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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1 / 2)



天一亮,山野边就起床了。我一整晚都待在窗边用智慧型手机听音乐,但一见到他,我立刻揉揉眼睛,装出睡眼惺忪的样子。



要是他知道我一夜未眠,又会把我当成怪人。



如今我们住在一间小旅馆内,位于奥多摩湖往东京方向移动一小段路程的青梅街道旁。事实上,我搞不清楚这里该称为饭店、旅馆还是民宿,只知道这是一栋矮小的建筑物,有两间相连的和式房间,还算宽敞舒适。



这是箕轮为我们安排的住处。



昨天历经水坝事件后,我与山野边沿着原路折返,但「那个」愈来愈强。所谓的「那个」,自然是指一天到晚缠着我,只能以阴魂不散形容的雨。当时忽然转为滂沱大雨,仿佛天上的乌云将吸饱的水分全挤出来,瞬间把我们淋成落汤鸡。「湖内湖外倒也没什么分别。」我这么对山野边说,他笑了起来。



不久,美树赶来与我们会合。



迎面驶来的车子有点眼熟,仔细一瞧,开车的正是美树。从方向盘弹出的那个防止意外的白汽球,她似乎以剪刀之类的工具处理掉。然后,她在车身上乱踢一阵,一转钥匙,引擎竟然发动。我无法判断她的话是真是假,不过山野边很开心,直说终于不用再淋雨。



此时,箕轮打来关心:「事情处理得顺利吗?」



山野边坐在副驾驶座上,将我们在荞麦面店遇到本城后的遭遇原原本本叙述一遍。开车的美树听山野边说出「那男人摔进湖里淹死」时,似乎相当惊讶,差点没跳起。她直到这时才晓得本城的下场。



我原本想反驳「是生是死还是未知数」,最后没开口。



山野边一脸倦意地说完,告诉箕轮:「如你所料,那男人的车里确实有个塞满瓶子的旅行袋,里头装的恐怕就是氰化钾。」



「山野边,你现在有何打算?」



「一切都结束了,还能有什么打算?我想上警察局说明一切,一定很多人在找我们。」



没错,自从佐古家事件后,不仅警方,连新闻媒体都在搜寻山野边夫妇的下落。



「我认为你应该先休息一阵子,不必急于一时。」



「咦?」



「山野边,你们并没有犯罪,不必急着露脸。不如由我代为说明。」



「向谁?」



「向世人。你们今天好好休息吧。那附近有间口风很紧的旅馆,我不久前为了采访工作才住过一次。」



「可是……这样不会招来非议吗?」山野边不安地问。



「招来谁的非议?」电话另一头的箕轮笑着问。



「呃……世人。」山野边说到这里,不禁笑出来,似乎认为眼下还在意世人目光有些愚蠢。



「没什么好担心的。山野边,你们做的事情,只是救了我的性命,还有阻止本城在水坝里下毒。」



「也对……啊,不过……」



「难道你们做过犯法的事?」



「偷过一辆脚踏车。」山野边故意转向另一边,不想让我听见。



箕轮愣愣应一句「喔」。我不明白他为何出现这种反应,也无法分辨这种反应是松口气还是提高戒心。「总之,脚踏车的事情要好好道歉。不过,既然是要阻止坏人在水里下毒,也算情有可原。」



「啊!」山野边忽然惊呼,而后望向我。那表情简直像害怕遭父母责骂的孩子。



「怎么?」我问。



「千叶先生,我忘记取回那个袋子。」



「本城那个袋子吗?」我转向后方的玻璃,但雨势太大,什么也看不见。「要回去拿吗?」



「山野边,这件事也交给我处理吧。」箕轮斩钉截铁地说。「与其由你们拿着到处走,不如放在现场等警察处理,反而安全。」



「这样妥当吗?」



「山野边,雨下得这么大,今天不可能进行搜索或调查,你不必心急。」



箕轮相当镇定。他虽然遭到本城监禁,尝到生死交关的恐惧,却很努力善后。



然而,山野边放心不下,认为应该赶紧到警察局说明案情。「箕轮,我不是不让你采访。」他对箕轮声明。



我看着前方的挡风玻璃。雨刷急速翻转,不停抹除玻璃上的雨滴。



「你要是去警局,接下来可有得忙。虽然你受到冤枉,但媒体不会轻易放过你。所以,你听我的话……」



「先休息一阵子?这么做好像在逃避问题,我觉得压力很大。」



山野边说完,车子前进不到一百公尺,他忽然改口:「算了,我休息一天吧。」理由很简单,他发现开车的美树不太对劲。伸手往美树的额头一摸,他惊呼:「好烫!」



美树也察觉身体出问题,却只是淡淡说道:「八成是太累。」



于是,山野边决定接受箕轮的提议,到旅馆住一晚。「箕轮,接下来的事情麻烦你。」



「没问题,我会在一天之内漂白世人对你们的印象,让你知道我的能耐。」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要是你这么有能耐,为什么不在当我的责编时发挥一下?」



听山野边这么说,箕轮呵呵笑。



我们很快找到旅馆。约莫是箕轮事先联络过,老板二话不说就答应让我们入住。看到柜台上歪歪斜斜地搁着一台随身听,我忍不住问:「这是谁的?」老板回答:「那是很久以前客人忘记带走的东西。」于是,我向老板商借,老板爽快答应。那一刻起,这间旅馆成为我眼中第一流的住宿设施。



「我打算找箕轮商量,等美树病情好转,就去警局。」刚起床的山野边不等我发问,就主动谈起今天的计划。「如今新闻媒体不知怎么看待我们夫妇。搞不好箕轮说服失败,我们都会被当成罪魁祸首。」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千叶先生,怎么讲得好像没你的事一样。」山野边的表情十分开朗。过去这一星期来,他从未如此轻松自在。



我不禁暗想,若告诉他「本城仍活着」,不晓得他有何反应?这不是谎言。事实上,本城的确还没死。



昨天,我随脚踏车一起坠入湖中,看见本城拼命想从车里挣脱。由于后座的门大开,湖水立刻灌入车内,浮力根本派不上用场,整辆车转眼沉没。本城不断挣扎,想逃出车外。



大部分人类遇上存活希望渺茫的灾难时,都会认为再挣扎也是死路一条。我不禁对本城强韧的求生意志及克服万难的判断力有些佩服。



然而,就在本城从后座之间探出上半身时,车子剧烈摇晃,重量加快下沉速度。本城脸色大变。



本城不断被车身往下拉。他几乎吐出所有憋住的空气,身体在水里翻半圈,变成俯视湖底的姿势。此时,某样东西从本城的腰际漂出,是块透明的碎片。仔细一瞧,原来是块碎玻璃。想必是车子撞断护栏时,某扇窗户破裂。那块碎片相当大,在本城的腰部割出一道极深的伤口。



本城不断下沉。速度之快,我不禁怀疑湖底有一只手,或一根藤蔓,不停将本城往下拖。



随后我回到湖面。本城是死是活,我并未亲眼证实。



然而,数小时前,我得知本城活着。因为香川来到旅馆的窗外。我的房间位于一楼,听见传来轻敲玻璃的声响,打开隔板一瞧,香川站在雨中。山野边夫妇早已熟睡,而我原本正在听音乐。于是,我轻轻拉开窗户,香川无声无息钻进来。「千叶,你说得没错。忽然改变规则,往往会出问题。」香川耸耸肩。



「你指的是回馈大方送活动?」



「本城多了二十年寿命,却卡在湖底动弹不得。」



「他后来怎样?」我先说明目击本城想逃出车外,却随车子沉入湖底。



「就维持那个状态。」



「维持那个状态?」



「湖底有条生锈的锁链,不知是垃圾还是水坝的配备,紧紧缠住本城。此外,他的腰遭玻璃碎片切断将近一半。还有,他的车子和你的脚踏车相撞坠入湖里时,手因撞击力道太猛骨折。所以完全动弹不得,只能维持那个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