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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的诀别(1 / 2)



人的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今年春天我一直在思考的就是所谓人类永远的谜。世界上有很多很聪明的人,不管被问到什么问题,他们总是能马上列举出什么资料数据,并且做出一个明确的回答。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正确地回答这个永远的谜。



不过因为对面本来就没有人能够稍微回来露个脸,所以像是人为什么会死、对面又有什么在等著我们,这些问题自然也没有人可以作证。虽然电视上偶尔会播什么濒死体验的特别节目,不过年满十六岁后,我也不可能接受所有亲人在花田迎接自己的烂答案了。因为那不是很奇怪吗?如果没有亲人的话,难道就换成天使列队迎接吗?难道天使要像日本旅馆的女侍者一样同时低头行礼,并且说欢迎来到死的国度吗?



促使我开始这么想的契机是春天刮起第一阵南风后打来的一通电话。我在那通电话里和久违的友人聊天!并且稍微计画了一些事情。虽然不太提得起兴趣,不过我也上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个电视节目(这是和阿大、淳,还有直人一起上的)。也就是说,我以惊人的速度在一个春天里累积了好几年份的经验。



等到一切都结束后,我来到佃公园赏花。染井吉野樱今年也如梦中绽放的花儿一般美丽,我一边眺望著柔软丰润的枝头,一边想,那家伙也正看著这些樱花吗?对面看到的花究竟具有什么样的美呢?在那边的世界里也有春天降临、柔和的微风环绕身体的那种幸福感吗?虽然我试著在心里一次又一次地这么问,却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那时我对死为何物只有枝微末节的了解。



死很像只有一个人加入的手机。虽然想说些什么,电话却完全不通。电子邮件也是有去无回。那就像彻底的虚无,把一切的问题和思念都给吞噬掉。



或许那个爱现的家伙比我还要遗憾也说不定,毕竟他是那么地渴望成为一个艺人,如果能够以死亡世界的记者身分出现在晨问带状节目的话,那家伙不晓得会有多开心,他一定会得意地大谈那边流行的音乐和服饰吧。因为死后身体会变冷,所以就算在这个季节里,帽子和围巾也是不可或缺的哦,今年流行的是白色雏菊的小花图案哦。诸如此类。



一想起阿让那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话,我的眼泪差点又掉出来了。



差不多也该进入正题了吧。



我想大家都已经知道了,这回要讲的就是跟我一样都是十六岁的男生的死。



那家伙的名字是关本让。我想我大概永远忘不了戴著耳挂式麦克风的阿让在透明帘幕里笑得一脸困窘的模样吧。



不遗忘和偶尔想起,那是还活著的人能够为死去的人做的少数几件事情。



今年春天的第一阵风一点也不温暖,虽然那的确是南风,但是却冷得让人不禁怀疑风里是不是混杂著冰粒。那时我正在从月岛图书馆回家的路上,我在西仲通前的柳树边停下登山用自行车,并且打开手机。



「喂?哪位?」



「太好了,是哲郎。幸好这号码还有在用。那个,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月岛中学的飞天英雄。」



极度轻浮的说话语气。虽然几乎有一年没见面了,但我马上就知道对方是谁。



「我知道,你是阿让吧!别说这个了,突然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吗?」



关本让是我国二时的同学。虽然要解释清楚是件很麻烦的事情,但他基本上是个立志成为艺人又爱现的播放股长,而且还在我的面前从月岛中学的校舍四楼跳下去。最后他双腿骨折,不过没有生命危险。如果我说那家伙一回学校就马上举办欢迎自己的同乐会,大家应该就不难想像出他的性格吧?



「我有点事情想拜托你,我能拜托这种事情的就只有哲郎而已了。」



有种讨厌的预感。阿让拜托的事情大多都很麻烦,我的回答就像出乎意料的第一阵春风一样冰冷。



「到底是什么事情?有屁快放。我很忙的。」



虽然回自己房间后,除了看图书馆的书之外也没有其他事情就是了,像鞭子一样柔韧的柳枝被风吹到空中。



「我知道了啦,那么你可以演我的朋友吗?」



「你说的演是什么意思?」



尽管交情并不是非常好,我还是认为自己和阿让是朋友。虽然这一年完全没碰面,但那也只是因为各自进了不同的高中后,自然就会跟在地的朋友比较没有交集的缘故。



「其实我这回要接受电视采访了。」



「咦——,那不是很好吗?你总算要以艺人身分出道啦。」



阿让选择就读的中道学院里有很多尚在培训中的艺人和偶像,也是少数几个同意以演艺活动抵学分的高中。阿让用不怎么感兴趣的语气回答:



「嗯,算是吧。」



「不过如果要在电视上演阿让的朋友,那么请你学校里的学生演不是更好吗?大家都是从小时候就开始学习演技吧?」



「嗯,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我几乎都不去学校了,所以没有能拜托这种事情的朋友。」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情。那个不受到全班注目就活不下去的阿让居然会拒绝上学,真叫人不敢相信。



「啊,糟了。好像有人来了。你明天四点来一趟医院吧,我等你。」



医院?阿让住院了吗?就在我保持沉默的时候,阿让轻声叫道:



「我在圣路加医院的一〇二八号病房,你明天一定要来哦。」



然后电话突然被切断了。这天晚上,我一边读著从图书馆借来的南北朝,室町时代(因为要做学校的报告)的书,一边苦思著是否要去见阿让。



隔天快四点时,我来到了圣路加国际医院铺著大理石的大厅。该怎么说呢?我的个性就是不会拒绝人啊。就连我学校的同学也会拜托我演没人要演的角色,虽然还不至于连问都没问就直接决定就是了。抵达十楼后,我前往护理站询问护士。



「你好,我想见一〇二八号房的关本。」



带著口罩的小美女护士一边喀哒喀哒地操作电脑,一边说:



「你有预约吗?」



「有的。」



「请往这边走。」



我被带到走廊尽头的一间小房间,里头摆满了灰色的柜子。护士打开其中一个柜子后,便理所当然似地说:



「请你用这边的消毒用酒精洗手,然后穿上那边的上衣,戴上口罩。」



我瞪大了眼睛。那件上衣看起来就像什么病毒危机的电影里会出现的那种夸张防护衣。



「然后你现在有感冒吗?」



「我想应该没有。」



护士点点头后,便马上离开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在医院极度清洁的更衣室里,我的不安一口气攀升到了顶点。



完成会面必须的所有准备之后,我便来到了阿让的病房。我敲了敲像船舱一样带有圆形小窗的门。



「请进。」



门后传来阿让含混不清的声音。我战战兢兢地打开门,这间医院里全都是个人病房,房间内部比一般商务旅馆要稍微豪华宽敞一点。不过一看到房间正中央的某样东西时,我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病房里彷佛还有另一个透明的房间似地,阿让的床被四角形的塑胶帘幕包围起来。



「哎呀,你吓到啦?谢谢你特地过来,哲郎。」



隔著厚厚一层塑胶的声音,听起来比手机里还要遥远。阿让坐起上半身笑了。他穿著带有蓝色与粉红色糖果图案的花俏睡衣,头上戴著米色的医疗网帽,脸色看起来并不坏。



「阿让,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前播放股长害羞似地笑了笑,然后说:



「我得了一种满严重的病,医生说是恶性淋巴瘤。」



「那你现在应该正在治疗当中吧,你不做手术吗?」



「这种病不能做手术,主要仰赖化学疗法医治。我接受了为期十二个礼拜的抗癌剂治疗,现在已经进展到最后的第四阶段了。好了好了,你快坐下来吧。」



在床边的沙发上坐下后,我总算稍微放心了一点。一连串令人惊讶的事情让我差点双腿发抖了起来。整间病房看起来宛如整人节目为了吓我而特地准备的摄影用布景。



「关于你说的抗癌剂,我听说那东西的副作用很难受耶。」



这点程度的知识我也曾经在电影和连续剧里看过。



「嗯,是啊。副作用的程度似乎会因人而异,但我是不怎么严重啦。什么恶心想吐啦、身体浮肿啦,这些情况完全没发生在我身上,不过你看。」



阿让脱下网帽,我倒抽了一口气。今年冬天澳洲发生了一场大规模的森林火灾,而阿让的头就好比那幅光景,只剩下化为白色灰烬的稀疏头发还附著在上面。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我这样的十六岁少年。阿让笑了笑,然后用手指梳著残留比较多头发的后脑杓。



「你看。」



许多黑色的头发纠结在他的手指上。



「我的毛根好像因为副作用的关系坏死了,看来我出院后得买生发剂才行了。」



这时,浑身打颤的我总算明白了。这不是整人节目,更不是恶质的玩笑。阿让在新学校里会没有朋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大约在入学的同时发病,所以几乎都没去学校上课。



虽然从阿让在透明帘幕里呵呵笑的模样完全想像不出情况有多危险,不过既然得待在这种地方治疗的话,就表示阿让的确有生命危险。我不知道阿让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但只要是我能办得到的事情,不管什么我都愿意去做。为了这位中学时代的同学,我甚至不惜两肋插刀。



「那么你要我做什么呢?」



阿让将视线转向床边的桌子。



「等会儿电视台的作业团队就要来了,我希望你能跟我们一起讨论。」



「电视台?」



演艺科的十六岁少年若无其事地说:



「没错。我透过学校认识的同学向电视台毛遂自荐,因为现在连续剧的收视普遍不佳,导致一股回归纪录片本位的风潮兴起。所以我想说能不能请电视台来拍摄我的疾病抗战史。」



「…………。」



我说不出话来了。阿让不愧是阿让,连这么严重的疾病也拿来当成让自己出名的手段。这种毅力真叫人佩服,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总算明白了。一开始我还想说演朋友是什么鬼呢。」



「嗯。导演说只有家人和我自己一个人待在病房里的画面还不够。如果主角是十几岁的青少年,那么最好还是有朋友一起出现。所以导演要我找人过来。」



所以阿让就刚好想到我了吧,的确很像阿让会做的事情。这时,一阵匆忙的敲门声响起,同时房门被打开,门后传来成年女性的声音。



「早安。阿让,身体怎么样?」



牛仔裤上方是跟我一样的白色上衣。女人戴著口罩和眼镜,所以脸看不太清楚。发现我的存在后,女人轻轻地点了点头,并且从肩背式皮包里拿出名片。我急忙站起身子接过名片,上面写著「Office-Edge影像导演 宫原由香理」。当我抬起头时,女性导演已经在旁边坐下了。



「我听阿让说了,你就是北川哲郎吧,请多指教。因为今天没什么会面时间,我就长话短说了。阿让下礼拜就要出院了,我希望到时候能找些朋友办个庆祝阿让出院的活动。我认为许多同年龄的孩子们聚在一起会是一幅很棒的画面,你有什么好主意也可以提出来哦。」



因为话题的进展太快了,我一时反应不过来。不过这是阿让一生唯一一次的纪录片演出,我怎么可以不帮忙呢?



「我知道了,我会仔细想想的。」



虽然我这么回答,但心里却完全没有任何好主意。这种时候还是只能召集惯例的成员吧。简单地讨论过后,我便离开了病房。在回家的路上,我打了通电话给淳。



「那家伙的纪录片有谁要看啊?」



隔天傍晚,我们四个人在位于Skylight Tower三十四楼的直人房间集合。以嘲讽的语气这么说的是本小队的作战参谋淳。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口替阿让说明。



「电视上不是偶尔会播重症孩童的纪录片吗?阿让要拍的好像也是那种节目之一。听说节目预算很多,而且制作团队从以前到现在制作过无数个好节目哦。还有,导演说想尽可能地找来各种不同类型的朋友。」



阿大盘起双手说:



「虽然你这么说,不过我们跟阿让的交情又没有多好。」



听到阿大这么一说,我也很难反驳。淳说:



「所以才叫我们在电视的世界里演出一副感情很好的样子啊。」



一直保持沉默的直人开口说:



「恶性淋巴瘤是一种很严重的病。阿让会不会是打算留下自己的遗言,才故意向节目毛遂自荐呢?」



因为患有早衰症的缘故,直人对生病的人总是很温柔。虽然那已经是两年多前的事情了,但我还是想起了赤坂先生。和从医院逃出来的癌症末期病患一起看的东京湾烟火大会,是我有生以来看过最美丽,印象也最深刻的烟火。



「我知道大家都有很多话想说。不过既然这是阿让一生唯一一次的请求,那我们就答应他嘛。从那家伙的性格看来,除了我们以外肯定就没有其他可以拜托的对象了。」



我这么说完,阿大大声地呻吟起来。明明现在还只是早春而已,阿大在室内却只穿著一件T恤。他腹部的脂肪以一段相当长的周期缓缓晃动著。



「就算是我这个大叔,也明白这点道理。我又没说不干。」



阿大重情重义的个性就连我也十分清楚,毕竟他可是在筑地市场工作的江户之子呢。



「那我就算你一份啰。」



阿大用大大的拳头敲打著自己的胸部,这回换胸部的脂肪晃动了起来。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这样一来,事情就简单了。我对淳说:



「接下来就只剩下淳而已了。你也会来吧?」



我们小队第一名的秀才依序看了其他三人的脸,然后装腔作势地说:



「没办法,毕竟我的演技是这四个人当中最像样的嘛,大家就来开一场盛大的出院派对吧。那么关于这件事情,我有个好主意。」



真不愧是淳。虽然嘴巴很坏,但脑筋总是动得比谁都快。



「反正电视台的人对月岛的印象一定也是文字烧店吧。既然如此,我们就包下整间文字烧店来庆祝阿让出院,如何?」



阿大吼了一声。



「哦哦,这主意不错。那么文字烧店就决定是向日葵了吧。」



虽然月岛有上百间的文字烧店,但向日葵的老旧和骯脏程度可说是个中翘楚。比起那些闪闪发亮的知名店家,向日葵或许更能构成一幅有趣的画面也说不定。我说:



「那样或许不错哦。如果是那家店的话,就能随时预约了。除了我们四个人以外,阿大也可以带夕菜和大雅过来。然后再找一哉过来如何?」



说起各式各样的人,我最先想到的还是国二时的同班同学森本一哉。一哉是个Gay,而且还偷偷暗恋著阿大。然后再把我高中同班的正秋叫来或许也不赖,町山正秋拥有XXY型的遗传基因。据说只要不断地注射荷尔蒙,他就能转变成男女任一性别,是个不可思议的家伙。凑齐这些演员应该就够了吧,正当我这么想时,淳一脸窃笑地说:



「那么哲郎也把女朋友找来吧。」



「咦?」



阿大也不怀好意地笑著说:



「对啊。我会把老婆和孩子带来的,哲郎也把真帆叫来嘛。毕竟其他两人完全没有女人缘,到现在还是没有女朋友。你们两个还在交往吧?」



虽然感觉并不是很热烈,不过我和小杉真帆偶尔会约会。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发生了第一次关系,我们在那之后却没有迅速地陷入热恋。做爱的确是一件很棒的事情,但我们都觉得别过分热中会比较好。虽然出于好奇心尝试了做爱,不过要窥究真正的深奥之处却又稍嫌太早,也觉得有点害怕,我们的心态大概就像这样吧。我勉勉强强地说:



「我知道了,我会问问看的。」



「那么演员都凑齐了。第一次上电视啊,我好像兴奋起来了呢。」



阿大这么说完,便在直人的床上滚来滚去。腹部一带的脂肪随著床垫噗咚噗咚地晃动。淳正颜厉色地说:



「虽然这话两年前就已经说过了,但下一个住院的人绝对是阿大。」



我虽然也跟著笑了,不过心里却吓了一跳。因为杀也杀不死的阿大有可能也像阿让一样轻易地被放进透明帘幕里,谁也预测不到命运下一个选的是谁。



礼拜六的春风很温暖,冬天用的羽绒外套感觉都快被汗水湿透了。我们所有人在西仲通的遮雨棚底下集合,并且以宫原导演为中心围成一圈,开起了拍摄前的会议。



「大家可以不用太紧张。想说什么就尽情地说吧。虽然今天从一开始到最后都有摄影机跟拍,不过我想实际上用在节目里的应该只有几分钟。大家不方便的部分事后会剪掉的,所以请不要在意摄影机,自由自在地行动吧。」



摄影团队有拿著一台大型摄影机的摄影师一名,负责打光的摄影助理一名,另外还有录音师跟导演。这四个人似乎是电视拍摄的最小单位的样子。



阿让坐著轮椅在一段距离外、照得到阳光的步道上等待。其他工作人员全都凑到我们这边来了。



「喂——,还没好吗?」



阿让摆出一副主角的架子,他穿著UNIQLO鲜艳的黄绿色喀什米尔毛衣与白色长裤,两件看起来都像是为了这天而特地购买的新衣服。宫原导演对我说:



「那么哲郎,请你把阿让的轮椅推过来这边。大家亲切地上来迎接两人,然后在这个转角转进巷子里,朝向日葵前进。不好意思,麻烦你们做两次。一开始从正面拍,第二次从背面拍。」



「哦,包在我身上。」



这么大叫的是用背带把大雅挂在肚子上方的阿大。我笑著走向阿让,并且开口说:



「阿让看起来简直就像真正的明星呢。你觉得身体怎么样?」



走近一看,我才发现阿让的脸色苍白得不自然。不过坐在轮椅上的他还是高举双手,要求跟我击掌。我轻轻地拍了那极度冰冷的手掌。



「虽然我的身体状况糟透了,但心情却是high翻天了呢。我们走吧,前往我一生唯一一次的风光舞台。」



遮雨棚的底下很暗,所以摄影助理从我们的正面打光。虽然灯光非常刺眼,但我还是推著阿让的轮椅迈开了步伐。路过的行人都带著好奇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表情窥视我们。走到大家等待的地方后,我自暴自弃地拍起了手。在自己成长的城镇演这种戏让我感到非常难为情。关于这点大家似乎也跟我一样,只见他们纷纷投来不安的眼神。阿大最先开口说:



「嗨,阿让,好久不见。你居然还带著摄影机来,真是了不起啊。」



「是啊,真的好久不见了。我都不知道阿大居然有个小婴儿呢。」



阿让的声音出奇地冷静,一点也不像总是坐立不安地担心自己会不会受欢迎的他。在我们头顶上,一具从长管子前端垂下来的麦克风正悬在半空中。



「今天也有第一次见面的人过来呢。我叫关本让,是个为奇怪疾病所苦的悲剧英雄。」



在这种时候也无法不开玩笑,的确很像阿让的作风。大家的反应既不自然又冷淡,我们一行人就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中朝向日葵前进。导演大叫:



「大家打起精神啊,再表现得更活泼、更开心一点。」



我们只是普通高中生,不是什么艺人,所以无法在不开心的情况下硬是装出开心的样子,随意让情绪亢奋起来根本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结果第二次的摄影也完全high不起来,场景就这样转移到文字烧店。



向日葵感觉跟平常不太一样,潮湿的水泥地和三叠榻榻米大小的包厢看起来特别乾净,贴在墙壁上的手写菜单短签似乎也是全新的。仔细一看,门框上和房间的四个角落还设置了强大的照明灯。



「哎呀哎呀,大家都来啦。」



只有佐知婆婆一点也没变,她从柜台里出声招呼我们。不知道为什么,佐知婆婆在黑色的高科技内衣上套了一件大红色的夏季洋装。因为我们人数实在是太多了,所以连佐知婆婆的女儿美沙绪也下来帮忙了。那身材还是一样完美出众,她像个雷鬼街头舞者似地穿著紧身牛仔裤配上豹纹的连帽外套,真酷。



「大家点跟平常一样的东西可以吧?」



碳酸汽水冰凉的淡绿色瓶子排列在一起,我们常点的文字烧自然而然地端上桌子,明太子麻糬起士口味和咖哩玉米口味加王子面,还有加了很多炒青菜的炒面。



身为主角的阿让直接坐著轮椅靠在桌边,我和直人也坐在同一桌。包厢那边的座位坐著淳、阿大,还有夕菜与大雅,小婴儿一到店里就哭著要喝牛奶。一哉和正秋两人隔著一段微妙的距离坐在我旁边的那一桌。他们似乎正暗中观察著彼此的样子。真帆心情好像很差,她露出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其实身为男朋友的我应该要好好陪她说话的,不过我现在光是顾著阿让就已经忙不过来了。



就算大家用碳酸汽水乾杯,气氛还是一样生硬。这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事情,毕竟现场有四个人是第一次见面,就连曾经是同班同学的我们四人也几乎一整年没见过阿让了。完全热络不起来的对话似乎让导演感到很焦急的样子,她对大口吞著文字烧的阿大说:



「国中时代的阿让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呢?」



阿大边动嘴巴边说:



「是个非常爱现的家伙。他曾经提名自己当播放股长,在自己的节目上当DJ,而且总是在同乐会上率先表演模仿。」



淳也插进来说:



「阿让还曾经在大胃王比赛里被阿大打得落花流水呢。」



的确有过这么一回事。明明只是两年前的事情,我却觉得那时的世界要单纯又恬淡得多了。如果再过四年,等到我们都二十岁了以后,这种感觉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直人,听说你得了一种老得比平常人快的特殊疾病,在这样的你眼里看来,跟你同年又患有严重疾病的阿让是什么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