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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在鲸鱼的腹中(2 / 2)


因为如果思考什么的话,“心”一定又会变得沉重无比。



为什么当时我会毫不在意的去靠近手持手枪的那个男人呢。



现在的话绝对不会去做那种愚蠢的事。手枪是用来收割生命的道具。为人们所歌颂的除此之外的用途,都只是单纯的欺瞒与伪善罢了。现在的我的话,绝对不会想去靠近那种东西。



因为那时的我的无知,使得真红牺牲了。



每当想到这件事



我的“心”就变得沉重,并且明显的,变得黑暗…泪水似乎马上就要滑落下来。



啊啊。



这就是



这心情就是



这“心”就是



所谓的悲伤吧。



我将“心”的沉重如此命名。



从那以后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



战争无论何时也不见终结。



行星也没有任何要被鲸鱼吐出去的征兆。不,说不定鲸鱼已经察觉到了腹中的异常,把行星吐出去了,只是谁都没有察觉到而已。我不知道判明这件事的基准到底是什么。因此说不定只是我们没有察觉到被吐出去这件事,仅此而已。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



我无法忘记魔法使的事,



但已经彻底的忘记了寻找通往下个世界的门扉这个目的。



察觉到这件事的时候,已是寿命将尽,弥留于世间之际了。



我驰骋于无数战争的最前线,却没有被杀死。说不定是运气好,说不定是磨练出了高超的战斗技术。虽然学到的的全是如何干脆漂亮杀死对方的技术…总感觉守护自身的方法从来没有被正经教授过(不如说是从来没有被教过)。总之我活了下来,现在在这里迎接衰老而死的终末。



伙伴们都越过我冲向战场发动冲锋,然后死于战场。



活着回来的一直只有我一个。



………明明没有会为此高兴的人(不如说大家都摆着一副遗憾的脸叹息着,不知为何还混有对我露出像是同情一样表情的人)



在迎接死亡之际,能为我悲伤的人不在我的身边。



真红。



“心”中低语着那个人的名字。



如果她没有死去的话



就算在这个我已经快要离开人世的瞬间



她也会将无论何时都是孤单一人,不被任何人喜爱的我的手紧紧握住…….



没关系的。



还会再见的。



在像天国一样的某处期待着与你的再会——



也会像那天被手枪击中的时候那样,温柔的对我这么说道吧。



我这么想着



“好悲伤”



“好悲伤”



眼泪不自主的…



「………」



……不



不对



如果要给此时此刻的“心”命名的话



我会选择“寂寞”这个名字。



仅仅是意识到自己是孤单一人的事实,心中就像是被浸了猛毒的爪子吱啦吱啦地不断抓挠着一般。下腹猛地变得沉重。而那份沉重,进而化为泪水。



“为什么我会如此的孤独一人…….”



这样的言语带来了名为“寂寞”的心。



啊啊…



失去了那个人的“悲伤”。



那个人不在身边的“寂寞”。



我空壳般的心确实通过这次的冒险….



得到了什么感情吧。



真红…



「…呐,真红」



我是不是已经找到了正确的“心”呢。



如果存在天国之类的场所的话



在那里的她一定会夸奖我的吧。我们两人的冒险说不定算不上成功,但如果最终能发现什么的话,也不能说是失败吧。



她会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的吧。



我孤零零的,合上了眼睛——



所谓的“心”到底是什么呢。



我至今为止仍未找到明确的答案。



不如说总觉得对于为了维持同一的世界而不断重复生物性增殖的存在而言,能够思考的“心”不过是有害物罢了。



因为有“心”才诞生了纷争,因为有“心”才亲手破坏了自己被给与的东西。



除去极小部分动物突发的异常行动,只有拥有“心”的人类才能够做出放弃自己生命的“悲伤的”选择。



…现在的我终于能够知道,从孤独中诞生的“寂寞”,对于破坏人类的“心”与生命而言绰绰有余。



即便是那时的我也是一样。我可能真是老了吧。衰弱的“心”与身体,再加上“寂寞”的心情…大概是我自己主动选择了死亡。



强硬的停止呼吸,放弃了孤身一人的时间……我想那一定是比什么都要“悲伤”,比什么都要“寂寞”的事。



正因如此,漂浮在宇宙中小小的人类才拒绝得到“心”吧。人的“心”会寂寞,会悲伤。会破坏星球,杀死伙伴,积极的毁灭自身…如果会变成这样的话,真希望我也能像他们一样,什么也不思考,什么也不去做,单纯的漂浮在宇宙之中…如果当初没有从公寓里出来,没有去进行什么“冒险”就好了。



不明白什么才是正确的。唯一的答案不存在同时也无法存在于任何地方。因此“理解”是极为困难的。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生来就无法理解的。但是正确的事情不是所有时候都是正确的。有些事只要不知道就能幸福的活下去。



比如说现在。



就算这个瞬间——



「今天第一个“冒险”就到此为止。遇到什么“快乐的事情”了吗?」



只是一个幸福的梦……



「……」



睁开眼睛。



某人温柔的声音将我从“梦中”带回。



「悠马,从那个世界出来的门扉是“死亡”这件事哦。」



我无论何时都在寻求着的笑容现在就在那里。



……真红。



二阶堂真红。



「半透明的我被子弹给杀死什么的……本来是想着要救你才把你推开的……虽然当时觉得我是只有与你有关的事物才能触碰的半透明的存在,所以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有问题的吧……没想到子弹竟然没有穿过身体,而是把身体破坏了。这种事真是想都没想过。但是正因如此明白了不少事情呢。」



「…………」



我不知道现在应该说些什么好。



她所说的那些我仍未理解。



但是我现在正被她紧紧地抱着。



她将那小小的……本应该已经长大的,但现在已经回归原来小小的自己的身体……用柔软的双臂紧紧抱住。



「……十七时五十四分的世界是“梦中的世界”。在宇宙中游着的鲸鱼也好,被吞下的星球上住着的人类对鲸鱼发起的不讲理的战争及其理由也罢,全部都是梦中的事。我们通过地下室的门扉,误闯进了那样的梦」



「……从哪里开始….是梦?」



「从最初开始吧」



「最初……」



「嗯。说到底向漂浮在宇宙空间中的鲸鱼搭话这种事本身就已经是梦中的事了吧。悠马你向鲸鱼搭话了对吧?“鲸鱼先生,鲸鱼先生,请告诉我你的名字”这种状况嘛」



人类又不可能以肉身在真空状态下漂浮。



「虽说是梦中的世界,但还是不知道那到底是谁的梦。说不定真的是居住在宇宙中的鲸鱼吃饱饭后睡午觉睡得正香时所做的梦,还是说是漂浮在宇宙中的那些小小的人类所做的梦呢……或者说不定是想着打发时间小睡一会,结果一不小心就睡过头了的,像神明一样的某人的梦」



神。



向来信奉唯物论的真红说出这种事情还真是觉得有点意外。



我突然想到这种事。



「悠马,通过在鲸鱼的梦中世界的“冒险”,遇到什么“快乐的事”了吗?」



对于那询问,我老实回答了。答案是“否”。没能遇到“快乐的事”。



「虽然没能遇到“快乐的事”…但是遇到“悲伤的事”、“寂寞的事”了」



超越人类但是又不能说是非人类的我,找到了“心”。



失去她以后我度过了非常漫长而且沉重的时间,并且这些时间现在仍堆积于我的心中。



绝对无法忘记的记忆和“心”。



但是……



在梦中思念着她,悲伤着,寂寞着,这些在今天结束时都会消失吧。



那对我来说是件好事吗?



现在的我无法回答。



「这样啊……“悲伤的事”,“寂寞的事”。当初并不是想让你去了解那样的心情的。」



对不起啊,悠马。



「一定很长一段时间都让你孤单一人了吧。明明当初都约定了“今后一直在一起”的。对不起了,悠马。真的很抱歉。」



魔法使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往抱紧我的两臂增添了力度。



「……能够出去的下一个门扉是……被杀死」



「就是这样。似乎这个就是正解呢。」



所以那个世界的人类才争先恐后的求死……互相厮杀着。



“想要从梦中的世界出去”



“想要从鲸鱼的腹中出去”



那一定是一样的意思。



虽然不清楚他么是否全员都持着“通过死亡自己的生命就能从梦中的世界解放出来”这样确切的认识而相互厮杀着。



相互厮杀!



我们就能自由!



我想起了这么叫喊着杀死了真红的男人。



正要射杀我时男人说过……“能碰上我你还真幸福呐”。



想起了说这些时,他微笑着



想起了每当我从战场平安归还,那些露出好像很遗憾,好像很悲伤,并且如怜悯一般表情的伙伴们。



他那时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吗



还是说凭借本能明白了“正确的做法”呢。



「死亡的话,生命就能从那个世界脱出……然后在下一个世界醒来」



……这样的话



「说不定醒来后所处的“原来的世界”,就是我们所说的天国或者地狱呢」



「……说不定就是这样。我们无论何时都在做着梦。死亡之后会在“真正的世界”醒来,在那里下一次生命又在等待着我们。」



「真红说过……“要找的东西在意外的地方”」



「是呢……确实很意外对吧?」



「是这样没错……」



确实很意外。



我察觉到,自己这样被真红抱紧时,心情变得十分安稳舒适。



在刚才的梦的世界中



不,在鲸鱼腹中的世界中学到的“悲伤”和“寂寞”被慢慢稀释,简直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消失无踪。



真红。



下次我能够挡住射向她的子弹,能够保护她就好了。



这样的话……



我就不会再让她悲伤了吧。



合上眼睛。



感受着将这个名为我的存在深深包裹住的温柔的芳香。



……我的心,稍稍学到了一点“安心”。



嘀嗒,嘀嗒



嘀嗒,嘀嗒



距离我的时间结束



还有十二小时。



「…………」



冷静下来后,我环顾四周,再一次试图理解我们身处的状况。



我们所醒来的地方并不是学生宿舍的地下室,而是某个陌生的豪华西式房间。



之前似乎是两人一起躺在床上做着鲸鱼的梦。



我直起上半身。



身下的床的床面凸起平缓的圆弧,纯白的床单正隐约散发出阵阵向日葵的芬芳。不知从何处传来盈满鼻腔的淡淡甜味进一步刺激着早已空空如也的胃袋。



不对。



比起这个,这里究竟是哪里?



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



……为什么我们不是在那个古老建筑的地下室,而是在这里醒来?



需要优先弄清这点。



本来想着“死后会在另一个世界醒来”就是通往下一个世界的门扉……不对。我们光想着要回到原来的世界,光想着想着回到那个地下室了。



但现在醒来后眼前是陌生的房间。从付有天盖的床到像是古董的似乎价值不菲的家具。盖在身上填满绵毛做工精细的软腾腾的被子无比温暖舒适,让人感觉能永远睡下去。不禁产生已经在这床上生活了很长时间的错觉。



但是这里毫无疑问不是我们所寻求的“原来的世界”。这里是我所不知道的房间。虽然这话由无法维持一日以上记忆的我来说简直就是毫无根据。



「这里到底是哪里……还真是陌生的地方呢」



但是魔法使从床上起身,似乎觉得不可思议的,又似乎有些困扰的环顾四周。



「至少不是我知道的场所。看来好像并没有回到原来的世界呢」



「这样啊……真红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么」



「是啊……虽然又穿过了门扉,但似乎至少是没有回到原来的世界呢。毕竟原来的地方…那个学生宿舍里不可能有这么高档的房间嘛」



「……」



我和魔法师一样,再度环视房间。



……违和感。



感觉到无法清楚用语言形容的什么东西。



但是我想那并不是因为这间陌生的房间。这种感觉本身就是一种违和感,一直萦绕于心中。



除了这种暧昧的感想之外无法再用更具体的语言去描述这种感觉。



对于这不停抓挠我的心的“某件事”的实质,无论怎样观察四周,无论怎样冥思苦想,都仍然无法理解——就如无法理解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间房间醒来一样。



……突然又闻到了香甜的气味。



将空腹感更进一步扩大的,香喷喷的早上的香味。



往旁边一看,发现枕边放着不知是谁出于何种意图准备的银色托盘,上面放着散发出香甜气味的点心——浇上果酱的司康饼和稍微有些苦的巧克力块。除此之外旁边摆着的两杯红茶释放着让人冷静下来的香气。



「……似乎是非常好吃的点心和红茶呢。要来一点吗?」



肚子不饿吗?



魔法使看着我说道。



「随便吃掉不明其正体的东西这种事何止是有点,简直就是非常不安全。而且说到底这又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擅自吃掉……虽然是极其冒昧的行为,但还是要学会变通。悠马从早上开始就什么都没吃过吧?」



对于魔法使的提议,我轻轻摇了摇头。



「没关系。我的肚子还不饿」



明明这香甜的气味早就足以激发饥饿感——即使这样我却一点也不饿。



所以现在并不特别想要吃什么。



对于做出这种反应的自己——我进一步感觉到了什么违和感。



虽然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那不知为何的违和感的正体,我却不想就这么糊弄过去,于是我向魔法使问道。



「直到我醒来为止,你一直都在这,在我的身边等着我吗?」



「是哦,就是这样……」



魔法使点了点头。



「一直在等着你。自从你睡着之后就一直在你身边等着你醒来。因为无论出声搭话还是摇动身体你都没有丝毫要醒的意思嘛」



她用食指轻轻按着我的鼻尖,感觉稍微有点不满的样子。



「虽然感觉你已经度过了几年几十年的漫长时间,实际上还不到半天……就这么从旁边看着你可爱的睡脸的话,这种程度的时间简直是转瞬即逝」



这样啊……只有半天……



太好了…



如果在鲸鱼的腹中所度过的几年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时间都这样让她在旁边默默等着我的话……



这么想着,我的“心”刚学习到的“悲伤”的心情,似乎又慢慢跑了出来。



「听好了,悠马。只剩十二小时的话就说明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魔法使轻轻眯起眼睛。



所以得赶快想办法回到原来的世界,回到原来公寓的房间了。



「……」



我看着自己的手心。



还有十二小时,我就要消失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还不如……



(成为真红那样“半透明”的存在的话,我的记忆是不是就不会消失了呢……)



先不管这样的疑问的答案,我向真红抛出了另一个“迷”。



「我在一天之内没有回到那间房间的话会发生什么事?」



在询问的同时,我也在想象着各种各样能想到的可能性。



但是那并不顺利。



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我无法做到通过统整合自己已有的某些东西来预测未来这种事。这种情况下所谓的“某些东西”即是知识,即是经验。预测是以这些为基础才得以成立。因此对于仅是一具空壳的我而言,从各种意义上都近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我的行为与其说是想象,还不如说仅仅是找到合适的单词将其套用到现有的状况上而已。仅仅是这样的工作罢了。



“我无法维持一天以上的记忆的理由”



那恐怕是非常可怕的事吧,恐怕是非常悲伤的事吧,恐怕是……非常寂寞的事吧。



果然“心”还不完全的我无法很好的理解,甚至连想象也做不到。



但是魔法使只是静静的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



「虽然至今为止已经无数次和悠马像这样一起冒险,但是没有一次超过午夜零点。」



这只是我单方面的,擅自的,单纯的担心而已。



「悠马在每天结束时今天的自己都会消失。然后在“和往常一样”的房间里“和往常一样”地醒来。随便打破这种“和往常一样”的行动模式的话虽然可能找到什么意想不到,有助于问题解决的转机,但同时也有相同的概率,或者说在那以上的概率会给你带来灾难。我很担心这点」



所以我想要在你成为全新的你之前回到公寓的房间。真红现在的表情就像是在解开一堆复杂地纠缠在一起的丝线一样,一副担心着丝线断掉的,慎重而僵硬的表情。



「…………」



「抱歉呐,虽然一直的时间安排都是留出了足够的余裕的,但这次好像例外呢……」



「……没关系的」



要道歉的是我才对。



如果我当时没有因为无知的“心”而去靠近手枪的话



……虽说全部是梦中的事,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我的警戒心也好经验也好,知识也好“心”也罢,都压倒性不足的缘故。



所以魔法使她



老师她



「——真红完全没有必要做出那种悲伤的表情」



经历了在鲸鱼的世界的冒险的我,现在已经找到了“悲伤的心”和“寂寞的心”,并能够将它们保存于记忆之中。正因如此现在的我无论如何也不想让魔法使有机会感受那种沉重的“心”。



「走吧」



我牵起魔法使的……真红的手,从床上下来。



「在鲸鱼的世界找到的门扉是“死亡”,不过看来那并不是通往原来世界的门扉呢。」



所以这次让我们两人一起去寻找吧。去寻找回到原来世界的门扉,两人一起。



「……啊啊,是这样呢。加油吧,你和我,两人一起。」



真红将我的手用两手温柔的握住……露出一直以来的温柔的微笑。



「我祈愿着,希望这次一定要成为能让你感到“快乐”的美妙“冒险”」



“快乐”到底是什么呢。



切实的感觉到心中所收纳着的的“悲伤”和“寂寞”,我开始想知道它的正体。



我祈祷着,希望这次的冒险能让悠马找到“快乐”。



魔法使牵起我小小的手,两人一起,走在陌生的街道上。走在这由从未见过的生物所支配着的,陌生的街道上。



那时的我们,还丝毫不知道我们会在那里遇见真正的魔法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