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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1 / 2)



号称多达三百个座位的学生餐厅,几乎满了八成。



感觉拿着托盘走动的学生们,经过的时候都会往这里看。似乎在窃窃私语着什么,可以听到“香香背男”这个词汇。



先前不停对廉也嚷嚷着“快战斗”的同班同学,今天甚至没有来跟廉也交谈。与其说是讨厌他,不如说是忽视他。几乎就要脱口对他说“不战斗的话那你就没用处了”。



彻底遭到排挤的廉也面前,铜锣烧逐渐越堆越高。



“你应该喜欢吃铜锣烧吧。”



“还好。”



昴的运动背包里面不停拿出铜锣烧,就像是沸腾的热水一样涌出。



“……你喜欢吃吧?”



“还好。”



昴仔细地打开包装纸。不是塑胶袋的包装,有种高级品的感觉。



“……你不喜欢吃吗?”



“还好。”



到底是喜欢还是讨厌啦。



廉也滑顺地吸着清汤乌龙面,汤汁渗进嘴里的伤口。并不是他爱吃乌龙面,而是因为这是学生餐厅内最便宜的一道餐点。即使现在接下教练的工作,他还是尽可能希望不要动用那一百万日圆。



坐在日照良好的窗边,和昴面对面。桌椅统一都是黑色,墙壁则是木纹风格。照明和装潢都很时髦,说这不是学生餐厅而是高级餐厅还比较合适。鬼毛说过这间学生餐厅是依照“星之令”兴建而成的,大概花了几千万日币吧。真是阔气。



昴用小小的手摘取铜锣烧,拚命地送到嘴里。吃法简直就像是接下来要去冬眠。



“……你很爱吃铜锣烧吗?”



“挨好。”



然而,脸颊上浮出了文字。“我上辈子一定是”、“多啦○梦”……脸颊也知道必须要缺字避开争议吗?



“可是,午餐吃一大堆铜锣烧应该会营养不均衡吧?”



“没这回事。”



昴一口气吞下塞满嘴里的铜锣烧。铜锣烧是用吞的吗?来到米卡霍希之后,廉也的常识总是在溃散。



“铜锣耶希阿宁。”



“啥?”



“铜锣烧富含铜锣耶希阿宁。”



什么东西?新型的病毒吗?



“听说铜锣耶希阿宁可以帮头发保湿,让头发坚韧又有光泽。”



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既然如此,多啦○梦应该有更美的头发才对呀,却连一根都没有。



“精巧操纵头发是星降之舞的重点。所以,美丽的头发是星柱不可或缺的。”



这么说道的昴,头发在阳光底下散发着湿润的光辉。



“唔……你的头发确实是满漂亮的。”



廉也一脱口而出坦率的感想,昴的脸颊立刻几乎要发出“滋”的声音涨得通红。突然反应这么超过,被人看着的昴焦急起来。



“……我话先说在前头。”



“喔,好呀。”



“我会脸红,是因为早餐吃了番茄沙拉,就是这样。”



藉口跟小学生一样。脸颊上的字显示“师父他”、“称赞我了~”



真是……可爱的女生。



“是喔,铜锣烧有铜锣耶希阿宁呀。吃了铜锣烧就会拥有让全世界嫉妒的漂亮秀发是吗……喂,给我等一下!你一定是被人骗了啦!”



昴生气地撇嘴。



“我才没有被骗,是阿闇跟我说的。”



“你说的阿闇是谁?”



“干闇鸣。”



乌龙面差点从鼻孔跑出来。



“说、说起来昨天他也待在你家呢。你们很要好吗?”



“阿闇是我的青梅竹马,也是好朋友。我也是听他说,才知道师父你到米卡霍希来的事。”



“不要叫我师父……可恶,原来是那家伙指使的吗?”



昴在那个绝妙时机现身,原来也是那个家伙唆使的。



廉也把面汤喝光,放下大碗。双手合十。



“师父吃饱了吗?那么,我们快点来修练吧。距离暂降之仪剩不到两个月,没时间了。”



“我知道。刚刚你吃下去的铜锣烧的热量,我要全部消耗掉!”



嘴唇沾着的昴干劲十足的身体前倾。



“师父,我了解了!”



“我就说不要叫我师父了!”







两个人来到体育馆后面。昨天昴清洗布偶装的洗手台。



“先前我也说过了,我对于唱歌啦舞蹈啦完全不懂。那只熊猫为什么要雇用我,我真的一头雾水。”



“可是,他一定有什么理由才会那么做。要不然的话,美罗大人也不会推荐你。”



昴要在体育馆的阴影处换上方便活动的服装。从廉也的位置看过去,只能看到运动短裤,制服裙子干脆地落在其上。



廉也咳了一声。



“呃,我要先问清楚。那个‘星降之舞’到底是什么?”



“就是星柱专用的排名者技能。让人称‘星灵’的米卡霍希之神,附身到自己身上。为了这个目的所进行的歌舞,就叫做‘星降之舞’。”



“星灵附身之后会怎样?”



“威力提升。”



“不是啦,这个我知道。你再说得详细一点啦。”



昴似乎是在沉思,安静了一会儿。胸口的缎带落到背包上面。



“举例来说,我要召唤春风的星灵。召唤成功后,平常不可能做到的轻巧行动便能轻易做到。其他还可以让风吹起,或是短暂飞过空中。召唤的星灵不同,效果也五花八门。要是等级高的星灵,甚至还可以呼唤雷电或是产生地震。”



“这还真是方便呀,听起来比所谓的排名者技能还要好用多了。”



昴以有些得意的声音说道。



“这是当然的。站在米卡霍希顶点的星柱,如果比一般的排名者还要弱,那就太不成体统了。获选为星柱的排名者几乎都是第一名,最少也会是前三名。”



原来如此,所以这女生才会一天到晚说要打排名战吧。



“星降也跟排名者技能一样,没戴雷涅席库尔就无法进行吗?”



“没错。还有,必须是继承第一代星柱血统的处女才行。因为舞出星降是星柱的必要条件,所以能够成为星柱的,就只有直系的‘御三家’以及他们分家的处女。”



“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瑞贵可以成功完成星降?”



“我不知道。可是,御三家的历史悠久,分家也很多,说不定沙良瑞贵也在某处继承了第一代星柱千阳院绮罗的血统。”



尝试遥想现在依然在医院中持续昏睡的瑞贵的祖先是什么样子。没想到连双亲长相都不知道的瑞贵,居然会在这种地方找到祖先。



然而还有一件事情让廉也摸不着头绪。



“就假设瑞贵是那位第一代星柱的子孙好了。那么她是如何学会星降的?就算瑞贵再怎么厉害,没有人教导的情况下,她还是不可能做得到吧|



昴陷入沉默。衣服摩擦的声音也跟着停止。



“是我哥哥……”



“咦?”



“是我哥哥教沙良瑞贵的!他把舞波家代代相传的秘密书册带出去外面。”



仿佛是硬挤出来的声音。



“这是怎么一回事?拜托你从头告诉我。”



昴开始断断续续地说道。



“沙良瑞贵始终没有使用排名者技能就能一路连战连胜。我也输给了她,我哥哥也一样。没有人赢得了她。那种叫做‘腐海流’的奇怪格斗技,没有人见过。一下子能让自己的拳头变得跟钢铁一样硬,一下子又能让脚踢锐利如刀剑。”



对廉也来说,这根本没什么好吃惊的。钻研腐海流比他还要深入的瑞贵,不管面对怎样的排名者都算不了什么。



“上升到第二名的沙良瑞贵,希望跟第一名的千阳院梓战斗。梓学姊是星柱候补之一。虽然我很不甘心,不过梓学姊舞起星降确实比我优秀。大家都认为这次沙良瑞贵铁定会输了吧。”



“然后,你哥就教瑞贵星降了?”



“原本沙良瑞贵似乎就对星降很有兴趣的样子,我在这里练习的时候,她也来看过好几次。所以,她拒绝我哥哥提出的挑战时,就使用了星之令,要我哥哥告诉她跟星降相关的事情。不过……有一点不太一样。”



“不太一样?什么意思?”



昴安静了好一会儿。



“我一开始还以为,我哥哥是因为星之令才不得不为。但是,我错了。我哥哥非常开心,自己主动把星降的秘密书册交给沙良瑞贵。”



“他、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因为他想让沙良瑞贵成为下任星柱,而不是我!”



接着轮到廉也不发一语。



仔细一想那意味着什么——便能轻易了解到,这是在逼昴讲出对她来说多么残酷的一件事。



“沙良瑞贵在决胜战中让星降成功了。而且召唤的还是以前几乎没召唤过的,名叫‘火俱津姬’的星灵。那个星灵的实力甚至连梓学姊召唤的一等星灵,都无法与其相比。在场的所有人都看沙良瑞贵看得出神。”



在场的人,一定也包括昴自己吧。



“结果,结束之后,瑞贵就陷入昏睡了吗?”



“让强力星灵降临之后,因为气力耗尽而昏睡是很常见的。可是,我没听过有昏睡这么久还没醒来的。”



“该、该不会她就这样一觉不醒吧?”



“绝对不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昴用力否定。



“要是她不醒来,那我就不能挑战她了。我不准她赢了就走人!”



“……是吗,说的也是。”



好,重新振作精神。廉也心想事情既然是这样,自己也只能奉陪到底了。



“久等了。”



换好衣服的昴从墙壁的另一边现身。



“好。那么首先…………喂,等一下!”



“怎么了?没时间了,我想快点开始|



“什么怎么了!你这算哪门子方便活动的服装!”



昴全身上下穿着的是先前那个破旧企鹅布偶装。不知道为什么还很自豪。



“因为,这是舞波家的正式服装。”



“啥。”



“母亲大人时常穿着这套布偶装在舞星降。所以,我也要这么做。”



廉也无法抑制自己的脸部僵硬。



“脱掉。”



“咦?”



“少废话,脱就是了!”



“我、我不要!”



一边拍动翅膀,昴一边后退。



“为什么要穿这种服装啦!穿这么重的东西,应该不可能正经地跳舞吧。”



“穿这个我才能安心,就像母亲大人陪着我一样。你不要在意什么重不重的。”



“我说你呀……”



廉也一面用手指按住太阳穴,一面说。



“如果你不脱掉这个东西,我就不教了。虽然因为是老妈的遗物所以你很宝贝,不过修练是另一回事。连这种道理都不懂的人,教什么都是没用的。”



昴咬着嘴唇低头了一会儿,肩膀无精打采地下垂。



不久,昴轻轻点头,开始脱掉布偶装。特意铺好塑胶垫子,谨慎地把布偶装放在上面。



布偶装底下穿着的是跟下摆很短的浴衣类似的服装,好像叫做白衣。比制服的裙子还要短,昴洁白苗条的双脚完全显露出来。可能是不好意思让人看,昴死命用力地把下摆往下拉。



由于布料比较薄,身体的曲线也清楚浮现。从突出的臀部到下凹的腰部,圆滑的线条充满女人味,从天真烂漫的长相简直难以想像。不过,不出所料果然是个太平公主。



廉也虽然头痛视线不知该摆哪里,不过是他说要脱掉的,所以也不能发牢骚。



“好了,那么你就先舞‘星降’给我看看。看你要召唤星灵还是什么都行。”



“那么,开始召唤亚那黎。”



“亚那黎?”



昴露出“就是那个呀”的表情,指着躺在垫子上的布偶装。



“那个是仿照亚那黎做出来的。”



“那、那不是企鹅吗……”



这真相太让人惊讶了。



昴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缓缓上下移动。持续一阵子像是鸟类拍动翅膀的动作后,开始踏起舞步。速度渐渐加快,看得人眼花撩乱。光着脚踩在沥青地面发出的声音,从这里开始掺杂了可爱的歌声。



啊扭啊扭夫扭 啊扭夫扭啊扭欧 啊扭雷咿扭——



似乎有点紧张。肩膀僵硬,动作笨拙。



啊扭、唔扭、夫扭、酿欧 啊扭啊扭啊扭雷啊扭、雷扭——



小跑步穿越沥青地,跳上水龙头。配合“啊扭扭嗯少”节奏跳跃过去。着地。一边踢散堆积在地面凹洞的水,一边激烈地踏着舞步。脖子用力一转,长发宛如缎带飞舞。



啊——扭、啊扭夫扭、嗯 夫、扭了、欧、夫扭、啊扭……



歌声开始沙哑起来,夹杂着痛苦的换气声。本来规规矩矩的脚步声也开始紊乱,本来如御风而行的发之舞也变得缓慢,逐渐失去了跃动感。



“到此为止。”



昴停止动作回过头,难受地按着胸口。



“怎、怎么了?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够了,我已经很清楚了。”



“清楚什么?”



“就是你完全不行。”



昴很明显在用力咬紧牙关。



“我……哪里不行?”



“具体来说有三点。第一点,你太用力了!第二点,你运用肌肉的方法太差劲!第三点,呼吸不像样!第一点是精神层面的东西,我想不到立即见效的解决方法。第二点只能加强训练了。我把瑞贵以前的训练清单给你,你就每天照表操课。做得到吗?”



“当然做得到!”



昴的双眼熊熊燃烧。似乎是在瑞贵的名字出现后斗志加倍。



“那么,最后的第三点呢?呼吸是什么意思?如果是腹式呼吸,我以前曾经学过。”



廉也突然低声道。



“难不成,熊猫就是预料到这一点,才会故意找上我?”



“咦?”



“因为腐海流格斗术的精髓就是‘呼吸’和‘暗示’。”







一开始廉也要求的是“腐海的呼吸”的训练。



用黑色皮革包裹着塑胶罩的圆形面罩,拿来让昴戴上。



“咦?唔咕、咕、唔唔唔,唔!”



昴的脸马上发青。就像是溺水一样死命挣扎,乱抓胸口。



忍受不下去,于是赶紧拿下面罩。



“我没办法呼吸了。”



“对吧?这面罩就是这样。接下来,你就照我说的呼吸看看。”



昴露出像是要吞下不爱吃的食物般的表情戴上面罩。



“首先放松身体,双手放在肚脐两边。往下按到你可以感受到手掌底下的肌肉活动。接着深深吸一口气,再让那口气往下走到肚脐之下。慢慢地,感受着气息的流动……没错,肚子有没有膨胀起来?现在就用那已经膨胀的肚子,慢慢吐气。”



眼看着惊讶的神色在昴的脸上漾开。



“好神奇,我会呼吸了!”



“对吧?我国小五年级的时候进入师父门下,一开始师父教我的就是这个。可以了吗?你要练习到能够无意识地自然进行刚才的呼吸方式。秘诀就是想像‘位在腐海的自己’。”



“腐海?”



“就是腐烂的海洋。那里全部都是充满剧毒的危险地带。所以,只吸收吸入的空气中的氧气,把毒素吐出来。就是想像这样子的呼吸方式。在能够完美做到之前,除了吃饭跟洗脸之外,你都要戴着那个面罩过日子。你办得到吗?”



“当然可以!”



一开始夜晚无法好好睡觉,昴每天都顶着黑眼圈出现。虽然廉也想过要不要让她睡觉时脱掉面罩,可是终究铁了心肠。以前自己跟瑞贵也走过这一条路。



十天过去,黑眼圈没了。第二十天的时候,昴已经可以全力奔跑。正好第三十天时,已经可以边唱歌边跳舞。进步的速度超过廉也预期。



实际教了后就明白,昴只是不得要领,绝对不是没有才能。运动神经优秀,身体能力也高。那么为什么以前没有进步,原因就在“弄错了进行的顺序”。明明呼吸跟体力都还没有万全的准备,居然就想要练习那么激烈的舞蹈。廉也心想以前教她的人脑袋到底在想什么?从昴的言谈中可以片段知道一些,例如“如果在爷爷面前专做些初步基础的东西,爷爷会认为师父太无能”之类的。于是星降失败、老师被炒鱿鱼,昴也就莫可奈何。



“很好。这样一来你的第二跟第三个弱点就改善了!剩下的就是第一个……”



老实说,这很难询问。



可是或许会变成克服“用度使力”的线索,于是廉也狠下心问道。



“你脸颊上会出现文字到底是怎么回事?跟星降的能力有什么关系吗?”



昴愣了愣。



“脸颊上的字?什么意思?”



本人果然没有察觉到呀。



然后,昴突然露出发觉到什么的表情。



“该不会是说身体的图案吧?”



这次换廉也愣住了。昴的身体也会浮现文字吗?



昴下定决心一般背对廉也,拢起润泽的头发,露出纤细的后颈。滑过肩膀,白衣敞开,光滑的肩膀得以一窥。



廉也吃惊得倒吸一口气。



肩胛骨一带隐约浮现出了苍白的图案。宛如一条细蛇痛苦翻滚般延续到背部。肌肤非常细致美丽,图案因此格外显眼。



“这是为了提升星之力而纹的‘卢涅乌的星咒’,爷爷为了我总是无法成功星降,所以替我纹上的。”



“纹、纹上的?你……”



居然在女孩子的身体纹上这种诡异的图案,怎么想都太不像样了。



“爷爷总是把舞波家的事情放在第一位。御三家首位的千阳院家当然不用说,最近舞波家似乎还有遭到排名第三的干家压制的感觉。我成为星柱,就是让舞波恢复权力的最好捷径。可是,我却无法回应他的期待。所以,我很无奈。”



穿回白衣,昴低下头。



这时该说些什么话才对呢,廉也一时之间想不出来。只能猛吞口水。带来强大压迫感的,并不是背上的图案,而是昴背负的沉重责任。



有种第一次理解到,教导别人学习是怎样的重责大任的感觉。



但是,事到如今也不能让步了。昴的死命努力,也必须以同等的努力回应。



由于练好了呼吸术,所以能在黄金周结束时进入星降的练习。廉也对舞蹈是个门外汉,便去拜访以前教导昴舞蹈的老师。不仅肌肉的使用方式和呼吸法,廉也一样不缺地向老师一一确认。星降的技术和腐海流非常合,老师也大吃一惊,“教你这一套的人,一定是格外精通星降的人”。廉也心想可能是吧。给他雷涅席库尔的腐海女王,应该不可能跟米卡霍希毫无关系吧。或许就如同瑞贵会星降一般,女王也是跟米卡霍希有关联的人。(注:日本在五月初通常会有几天连縯假期,日人一般习惯称为黄金周。)



然而,昴却在这里遇到了挫折。



和星灵的同步很不顺利,无法充分发挥星灵的力量。难以处理因为星灵附身而提升的能力,结果就像第一次碰到廉也时那样自己搞砸了。



昴甘于最后一名的原因,似乎就在这里。一查去年的战绩,五十一战当中,其实有四十五战都是自己搞砸的。即使能力优于对手,还是无法获胜。



克服这一点的过程,就跟呼吸术一样不顺利。原因终究是在“施力的方式”。看样子昴实在太过在意母亲的星降。尽管廉也认为就用适合自己的做法跳舞就好,昴却固执地想要坚守母亲的做法。



就这样练习着,五月也到了十七日。进入期中考,能分给特别训练的时间越来越少。



因为每天都要去医院探望瑞贵,廉也的日程表也安排得十分辛苦。



大概还有两周就是暂降仪式。



真的来得及吗?







“不行,这里停一下。”



廉也的声音响彻舞波家的大庭园。



暮色已经暗沉,池塘周围的石灯笼照亮两人。



考试念书的疲劳累积了不少,不过今天昴的状况特别糟糕。平常星降四、五次就有一次成功,今天跳了十次却连一次都无法成功。



“今天就到这里吧。继续练下去只有反效果。”



昴的大腿因为疲劳正在痉挛,连站着都有困难。



“我、我没事!我还可以练!”



廉也摇头。



“有干劲是很好,但是勉强自己可是不行的。对了,明天是考数学吧。要是不就此打住,我的成绩可会死得很惨。”



一半是为了让昴死心,一半则是真心话。考试成绩寄送回老家是不用说的规定。要是成绩很差,母亲就会打来恐怖的电话。



昴大大吐了一口气。放松肩膀,表情稍微缓和了些。



“师父,你数学不好吗?”



“不要叫我师父。我打从心底痛恨发明数字的人。”



昴有些得意,挺起太平公主的胸部。



“既然如此,要不要跟我一起念书?数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你在骗我。”



马上否定。



昴生气地跺脚。



“我才没有|



“没有啦,因为我觉得无法把你跟数学联想在一起。”



“我的数学真的很好。九九乘法我是班上最早背起来的,母亲大人大力夸奖我!”



“你这例子反而让人更担心吧……”



昴眼睛往上瞪着廉也。脸颊浮现出了文字,不对,是算式。



“sin (α十β)”,“=sin α cosβ + coaαsinβ”。确实是这次考试范围内的公式没错。



廉也苦笑。



“好吧,今天我就当你的徒弟。”



“……唔——”



昴别扭地对廉也置之不理。



斜眼偷瞄了廉也一下。



“怎、怎么没有说‘麻烦老师了’?”



“麻烦老师了!还要配合动作!”



廉也这么说完之后还双手合十深深鞠躬,昴终于心情转好露出微笑。



“那么,先进去屋子里吧。我去拜托奶妈,准备一份晚餐给师父。”



“真的吗?”



而且还省了一餐。廉也不由得再度合掌鞠躬。



在四坪大房内的矮桌边念着参考书,廉也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两次的时候,脸颊成了粉红色的昴回来了。好像是去淋浴了。身体飘散着香皂的香味,平常总是绑成两把的头发成了一把马尾垂在背上。身穿长度到大腿的宽大白色上衣,稍微抓起太深的领口,胸部膨胀出来。



“哇,等等等一下!”



廉也抹了抹眼睛,再度凝视那个地方。



昴,有胸部。



现在出现了。



平坦得让人同情的飞机场,隆起了丰满且富饶的山脉!



“………………立山连峰?”(注:位于日本北陆地区富山县境内,属于北阿尔卑斯山系,为日本最北的二千公尺以上高峰。)



过头的情况,让廉也不知道为什么用起疑问句。



“请坐。”



“咦?”



“快、快点坐下就是了啦!”



昴把带来的叠层餐盒放到矮桌上,磨磨蹭蹭端坐到廉也面前。



“你不问我原因吗?”



“什么事的原因?”



“就是……”



廉也再次凝视那个地方。真的有,而且还满有“料”的。尽管还不到“巨”的程度,但是以昴的娃娃脸来说已经太足够了。从布料隆起跟皱折聚集的情况,可以想像得到那很有昴不服输风格的,猛力往上突出的形状。



昴察觉到廉也在看什么,脸红得像是着了火。赶紧用双手遮住胸部,这个动作反而更加强调了胸部的丰满。



“我平常都是缠着白布条。”



抱紧自己的身体,昴小声地说。



“因为星降的时候胸部要是晃动就太不像样了。在米卡霍希称这种人叫做‘北斗神乳’。”



“你的胸部确实会让人想称呼是‘北斗神乳’或是‘南斗圣乳’之类的……”



“波霸对成为星柱非常不利。我希望它不要再长大,才用白布条缠住。可是,却一点都没有变小……”



昴担心地望着廉也。



“师父,你也讨厌北斗神乳吗?”



要说喜欢讨厌当然是爱死了。宁可强烈批判米卡霍希这种习惯的廉也,还是暂时不管这个念头。



“不、不管胸部是大是小,你就是你呀。这种小事不要介意。”



“真的吗?你真的这么想吗?”



昴的表情瞬间发亮,遮住胸部的双手也放下了。获得解放的雄伟乳房,在白色上衣内开心跳跃。



“重、重重重要的是,我我我们还是先来吃饭吧!来、来看一下菜色如何吧!”



硬是把差点吸住那里不放的视线扯回来,廉也打开叠层餐盒的盖子。



三层的豪华叠层餐盒,第一层是油炸食物跟蔬菜沙拉,第二层是烤鱼和蛋卷,第三层则是装满了刚煮好的白饭。引发食欲的香味驱散了邪念。



“奇怪?餐盒只有一个吗?你没有吗?”



“昨天煮的还有剩。”



昴从小冰箱拿出装有腌萝卜干和炒牛蒡丝的小碗。好俭朴的晚餐。



“为什么你不吃跟我一样的?”



“因为我跟爷爷说好了。在我能完成星降之前,我吃的饭菜要跟住处那边分开。”



“……你爷爷也太严格了吧。”



“不是的,这是我要求的。”



接着昴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视线。



“就只有铜锣烧,是我自己偷偷跟奶妈要的。”



结果,廉也把叠层餐盒分了一半给昴。昴虽然一开始强烈不愿意,最后还是说“既然师父这么说的话”而让步了。廉也有种自己渐渐被迫习惯“师父”这种称呼方式的感觉。



两个人都吃饱后,开始念起数学。



昴紧挨着廉也教学。披散的头发有时会碰到廉也的胳臂,让人发痒。虽然绑成两把也很适合,不过像现在这样在后面绑个马尾,让圆脸的轮廓清楚呈现出来,廉也认为挺可爱的。像麻糬的软绵绵洁白脸颊就在眼前。为什么这里会冒出文字呢?到底是怎样的构造呀。



然后视线往下移动。越来越下面。



每次昴使用橡皮擦的时候,那个地方就会晃动。不管怎么样就是会看到。完全忠实呈现出主人性格的傲慢双峰。看起来很紧实,好像有点硬。这一点让人感觉到跟昴一样的未成熟,接下来会更加成长。



“哇,现在哪是想这个的时候啦——!”



廉也用头咚咚地撞击矮桌。昴吃惊地从笔记本拾起头来。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样?师父的脸好红。”



“你、你你、你不要在意。因为我有点想睡觉啦,哈哈哈。”



一边摸着疼痛的额头,廉也一边笨拙地傻笑。



“那、那就休息一下好了。我们来聊天提神吧,就这么办!”



廉也死命找话题。



“对了,我想问你,你为什么想成为星柱?我还没问过原因对吧?”



“因为……我想跟母亲大人一样。”



“对喔,你老妈也是星柱呢。她是怎样的人?”



昴开心地害羞起来。



“我可以说吗?虽然故事有点长。”



“当然可以。以前我就很想知道,而且我也要谢谢你提供晚餐跟当家教。”



昴自豪地点点头,如唱歌一般开始讲起回忆。



“母亲大人是距离现在四代以前的星柱,也很受星辈的仰慕。即使她跟父亲大人结婚退下来之后,还是常常有人找她去参加典礼,每天都忙碌地到处跑来跑去。”



“你的老爸呢?”



“我出生后没多久他就去世了。所以母亲大人必须连同父亲大人的责任,为了米卡霍希努力工作才行。她几乎都不在家。”



“那你没有看过她跳舞的时候吗?”



昴摇头。



“我曾经大闹过一次。因为母亲大人重视米卡霍希胜过我。我抱着一大堆铜锣烧,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最大的壁橱深处。不管奶妈她们说什么,我都不出来。我在被窝里面啜泣,也吃了铜锣烧,哭累了就睡觉。然后……”



昴忍着快要哭出来的冲动,鼓着脸颊。



“然后,歌声从壁橱门的另一边传了过来。歌词就是‘啊扭扭嗯~’。我轻轻推开门偷看,看到母亲大人穿着亚那黎的布偶装在跳舞。我再也忍不住,就冲出来,一起唱起了啊扭扭嗯~,然后被爷爷抓到,打了一百下屁股。母亲大人也很生气骂我,说‘因为你太娇生惯养了’。”



廉也看着靠在墙边的企鹅。没想到这个布偶装,竟然还有这样的过去。



“从那之后,母亲大人深夜都会回家了。有时候就算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我也会努力爬起来。因为我想听母亲大人说的星星故事。”



“星星故事?”



“米卡霍希的童话故事。我特别喜欢‘孤零零的香香背男’的故事。”



廉也记得听过香香背男这个词汇。就是遭到排名者痛揍的时候,大家痛骂他的声音之中爆发出来的一个言词。



“香香背男是个能操纵金色火焰的星灵。而且,还是个叛逆的星灵。不管多厉害的星星他都不遵从,只跟同伴自由自在任性地过生活。有时候会吃月亮,有时候会把酒倒到天空,有时候会在天神脸上涂鸦。”



“呵呵,听起来很快乐的样子。”



“我也这么认为。”



昴笑了。



“以前很顽皮的香香背男,因为爱上了淡雪的星灵聂析丽慕,就和她结婚了。可是,他在战斗时把聂析丽慕卷入……连同聂析丽慕跟肚子里的小孩,都被他的火焰给杀死了。从那以后,香香背男就不再接近任何人,他以前的众多同伴也离开了他。悲泣的香香背男,封锁住自己的能力和光芒。他发誓再也不和任何人战斗,不再伤害别人。”



“再也不和任何人战斗,是吗——”



视线落在左手的雷涅席库尔。不知道为什么并不觉得这故事跟自己无关。



“我总是在同一个故事的同一个地方哭出来。就是香香背男输给敌人的同时大喊‘我再也不战斗’的地方。母亲大人为了安慰我,对我说‘妈妈会让你见到香香背男,所以你不要哭’。”



“意思就是她可以召唤香香背男吗?”



昴轻轻点头。



“香香背男的星降,是母亲大人还是排名者的时候就开始努力的梦想。即使成为星柱,即使从星柱退下,她依然持续不断地一直一直在研究。”



“有那么难吗?跟瑞贵召唤来的星灵相比,哪个比较难召唤?”



昴用力摇头。



“虽然火俱津姬也很难,可是召唤方法已经完全清楚了。不过香香背男的情况,却是连这一点都还不明自。有的说要有一个以上的舞者,有的说一定要有祭品或是催化剂。验证一个说法要花上好几年的时间。所以没有半个舞者表示想要学习。母亲大人坚持地挑战了好几次……但是梦想都没实现。”(吐槽:坐等男主开挂)



昴的睫毛开始颤抖。



“我七岁的时候,她就因病去世了。据说死因是过劳。尽管死时表情看来很幸福……可是在她遗物当中的研究笔记本上,留了一句话给我,就是‘没能让你见到香香背男,对不起’。”



讲话的声音混杂着吸鼻子声。



“我老是问她‘母亲大人,您还没做好吗?’、‘我还不能见到香香背男吗?’,让她很头痛。都没有体恤过母亲大人的身体。母亲大人却直到临终,都在想着我的事情。”



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头凝视榻榻米的网眼。



“所以,这次我要实现母亲大人的梦想。”



昴的指甲,嵌入衣服底下露出来的洁白膝盖。



“我要舞出每个人都认可的星降,成为像母亲大人一样的星柱。即使是暂降之仪我也要顺利完成。还有排名战,毕业之前我一定要跟母亲大人一样取得第一名。我不会放弃,绝对不会。”



没有灯罩的灯泡照着的表情,坚毅到有种恐怖。肩膀和背部绷得紧紧的。



用力。



拚命用力。



如果现在让昴跳星降,毫无疑问一定会失败吧。



内情已经很清楚了。廉也认为她是个值得称赞的人。他尊敬昴,也想帮助昴。



然而这种干劲,这种对母亲的怀念,都是在空转。会妨碍跟星灵的同步。



廉也再次将视线移到企鹅上。



母亲的遗物,破破烂烂的布偶装。



“嗯……”







期中考“结束了”。



很多种意义来说。



昴因为家中有事所以先回去。廉也一边走着,一边心想要对拜托昴教数学的事情表示点什么歉意,接着就看到学生餐厅面前自动贩卖机区的爱之使者在微笑。



“唷,连动。到米卡霍希后的第一次定期考试结果如何?”



这种地方,似乎无法用爱了解的样子。



“对了,我最近好久没看到你。怎么了?”



“是呀,我在忙排名者战斗。”



在自动贩卖机买了果汁,两个人靠着墙壁谈话。



“连续有八个人报名要跟我战斗,几乎都是新生。虽然雷涅席库尔的光芒和技能都还没成熟,不过很生龙活虎。没有一场战斗是冷场。”



“喔,你赢了吗?”



“我‘爱过了’,对八个人都一样。”



廉也决定不要追问是怎么样爱过的。



“连动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当然是说昴呀。暂降之仪,有机会成功吗?”



“这样呀。老实说,照这样下去的话……”



一点一点地喝着可乐,廉也突然浮现一个念头。



“我说,‘阿闇’呀。”



干睁大眼睛。



“这是第一次除了昴有人这么叫我。那么,我也叫你‘阿连’吧。”



这绰号好像很难叫。



“你是昴的青梅竹马吧?”



“是呀。因为御三家就像是亲戚。虽说彼此之间……不能说是很要好啦,不过跟晚辈的我们无关。”



“那么,关于她的脸颊,你知道些什么吗?”



干啜饮了一口无糖咖啡。



“你知道卢涅乌的星咒吗?”



“我听昴说过。应该是她爷爷施加的咒语吧。”



“她脸颊的文字,就是那个咒语的副作用。好像在她情绪激动的时候就会浮现。这证明了她无法控制星灵卢涅乌的力量。”



“昴不知道这一点吗?”



“脸颊会显示真心话这种事情,说了她也不会相信吧。”



“可是,照镜子时应该会注意到吧?玻璃窗或是水洼之类的也看得到呀。”



干摇头。



“那些字不会映照在镜子上。我曾经委婉地让昴照镜子,可是她没办法看见。我也不知道详情,可是那些文字好像不是靠视觉,而是靠某种该说是第六感的特殊感觉才能看到的样子。”



“为什么你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我直接询问过施咒者。”



也就是,昴的爷爷吗?



“家人和佣人好像都对此事很保密。学园内部也透过理事长先传过话,所以教职员工大概也被下了封口令。似乎是采取‘要让本人主动察觉到自己的不成熟’这样的态度。”



“不成熟?那个老爷爷没事找事做才是最根本的错误吧。”



“但是,那个星咒让昴的星力大幅度提升也是事实。她能够参加这次的暂降之仪,很大的原因就是在于众人认可她的星力。接下来只要她能够驾驭星力……”



廉也几乎要捏坏一般地紧握可乐罐。



“靠着不属于自己的力量获得认可,这不是根本就束手无策吗!”



“唔……”



干闭嘴不语,视线落在地面。



“昴应该最讨厌这种事情吧?她会接受吗?”



“她不会。当初施加星咒的时候,好像也是趁着她睡觉硬刻上她的身体的。虽然她醒过来后大哭大闹,可是别人跟她说‘会这样是因为你太弱了’,她完全不能反驳。因为她的立场并不能计较形式问题。排行榜最后一名要当星柱候补,实在太辛苦了。”



“所以啦,这意思不就是不准一个人只靠自己的力量战斗吗?”



“连动说的话一点都没错。”



这么回答的并不是干——



“‘即使失败也该靠自己的力量战斗’。第一代星柱绮罗大人留下了这么一句宝贵的星语。”



说话的是鬼毛老师。看来是来用餐的,手上拿着感觉是高档货的皮夹。



“可是,连动。即使去掉星咒的故事,舞波要用自己的力量战斗,应该还是很困难吧?”



“什么意思?”



“你应该察觉到了吧?就是那个布偶装。”



“呃。”廉也哑口无言。



“不管我说几次要她别带来学校,她就是不听。今天她也带到教室去了。又不是年纪还小的小鬼头,她还是片刻不离身的带着到处走。她也该适可而止,脱离母亲独立了。”



“可、可是,那是昴爱她母亲的表现。”



尽管含混不清地反驳,廉也心中还是承认“老师说的对”。



廉也早已注意到了。昴不成熟,用力过度导致失败,原因可能都是在对母亲过于执着。



母亲的象征就是那个布偶装。



每个人总有要离开双亲独立的一天。对廉也而言,今年春天正好就是这个时候。一个人开始在陌生的土地上过日子,发觉到的事情多得不可胜数。即使是昴,等到从学园毕业后在新世界过日子,大概也会逐渐不再追逐母亲的幻影吧。



但是,这样就赶不上暂降之仪了。



既然如此,迅速去除幻影的方法就是——



“以前也有人思考过同样的事情。”



可能是察觉到廉也内在的声音,干发挥起他的爱。



“舞波刀学长好像曾经硬要丢掉那个布偶装。但是,昴完全不听他说。不管学长怎么斥责,昴就是不肯放开安罗大人的遗物。”



“可是,我觉得他那个人就算来硬的也会抢走吧。”



“是吗?我不这么认为。”



“为什么?”



“因为他似乎很讨厌妹妹。真可怜呀,明明舞波那么仰慕哥哥。”



看过那次舞波刀催促妹妹自杀的情况,就能明白这一点。舞波刀是个彻底的实力评价主义者。即使是妹妹也不可能会是例外吧。



“可是,这样的话,他不就更可以不管昴的抵抗,逼她丢掉布偶装了吗?”



接着,干和鬼毛同时叹气。



“连动呀……你完全没抓到重点。”



“什、什么重点?”



“就是因为讨厌昴,所以才会这样吧。对学长来说,他根本没有理由替昴那种实力的人做这么多事情呀。”



“啊……”



这么一说廉也才恍然大悟。世界上根本找不到任何理由,非得特意惹既不喜欢又不认可的对手痛恨,来促使对方成长。



既然如此,那谁做得到呢?



纵使遭到痛恨,依然能为昴做这么多的人,到底是谁?



好朋友干?班导鬼毛?或者是昴的爷爷?



——不对吧?



心中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曾经发誓要为了昴竭尽所能的,是哪里的哪个人?没资格当教练却还是接受邀请的是谁?你就下定决心吧,连动廉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人可以取代你。你必须主动去做这件事。



握紧喝光的铝罐,丢入垃圾桶。



“嗯。连动,你要走啦?”



没有回头搭理干悠哉的声音,廉也踏出脚步。



“运动,我先跟你说一些话。”



鬼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的想法大部分都是对的。可是,不见得因为正确,对方就会接受。这就跟我出作业就会被学生痛恨有点像。这种心理准备你做得到吗?这可是很辛苦的喔。教导别人就是这么回事。”



终究没有回头的情况下,廉也走开了。







廉也没回宿舍,直接往舞波家去。



小屋前面的晒衣竿上晾着亚那黎的布偶装,没瞧见昴的影子。只有听到歌声从小丘上方传来。看样子事情办完了,正在专心特别训练。



时机正好。



廉也从竿子拿下布偶装扛在肩上,走向和本宅邸相反的方向,无视于池塘内游过来讨饲料吃的锦鲤,一路走到焚化炉。



割下来的草和落叶堆杠成山,火烧得正旺。没看见园丁,大门的方向传来割草机的声音,应该暂时不会回来这里。



弥漫的烟熏得双眼眨个不停,廉也把布偶装从肩膀卸下。抱着亚那黎,从正面和它互相凝视。



嘴角旁边有脏污,一点一点的黑色斑点,用手指擦也擦不掉。



发霉了。



昴抱着睡觉的话,这里正好是贴着她脸的位置。



“是……眼泪吗?”



每天晚上,她边哭边抱着布偶装入睡的话就会这样。这不是譬喻的修辞,而是真正渗透了昴的汗水和泪水。



廉也的手边,小小的红光在眨眼。是雷涅席库尔。仿佛是针刺入指甲之间,一阵阵的刺痛沿着胳臂爬了上来。



“好痛……”



低声呻吟,跪倒在地。



“怎样啦?我又没有想要战斗……”



这跟平常出现战斗意愿时反应的疼痛不同,宛如是将心痛转变为肉体疼痛一般的感觉。这还是第一次出现的情况。



或许现在要做的事,就是这么不得了的事。



“所以,我哪能就此让步!”



咬紧牙关忍受疼痛,走近焚化炉。双手高举布偶装。昴哭泣的表情一瞬间掠过脑海,还是果断摆脱——



投入火中。



可能是因为晒得很干,布偶装很快就着火了。转眼间羽毛烧了起来,冒出烧焦的味道。头部也有火焰,塑胶的喙子逐渐融化。



“师父——!”



昴从对面冲过来,脸色大变。



“你有没有看到亚那黎?它不见了,我没看到它。我明明把它晾着晒干的!”



一面抹着痛苦带来的冷汗,廉也一面无言地指着焚化炉。



即使看到已经完全成了个焦黑块状物的那个东西,昴似乎还是没有马上理解。



不久后,嘴唇开始微微颤抖。



“你、你、你、你、你做了什么——?”



群聚在焚化炉旁垃圾袋的乌鸦,受到惊吓迅速飞走。



“你看了就知道吧,我把你的布偶装烧掉了。”



“什么?为什么?你不记得先前我说过的事情了吗?”



“我记得很清楚,很感人。想念母亲的孩子,还有替孩子着想的母亲。所以我才要烧掉。”



“开什么玩笑!”



昴的手陷入廉也的右脸颊。一记甚至连雷涅席库尔的疼痛都能打飞的耳光。接着是左脸颊,接着又是右边、左边。昴那小小的手,重复痛打了廉也的脸颊好几次。



渐渐地昴变得气喘吁吁,打耳光的速度也变慢了。尽管现在就能让她放松,可是廉也还是在挨打的情况下说着话。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肩膀一边剧烈起伏,昴一边怒吼。脸颊上浮现出了文字。虽然因为涕泗纵横而看得很不清楚,不过廉也认为应该两边都是“怒”。



用发烫的脸颊紧紧连接因挨了太多耳光而模糊的意识,廉也回答。



“现在的你,已经不需要母亲的遗物了。留着反而碍事。”



“你不要擅自替别人决定!”



“那么,你自己有办法决定吗?”



不输给昴,廉也反瞪回去。



“你可以自己决定什么时候抛弃,什么时候做个结束吗?”



“我才不要抛弃!我要永远穿着母亲大人的布偶装!穿着它变成星柱!”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



“想要变成跟母亲大人一样是我的梦想!现在已经不能实现了!因为师父害的,所以不可能了!连我哥哥都不会做这么绝!我不会饶过你,死都不会!”



“我不是叫你给我差不多一点吗,你这个笨徒弟!”



一瞬间,昴害怕了。



“因为有这个布偶装,所以你才会描绘出根本做不到的理想,就是你说的‘变成跟母亲大人一样’。胡乱模仿伟大的母亲,只会徒劳无功。这种事情很明显就是不可能,不是吗?穿上这个就可以变成跟母亲一样吗?就可以舞出同样的星降吗?哪有这回事!你跟母亲是不同的人!”



昴的眼眶逐渐积满泪水。



“因为,因为这是母亲大人的遗物,所以装满了很多回忆。”



“回忆这种东西,别人又看不见,跟别人也毫无关系,只是你的自我满足。”



“所以你这家伙——”



“可是!”



廉也用呐喊把昴的呐喊推回去。



“回忆应该是存在于你的心中才对吧。即使别人的眼睛看不到,可是存在你的心中吧。我的心中也有你的回忆。舞波昴跟她母亲的故事,我会永远永远记得。你的母亲有多么爱你,你有多么喜欢你的母亲,就算没有人知道,我还是会牢牢记得的。”



深深吸了一口气。



“所以,你不要忘了,你要为了自己而跳舞!要成为星柱的不是你老妈,而是你。舞波昴!你要变成崭新的自己,跳出自己的舞!”



昴有如人偶般僵硬不动,凝视着已经被烧得看不出形状的布偶装。取代脸颊上的文字的,是正在流动的泪水小河。



等到眼泪彻底枯萎的时候,昴断断续续地说。



“我死都,不会原谅你。”



“……”



明明应该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是真的听到昴这么说,廉也还是感到难过。



“谢谢你到目前为止教我的种种。不过,我们在教室以外的地点碰面,今天就是最后一次。”



“…………嗯,我明白了。”



廉也把早就塞在裤子口袋内的老旧笔记拿出来,交给昴。



“这是腐海流的笔记,上面写了我从我师父学到的东西。虽然都是些格斗技的东西,不过我想也有很多可以应用在星降上。你有空的时候就看看吧。”



昴的脸颊再度浮现“怒”这个字。抢劫般抢过笔记后,使力撕裂。只有一次还不满意,还重复撕了好几次。



“你想用这种东西赎罪吗?不要笑死人了!不要装一副好人的样子!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原谅你!我死都不会原谅你,死都不会!”



廉也愣愣看着散落一地的笔记本碎片。



“不管你要当我是坏人还是好人还是伪善者,什么都可以。只要星降能成功就好,就这样。”



昴涨红了脸,剧烈喘气。



“够了,你快走吧。”



“你要好好练习,加油。我希望暂降之仪可以成功。”



“你快走!”



沮丧不已,廉也离开了。



尽管相信自己做的没错,尽管想要抬头挺胸走出去,可他还是缩起身子了。



走出舞波家大门的时候,突然有人叫住了他。



“好精采的演说呀,连动。”



干闇鸣靠在大门的柱子上。看样子似乎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就在偷听了,面带着温和的笑容替廉也鼓掌。



“我强烈得感动不已。‘你要变成崭新的自己,跳出自己的舞’,真是场值得一听的演讲。以后请让我称你为‘感动廉也’。”



……喂,“阿连”这个称呼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