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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这就是恋爱吗(2 / 2)


伯父终于责备贼笑个不停的父亲。



「——话说回来,到底怎么样?传闻是真的吗?」



「啊,不,若是问我是真是假嘛——」



波尔哈稍微恢复了冷静,将空空如也的葡萄酒瓶塞给女仆后,快步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老实说,还不确定……」



「什么?只不过是传闻,你就像个笨蛋似地兴奋成这个样子啊?」



「什……什么笨蛋啊!就算你是兄长,也要注意用字遣词吧!」



「就客观的角度来看,确实很像笨蛋啊。」



「瓦蕾莉雅!怎……怎么连妳也这么说!」



「瓦蕾莉雅,妳没有听说什么吗?」



安多尼不理会暴跳如雷的波尔哈,直接询问瓦蕾莉雅。



「什么?」



「就是那个传闻啊。不是跟妳有关吗?」



「……如果是真的,父亲大人应该会更加喧闹吧。他只是像这样露出贼笑,就表示还没有任何具体的进展吧。」



「什么啊,原来是这样啊……」



安多尼有些失落地撕下一块面包。



「要是皇太子殿下向妳求婚,景气会更加兴盛,城镇的复兴也会更加活络吧。」



「那是子虚乌有的传闻。」



其实那并非子虚乌有的传闻。记得安洁莉塔曾经说过,以萨克特地拜访瓦蕾莉雅的宅邸,查看她的情况,这个事实加深了传闻的可信度。还有让入狱的狄米塔尔获得恩赦的事。



潘妮洛普将油煮鳗鱼苗放在切片的籽香蛋糕上,露出目瞪口呆的神情,一边吃一边问道:



「球根?吃惹就会死翘翘的那个吗?」



「潘妮洛普,你这误会未免也太骇人了……我们是在说皇太子殿下可能会和瓦蕾莉雅订婚的事情。」



「喔~~」



不知是真懂还是假懂,潘妮洛普双眼圆睁发出赞叹声后,拿起餐巾擦拭沾上橄榄油的嘴巴。



「那真素太好惹!这下子就没有人可以阻碍我和狄米塔尔的感情惹!」



「啥?」



瓦蕾莉雅原本打算努力表现出冷静的举止,但听见潘妮洛普过于唐突的发言,不由得发出高八度的声音。



「为……为什么事情会变这样啊?」



尔说吗!j



潘妮洛普举起餐刀,扬扬得意地说道:



「——最靠近狄米塔尔身边的女人素瓦蕾莉雅姊接!就算他表现得很酷,但狄米塔尔毕竟素血气方刚的少年!比起不在身边、经常不能见面的我,他会对近在眼前的姊接感到心痒难耐,也素没办法的事情呀!」



「什……心……心痒难耐,绝对不可能啦!小狄跟我之间才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呢!」



瓦蕾莉雅想起最后和狄米塔尔分别的那晚——她被狄米塔尔流着鲜血、因为掉落冰冷的濠沟中而感到更加灼热的手臂拥在怀里,彼此的唇瓣不断交叠那时的事情,感觉自己的脸颊逐渐染上了红晕。潘妮洛普既并没有目睹到这个画面,她自己也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件事。只是,深深烙印在心里的那晚的记忆,清清楚楚地在脑海里复甦,瓦蕾莉雅满脸通红,无意义地不停用餐巾擦拭嘴唇。



「喂……喂,瓦蕾莉雅——」



听见父亲语带慌乱的声音,瓦蕾莉雅赫然回过神,调整坐姿。



「总……总之!」



瓦蕾莉雅将酒杯里葡萄酒一口气喝光,喘了一口气后,说道:



「——妳还是小孩,可能不明白,但小狄身为我的纹章官兼护卫官,是个非常优秀而且尽忠职守的人!就连那个时候,他也为了保护我,不惜和路奇乌斯大人对战,成为盾牌,守护了我。不要把他说成……像是个不正经的人。」



「……」



不知潘妮洛普是否理解瓦蕾莉雅话中的含义,只见她再次瞪大了双眼,不久后,仰望坐在隔壁的母亲,说:



「瓦蕾莉雅接姊叫狄米塔尔小狄!那样子太奸诈惹!我也要叫他小狄!」



「哎呀……」



伯母听见少女的指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露出为难的表情,和丈夫对视。



「唔……嗯,说的没错。」



波尔哈清了好几次喉咙,将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后,事到如今才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个年轻的纹章官也曾经惹得我一肚子火,但他以往好几次拯救了瓦蕾莉雅脱离困境,这一点是不争的事实。怎么样,哥哥?巴尔那罗家要不要也提出请命书,至少让他免于极刑。」



「这个嘛——他当然也是潘妮洛普的恩人,我也想尽全力帮助他,不过……」



安多尼放下餐刀和叉子,苦着一张脸低下头。



有别于尚未散布到市井的皇太子订婚传闻,里希堤那赫家反叛的事实已经传到国外。恐怕是看里希堤那赫家不顺眼的贵族们推波助澜的关系吧。同时,瓦蕾莉雅、卡琳、夏琦菈三名神巫,为狄米塔尔求情,希望国王饶他一命的事情,应该也传到一部分的国家去了吧。



若是在此时,亚默德第一富商巴尔那罗商会也提出请命书替狄米塔尔求情,势必会成为一大助力。



不过,巴尔那罗商会不只和王宫,还和许多贵族有生意上的往来。想必顾客当中也不乏有许多企图催促将狄米塔尔处以死刑的人吧。此时巴尔那罗商会若是支持瓦蕾莉雅,可能会失去所有仇视狄米塔尔的顾客。



「不用了,伯父。」



瓦蕾莉雅推测神色苦恼的安多尼的立场,摇了摇头。



「——即使枉顾国法,也想拯救里希堤那赫卿,是我们的任性,不需要连伯父都配合我们。伯父您有守护巴尔那罗家的义务,那也代表着守护在商会工作的人们的生活吧。所以,不需要故意做出可能会和顾客断绝关系的事情。您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



「瓦蕾莉雅……」



安多尼有些吃惊地凝视着姪女的脸。



「老实说……我没想到妳会变得如此为周遭的人着想——神巫这个立场,能让人在短时间内成长得如此快速吗?」



「不是这样啦。」



伯父率直的称赞,令瓦蕾莉雅感到不自在,她微微低下头,露出苦笑。



瓦蕾莉雅在就任神巫之后的短时间内,或许真的成长了许多。不过,与其说是瓦蕾莉雅所处的立场让她成长,倒不如说是经常陪伴在她身旁的年轻人使她有所成长。如果不是这样的话,瓦蕾莉雅别说考虑伯父的生意了,肯定到现在还持续着与巴尔那罗家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



「瓦蕾莉雅,妳……?」



突然发现波尔哈正以难以言喻的微妙神情凝视着爱女。



「总……总之!」



瓦蕾莉雅为了掩饰自己的难为情,再次将空酒杯推到父亲的面前。



「——我的梦想是振兴这个柯斯塔库塔家!为此,招赘是绝对的条件!如果殿下无论如何都想跟我结婚的话,就只好请他抛弃王家,入赘到柯斯塔库塔家了!」



「喂?那未免太——」



「也就是说,我不打算嫁到谁家去!虽然对父亲大人很抱歉,我目前不可能结婚,更别提什么订婚了!」



瓦蕾莉雅明明白白地如此说道,一口气喝光才刚倒好的葡萄酒。



比平常人要谨慎的狄米塔尔,尽可能不告诉别人有关自己的种种事情。比如说,本来应该是右撇子的狄米塔尔,也能用左手使剑,面对不知道这个事实的敌人,狄米塔尔或许能够在某种局面下制造出有利的状况。还有,虽然通常不会使用,但只要自己重新绘制魔纹,就能使用治愈魔法这件事,也可能成为反将敌人一军的杀手锏。



说到狄米塔尔最珍视的杀手锏,应该就是刻绘在自己脚底的魔纹了吧。能施展「倍速」和「倍力」这两种魔纹,是狄米塔尔在正式成为纹章官之前所刻绘的,路奇乌斯和奥尔薇特自然不用说,就连瓦蕾莉雅都不知道他脚底下魔纹的存在。若要说使用到脚底魔纹的局面,顶多就只有狄米塔尔在无法使用其他魔纹的状态下被捉拿的时候吧。而实际上,狄米塔尔至今只活用过一次而已。



囚禁在这座监牢的时候,狄米塔尔接受治疗的同时,全身上下有八成以上的魔纹都被消除掉了。没有遭到消除留下的魔纹,只有无法发动魔法的残缺部分。在亚默德,犯下罪行的魔法士入狱的时候,消除魔纹是最一般的处置。



不过,先不论这是否称得上是不幸,狄米塔尔并非一般的魔法士。因为除了狄米塔尔以外,没有任何魔法士会将魔纹刻绘在痛觉集中的脚底下。



「……」



在月亮终于高升天空,月光从镶嵌着栏杆的窗户射进牢里的时候,狄米塔尔突然坐起身。



他竖起耳朵,听见不远处传来规律的鼻息声。大概是担任狱卒的士兵正在打瞌睡吧。这几天他们看着狄米塔尔有气无力地在牢里度过一整天,要他们一直维持紧张感,或许是强人所难吧。



不过,对狄米塔尔来说却是件非常幸运的事。



「……好了。」



狄米塔尔脱掉粗劣的鞋子,露出脚底后,集中意识。他等待全身涌现出力量,静静地屏住呼吸。



「呼!」



狄米塔尔使劲朝外扭转被木枷铐住的双臂后,补强用的金属片便飞散开来,枷锁轻易地粉碎。照理说应该发出了一定程度的声音,然而狱卒的鼻息声却没有产生变化。只要施展倍力解开手枷,就算被狱卒发现,狄米塔尔也能应对,但考虑到之后的事情,他想尽可能不被发现,完成所有的事情。



狄米塔尔迅速地换上卡琳她们白天送来的衣服后,施展倍速,深深吸了一口气,用肩膀冲撞铁栏杆。



「……!」



铁栏杆门发出刺耳的金属声,扭曲得很严重,但仍然没有打开。狄米塔尔再次用身体冲撞,冲撞第三次后,终于突破监牢。



「喂……!咦咦!」



狄米塔尔皱起眉头,按住肩膀,正好与站在通往楼梯道路尽头的狱卒四目相交。看来刚才的声音终于吵醒了他。只是,他的眼睛可能还没有习惯黑暗吧,只见他似乎擦着嘴边的口水,举起油灯窥视这边的状况。结果狄米塔尔反而因为油灯释放出的微弱光芒,将狱卒显得有些愚蠢的脸看得一清二楚。



「……别怪我喔。」



狄米塔尔转瞬间便冲到他的眼前,将拳头轻轻陷入狱卒的心窝。



「喔、咕……!」



对手是普通人的话,这一击就足够了。要是下手太重,可能会导致他内脏破裂,不小心送他上西天。



狄米塔尔确认狱卒昏了过去后,便借用他的靴子和长矛,一口气冲上石阶。



这座监狱,目前只收押狄米塔尔一人。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在亚默德,站夜哨的士兵通常是每隔三个小时交班一次,假设这里也是一样的话,那么距离下次交班还有一小时左右的时间。



该想成还有一个小时,还是只剩一个小时——会依据狄米塔尔所做的事情不同,而有所改变吧。



如果他只是单纯地想抛弃一切逃跑,只要能施展倍速和倍力就已经足够了。躲避卫兵的耳目,越过城墙,跑到警备更为松懈的洛利斯,悄悄偷走马逃跑,根本花不上一个小时。



不过,狄米塔尔并不是为了做那种事情才逃狱。再说,逃出鲁奥玛之后又能逃往哪里、逃跑之后又能怎么办,正因为狄米塔尔完全找不出自己能怎么做,他才在牢里虚度光阴直到昨天。



可是,现在的狄米塔尔最起码找到一件非确定不可的事。大概花不到一小时吧。当然,他不知道之后的下场会是如何。可能在狄米塔尔确定完事实之后,他的人生便就此拉下了布幕。



狄米塔尔心想即使如此也无所谓,他穿上借来的靴子迈步奔驰。



他也不清楚这是什么心情,只是这股冲动,驱使他做出行动。



这股冲动叫作什么——以后大概会让夏琦菈笑掉大牙吧,狄米塔尔如此心想,在黑暗中扬起嘴角。



军马的嘶鸣声划破了秋夜的寂静。



躺在简单床铺睡觉的玛莲娜·普约尔,震动了一下身体,微微睁开双眼。



「……迪雅吉列夫猊下,刚才的声音是——」



「马儿也会作梦,大概有马作了恶梦弹跳了起来吧。」



听见克萝蒂德让人完全感受不到丝毫紧张感的话语,玛莲娜放心地再次闭上双眼,不久后,又开始打起安稳的鼾声。



「…………」



克萝蒂德尚未就寝,在灯光下读书,她披上外套走到户外。



海德洛塔引以为傲的疾风骑士团夜营地上,搭起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帐篷,帐篷之间燃起了好几座篝火。然而,站夜哨的士兵并没有发出喧闹声。果然只是一匹马不分时间,恰巧发出嘶鸣而已吗?



克萝蒂德发现隔壁西吉贝尔特的帐篷透露出亮光,便决定轻声打扰他。



「……阁下?」



「喔,是迪雅吉列夫猊下啊。请进。」



「打扰了。」



克萝蒂德掀起垂挂在入口处的帷幕进入帐篷,脱下军帽夹在腋下,向坐在床上浏览文件的西吉贝尔特行过一礼。



「外头不冷吗?」



「还好……走没几步路而已。」



「也对。」



西吉贝尔特放下文件和笔站起身来后,请克罗蒂德到简易的长凳上坐下,拿起葡萄酒瓶。



「——话说回来,猊下妳这么晚了还没睡吗?」



「那是我要问您的。我们是明天一早必须赶回欧里亚克的强行军。阁下您才必须充分地休息才行。」



「要是真的撑不下去,我还可以坐在阿尔尚博马匹的后座打瞌睡回去,但猊下妳可就不行了吧?」



西吉贝尔特开玩笑地说道,但这个指挥官或许真的有可能做出这种无伤大雅的事。西吉贝尔特·杜耶布尔这个人,若是必要,要他再怎么虚张声势、激励部下都做得到。但另一方面,他也出乎意料地不隐藏他散漫的个性,大方展现在部下的面前。当然,他只对信赖的部下们展现这一面,绝不会让国民看见他窝囊的一面。



西吉贝尔特拥有让人觉得跟着他肯定没错的可靠感,但同时也拥有让人觉得自己必须好好扶持他的不可靠感。西吉贝尔特这种强弱共存、富有人性的一面,正是让克萝蒂德对他疼爱不已的原因。西吉贝尔特之所以会受到部下们的敬仰,想必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吧。



西吉贝尔特将葡萄酒倒进啤酒杯,递给克萝蒂德,然后说道:



「——无论如何,竟然能看见以萨克如此束手无策的表情,我亲自出马还真是对了呢。」



「关于这件事……」



「嗯?有什么问题吗?」



「再多花一点时间交涉也无妨吧?」



这次与亚默德的交涉,海德洛塔方面没有过错。换句话说,只要完全朝对海德洛塔有利的方向进行交涉,或许可以逼对方做出更大的让步。



如此心想的克萝蒂德,认为西吉贝尔特的判断有些不周全。



「以萨克说了,里希堤那赫母子无疑是企圈叛国的大罪人,甚至还考虑要悬赏两人的人头……那对母子叛国的事情,恐怕是事实吧。嗯嗯,一定是事实。」



「不过,不久前还在亚默德受到厚待的人,突然就变成了叛国贼,还放火烧毁我国军需品的仓库。是否应该考虑到背后可能隠藏了亚默德的计谋?」



「这一点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我充分地思考了……但是,怎么想都无法理解。」



「哪里无法理解?」



「这么说好了,假如我把妳塑造成叛国贼的形象,派妳到亚默德进行破坏行动。妳应该能做出莫大的成果,但也会失去更多的东西吧?」



「的确,派神巫去当那类的特务人员是有点——」



「假设妳不是神巫,只是我的左右手。路奇乌斯·里希堤那赫之于以萨克?应该就如同妳于我的存在才对。」



亚默德甚至还失去了「阳光之魔女」。若是单纯计算得失,立刻就能判断出亚默德根本不可能将无疑是国家第一重臣之一的奥尔薇特派去国外,对外宣称她是叛国贼,纯粹以特务人员的身分从事破坏活动。



「以萨克殿下也这么说,但是……无论事实如何,我国都有能提出更进一步要求的机会。我斗胆猜想,阁下该不会把与殿下之间的友谊摆第一吧……?」



「他不会把友情带进国家之间的交涉。当然,我也是。」



西吉贝尔特坐在床铺上,啜饮啤酒杯里的葡萄酒。



「——只是,说也奇怪,我当时就是觉得不该对他们穷追猛打。」



「不该穷追猛打……?是怕以后被亚默德报复吗?」



「虽说我国付出了庞大的报酬,但我国在与悠尔罗格一战,受到亚默德极大的恩惠是不争的事实。而且,皇太子还奋不顾身地亲自上了战场。这个人情实在是太大了。」



拿金钱或物资交换他国出兵援助,这种事情并不稀奇。如果无法在紧急状况时获得军事援助,那么结盟还有什么意义。不过,王族加入援军的实例可说是非常罕见吧。



「——思考到国家之间的信义,这个人情恐怕要我或是巴列斯特罗斯老,在亚默德遇上危机时,指挥军队,赶往救援才能还清吧。」



「那么,阁下是把那份人情——」



「没错。我这次故意不对他们穷追猛打,就是要他们一笔勾销我国之前欠他们的人情。」



「他们会同意吗?」



「妳搞错了,猊下。在这种情况下,不是我们要征求他们的同意,而是他们拜托我们同意。以萨克也明白这一点。不过,只是口头约定而已。」 J



「那么,不就无法保证他们会不会遵守约定喽——」



「如果以萨克真的说出这种卑劣的谎言,翻脸不认帐的话,那么到时候我跟他之间的友谊,就真的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吧。」



西吉贝尔特有些悲伤地如此呢喃,克萝蒂德看着他,心想:这个年轻人说来说去,还是把亚默德的皇太子当成重要的朋友之一吧。然后,她乞求着希望那位善于谋略的皇太子背叛西吉贝尔特友情的日子不会到来,品尝有些剌激舌头的上等葡萄酒。



她一觉好眠,没有作梦。



只是,睡眠中,她闻到了一股味道。



她的思考受到睡眠的影响,想不起那是什么味道。只觉得是一股非常舒服、令人安心的味道。



重点是,那股味道还带着温度。如今除了亡母之外,没有人能够让少女的心情感到如此安稳。



那是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非常喜欢、非常珍惜的味道和温度。



只是——不知为何,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上上下下规律地晃动着。



瓦蕾莉雅从小睡觉的时候,偶尔会感受到一股突然从高处掉落的感觉,她不是很喜欢那种感觉,但现在感受到的,又跟那种感觉有些不同。



过了一会儿之后,瓦蕾莉雅终于发现到自己的身体真的在上下摇动,便微微睁开双眼。



「……?」



一开始映入眼帘的是地板。反射烛台幽暗的火光,透露出独特的光泽,想必是瓦蕾莉雅房前走廊的地板吧。



瓦蕾莉雅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俯看着地板,她想要抬起头,身体却不听使唤。



「——咦?」



瓦蕾莉雅不由自主地发出困惑声。



于是,瓦蕾莉雅头上的高处,传来有人咂舌的声音。



「咦!喂,这……这是怎么回事呀!」



瓦蕾莉雅现在才发现自己被人用毛毯卷了起来,卷成像只毛毛虫一样,扛在某人的肩上。「喂,是谁——」



「给我闭嘴。」



瓦蕾莉雅想要放声大喊,却被人粗鲁地捣住嘴巴。



「!」



虽然一瞬间因恐惧差点放声尖叫,但瓦蕾莉雅立刻乖乖闭上嘴,吐了一口气。因为她认出那只手的味道和温度,是谁人所有。



「……小狄?」



「妳别大叫喔。」



「我……我不会大叫啦——但……但你至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状况吧。」



「妳之所以会变成像毛毛虫一样,是因为我怕妳穿太少,把妳带出来会害妳感冒。包成这样总该不会着凉了吧。」



「我不是在问这个啦——」



「话说回来,我的剑在哪里?贾基尔卡和恩佐比亚——只有恩佐比亚也行。在哪里?」



「我……我可没有拿喔。应该在技师长那里吧?」



「……应该没办法去拿了吧,算了。」



「算了个头啦!不要一个人自说自话,好好解释清楚!」



瓦蕾莉雅压低声音,扭动着全身,小声喊叫。而且被人杠在肩上,光是单纯与人交谈都痛苦难耐。



「妳要求还真多耶。」



狄米塔尔当场放下瓦蕾莉雅,松开毛毯。



「呼……与其说不会着凉,反而还闷热得快要冒汗了呢……」



瓦蕾莉雅搧了搧胸口,想起自己还穿着薄睡衣,连忙将毛毯像斗篷一样披在肩上。



「话……话说回来,你可以跟我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瓦蕾莉雅微微清了清喉咙,好掩饰自己的害羞,接着用手戳了戳狄米塔尔的胸口。



「你在这里做什么?」



「有没有什么可以当成武器的东西——」



「啥?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啊。」



柯斯塔库塔家并非武门世家。原本是王家的公主招赘后,新兴起的一族。据说,反而是彻头彻尾都过着与战争无缘的生活。过去可能还找得到拥有美术品价值的武器,但那也在倾家荡产的祖父那一代全都卖掉,现在应该一个都不剩了。至少瓦蕾莉雅从未在这栋宅邸看见过武器。



「啊,不过,后院的小屋应该有劈柴用的斧头——」



「我已经拿了。」



仔细看看狄米塔尔的腰际,发现皮带的部分垂挂着斧头。



「……反正,我也不是没有料想到。」



狄米塔尔突然抓住瓦蕾莉雅的手,走向通往楼下的阶梯。



「等……等一下!你要去哪里呀?」



「厨房。我肚子饿了。」



「那么,我叫女仆起来,给你弄一顿好吃的——」



「我说妳啊……」



狄米塔尔在楼梯的平台上停下脚步,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回头望向瓦蕾莉雅。



「……我特地掩人耳目来到这里,妳难道不懂这代表什么意义吗?」



「咦?啊!你……你是逃狱过来的吗!」



「如果有别的方法能让我外出的话,大概就只有在处刑的时候了吧。」



「这样啊……仔细想想,还真的是呢……」



就算瓦蕾莉雅等人的请命奏效,顶多也只是从死罪降为终身监禁,无论如何,狄米塔尔都不可能离开地牢。瓦蕾莉雅想起这件事后,突然心神不定地环顾四周。



「怎……怎么办……!要是被屋子里的人发现的话——」



「所以我不是叫妳安静一点吗?」



「可……可是——你为什么要逃狱啊!」



就算只能将罪刑减为终身监禁,也总比丧命好吧。因为至少还有活着走出大牢的希望。可是,要是此时逃狱,瓦蕾莉雅等人的请命就全将付诸流水。因为太悲痛、太生气,瓦蕾莉雅不由得捶打起狄米塔尔的肩膀。



「要是被人发现……你这次真的就只能被判死刑了!根本别谈什么减刑了嘛!你应该已经听说我们向陛下提出请命书了吧!可是你为什么还——」



「关于减刑的事……」



狄米塔尔抓住瓦蕾莉雅的手,搂住她繊细的腰,将她拉到身旁。



「……听说妳想要靠恩赦减轻我的罪,是真的吗?」



「咦……?」



「我是在问妳,听说妳为了得到陛下的恩赦,要和殿下订婚,这个传闻是真的吗?」



「那……那是——」



「是真的吗?」



「我……我怎么会知道啊!我也只在传闻中听过这个消息而已啊——」



瓦蕾莉雅吞吞吐吐,开始说明那则连当事人自己也是事后才得知的传闻。



「基……基本上完全没有任何具体的进展,只有传闻似乎主要在贵族之间快速地传流……今天,我巴尔那罗家的伯父说了,可能马上会传到城下老百姓的耳里。」



「只是传闻,没有任何具体的进展……?」



「嗯……我父亲倒是已经当真,开心得要命就是了。」



「……妳说的是真的吧?」



「是……是啊……」



瓦蕾莉雅和狄米塔尔互相凝视着对方,两人的距离渐渐拉近。瓦蕾莉雅虽然想要往后退,但狄米塔尔搂住她的手臂却不允许她这么做。男人的臂力大概用魔法强化过,柔弱的瓦蕾莉雅根本无从反抗。所以瓦蕾莉雅说服自己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反而试着拉近与狄米塔尔之间的距离。



「——妳……」



两人的鼻头互相触碰后,狄米塔尔难得吃惊地动了动身体,皱起眉头低喃:



「…一身酒臭味耶。」



「咦?喔……这个嘛……我可能喝太多葡萄酒了,嘿嘿嘿。」



「妳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连我从窗户爬进来都不知道。如果我是剌客的话,妳连说梦话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杀害了吧。」



「不要连这种时候都还要说教啦……话说,你是想要问这种事情才逃狱的吗?」



真是无聊透顶!瓦蕾莉雅一点都没有这种想法。要是狄米塔尔听见她订婚的传闉还无动于衷的话,瓦蕾莉雅反而会觉得难过。



「妳……怎么想?」



「什……什么意思?」



「订婚的事……妳觉得跟殿下结婚也没关系吗?」



「这个嘛——」



应该不能只订婚不结婚吧。毕竟对象是让德的皇太子。要是毁婚的话,柯斯塔库塔家就永世不得翻身了吧,订婚,就等于将来一定结婚,这么想没错吧。



若是当面问她跟皇太子殿下结婚也没关系吗,还无法立刻回答。



为了让柯斯塔库塔家存续下去,只能招赘,就算对象是皇太子,她也不可能嫁入王家!虽然她这么对伯父他们说,但现实上要拒绝才是一大难题吧。



「怎么样?」



受到催促的瓦蕾莉雅抬眼凝视狄米塔尔说:



「……如果陛下真的因此给予恩赦——我觉得也不坏。」



「什么?」



「反正结婚还是很久以后的事,还没有实际的感觉,可是,如果你能因此得救的话——」



「喂。」



「唔噗!」 ^



狄米塔尔突然伸出右手按住瓦蕾莉雅的嘴巴,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我可不是为了让妳跟殿下结婚,才舍命奋战的。再说,妳喜欢的人应该是路奇乌斯才对吧!」



「为噗……为……为什么这时候会提到路奇乌斯大人啊!」



瓦蕾莉雅剥开狄米塔尔的手,挑起眉尾反驳。



「——我喜欢谁都跟你无关吧!再说,是你问我我才回答的耶,为什么非得被你指责不可啊!简直是莫名其妙!那你倒是提出理由,说说看我为什么不能跟殿下订婚啊!」



「吵死了!」



「啊,你想用这句话蒙混过去吗!」



「总之,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所以说,到底是为什么嘛!」



「因为我不准!」



「……咦?你……你说你不准,是什么意——」



狄米塔尔抓住瓦蕾莉雅双手的手腕后,弯下身子,凝视着她,接着亲吻了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