遇见阿让的。」



我们四个人与四台自行车背对水声轻快地奔驰在堤防上,对岸的路灯在隅田川的水面上摇晃。我们一如往常地在佃大桥上开始竞速,虽然没有人放水,但我们四个人却不知道为什么几乎同时抵达了终点。



「掰掰。」



「再见。」



「明天见。」



「肚子饿了。」



各自喊出道别的话语后,我们便在春天的夜里朝四个方向散去。



初次刊登处



妖怪长屋的老婆婆  「小说新潮」 2007年6月号



克林的妖精  「小说新潮」 2007年8月号



夕菜的忧郁  「小说新潮」 2007年10月号



如果遇见手机小说家的话  「小说新潮」 2008年1月号



地下铁女孩  「小说新潮」 2008年3月号



Walk in the Pool  「小说新潮」 2008年9月号



秋天的长椅  「小说新潮」 2008年11月号



黑发的魔女  新篇



Sweet·Sexy·Sixteen  「小说新潮」 2009年1月号



十六岁的诀别  「小说新潮」 2009年4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