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场版特典:父亲与追忆的某人(2 / 2)
杏异常精神地打了个招呼,父亲这才注意我们是两个人一起来的,再次感到惊讶。
面对出乎意料的情况,我犹豫了一下。虽然准备了各种各样的借口,但我硬是选择了在这里直逼问题核心。
「爸爸,给我说说你刚才提到的话」
「刚才提到的话是指……」
「无可取代的人,是谁?」
面对声调显得越来越有攻击性的我,父亲睁大双眼,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然后就如同我所预测的那样,他放弃了挣扎,叫我们走上来。
我们跟在他背后走上台阶,便看到刚才的女孩子站在这一层墓碑的正中间位置。靠近一看,就发现这个女孩果然和我们年龄相近。一想到这孩子知道那件父亲没能对我说的事,我就有一股稍显复杂的怒火涌上心头。
女孩子惊讶地看着我们,父亲则礼貌地退到旁边,把我们介绍给她:
「呃……」
有什么不好开口的,我就是你名副其实的亲女儿啊。哦,不对,如果对方是私生女或者外遇对象,那肯定是不好开口的。
「很抱歉这么唐突,请容我给你介绍一下」
女孩子理所当然地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这是我女儿冬美,好像是碰巧来到这里的」
「……你好」
我姑且点了点头,紧接着女孩子「啊」地叫了起来。她那显露出惊讶的声音,后半部分又似乎带着一丝喜悦,让我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爸爸在给我介绍她之前,又指了指杏。原本还在看墓的杏便把目光转向女孩子。
「然后这位是杏。她是冬美的发小,也是恭子小姐家里的长女」
「初次见面,母亲承蒙关照了」
杏随便打了个招呼,有些别扭地点头行礼,女孩子又「啊」地发出惊讶的声音。她连恭子阿姨的事情都知道,真叫人意外。她到底是什么人?
女孩子恭恭敬敬地对我们点了点头,说道:「初次见面」。看着她也打过招呼后,父亲终于开始给我们介绍这个打招呼礼貌到莫名其妙,却又是他身份未知的出轨对象候补兼疑似私生女的女孩。
「她是山内良佳小姐」
良佳,就是之前和父亲通电话的人。但我不知道这个名字,也从没听说过。
看到我满脸疑问,父亲便把原本向着女孩子的手,指向了那边的墓。
「是长眠于这块墓地下的人的哥哥的女儿」
「初次见面,承蒙令尊关照了」
看到对方向我低头行礼,我却又不知道父亲究竟关照了她什么,顿时感觉无言可对。但是置之不理也不太妥,我只好回复说「哪里哪里,没有的事」,敷衍了过去。同时我又看向了墓碑,上面确实刻着「山内家」这几个字,可我不记得家里有姓山内的亲戚或者熟人。
在这个我几乎一无所知的状况下,只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
小三不可能这么堂堂正正地和我打招呼,同理私生女也不可能。
也就是说,浪费了我宝贵暑假的追踪剧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这时杏悄悄地戳了我的背,看来之后她要让我请她吃芭菲了。
但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所以,冬美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墓是谁的?」
由于是我的胡思乱想让父亲蒙受不白之冤,而且跟踪还暴露了,所以处境一下变得有些尴尬,只好选择蒙混过关。当然了,我确实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父亲顿时面露难色,但很明显并非是因为我敷衍了他的疑问。不知为何他先看了一下杏,然后才又看向我。
正当我在心里嘟囔「既然不是出轨那就别摆架子啊」,突然传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
「呃,请不必多虑,我有听说过的」
杏说完这句话,把目光投向墓地。哎,她知道?知道什么?
她这出乎意料的背叛让我感到很震惊。
「杏,怎么回事?你不是没来过这里吗?你之前是骗我的?」
「我确实没来过这里哦。不过,我刚才猜到了一种可能。别担心,我在重要的事情上是不会对你说谎的」
杏的双眼直勾勾地注视着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在我怀疑这段多年的友情是不是要开始破裂的时候,父亲像是放弃了抵抗似的说道:「我知道了」。
然后父亲仔细地斟酌着一字一句,对我诉说了在那个墓里长眠的人的一切。
追忆之中饱含了深情。
听完了全部的事实,我无言了。
父亲他那段我不曾知晓的过去。
那段我从未想象过的经历。
全都让我震惊不已。
我也理解了父亲前几天想要端正我那种想法的原因。他跟我不一样。他是在现实之中,通过身边的人了解到何为生死的。
可是老实说,最让我受冲击的并不是过去发生过的事情,而是父亲回忆中的那个人直到如今也在他心中占有很重要的位置。
从他的语气和表情可以看出来,他和那个人并不仅仅是朋友。
尽管听起来就像是足以让人生疑的虚构故事,尽管用手机上网一查就能知道是否真有其事,可我之所以会相信,还是因为父亲的那种语调和表情。对于一个虚构人物,他是绝不可能如此动情的。
待父亲说完后,我作为女儿明明有很多话应该对他说,却都没有说出口。
而是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
「你现在还喜欢那个人吗?」
因为想要知道,所以问出了口。然后父亲一度露出惊讶的表情,又微微地笑了笑,摇摇头。
「跟你想象的不一样,我对她并没有类似于恋人那样的感情」
「但你跟她也不是朋友,对吧?」
「不是朋友,也不是恋人和家人。虽然她说我们关系很亲密,可我还是觉得不太准确」
「我不太懂啊」
「嗯,肯定谁都无法理解吧」
这说法真是暧昧不清。
「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是最开心的吗?」
听到幼稚的我问出这个有些坏心眼的问题,父亲的笑意愈发深切。
「……是啊,那曾是一段快乐而又特别的时光」
是这样啊。
「不过啊,冬美」
父亲没有对在场其余任何人,而是对我说道:
「我想你知道一件事」
这么正经,是要说什么啊。
「最开心的时候,是现在」
回想起我几天前和父亲的对话,这句突然的宣言好像也没什么好让我难为情的。
「我和你妈妈相遇并生下了你,而你也健康地长大成人。虽然每一天都很平淡,但是有你们两个陪伴着我。在我的人生里,没有哪段时光能比现在更让我感到幸福。我希望你能知道这一点,相信这一点」
父亲的这番话说得太过于率直,让我感到害羞不已,不由得看向那块墓碑。不过,我还是姑且点头应道:「呃,嗯」。
正当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声不吭地看着墓碑的时候,杏开口向父亲说道:
「伯父,既然你是这么想的,那带冬美一起来参拜不就好了吗」
听到杏为了挚友毫不客气地这么说道,我吃惊地睁大了双眼。随后父亲便一边说着「确实啊」一边老实地点了点头。
「我也知道总有一天必须要全部说清楚的,却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对不起,冬美」
看到父亲向我道歉,我还是感觉不知所措,只好再次点头应了一声:「呃,嗯」。
在我再次看向墓碑以逃避现状的时候,父亲给我解释了良佳小姐的情况。据说她是最近才开始跟父亲有了直接的交流。因为她想知道在自己出生前就已经去世的姑姑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来和我父亲见面。
我彻底失去了继续追究到底的力气,四周开始被笼罩在一阵奇妙的寂静之中。之后我们四人一起在墓前作了祭拜。洒了水后,又供奉了父亲不知为何带来的梅酒。这让我心里有些纳闷:她去世的时候不是高中生吗。
收拾好打水的桶之后,父亲又想起了多余的事来。
「话说回来,你们到底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我要去和妈妈说爸爸跟我谈了以前的女人的事」
明明我只是开个玩笑,父亲却当真地面露难色。换作往常我多半会笑出来吧,但我还不太明白该怎么接受这一切,所以结束了这个话题。
我们下坡后坐上电车,回到原来的车站,并和良佳小姐作了告别。离别之际,她邀请我下次一起去吃饭。我打算日后把之前对她的怀疑当作聊天时的笑谈,和她交换了联络方式。
回到我们镇里的车站之后,我正想着接下来该和父亲告别了,杏却突然说「我就先回去啦」。
「芭菲呢?不要了吗?」
「先记着。今天我就把你让给伯父,请你们父女俩好好相处吧」
杏悄悄地用手指戳了戳我的后背,跟我约好明天再见面,便马上骑着自行车离开了。虽然她应该是在顾虑我,但老实说我还是不想被独自留在这有些尴尬的氛围之中。只不过,那样肯定是不行的。
我也意识到了,要是现在不把这种尴尬的心情解决掉,它肯定会一直缠绕在心里挥之不去。
本来我也是骑自行车来车站的,而且父亲也说我可以先回去,但我还是说机会难得,要他在途中请我吃冰淇淋,以此为由跟他一起走路回家。
日渐黄昏,我感觉到了些许凉意。
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他聊着无关紧要的话。基本上就是在说杏和良佳小姐的事情。我觉得父亲应该没注意到,这只是在拖时间而已。
到最后终于没话题可谈了,我心想必须得说点有意义的东西才行。
但该说什么,才能消解心中的这股难堪的感觉呢。
不,恐怕也就只有道歉了吧。毕竟父亲也向我道歉了。之所以会觉得难堪,是因为我知道自己对他有所亏欠。
我必须向父亲道歉。这不是因为他在高中时代曾有过特别的经历,而是因为我说了他无聊。
是因为他以我和母亲和他一同活在当下为幸福,却被我嗤之以鼻,所以我必须为此道歉。
然而父母和孩子这种关系实在是太麻烦了,害我真到了想说心里话的时候却说不出口。我「啊」呀「唔」呀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到最后却越来越张不开嘴。
尽管我努力试着去克服,可还是敌不过尴尬的情绪。
虽然算不上道歉,但我为了给自己找机会,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爸爸,你是怎么选择人生的道路的?」
趁着正好谈到了我的出路问题,我这么问道。
「选择出版社的工作之前,你就没考虑过医生之类的职业吗?毕竟高中时代经历过那种事」
这个问题与父亲内心重要部分的关系似乎比我想象中更要密不可分,他先是应了一声「你说得也有道理」,然后一时陷入了沉默,认真地思考着我的问题。
「或许也曾有过这种路可选。但是,我决定了不让自己的人生依附在她的死上」
「为什么?」
「因为我从她那里学到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认同自己活着。思考什么是自己想做的事,什么是自己重要的东西,选择自己的人生」
父亲就是这样得到了现在无比平凡的生活。
「你也希望我这样做吗?」
「不,我希望你能自己思考该怎么选择未来的路。不过这也只是我个人的想法」
「这样啊」
最后我只是随意地附和了一句。
到头来我还是没有说出最重要的心里话,我们一路上聊着无关紧要的东西,很快就到了家。虽然道歉的机会要多少有多少,但直到最后我都没能把道歉说出口,只是摆出一副仿佛若无其事的表情停下了自行车。
正当我自认为无可奈何,把自行车停好时,父亲向我叫道:「冬美」。
「对不起,这么重要的事一直都没跟你说」
「……你是指樱良小姐的事吗?」
尽管我觉得父亲要说的肯定是这件事,他却摇了摇头。
「我要说的是,你的存在对我来说是很特别的」
这算什么话啊。
尽管脑子里冒出了这句毫不客气的话来,但同时又有一股油然而生的感情凝聚在心头,为我推了一把。
最后,我只说了一声:「我也要对你说对不起」。即使只有这短短一句话,但我也总算是把道歉说了出口。
就这样,我和父亲回到了一如既往平凡的家中。
「你这恋父狂」
暑假的某天,杏一见面就给我来了这么一句,所以我原本是想把芭菲的事一笔勾销的。但老实说一想到昨天的事,我又实在是难以否定这个评价,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地选择了去家庭餐厅请客。
「但结果不是挺好的嘛,这就是所谓的雨过天睛吧。啊,要口香糖吗?」
「不要。不过嘛,这也算是个让我思考一下各种问题的机会吧。总之我已经先跟那个自由人彻底一刀两断了」
「那就再好不过啦,但你肯定又会被同样的渣男缠上」
能看到这个不多说一句废话就活不下去的发小今天也这么开心,比什么都好。
「我想要得到幸福」
「就算无聊也可以?」
「我现在认为只要优先考虑让自己得到幸福,就不会觉得无聊」
虽然现在还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但我感觉这应该不会有错。
在听了父亲,和那个还有我既不知相貌也不知道声音的、父亲追忆中的人的故事之后,我是这么想的。
「话说啊,冬。与其谈过去,我更想聊聊未来的事,行不行啊?」
「行啊行啊」
「昨天我和妈妈谈了,她同意我们之前计划的那次暑假双人游啦」
「哦哦!在过度呵护下被养大的杏宝宝还真被允许出门旅游了啊!」
「是啊,只不过超级可爱的闺女要离开家里好几天,真不知道爸爸妈妈会不会受不住呢」
「你就留个布娃娃给他们呗」
我们一边聊着旅游的计划,一边怀揣着对未来的全新希望,感受迎面吹拂而来的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