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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话 在对马等待 Timer in Tsushima(1 / 2)



►合尾辅◄



x月十二日。



一早,我们和加须寺会合,坐警方的船去对马,参加对马北警署的搜查会议。左虎昨晚才说即使参加搜查会议也没意义,但不久又改口说由于两个案子有关联,所以相关的调查人员汇聚一堂交换情报十分有必要。



“对马市西北海岸载有枪杀尸体的橡皮艇一案”搜查总部——贴着长长的一串毛笔字的房间门口站着一个女人,她三十岁左右,瓜子脸,戴着一副红色边框的眼镜,身材娇小,穿着一身西服。



加须寺向她打了声招呼。



“琵琶芹管理官你好,我把协助查案的人带来了。”



琵琶芹的目光很犀利,她看着我们。



“这位是长崎县警总部搜查一科的琵琶芹警视,这位是警察厅的左——”



琵琶芹打断了加须寺的介绍。



“好久不见,左虎。”



她们认识?



我看向左虎——她展露着完美到可怕的笑容。



“哎呀哎呀,堂堂警视大人竟然还记得我,感激不尽。”



“我也想忘记。”



“你升得很快啊,恭喜。”



“看来你变成国会议员的忠犬了,我不认为警察应该做到这个份儿上。”



两位女警的目光中闪着火光,看来她们的关系并不融洽。



在这样的情况下,相以毫不在乎地插嘴说:



“初次见面,我是人工智能侦探相以!”



琵琶芹怔怔地看着我的手机。



“哦,你就是那个AI侦探啊。”



“是的,请多关照!”



“如果你真的聪明的话,来证明一下四色定理。”



“啊?好吧……首先为表示最小反例并不存在,将六百三十三种构型……”



“行了,搜查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



琵琶芹转身走进会议室,加须寺连忙跟上。



左虎叹了口气。



“我就是担心碰上她,才不想来长崎。”



难怪她在羽田机场的餐厅里那么忧心忡忡,在立法那里替我们讲话可能也是为了自己吧。



我小心翼翼地提问道:“请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算是争过司法的情敌……吧?”



“啊……”



那个不苟言笑的男人为什么这么受欢迎!是因为长相吗,长相决定一切?



“只不过她是公务员,我是准公务员,她是警视,我只是警部补,差距大着呢。人果然不能不求上进,得向上看。”



我接不上话,加须寺突然从会议室走了出来。



“久等了,我在最后一排加了几个座位,你们坐那里吧。”



亲切的老江湖,我打心底里感谢他。



相以还在喋喋不休,四色定理的证明过程依赖于计算机,十分冗长,所以常常被揶揄为没有“优雅”只有“悠长”。我记住了她的眼神。



“相以,你不是数学家,你是侦探!”



“哎呀,没错,我的证明过程都是从网上复制粘贴来的。对了,搜查会议开始了吗?赶快参加!”



我们从后门走进会议室。



室内坐着几十个目光炯炯的男人,他们营造出了一个庄严肃穆的异度空间。对于想成为推理作家的人而言,这或许是难得的体验——我起了私心,拿出了笔记本。



我们刚坐下,会议就开始了,由琵琶芹主持。



“真会装腔作势!”左虎发起了牢骚,“没上过前线的管理人员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待着。”



是这样啊……我想到这也许可以写进小说,便作为小知识记了下来。



然而突然一声爆破音镇住了打算挥笔的我——琵琶芹说道:“也许已经有人得到消息了,被害人是右龙行政,三十三岁,外务省职员,右龙首相的儿子。”



我和左虎面面相觑。我还没见到的三胞胎之三——行政就是橡皮艇上的那具被枪杀的尸体?!



投影上出现的照片的确和司法、立法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大概是行政更注重发型。



与会的警察炸开了锅。



“天哪,竟然牵扯到首相。”



“外务省……不会吧?”



事态就是在往“不会吧”发展。



琵琶芹继续说:“被害人九日上午去韩国出差,下午在首尔的日本大使馆开了会,本应于十一日上午参加首尔的学术研讨会,下午回国。不料十日便遇害了。我们请韩国警方协助调查被害人的行踪,发现被害人没有韩国的出境记录。当然,日本方面也没有他的入境记录。韩国警方的情报显示,十日下午五点,疑似是被害人的男子在巨济市购入一艘橡皮艇以及十五马力的船外机,也就是外挂式推进器,同时购入的还有打气筒和汽油。经证实,橡皮艇以及船外机和我们发现的一致,而且巨济岛离对马很近,只有五十公里。”



会场再次炸开了锅。



“本以为他是遇害后被放入橡皮艇漂过来的,原来是自己买的啊!也就是说他是自己开船回来的?”



“现在可是大冬天啊,日本海浪又大,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受人威胁迫不得已买的吧?”



“安静!”琵琶芹呵斥道。



会议室顿时一片死寂。



“等一下再讨论,现在先整理案件相关事实。可以肯定的是,十一日早上七点,载着被害人尸体的橡皮艇出现在对马西北海岸。推测的死亡时间是十日晚上八点到九点之间。被害人背部以及后脑遭到重击,后脑那一下应该是致命伤。两发子弹都在被害人体内,经过分析弹道轨迹,枪支不明。血液基本都被海水冲洗掉了,只有橡皮艇内有鲁米诺反应。尸体身上什么也没有,注意一下,这里的‘什么’不单指‘可以证明被害人身份的东西’,而且包括衣服。也就是说,被害人是全裸状态。橡皮艇内没有发现任何衣物。”



场面越来越难控制。去韩国出差的外务省职员变成一具全裸中枪的尸体回到对马,这确定不是谍战片吗?



“尸体身上有没有遭受过严刑拷打的痕迹?”一名刑警小心翼翼地提问。



琵琶芹冷漠地答道:“除了枪伤只有两处外伤。他不可能全裸着开船回来,无论是被人扒光了衣服还是自己脱的,其中一定有含义。我先接着往下说。照理来说这种尸体很难确认身份,不过幸好外务省很主动。行政没有参加学术研讨会,也不接电话,所以当外务省听说对马发现了一具尸体,便主动与我们取得联系。我们把尸体的照片给外务省以及他妻子确认过了,指纹以及DNA也对比过了,被害人就是右龙行政。关于指纹,昨晚又发现了一个重大事实。留有被害人指纹的物品出现在壹岐,而且那是另一宗杀人案。加须寺,你说明一下情况。”



“好的。”



加须寺站起来,说明了坂东案的情况。



说完,会议室掀起轩然大波。



“凶器上有被害人的指纹,也就是说右龙行政是为了杀害坂东才坐船渡海?”



“原来是这样,为了不在场证明所以才没留下出境记录。”



“外务省职员为什么要杀害渔业联合工会的会长?”



“如果是右龙杀害了坂东,那么又是谁杀害了右龙呢?”



“等一下!”加须寺制止了大家的讨论,继续说,“就时间而言,右龙行政不可能杀害坂东。右龙于下午五点买了橡皮艇,随后他得找一片无人的沙滩做出海的准备工作,这至少得花半小时到一小时的时间吧。坂东是晚上七点四十七分左右遇害的,也就是说右龙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问题是从朝鲜半岛到壹岐两个小时够吗?我平时喜欢海钓,对橡皮艇有一定了解。”



他是这么被晒黑的呀。



“十五马力船外机的时速在三十五公里至四十公里之间——风平浪静的前提下。冬天的日本海浪很大,船的时速能有三十公里就谢天谢地了。朝鲜半岛离对马大约五十公里,对马离壹岐大约六十八公里,考虑到必须绕开对马,从朝鲜半岛到壹岐至少一百二十公里,就算时速三十公里起码也需要四个小时。”



琵琶芹点了点头。



“没错,我们请海上保安厅做过实验了,结论一致。假设橡皮艇是幌子,实际乘坐的是别的交通工具,但金属船或小型飞机应该都会被海上保安厅以及自卫队的雷达监测到,所以右龙行政根本不可能在坂东死亡之前抵达壹岐。事实上,坂东的确是被留有右龙指纹的铁锹杀害的,看来解开这一矛盾是破案的关键。”



“还有一个矛盾。”



忽然响起了一个厚重的嗓音——是一直沉默的长崎县警总部搜查一科科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的官职应该比琵琶芹大,是从非公务员熬出头的。



“坂东死于没有任何人出入过的后院。既然有双重矛盾,就该考虑是不是有人撒谎了。加须寺,你为什么相信坂东妻子和桥长的证词?”



加须寺瞄了我们一眼,说出了相以的推理。



“如果所有人都是共犯的话,就没必要特意把现场布置成密室了。”



“人类并非永远都能做出最好的选择,会有疏漏或巧合。比如:原本想让大家觉得凶手是从石墙逃跑的,却没注意到苔藓。”



我担心相以突然反驳,急忙看了眼手机,没想到她意外沉着地说:“我不想怀疑小垒,但搜查一科科长说得没错。”



“明白了,我会重新调查。”加须寺说道。



“有劳。还有一点,请各位听好。”搜查一科科长扫视在场的参会人员,慢悠悠地说,“虽说太相信直觉是不对的,但直觉并非一无是处。你们把眼睛闭上,试着想象一下,外务省精英为了杀害渔师买了一艘橡皮艇横渡日本海。”



好几名刑警都摇了摇头,我也想象不出这个光景。



“接着,精英也遇害了。杀害右龙行政的就是杀害坂东的凶手,凶器与硬币是事先沾上右龙指纹的,这样想是不是更自然一些?”



“坂东的妻儿和桥长与右龙遇害有关?”琵琶芹问道。



搜查一科科长摇了摇头。



“可不能这么快下定论,毕竟案件复杂。还是好好调查一下吧,但我总觉得他们很可疑……”



最后那句话就像在自言自语,声音压得很低,但依旧响彻会议室。大家沉默着。



琵琶芹清了清嗓子。



“这毕竟只是推测——对了,即使被害人是在韩国境内遇害的,但根据国际犯罪公约,可以依日本法律制裁凶手。日韩之间还有罪犯引渡条约,所以难点是如何在韩国进行搜查,目前我们正在通过外交条款交涉……”



只能期待右龙首相认真为自己儿子讨回公道了。



“我们现在能够做的是在日本境内搜查嫌疑人,先从右龙行政身边的人着手。行政的家庭关系比较特殊,他的妻子叫雪枝,三十二岁,还有一个七岁的儿子行哉。他和妻子儿子分居,和右龙首相、右龙立法、住家女仆生活在一起。”



“啊……和妻儿分居,和妈妈住在一起。”



加须寺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念叨,却难掩惊讶之情。



“据立法所说,首相官邸在霞关附近……”



搜查一科科长冷笑了一声。



“其实只要让妻儿一起住进首相官邸就行了,但据说不这么做的原因是母亲不愿意。这家伙真是恋母啊。”



“请注意你的措辞,最后一排有外人。”琵琶芹指了指我们。



突然遭到攻击,我吓了一跳。与会的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我们,看了一眼便默认了。



我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左虎的侧脸,她不为所动。



“坂东和行政的推测死亡时间内,雪枝与行哉在位于东京的自己家里,没有第三者能够证明,相当于没有不在场证明。右龙首相与女仆在首相官邸,官邸周围有负责保安的警察,不在场证明成立。接着是立法……在此之前应该先解释一下右龙三兄弟的情况,他们分别是立法——在野党未来党众议院议员、行政——外务省官僚、司法——公安警察。”



会议室的中间位置有人议论起来。



“三胞胎的指纹是不是一样的啊?”



“笨蛋,当然不一样!”



“没错,多胞胎的指纹各不相同,所以凶器与硬币上的指纹绝对是行政的。继续说正题,推测死亡时间内,立法离现场很近。”



什么?!



会议室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十日下午,立法造访了佐贺县东松浦郡玄海町的玄海核电站,他和橘议员、柿久教授一起去的。是AI战略特别委员会的工作,他们打算让AI机器人来处理核电站的事故应对工作,目的是能够与九州电力合作。”



瞒着我们的工作就是这个啊!不过再怎么瞒也瞒不过调查杀人案的长崎县警。



“下午两点到六点,他们在核电站旁的办公室里商谈合作事宜。其后,三人投宿于玄海町沿岸的旅馆,旅馆与坂东家隔着壹岐海峡,距离不到三十公里。”



会议室的气氛活跃起来。



“哇,这么近。”



“十五马力的橡皮艇打个来回也就两小时吧。”



“这么说来肯定和案子有关。”



然而,接下来的话让活跃的气氛立刻跌至冰点。



“可惜的是,坂东与行政的推测死亡时间内,他们三个在旅馆大喝了一场,可以相互做证。即使离席,也没有超过十五分钟,十五分钟不要说对马,连壹岐也到不了。”



琵琶芹厌恶地瞪了我们一眼补充说:“前提是他们三个不是共犯。”



“就算隶属同一个委员会,两位国会议员再加一位大学教授,不太可能是共犯吧。”



加须寺说完,琵琶芹马上赞同。



“是的,其实更可疑的是三胞胎中的另一个人。”



左虎抽搐了一下。三胞胎中的另一个人……



琵琶芹的表情丝毫未变,她说出了昔日恋人的名字。



“准公务员司法最近被调到长崎县警公安科,目前正在对马。虽然在同一片警区,但打听这个情报可花了我们不少力气。各位应该都知道,公安就喜欢神神秘秘的,虽然没能查到他的工作内容,不过我们起码知道了他住在对马。”



“亲兄弟住在被害人的尸体发现地?”



“这下可脱不了干系了!”



“绝对有瓜葛!”



会议室的气氛再次升温。



在嘈杂声中,左虎冷静地说:“司法……在对马。”



行政遇害之时,司法和立法都在附近。怎么回事?这一连串的案子应该改名叫“右龙案件”了吧。



我受到不小的冲击。



相以在喊我:“辅君,辅君!”



我看向手机。



“我想到了,行政从巨济岛赶到坂东家的方法。”



她那一贯自信的表情——并没有。虽然解开了谜团,但她看上去有些难过。怎么了?



我环顾四周,幸好大家都在为被害人亲兄弟住在对马一事而兴奋,没人留意到我们。



我悄悄地问相以:“是什么方法?”



相以没有回答我:“我只是想到方法而已,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得向司法确认一些事才能得出最终结论。”



这可不是她的一贯风格,以往她都是大方自信地讲出自己的推理,现在却吞吞吐吐的。到底怎么了?就在这时,琵琶芹开始分配工作了。



她张口便说:“我去右龙司法家。”



“管理官亲自去?”



加须寺有些困惑,琵琶芹瞪了他一眼。



“是的,你有什么意见?”



“不,没……没有。”



我有意见!怎么办?



相以说“得向司法确认一些事才能得出最终结论”,我也有些事想问问司法,但是这种气氛下我开不了这个口。



不料,左虎举起了手。



“我们也一起去。”



搜查总部沸腾了。



琵琶芹向我们投来凌厉的目光。



“无关人士别添乱行不行。”



左虎直接反驳说:“没错,我们是无关人士,所以没必要听从你的安排。”



曾经为司法争风吃醋的两位女性的目光擦出火花。我如坐针毡。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收场?



没想到马上就收场了。



搜查一科科长冷笑着做出判决。



“你们一起去,这样比较好玩。”



琵琶芹流露出不服气的表情,但她不敢反抗上司。



“知……道了。”



最终,我、相以、左虎、琵琶芹将一同前往司法家。我估计,这一路可能会因压力大而胃痛。



* * *



搜查会议结束了,我和左虎来到走廊。



左虎边打哈欠边说:“司法的地址已经打听到了,我们怎么去呢?”



“不是和琵琶芹管理官一起去吗?”



“她怎么可能载我们,当然是在那里会合。我们打车吧。”



“你们部门的预算可真充足,还打得起车?”身后响起一个嘲讽的声音。



说曹操曹操到,此时琵琶芹就站在我们身后。



突如其来的问责令左虎愣了一愣,不过她马上反驳说:“您的意思是让我们步行前往吗?”



“笨蛋,坐我的车去就行了!”



“啊?”



左虎傻子似的叫了一声,为掩饰吃惊,她立刻装作若无其事。



“哎呀,那多不好意思。”



“虽然我很讨厌你们,但我也讨厌浪费时间,明白了就赶快跟上。”



好像是我们太爱摆架子了。既然她愿意让我们坐她的车,说明关系有望缓和。



然而我乐观的推测立马翻车,走到停车场的这段路程简直像在敌军阵地行军一般紧张。



莫非一路都是这种气氛?在我即将绝望之际,有人打破了沉默。



是相以。



“公务员和非公务员读的警察学校也不同吧?琵琶芹小姐,左虎小姐,你们和司法是怎么认识的?听说你们过去曾为司法争风吃醋。”



“喂,你突然瞎问什么!”



我连忙责备相以,胆怯地看了一眼琵琶芹,没想到和她冷漠的视线撞个正着。



“人工智能还喜欢聊八卦啊。”



琵琶芹只回了这么一句。



“对不起……”我道了歉。



左虎扑哧一笑,解释道:“读警察学校的时候,公务员和非公务员之间有交流会,我和琵琶芹管理官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琵琶芹小姐喜欢司法哪一点呢?”



相以的好奇心不可斗量,我的冷汗也不可斗量。



“看来你很喜欢在旅途中打听往事,你以为我们现在是在旅游吗?”



左虎刚想开口,被相以抢了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