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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星期六的男人(2 / 2)


送走以度过充实的星期六为目标的情侣,让我们停在柳小路上。



八兵卫明神对面有一间香烟摊。



有个年过三十的男人在那间香烟摊的二楼睡觉,身上穿着花花绿绿的衬衫,一脸乱七八糟的胡碴。枕边有个贴着「天狗白兰」仿古式标签的酒瓶、《名侦探的条件》破旧单行本、小型的相机及黑色皮革的万用手册、满是烟蒂的烟灰缸。棉被的旁边则散落着啃了一口的甜面包和便利商店的塑胶袋。放在房间角落里的每当黑色电风扇转动时发出吱嘎吱嘎的噪音,这东西便有如生物股窃窃私语。



事实上,这个男人也不是本故事的主角。主人翁迟迟不出来见客,真是不好意思,不过欲速则不达,吃太快会砸破碗。小说这种东西,还是细火慢炖比较好不是吗?



他姓浦本,是个私家侦探。



为了抓住狸猫假面的狐狸尾巴,浦本侦探已经在这个密不通风的两坪多房间里盯梢了一个星期。狸猫假面自称是「八兵卫明神的使者」,因为曾经上过报纸,因此所有人都认识他。只是基于「既然如此,那就去盯着八兵卫明神吧!」这么单纯的出发点,瞎蒙的程度就连推理也称不上。目光呆滞地从二楼往柳小路看,看到的都是前来参拜八兵卫明神的一般市民。



「无所谓,只要等时机成熟就行了。」



浦本侦探从容不迫地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



「话虽如此,还是有继续监视的必要,不然委托人是不会满意的。」



他如同一块巨大的岩石股盘踞在只有四张半榻榻米大的房间里,故意把胡碴留长,表现出「努力工作的感觉」,心浮气躁地等待周末的来临。因为周末一旦来临,就可以和充满干劲的助手换班。因为侦探是一份作息不正常的工作,所以才更需要好好地休息是他的原则。因此当望穿秋水的星期五夜晚来临时,他便猛灌香烟摊的老婆婆送给他那瓶来源可疑的酒,喝得酩酊大醉,直到今天早上。



这天早上,他梦见自己的侦探事务所陷入经营危机。当他梦到助手利用财政困难的漏洞,把整家侦探事务所据为己有,还把招牌换掉,将他踢到室町通上的地方就醒了,发现有只目中无人的猫正四平八稳地坐在他的胸口,仿佛一颗用来压酱菜的石头。



浦本侦探勃然大怒。



「你这只目中无人的笨猫!信不信我把你煮成猫汤来喝!」



就在这个时候,烟草店的老婆婆穿着睡衣,三步并成两步地冲上二楼,气急败坏地一扫帚甩在采侦的脑门上。



然后侦探便被轰到清晨的大街上。



下了好几天的雨终于停了,没有一朵云的天空蓝得像盛夏的晴空。他尽情地把背打直,让肺部吸进满满的假日早晨的空气。虽然助手还要一点时间才会到,但他心里已经充满了假日的计划。双手合十地拜了一下八兵卫明神之后走开。



走过计程车三三两两地停在路逞候客的河原町通,再穿过毫无章法地悬挂着居酒屋招牌的小巷,来到木屋町上一看,只见在深夜中孕育出酒鬼的狂乱已宛若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从恣意生长的枝桎仿佛要盖住高濑川的树荫中传来蝉的呜叫声,让人不禁怀念起少年时代的暑假。



「各位,星期六了。」



侦探自顾自地喃喃自语。







浦本侦探事务所位在室町通六角上行乌帽子屋町的住商混合大楼里。



那是发生在大约两周前的事。



那是个闷热的阴天午后,浦本侦探正狼吞虎咽地享用从街角的路边摊买回来的新福菜馆炒饭便当,从事务所的窗户望着室町通。这时,有辆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加长型礼车停在一楼的理发店前,车身散发出黑色的光泽,活像是一座高级的佛坛,轻快的夏威夷民谣从打开的车门里乘风而来。一个跟羊驼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上楼,敲响了事务所的门。



浦本侦探事务所还算是小有名气,只不过,从来没听说这位侦探解决过什么惊动社会的重大案件。相反地,处理的全都是一些不晓得从哪里捡来,鸡毛蒜皮的小事,因而让明明已经快要撑不下去的事务所奇迹似地存活下来也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



莫名其妙的名声会招来莫名其妙的委托。



长得像羊驼的男人先用雪白的麻纱手帕把沙发上的灰尘擦干净之后才落坐,将事务所内环视过一逼,对裱了框,但是随意立在档案柜上的「侦探业从业证明」投去一瞥,证明书上还有泼洒到味噌汤的痕迹。



根据男人的自我介绍所说,他是把店开在新桥通上的古董商。



「是朋友介绍我来的。」古董商说道。「听说你在解决莫名其妙的问题上,在业界几乎没有其他对手。」



「因为找上门的都是些莫名其妙的委托。」



「很好。」



这位神秘古董商的委托是「狸猫假面的身家调查」。虽然怪怪的,但又好像不用担心会违法。至于事成之后的酬劳,长得像羊驼的男人也没有杀价,匆忙填好委托调查的合约书,跟来的时候一样,风风火火地坐上加长型礼车离开。



而今天—星期六的晚上就是缴交调查报告的期限了。



「可是啊……」



侦探在高濑川的林荫道上嘀嘀咕咕地抱怨起来。



「揭穿为大家做了这么多事的正义使者的真面目,到底对谁有好处呢?真希望他不要做这么无聊的事呢!」



或许是被逼得太紧了,委托人一再催促「赶快报告调查经过」,每次浦本侦探都会以「本事务所正倾巢而出在处理这件事」为借口,顾左右而言他地带过。问题是,整间事务所就只有他一个侦探,就连唯一的助手也只有周末来打工,再怎么倾巢而出也就这两个人,更何况他就连这样的倾巢而出也舍不得。他的作风是装出一副很认真工作的样子,一面等待时机成熟。



沿着高濑川往前走,立诚小学随之映入眼帘。战前建造的校舍墙壁的咖啡色十分暗沉。墙壁上有一排长方形的窗户,没有一个窗户里头亮了灯。横跨在高濑川上的小桥对面有一扇通往操场的门。



侦探不以为意地往操场上一看,心头一檩。



空荡荡的操场正中央孤零零地摆了一张小学生用的椅子,有个青年一脸憋屈地被绑在椅子上。年纪大约二十出头,短袖衬衫和长裤都松垮垮的,头发也乱七八糟,看起来就像是喝多了,徒然虚掷一个晚上的样子。



有个奇特的人物站在那个男人面前。明明已经是夏天了,却还围着一条黑色的斗篷,脸上戴着狸猫面具。风吹起地上的沙尘,也吹动了斗篷的下摆。



侦探叹了一口大气。「唉!这个混帐王八蛋,害我美好的假日……」



这时,行动电话响起,是他的助手打来的。



「浦本先生,你现在人在哪里?」耳边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啊!是玉川小姐吗?你到香烟摊啦?」



「你为什么擅自离开盯梢的地方?至少要等到我来交接吧!」



「我被老婆婆赶出来了嘛!」



「我听说了。你刚欺负小胖对吧?这件事是你不对。总而言之,既然决定要盯梢,就得坚持到最后一刻……」



侦探看了操场上的怪人一眼,打断助手说的话。「不好意思,可以请你马上来木屋町吗?立诚小学的操场这边。」



「那盯梢该怎么办?」



「那你就更要过来了……他就在这里。」



「什么?」



「狸猫假面就在这里。」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助手就一言不发地把电话挂断了。



「到底来不来得及呢……」



侦探看着操场,边打呵欠边喃喃自语。



※?



青年在立诚小学的操场中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他走在祇园祭宵山【※祇园祭为日本三大祭之一,从每年的七月一日到三十一日为止,期间长达一个月,其中又以山鉾巡行为最有名的活动。而宵山则是在祇园祭前后祭的山鉾巡行前一天所举行的活动。】的人潮里。



一面欣赏让整条路灿然生辉的山鉾,右手拿着一大串烤鸡,左手拿着生啤酒,兴致高昂到极点,无意中往四周围一看,不禁一阵愕然。因为沐浴在驹形灯笼【※中间稍微高起来的地方和日本的将棋棋子(日文为「驹」)相同的灯笼。】光晕下的游客们无一不戴着狸猫的面具。真是令人头皮发麻的狸猫祭,真是笔墨难以形容的恐怖!街上的每个角落都充斥着狸猫面具。就在他心想「完蛋了!该不会只有我不是狸猫假面吧?」的同时,满街的狸猫假面全都指着他,高声尖叫。



「抓住他!抓住他!」



于是他在暮色逐渐笼罩大地的羊肠小径上仓皇而逃。



最后被逼进一个小型的停车场,里头一辆车也没有。停车场在三面阴气逼人的大楼包围下,暗得就像太阳已经下山,与还残留着夕阳余晖的天空形成明显的对比,只有用来投币停车费的机器宛如沐浴在镁光灯下,光灿耀眼。



狸猫假面如洪水般不断涌入。



正当他被狸猫假面团团围住,感到非常不舒服的时候,在前方的大楼顶楼,有一扇窗户里开了灯。伴随着刺眼的光线,有个年轻的女性开窗探出身子来,逆着光的美丽剪影朝他张开双手。他把狸猫假面们推开,看着那个女性的脸。她也戴着狸猫的面具。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他大叫。



身体被用力地摇晃一下,一切的一切都离他远去。



四周寒凉彻骨,头顶上是一片万里无云的夏日晴空。分不清自己身在何方。身体之所以动弹不得,好像是因为被绳子牢牢地绑在一张小板凳上。



他注意到站在眼前的怪人。阴森森的黑色斗篷、乱糟糟的头发、再加上狸猫面具。面具看起来十分廉价,就像是节分那天买撒豆用的豆子必定会送的赠品,用来挂在耳朵上的部分只是在两边各绑一条橡皮筋而已。



他叹了一口气说:「又是你啊?」



「早安,小和田君。」



怪人以光明正大的语气说道。



「你昨天似乎喝多了呢!」







主角终于登场了。



换言之,故事从这里揭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