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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bor Caointeach 泣诉少女之书(1 / 2)



台版 转自 zbszsr@轻之国度



公园旁有间贩售手工香肠的小店,名声响亮到连香肠大国德国都知道。



把买来的香肠烤熟,夹在剖开的椭圆面包里,淋上满满的番茄酱、黄芥末酱与酸黄瓜酱,莴苣生菜之类的就免了。



宫本伊织特地早起,完成二十份简易的热狗堡,并且全以铝箔纸包好的时候,被一只刚睡醒的怪物逮到了。



原本打算作好餐点放在家里,然后独自悄悄外出,如今却多了一个拖油瓶。







以「鎌仓五山所在地」闻名的北鎌仓车站周边,据说平日早晚满是上班族与学生,假日则是挤满游客,但今天不知为何却是格外地静谧清幽。



小小车站后方耸立着圆觉寺的山门,庄严肃穆的景色不负古都之名。大概是近在山边的关系,柔和的翠绿气息乘着和煦的风轻拂洋溢,若是早些日子来访可以赏樱,晚点来访则是紫阳花盛开的日子。游客人数没有想像得多,或许是因为现在正处花季交接的时期。



搭乘横须贺线抵达北鎌仓的宫本伊织,凝视车站前方的导览板好一阵子,然后叹气仰望天空。



「伊织,我肚子饿了~」



坐在长椅说出这番话的克莉丝塔蓓儿,从背包取出铝箔纸包裹的热狗堡啃了起来。



「……我姑且问一下,你说这句话的时候,热狗堡剩下几份了?」



「啊?加上这份是……两份?」



「记得我出门前作了二十份吧?」



「嗯!所以这是第十九份♪」



克莉绿把剩下的热狗堡塞进嘴里,像是仓鼠一样鼓着脸颊露出笑容。从她满脸笑容的表情来看,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畅谈的内容跳脱常识,也不知伊织正为此忧郁。



「……爷爷留下来的遗产,大部分被老爸用在等同于兴趣的研究上,不过最后是被这个小鬼全部吃垮的。至少凶手绝对不是我。」



伊织把责任转嫁到这名笑容可爱的少女,再度仰望天空。







伊织的父亲曾经是学者。



使用「曾经」这两个字,听起来像是已经过世,但正确来说是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研究凯尔特文明的伊织父亲,在伊机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就以实地研究为名义远赴歜洲,之后便再也没有回到日本。虽然可以确定他在七年前,从爱尔兰的都柏林寄来一份海运货物,但是之后就音讯全无。



伊织收到这份迟来七年的海运货物之后,出现在他面前的正是克莉丝塔蓓儿——自称「战争妖精」(Warlike)的少女。



实际上,克莉丝不可能是普通人。即使她与外表完全不符的旺盛食欲勉强在人类的范畴,但是她能够沉入己身影子化为剑的技巧,即使是世界最高明的魔术师应该也办不到。



克莉丝曾好几次在伊织面前施展这样的技巧。



伊织还不清楚许多细节,不过战争妖精(Warlike)似乎就是这样的生物。



一直不知去向的父亲,为什么会把这名异于常人的少女送到伊织身旁?而且克莉丝塔蓓儿究竟是谁,战争妖精(Warlike)又是什么——这份好奇心也成为助力,让伊织决定将克莉丝留在身边。



然而即使如此,伊织完全不想走到哪里都带着克莉丝,甚至希望她没必要时都乖乖待在家里,因为克莉丝金发碧眼的美丽容貌容易引人注目,和她在一起的伊织也连带会受到注目。



少女正在享用最后一份热狗堡,伊织坐在她身旁叹了口气。



「……所以,你来这里做什么?」



「啊?克莉丝是来随侍伊织的。」



「我第一次听说……那你要随侍我到哪里?」



「咦~不知道。伊织要去哪里?」



「这个嘛……」



伊织从小包包取出一个日晒褪色的信封,看向上头记载的住址。



「依照这个住址——似乎是在那边的上面。」



「啊?那是山耶!」



克莉丝仰望伊织所指的高台惊呼。



「不用讲得这么夸张,并没有登山那么辛苦,有柏油路可以走……不过坡道跟石阶应该很多吧。」



「咦~!我不要这样,坐那种叫做计程车的东西去吧!」



虽说坡道很多,不过即使是少女,这段路程应该也不用一个小时。伊织不认为自己可以奢侈到连这种距离都搭计程车。何况伊织从一开始就打算用走的,只是克莉丝擅自跟来了。



看到站前小型商店街有家咖啡厅的招牌,伊织向克莉丝提议:



「——那你要在那里等吗?」



「克莉丝一个人等?」



「那当然。」



「伊织什么时候会回来?」



「天晓得。我想,应该用不到三小时吧。」



「嗯,知道了♪——要吃什么呢~?」



「……你还要吃?」



伊织对于克莉丝无止尽的食欲感到无奈,牵着少女的手前往咖啡厅。







这次旅程的契机,在于伊织整理父亲书斋时找到的一叠旧信件。大部分的信来自父亲大学时代的恩师,就信件数量看来,两人交流得相当频繁。



回想起来,伊织不清楚自己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伊织的儿时记忆,大多是被附近邻居戏称鬼屋的宽敞西式宅邸,以及母亲一心一意等待丈夫返家的孤单侧脸。



也因此伊织对父亲完全没有所谓的感情可言。除了将自己丢下不管,弃母亲不顾对伊织来说更是无法原谅。伊织的母亲在他上小学前就过世了,虽然在生下伊织后身体状况就欠佳,但丈夫许久未归果然也是主因吧。



把伊织和母亲丢在家里自己却失踪了。虽然在伊织心中并没有任何类似憎恨或担心的情感,但事到如今,父亲究竟在何处做些什么——或者该说是生是死——终究还是会对此感到在意。



伊织认为因父亲而和克莉丝相遇也与此有关。



于是伊织决定拜访父亲的恩师。



即使知道就算与对方见面也不一定能够得知父亲下落,但就算如此,应该还是可以得知父亲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当然,就算知道了些什么,他还是没打算要原谅打着研究旗号行游手好闲之实的父亲。



「…………」



在缓缓上升的坡道上,伊织停下了脚步。



离这里不远之处,有个因种植紫阳花而相当有名的明月院,然而不见附近观光胜地的杂乱,大概因为是历史悠久的住宅区吧。可以感到一切事物都在那郁郁苍苍的茂密树影下,静静地伫立着。



「把她丢在那真是明智的决定。」



走近路旁护栏眺望北鎌仓的车站建筑,伊织额上浮现了汗珠。如果带克莉丝一同前来的话,她肯定会在这长长坡道的途中,迫使伊织进行背她走或转头回去的二择吧。



在原地待了一会儿,伊织深呼吸后再度踏上旅程,一边确认接连排序电线杆上的金属牌子,一边根据简朴信封上记载的地址寻找父亲恩师的住所。



其实仔细想想,离父亲收到这封信早已过了二十年。就算能寻访这住所,那位恩师至今是否依然住在那也是未知数;再说如果是父亲大学时代的老师,也很有可能早已故去了。



或许这次完全是白费力气。在伊织脑中开始掠过这种负面想法时,从柏油路面的坡道分岔出来,更加陡峭的一段石阶映入眼帘。



细长又覆盖青苔,宛如山中寺庙的石阶入口处,立着一块老旧的小小标识。虽然历经风吹雨打而模糊不清,但勉强看得出自漆板子写着「SUDO」的黑色英文字。



「……这里吗?」



伊织仰望石阶上方,把信封收进包包。



父亲的恩师,名为须藤良明。







说到咖啡厅惯例会有的简餐,大概就是各种炒饭、番茄义大利面、三明治与汉堡排。或许是以放学回家的发育期学生为主要客群,这间店的餐点份量都是物超所值,看得出店家的苦心经营。



如今这名少女——当然就是克莉丝——毫不客气将这些料理依序大口送进肚子里,旁边的零星客人也哑口无言看着克莉丝的豪迈吃相。



「转~转~转转转♪」



把叉子插在番茄义大利面盘的正中央转动,作出一颗义大利面球送入口中,接着以汤匙在咖哩炒饭山脚挖洞,配上切成小块的汉堡排一起享用,并且在空档时间吸着漂浮可乐,大口把总汇三明治塞进两颊——



每道餐点都是适合空腹学生的大份量,克莉丝却同时享用三四份,而且是哼着歌开心享用,难怪周围人们见到这一幕都瞠目结舌。



「伊织还不快点回来吗~再不回来就要吃光了。」



克莉丝取出伊织刚买给她的手机打邮件。



大约三十分钟前,伊织带克莉丝来到这间店点餐并且预先结帐,在伊纤离开的时候有好好叮咛过,接下来他要找人谈重要的事情,所以在他回来之前绝对不准打电话。



「——就算不能打电话,还是可以传邮件吧?」



并不是讲歪理,克莉丝真的这么认为。她毫无自觉这么做会在事后被骂,就这样寄了邮件给伊织。



「等到伊织回来,还要点什么东西吃呢!?」



克莉丝一副刚完成某件大工作的模样收起手机,并且再度拿起菜单浏览并继续用餐。某处传来「她还要吃吗……?」这样的低语,但心情愉悦的克莉丝似乎没听到。







「……快吃完了?我连目的地都还没到……」



伊织看过克莉丝寄来的邮件,就将手机关机了。还没过一个小时就已经如此,那么伊织回到那间咖啡厅之前,不知道还会收到几封邮件。



「早知道不应该买手机给她。」



伊织像是放马后炮如此咒骂,再度踏出脚步。



爬上细长蜿蜒的石阶,走在辽阔绿林的步道上。周围看起来不像有民宅,虽然没到远离尘世的地步,但如果家里发生什么状况,跑到附近邻居的住处应该要一些时间。



单纯以直线距离计算,这里离车站应该不远,然而这段路程的高度落差大得夸张,伊织姑且算是健康的男高中生,即使途中有稍微迷路,但是走到现在也已经花了三十分钟,绝对不算是距离车站很近的地点。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天气不错,如果下雨就糟透了。」



伊织俯视铺满白色碎石的道路自言自语。



再怎么样,既然有整理出一条碎石子路,代表须藤家应该就在前方,再来就得看对方至今是否在世——而且最重要的是,对方是否愿意接见素昧平生的伊织。



穿过树林之后,眼前出现一栋白色的小型二层楼住家。与伊织家周边偶尔看见的日式住家别有不同,是古老但很有品味的西式住家,当初建造的时候肯定被称为摩登建筑吧。



称不上是有妥善照料的围篱花圃中,零星绽放着小小的白花,但伊织不知道这是什么花。



伊织看向藤蔓缠绕的铁制拱门,徒门上的邮筒确认这里是须藤家,整理仪容后按下门铃。



「…………」



间隔十秒之后再度按门铃,却没有声音回应。



伊织决定再按一次,如果还是没人回应就死心离开。就在他伸手要按门铃按钮时……



「————」



伊织感觉一道视线投向自己,无意间抬起头来。



二楼房间敞着的窗户,探出一张白衣少女的脸蛋。年纪大概比伊织小一两岁,应该是国中生。



「请问——」



伊织还没发出声音,少女就按着嘴角从窗边消失。



「……刚才那是什么反应?」



少女露出像是看到鬼的惊恐表情消失身影,使得伊织诧异地开口抱怨,此时一个声音从出乎意料的方向传来。



「……是哪位?」



「啊……」



拄着拐杖的老人讶异看着伊织,他似乎是从庭院过来的。



「请问您是……须藤良明教授吗?」



「是的,所以……?」



「初次见面。」



伊织轻咳一声并恭敬行礼。



「我叫做宫本伊织。」



「宫本……?」



「不知道您是否记得,有位宫本康赖曾经接受教授的指导,我是他的儿子。今日前来叨扰,是想打听家父的事情。」



伊织自认说明得简单明了而松了口气,面前的老人似乎立刻得知来意,反覆夸张点了点头,满是皱纹的脸上增添更多皱纹,露出怀念的笑容。



「啊啊……你是宫本的儿子啊——」



「您记得家父吗?」



「那当然。因为会拜我这种怪胎为师的学生,一年找不到几个——总之先进来吧。」



须藤良明就像是久违见到孙子的爷爷,亲切地拍了拍伊织的背,并且打开玄关大门。



「杏奈啊!杏奈!帮客人准备茶水!」



「……是。」



伊织在充斥着沁凉阴暗气息的须藤家玄关,再度遇见刚好下楼的少女。



须藤杏奈——少女凝视伊织的双眼,有着依然抱持惧意,不安摇曳的困惑神色。



伊织看着少女的双眼,诧异眯细眼睛。







伊织父亲从何时开始立志研究凯尔特文明,事到如今无从得知,但至少可以确认他在大学时代就隐约感兴趣了。宫本康赖得知自己所在的大学有这方面的泰斗之后,就来到研究室希望能成为他的学生。这位泰斗不是别人,正是须藤良明。



后来伊织父亲从大学毕业,反过来成为教导学生的讲师,但依然与须藤保持交流。



「宫本他……你的父亲致力于实地研究,我也早有耳闻了。」



躺在摇椅上的须藤,从伊织口中得知昔日学生失踪的消息,露出沉痛的表情长叹一声。



「这几年,他确实不再从落脚处寄信给我了……但我没想到是这种状况。」



「……那么,您也不清楚家父的下落……?」



「很抱歉,我一无所知。」



「这样啊……」



伊织从摇头的老人身上移开视线。



「虽然这么说不太对——但他在当时是难得充满热忱的学生,总是在我的研究室陪我喝着便宜的葡萄酒,天南地北聊到末班电车快要开走。」



「我……对于家父的事情不是很清楚。」



伊织不经意凝视墙上的风景画,觉得这里的气氛有点像宫本家的书斋。



「我不清楚家父进行什么研究,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对我来说,他是只顾着为所欲为,连家都不回的没用老爸。」



「……虽然不是要辩解,但是我在这方面也没有两样。学者往往都是这种恶质的生物,该说是求如欲或是探求欲……被这种欲望缠身的学者尤其如此。」



这确实称不上辩解。伊织位于被父亲冷落的立场,不禁认为要是学者以这种欲望为优先,打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结婚成家了。不过伊织也明白,把这种情绪宣泄给须藤毫无意义。



「他或许……受到妖精的魅惑无法自拔了。」



「————」



老人忽然脱口而出「妖精」这两个字,令伊织产生强烈反应。



「……这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他在研究凯尔特文明吗?」



「这方面……我姑且知道的。」



「即使统称凯尔特,也有各种不同的类别。」



须藤指着墙上手绘的古欧洲地图。



「要作区别的话,我研究的对象是大陆这边的凯尔特,以现代角度来看就是法国到奥地利的凯尔特民族,研究主题是他们与后世文学的关系。但你父亲专攻英国、苏格兰与爱尔兰区域的凯尔特文明。」



「爱尔兰——」



「尤其爱尔兰号称妖精的故乡,相关传承大多受到凯尔特文明的影响。你应该也听过亚瑟王传奇与莎士比亚的戏曲吧?」



「是的。」



「简单来说,那个岛国和妖精与凯尔特文明,有着分也分不开的密切关系。我也知道他沉迷于这方面的研究,所以宫本他最后在爱尔兰断绝音讯,我不得不认为这是某种暗示。」



「…………」



七年前,父亲从爱尔兰的都柏林寄来一份海运货物之后就音讯全无,伊织已经把这件事告诉须藤了,然而伊织完全没提到这份货物迟了七年,直到不久之前才送到伊织家里,从里头现身的少女还自称妖精,应该说他不打算透露这件事,因为这种事过于荒唐,会令人怀疑他神智是否正常。



或许是误会了伊织沉默的原因,须藤连忙补充说明。



「不,抱歉,我在你面前讲这种话有点不得体。『受到妖精魅惑』这种说法,实在是匪夷所思——」



「啊,已经无所谓了。毕竟对我来说,父亲等于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只是不晓得我母亲是怎么想的……」



「记得叫做……真弓吧,已经快十年了——」



「是的。」



「对了。」



老人探出上半身轻拍大腿,似乎回想起某些事情。



「说到爱尔兰……你知道自己有爱尔兰的血统吗?」



「我……?」



「嗯,果然不知道吗?」



「……我第一次听到。」



「记得是你的外曾祖母,也就是你母亲的奶奶依然健在吧?」



「我的外曾祖母……吗?」



伊织几乎没有亲戚。爷爷奶奶早已过世,唯一能称为亲戚的只有父亲的弟弟宫本赖通。母亲没有兄弟姊妹,外公外婆也已经双亡。



不过,虽然伊织也没有见过,但伊织曾经听叔父提到,母亲的奶奶至今依然在岩手县安好度日,须藤所说的应该就是这位老奶奶。



「她的名字是——金、金……」



「是不是……金森?」



「对!没错,记得是金森佐和女士。」



须藤就像是驱除内心的阴霾,松一口气露出笑容。



「这位金森佐和女士——也就是你的外曾祖母,是日本人舆爱尔兰人的混血儿,所以简单来说,你的血统有十六分之一是爱尔兰人。」



「我父母未曾对我提过……不过教授是怎样得知这件事的?」



就在伊织尽量避免以责难语气如此询问时,会客室的门缓缓开殷,那名少女——须藤杏奈端着放有茶杯的托盘走进房内。



「…………」



少女默默在两人之间的桌上摆好茶杯,随即像是受到驱赶般迅速离开房间。



「抱歉小女不够机伶,连好好打声招呼都做不到。」



老人看向关上的房门露出苦笑。



「或许是因为母亲早逝,只由我这个大男人抚养长大吧……少有客人来访的这个家,难得来了你这样的年轻人,她难免会不好意思,请见谅……毕竟她也到这个年纪了。」



「这样啊……」



伊织对于须藤这番话感到纳闷。老学者这样的说法,某些部分莫名令人无法释怀,而且须藤自己似乎没有察觉到话中的不合理之处。



「——对了对了,关于刚才话题的后续……」



「嗯?」



「就是佐和女士……你外曾祖母的事情。在你父母结婚不久,你还没出生的时候,我曾经在你父亲的引介之下,见过佐和女士一面。」



「这样啊……」



「嗯。你父亲想请佐和女士提供协助,收录爱尔兰的民俗传承,简单来说就是诏录佐和女士小时候听母亲说的童话故事,并且邀我方便的话一起去,所以我曾经和你的双亲一起到岩手县拜访佐和女士……我还记得她是一位非常硬朗的娇小女士。」



「这还真是……」



伊织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含糊应对。老实说,这个话题并不吸引伊织,因为伊织没见过这位外曾祖母金森佐和,所以也理所当然。



不过,缓缓述说昔日回忆的须藤看起来非常高兴。或许是因为意外有这个机会,能够将这段与爱徒共度的怀念岁月说给对方的儿子听,才会一大把年纪还如此开心吧。



「……记得有相簿。」



「啊?」



「就是我们造访岩手县时的照片。你不只没见过佐和女士,连照片都没看过吧?」



「是这样没错,不过——」



「那我这就拿来给你看,你看到肯定也会吓一跳的。」



须藤说完就拄着拐杖起身。



「不,我……这样太劳烦您了。」



「我没兴趣」这种话差点脱口而出,伊织连忙改口。其实他真的没兴趣,但他不忍心毁掉老人这番小小的乐趣。



「好了好了,你就坐在那里等吧。」



「……好的。」



微微起身的伊织再度坐下,目送须藤离开房间之后,暗自叹了口气品尝红茶。



「……虽然不应该说出来,不过这红茶还真难喝。」



独自留在陌生房内的伊织,只喝一口茶就放下茶杯,然后从包包取出须藤的信。



这封信是须藤写的,当时的伊织父亲还在念书,看来是父亲造访这个家之后寄出的信。



信中的字迹美丽却难以阅读,是昔日人们常有的风格。伊织默默阅读内容,并且将目光停留在文中某处。



将近二十年前的须藤良明,在寄给伊织父亲的信里写着这段话。



女儿杏奈似乎也很欣赏你,虽然路程或许有点远,希望你还能抽空来玩——



来到这个家之后,伊织就一直在意着这段内容。正确来说,在二楼窗户凝视伊织的少女,被须藤称呼为杏奈的时候,伊织就感受到某种异状。



依照信里的描述,须藤杏奈当时已经出生,而且达到懂事的年纪了。由此推算,杏奈现在的年龄至少也有二十岁,或许超过三十岁也不奇怪,总之一定要比伊织年长许多才吻合。



即使如此,须藤宣称是自己的女儿——不是孙女,是女儿——介绍给伊织,名为杏奈的那名少女,看起来顶多只像是与伊织同年。



须藤在伊织出生之前写信提到的女儿杏奈,与现在位于这间屋子某处的少女杏奈,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咬着嘴唇陷入沉思的伊织,察觉须藤迟迟没有回来,因此从沙发起身。



这一瞬间,伊织眼前的天地倒转。



「————」



突如其来的晕眩感袭击而来,四肢迅速失去力气。伊织想靠着沙发椅背支撑身体,但已经连小指指尖都使不出力气了。



就这样直直倒下的伊织,在最后见到的光景,是微微开启的房门后头,以宛如看到怪物般害怕至极的双眼笔直凝视过来,脸色苍白的须藤杏奈。







如果只点一杯咖啡就在咖啡厅坐三个小时,这个客人或许相当厚脸皮。



相较于这样的客人,克莉丝塔蓓儿还称不上有罪。



因为她来到店里至今不到两小时,而且也不是只点一杯咖啡就宣称有权占据整张桌子。起司汉堡排、番茄义大利面、咖哩炒饭、总汇三明治、漂浮可乐——即使当然不是由克莉丝买单,但店家总共还是进帐三千圆,以客人平均消费金额来看,她应该算是很不错的贵客。



在店员与其他客人的注视之下,克莉丝把端上桌的料理全部清空,摸着即使如此也完全没有鼓起来的肚子,从刚才就一直在玩手机。



漂浮可乐也喝完的现在,能送进克莉丝嘴里的就只有冰水。克莉丝小口小口喝着水,凝视盼到现在也盼不到铃声响起的手机画面。



「伊织好慢喔~……」



克莉丝在背包摸索,拿出一台掌上型游戏机开始玩。



然而游戏机没多久就亮起红灯,因为电池没电而关机。昨晚她在被窝里一直玩到睡着,就这么没有充电放进背包,所以没电是理所当然,但现在的克莉丝只认为是伊织不够贴心的错。



「克莉丝等腻了啦~想赶快回家!」



克莉丝咬着变小的冰块,无力趴在餐桌上。



然而在下一瞬间……



「!」



克莉丝忽然弹起身子,按着头环视四周。



周围的客人以为发生什么事而看向克莉丝,但是克莉丝甚至不在乎这些视线,蹙眉以不安的视线四处张望。



「伊织……!」



克莉丝把杯里最后留下的常温水喝光,匆忙把掌上型游戏机塞进背包,然后冲出店门。



「感谢招待!」



克莉丝聆听门铃声从后方传来,在咖啡厅前方的道路奔跑。她的双眼笔直注视着那座翠绿高台。



即使事后询问克莉丝为何会这么想,她应该也说不出明确的答案吧。如果真要找理由,或许是基于她并非常人的少女直觉。



无论如何,克莉丝猛然感受到了。



自己的「鞘之主」(Lord)——宫本伊织遭遇危机。







身体很不舒服。



不曾瞒着师长喝酒的伊织,当然没有宿醉的经验,不过或许就是这种难受的感觉。



心不在焉思考这种事的伊织,至此总算察觉自己正被某人拖行。



「————」



身体频频撞到东西,然而强烈的头痛与呕吐感,使得伊织连身体何处发出痛觉都无从得知,不仅如此,他宛如麻痹般全身使不上力,嘴唇颤抖,发不出正常的声音。



伊织好不容易只转动眼睛,看向拖着自己的娇小凶手。



「……咿!」



与伊织目光相对的刹那,须藤杏奈轻声尖叫,放开手中的绳子。



「…………」



伊织缓缓移动视线,看向自己的身体。



绳子紧紧捆住手腕与脚踝,杏奈拉着从脚踝延伸的绳子,似乎要将伊织拖往某处。



如果只是手腕与脚踝被绑住,或许可以强行抵抗挣脱,但四肢依然使不上力。如今回想起来,应该是那杯难喝的红茶混入某种药物吧。



随着朦胧的意识逐渐变得鲜明,冷静的判断力也恢复了。伊织环视四周,发现自己被拖到像是更衣间的地方。



杏奈打开毛玻璃拉门,将伊织拖入浴室。



「……为什么要来这里……?」



杏奈没有与伊织视线相对,迳自以细微的声音说着。



「我明明只是想在这里安详度日——」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