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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异点·苏联(1 / 2)



将灵魂甚至都熔化的暑热之夜,据说有六七亿人的眼睛,在那个已死之人抛出的硬币在桌面停止回转的时候,盯着看它会呈现出那一面。硬币在空中八年,抛出去的赌徒是——在两大事业中将与东侧竞争的西侧诸国的资本,选择倾尽投入将人类送上月球计划的总统——已经是是他世之人,合众国的指导者,也由民主党党员转换为共和党党员。



对,就是八年!太过于漫长的岁月。从一九六一年伟大的肯尼迪说要在十年之内让人类登上月面的那篇演说开始,合众国国民一边醉心于对宇宙的狂热,一边又不时怀有一种不安。在陆海空的军事力都相当的东西争端中,谁先夺得宇宙空间的先制权一定会获得霸权。下一个世代的领土争端,一定会以轨道和月面为舞台进行吧。所以往阿波罗计划中倾尽国力的决断,是为了赢得东西冷战的正确选择。论理的归结。西侧的人们,相信这一论理,或者说,祈祷着能够去相信。然而在肯尼迪被刺死,约翰逊退选,尼克松接任计划之间,当看到大幕另一侧的阵营始终保持着让人多疑的沉默之后,就开始迷惘于自己这边是否选取了正确的道路。



一般国民,军人,政治家们,就在身为一人难以确证之中,沿着分歧道路的一支一往向前的行进,而对于迷途之羊来说,八年已是太久的路程。



然而现在——他/她们的不安即将被抹去。现在,就是现在!



长久持续的焦躁的时代终于接近尾声。世界上的人们在电视画面上看着自由主义赢得赌局的瞬间。屏息期待着广播的传达。



充满暑意的夜晚。



恐怕,跟西侧所有国家的酒场一样,德克萨斯乡间的酒吧中也是,从电视画面传来的解说者的声音,店内涌起的欢呼声,笑声,喝彩声,以及酒杯碰撞的声音,混杂在热气之中,将这个值得祝福的夜晚装点的更加五颜六色。客人不到二十个,但也算是店铺开业三十年来最多的人数了,这个记录在未来也不会被破掉的吧。因为坐席不够,有人坐在酒桶上,有人靠着墙壁,甚至有人坐在吧台之上。然而大家都沉醉在绝好的心情当中,遍及店铺的酒香,客人们的热意就像要把酒瓶完全气化一样。只有一个人不带酒意,熟客的儿子,他是被父亲硬叫来观看这历史性的实况转播,但现在也沉醉于狂热的漩涡之中。和充溢店铺的每个醉意酩酊的人都一样,其视线,充满热意的注入到吧台上那布朗管式电视机的凸出来的画面。



安装在登陆飞船上的摄影机,以及阿姆斯特朗船长所携带的摄影机拍摄的每一个伟大的画面都让人们发出欢呼。人们目睹了所有的历史。阿姆斯特朗爬下舷梯。奥尔德林宇航员双脚的飞跳。两人在月球的大地上清晰的留下足印。



而当二人在月面上插上星条旗,要让标志着自由主义社会胜利的符号在稀薄的大气中永远翻动的时候,接近七亿的人全神注入的画面之中——看到了“那个”。



插入月球表面的,他们所熟悉的星条旗,仿若奇术或者团体操一样瞬间改换,星星与条状的图案,变成镰刀,锤子以及齿轮。因为是黑白的映像看不出色彩,但对于没有忘记敌人阵营威胁的人来说,这明显就是红旗了。



噩梦不止有一个。在着陆飞船“鹰”的旁边,没有任何前兆突然出现的,仿若十年前就在那里装呀伫立的铜像 ,几乎和着陆船一样高,一只手抬起的斯大林的铜像。



最开始,谁都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所以跟西侧所有的酒场一样,德克萨斯郊外的酒吧,也笼罩在冷彻至底的沉默中。



尼尔·阿姆斯特朗,这个几秒之前还是全人类英雄一样的男人,这之后人生的大半,作为笑柄,在无所遁形的失意和绝望中生活,而他要庆幸的是自己跪在月球上的样子,没有被公众看见了吧。就在两个宇航员震惊之下,电视画面已经切换了出去。以澳大利亚天文台为中继放松的来自月面的映像,转到极为煞风景的,类似于执务室的映像。将白发全部拨到后面的看起来很难搞的男人,面向执务桌,坐在椅子上说着什么。发音锐利如尖刺。桌上,放着不知底细的,如铝制一样发着光泽的金属制头部,卵形,眼鼻的凹凸也基本没有,假人的零件一样的东西。



因为切入的直播不是英语而是以俄语进行,英语圈的人们知道第二天看新闻才知道全文是什么,再加上平日的情报管制,知道发表演讲的联邦总书记勃列日涅夫的人也并不多。



然而,即使不懂语言的人也能够理解演讲的目的。在月面上看到超越人智的事情,确认这是由人类所不能理解的技术所成,人们瞬间认识到一直抱持的恐惧不是幻想,选择另外一个道路才是正解。酒吧里的人们总算是说出话语,而从他们嘴中溢出的,全是咒骂,憎恶,困惑,以及失落的呻吟。少年仍旧看着电视画面,但身子已然缩起,下意识的身体就开始颤抖。大人们的剧变,以及明日开始世界的样貌都让他恐惧。



勃列日涅夫总书记的演讲,或者说胜利宣言的重点,是这样的。



“我们苏联的人工智能——’伏地诺‘已经突破了技术奇异点(Technological Singularity,出自奇点理论,认为科技发展会遇到奇点,奇点之后的人类文明会是一种现在完全无法理解的水平,译者注)。”



世界标准时间一九六九年七月二十一日未明,自由主义诸国在掷硬币中判输,呆然的迎接“联邦奇异点(Singularity)”时代的曙光之到来。



◇◇◇



以前莫斯科的夜晚,冻彻寒骨静谧无音——但那是在奇异点之前。这静寂的记忆对于维卡来说已经变成十分模糊,不跟人民银行连接的话就唤醒不起的东西。这也是没有办法的。现在,一九七六年九月五十二日二十一时的莫斯科,正被不间断的嘈杂,以及肉色的洪水所充满。



维卡的眼前,联结地下铁车站和博物馆的人工智能大道上,所见之处,都被爬在地上前行的大量婴儿所充斥。婴儿都是全裸,如军队行进一般整齐的向前爬行。感冒倒是不用担心吧,将劳动者现实切换到温度显示检查看,得益于地热面板和在空中漂浮的瓢虫型气象扇的恩惠,他/她们的周边至少超过了三十度。



所应该担心的不是这些婴儿,而是她自己才对。街道无人之后,警报就作响了吧。不仅没有听到,如果还不小心踩到使其“破损”的话,食品券下降的速度就会增加。仅仅是如此还好,如果被当局抓起来就严重了。热尼娅七岁的生日就在眼前。清晨,看到在重要的日子保护者没有回来,独自在生日蛋糕前等待的话,热尼娅会怎么想。就算她没什么想法,我这边也会觉得很愧疚的。之前买的蜡烛还有剩下的吗,想到这的我,又想起之前义姐教给我的事情。



在伟大的卫国战争那时候,我有见过德国孩子的生日会。是一个亡命而来的银行家的儿子。食量不足非常深刻的状况之下,用各种办法搜集了小麦粉,总算是做出了一个小蛋糕。在点心上插自己年龄数的蜡烛,唱歌祝福的风俗和我们虽说是敌国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然而,当然也会有些细微的不同——



义姐为什么会说起这个话题我也是想不起来了。对于维卡来说,比她大十岁住在列宁格勒的哥哥已经是足够遥远的存在,而哥哥选择的伴侣,比哥哥更大十岁的女性,简直就像是别世界的人一样。义姐可能也是感受到了这种尴尬,而义姐可能也不太习惯和年龄差这么大的孩子说话。



不管怎样,激烈摇晃的列车中,义姐拼命呈现语言的场面现在还记得非常清楚。那个时候的维卡,因为对方极端年轻的容姿以及温柔的态度,就像自己有了个真姐姐一样的感觉。而说出这个感情之后,对方像是吃了一惊,继而不自然的稍稍微笑的样子维卡还记得。



现在想起来的话,那是只一起生活了两周的义姐,露出的为数不多的笑容不是吗。



另外一个笑容是在列车旅行之前,维卡的生日上,义姐所烧制的蜂蜜蛋糕,形状虽然不像样,柔软甜蜜的味道现在都还忘不了。而为自己不善料理感到难为情的义姐看到年幼的维卡的欣喜,看到那望外的反应下所露出的困惑的笑容——



就在维卡耽于这样回忆的时候,婴儿的行进更加接近而来。,行往侧道,隐藏在道路铜像的后面。突然间的反应,抬起头想要看是藏在谁的身后,又偏偏是一脸胡子的特雷门博士。维卡将手中装着食品的袋子更加按紧在肚子上。



“维卡同志。”



声音在脚边,只见路上的一个婴儿看也不看这边继续爬行,流畅的说道。



“从现时点开始,允许党员现实的使用。”



“时限是到明早五点为止。”



“根据状况可能延长也可能提前。”



不断涌来的婴儿,也都根本不看向这边只是一人一句。虽然是非常没有效率,这是打算尽可能多的去习惯声带吗?



“致伏地诺同志,了解。”



在脑内劳动者现实切换为党员现实,感受到数秒晕眩的同时,下意识的这样回答。漂浮在大气的一众气象扇扇动着翅膀,热意导向这边,中途就感到室内一样的温暖包裹了自身。通过大脑的视觉调整夜明更是增加,视力也变得敏锐。前进的道路渐次显示在视网膜上。跟着踏在绿色的足迹上,在不规则动弹的婴儿些微的间隙中穿行。



“希望能告诉我允许使用党员现实的理由。”



在这番话说完之前,答案就在眼前流过——这并不是说口头传达更加快的指示在党员现实中以西里尔字母出现。“那个”如飘过肉色的洪流一样,乘着婴儿们的绒毯运来。高个子男人,是晕过去了吗,没有反抗或者是逆流而上的表现。



“这是林肯的侦察兵。你要绑住并对其进行讯问。”



疑虑在头脑中划过。距离热尼娅的生日还有三个小时。控制,讯问,再加上之后处理需要的时间是多少?



“了解。”



不管是几个小时还是几天,伏地诺的指示都是最优先的。



让失去意识的男人坐在椅子上,在找能够绑住他的东西时,运用常见塑料袋进行束缚的方法出现在党员现实上。



这里是月光从窗户射入,人工智能博物馆的狭窄会议室内。带他来的时候,视界的所有附近的住宅都闪着可以使用的绿光,本来被给予了党员现实随便哪个借用下作为临时的讯问室都是可以的,但我不想打扰住在那里的一般劳动者的生活。但,将西侧的可以人物带到有热尼娅在的家里也是不可能。所以就带到了自己工作的地方。幸运的是,这里只是个观光设施,不是那种机密性的地方。



把他按在铁椅上,用塑料袋拧成的绳子总算按照指示将他手脚绑了起来。双手被绑在后面的男人应该是动不了了。接着用戴手套的指尖——谍报员用的手套刚才通过“螳螂”发放——揭开对方的眼皮。意识完全消失的事实,其无意识状态开始的时刻,以及一时半会还不会醒来的预测全都通过党员现实进行确认之后,暂时进入了休息。男人的搬运虽然婴儿和警备员有帮忙,但这项工作是很费精力的。



“热尼娅,你的生日我却没办法在身边非常对不起。突然就来了紧急的事情。完成之后马上就回去,你要好好的等我哦。”



在个人回线上记录了上面的声音,这样家里的热尼娅起来,耳朵中自动再生这个信息的时候至少最糟糕的事态是能因此避免了。也希望这不是自己一时的安慰。



用指尖捏住男人的耳垂,朝大脑注入发送电信号使其身体震颤之后,男人慢慢睁开眼睛,抬起头。首先确认了自己身边的环境,对于被绑住的身体挣扎了几下后,这才像是注意到维卡的存在一样转过了视线。



“你醒了吗?”



以英语这样问道后,对方给予的回答,也许是因为让大脑强制觉醒的副作用,莫名的有活力。



“这是我在合众国没有体验过的,猛烈而爽快的醒来。这就是世间著名的苏联自动起床装置吗?”



俄语中虽然没有,党员现实的翻译机能却是自作主的把其中的意思传达了过来。



一般人会惊慌失措,一般的间谍则会装出一般人惊慌失措的样子。而这个人两边都不是。



“视情况,苏联式自动就眠装置也是可以体验到的,旅人。可是保证再也起不了床的高性能产品哦。”



看来这不是个好对付的敌人,即使跟他开开玩笑也不能放松警惕了,我对自己提醒道。



“真是多谢你的迎接,大小姐,只是像你这样年轻又美丽的,若也是做使用放射性的物质将可疑人物抹杀的工作的话,那只能说苏联式的人才配置真够魔鬼的。”



“遗憾的是,我是“大小姐”只是在奇异点之前——抗老化措施在资本主义国家也是有的吧。而且,”



通过人民银行确认了苏联的人才供给系统在已经在西方公开到了什么程度——搞定。



“我不是克格勃。只是这个人工智能博物馆的学艺员。你正好倒在我回家的路上,我只是被差遣来的而已。”



至少,数十分钟之前这一切都是真的。维卡不是克格勃或是其他什么,不过是一介人工智能博物馆的被雇佣者。男人被伏地诺认为可疑,使用电击或麻醉夺走意识如果是在农村发生的话,那个村的农夫恐怕就要沐浴在成为克格勃的荣誉了。



“突然之间眼前出现婴儿的绒毯,一下没注意就摔倒了。只是被搬运到的不是医院也不是警察局有些意外。”



如果不是被绑在椅子上一定会配上夸张的手势吧,他的话语就是如此轻薄,但也因为如此不能放松警惕。



“没有导入劳动者现实的人会被拒绝接近医院的。外交团专用的医院现在也已经荒废,所以西边来的旅人若是受了伤或是身体抱恙,要不要就命其迅速退去或者是让路上正好出现的人进行应急处置。



“让没有执照的人进行治疗?贵国的巫医现在还很多吗?”



“你知道吗?比起三十年间一直执刀的医师,得到伏地诺的帮助的十二岁的孩子,还能够更好的切除肿瘤呐。这才是更像过家家一样。”



不仅如此,如果是热尼娅这一代的话,第一次执刀进行脑移植手术都会容易的多。维卡虽然这么想,但没打算说出口。



“那么,接下来就是问题了,你的所属和滞在目的是什么?”



“”我是休斯顿记事报的特派员。迈克尔·布鲁斯。到这里来是为了对东侧的人工智能进行取材。护照也都没有问题。也总算是顺利通过国界而来了。”



实际上,他没有报上名字的必要。得益于党员现实,他报的名字,和刚才在胸前口袋找到的身份证上写的身份不一样,真正的个人情报早已在眼前显示出来了。虽然说是特派员,不过就是在报纸上登过两三次新闻,像是在假扮作家一样。真像是合众国为了塑造间谍身份的合适人才。



他真实的身份如果有更加危险的地方的话,比如说将恐怖和间谍活动使用的武器/炸药/病原体/情报武器带进来的话,在穿过铁的境界线的瞬间对神经地雷就会发动,将他从内部破坏。



而没有发生这种事则意味着,他果然只是个有着间谍气质的三流记者吧呢,还是林肯将可以突破伏地诺的情报迷彩施与他呢,还是说伏地诺看穿了林肯所施加的情报的迷彩,但仍然将计就计的让他通过呢。



而,既然让其通过境界线又将其再次捉起来,是因为从分析入国后的行动来看进行恐怖活动和谍报的可能性增高了吗,还是让他自由行动把同伙引来再一起抓住呢,这时候他倒是其次,不若说是在揣度维卡对苏联的忠诚度了。



没有办法判别。人工智能的时代到来之后,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半都是人所不能理解的事态。就说婴儿的行进,也是克隆物的成长加速之后结果这一可疑的说明。而完成任务瞬间就弹飞消失拥有六只脚的“螳螂”的材料连技术人员也无法完全理解。



现在,要说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眼前男人的身份之中,他所说的和党员现实显示一致的部分,来自于休斯顿这部分的话了吧——



“……休斯顿?”



“诶诶。”



自称迈克尔,嘴角提起的笑了,就像自嘲一样。



“德克萨斯州的“投票”是在两天之后。半年之后的第六次。”



维卡没了话说,踌躇之后,按照眼前的指示回答道。



“现在的支持率是?”



“支持是四成,否定是五成,保留一成。这次看来是不用睡觉,一年之后就不知道了。”



“真是同情你。所以你是假托取材,其实是想到万一就逃到东侧来了?”



“不巧的是,我没有考虑亡命——与其变成伏地诺的演算资源,还不如成为民主国家蚯蚓的饵食。作为伟大先住民的后裔,即使是同样的资源最后能够还于土也好得多了。这次的目的,是为了写从睡眠的深渊解救我的同胞的新闻。”



如此坚定的语言,从党员现实所给出的脉搏和心跳些微的变化来看,是具有某种程度的真实性的。



追随伏地诺后面设计,西侧诸国守护神的洛斯阿拉莫斯巨像·林肯,是为人民幸福服务的人工智能。应该由它带来幸福的人,却对资本主义文明的凋落,被东侧领先的事实感到深深的绝望。



林肯为了解除这一困境,给他/她们带来最大的幸福,提供了最适合的理想乡——所谓电脑空间的千年王国。在电脑空间构筑“资本主义打败共产主义的假想世界”,将迷茫的人意识移入。移入那里的人,可以做着在苏联/东侧崩坏的世界里,作为西侧的市民幸福生活的美梦。直到肉体死亡为止,或者甚至到现实世界中苏联也消灭的那天为止。超过数十个合众国的州根据投票选择移住的平和的电脑世界内的时间,据说苏联崩坏已经二十五年以上。残留在决定移住决定州的人会被林肯制的飞鸟机群抓出来再进行强制睡眠,有不少人就因此从一个州逃到另一个州,成为难民。



“这样说的话,请务必让我也帮忙。要是某天去你们国家进行观光的时候,来迎接的都是机器让那是真挺让人伤心的。……一直都想见见将那个伟大的宇宙飞船送上天的肯尼迪宇航中心的。”



满足于男人不定的瞳孔中一瞬间闪入的隐怒,维卡继续说道。



“只是,虽然已经了解事情,但你现在有对苏联进行间谍活动的嫌疑,没有那么容易允许你进行新闻取材的。必须要向伏地诺确认没有问题。在判断下达为止你就一直等着?”



“诶。就当做等待异教神灵的审判好了。但在那之前可以至少把你名字告诉我吗?我这边可是坦白了这么多,而我对你一点都不了解这有点不公平吧。”



等了一秒,党员现实也没给出拒绝的指令。没办法,我叹气回答道。



“我叫维卡·别连科。担任这里额学艺员已经第七年了。”



“谢谢了,别连科小姐。我最初的取材地就是定的这间人工智能博物馆。现在不仅顺利到达,还能和对这里熟悉的你相见简直太好了。”



“没事没事。”



嘴上虽然装作平静,迈克尔刚刚的话实际上是牵制的语言,让维卡的心一瞬间乱了。如果这个男的说的是真的话,那他就是经过数个“偶然”悠然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诱导这一切的是伏地诺,还是林肯。其中一方根据过去的行动原理,计算出维卡自由意志下不会将其放在民家或是自宅,而是选择人工智能博物馆。



头痛了。虽说日期变更前后,是伏地诺的演算负荷会大量加诸苏联人民大脑的时间,但现在要说呢,大脑当中比起借于伏地诺进行未来预测的一半,自由的,抱诸麻烦问题的另一半,似乎开始能量不足起来。



嚼了口袋里的营养翅,草莓的味道之后回荡着薄荷的清凉感。这可不是“螳螂”送来的,而是代替头痛药的自费品。在人工智能的宣托之下,每天早晨会改变原料的配比用三次元调理器进行调理。虽然不知道那个食谱除了气温和湿度和维卡的身体状况之外还有多少参数会介入其中,每天的味道都不一样,施与安稳一事则是确定的。今天,刻入神之食量的语言是,“将内在的判断语言化会促使思考和行动。这是有声带的人类得以构筑了文明的理由之一”。



对于不顾对方就开始进行营养补给的维卡,迈克尔没有气馁继续问道。



“既然有这份缘分,拿在取材许可下达之际,可以对你进行采访吗?”



“……诶诶没问题。只要我的神允许的话。”



咽下营养翅的一部分,维卡点点头。



“还有,我不说现在马上给我松绑,但也能让我进行一下营养的摄取吗?我这边燃料不足了。”



“我正好也要进行这个提案。水分补给应该还是会允许的。”



将党员现实的指示说的好像是自己的主意一样,维卡从刚才所持的袋子没从最上面拿了一个橘子出来。



“太好了,我正好特别喜欢吃橘子。”



他的回答让维卡确信了。这不是偶然的。一边用蛋糕道具切割,用党员现实对橘子进行扫描后发现跟想的一样,产地不明。今天在水果店简直就是老板硬要给我塞过来一样的橘子,像是一开始就是人工智能安排的吧。专门会去准备间谍喜欢的东西,当然也是为了牵制。



盯着接近嘴边的橘子,迈克尔扬起了眉毛。



“有一个遗憾就是,你热情的这一款待,没办法证明不是加有放射性物质的暗杀道具或是加入自白剂的讯问道具。……不不,失敬,开了不好笑的笑话,明明监视用的纳米机器才是最适合的吧。”



不周到的欢迎就用不周到的话语来对待,这个男人还挺讲礼貌的。



“哦,那些你入国前就已经喝过了吧。”



遵从对方的礼仪我也给出虚虚实实的回答,一边心里不舒服一样皱起眉头,但当然,是含有纳米机器的吧。林肯和伏地诺的谍报攻防战一直都在持续,他现在所喝的,是在数十小时前,入国的时候他被进行检问时应该喝下的东西又改变了好多代版本的机械。



将橘子吃进嘴里用力咀嚼的迈克尔,就好像相信极小的机械是寄生虫用力咬就可以杀死一样。还是说,林肯在间谍的唾液里准备了可以破坏侵入体内的异物的装置呢。



真是奇妙的对峙。这边确认对方不仅是记者,至少带了林肯的秘密命令,并根据此来行动,而对方也恐怕认为我实在伏地诺的指示下进行谍报活动吧。那干脆我就摊牌直接进行拷问说不定事情还进展的快点,但并没有得到这样的指示。



不仅如此,拘束和讯问的指示,在“螳螂”送达以后,党员现实上的指示就都是单方面且间歇性的,每每跟自己所想的不一样,而对面大概也是一样吧。既然遵从林肯的指示,再怎么自暴自弃的演技之下,都不会承认自己就是间谍的。



胶着状态。离开这个男人也是不被允许的。这种情况下只能由他人作为伏地诺的装置末端接手这个工作,但这样的话社会贡献值就会下降。这是无论如何要避免的。因为有可能和热尼娅分开。



刚才的检查中,自称迈克尔不是“应该对应的十足有害的”恐怖分子,所以就希望判断他被判断为谍报员。这样的话,已经侵入他体内的纳米机器就会马上使其昏睡或者死去了,而自己只要做好善后工作就好了。然而,事情会有想的这么好吗。



距离热尼娅的生日还有两小时。



◇◇◇



火焰摇曳。



四角形木架之上,小小的火焰翻动,曲折。



四散出瓦斯的气味,以及让人忘却呼吸的热量。



不用熄灭的吗,面对维卡的提问,义姐回答道,没关系的。



你有看到过列宁格勒战神广场上“永远的火”吗?三年前,十月革命四十四周年点火以来就一直燃烧至今,这是祈祷和追悼的火焰。为了因为革命和战争而失去性命的众多无名的人。火焰永远也不会断绝。



而眼前的火焰,就是一年前从“永远的火”分来的,在这里燃烧。



那这里,也有好多人死了吗,维卡发出惊讶的声音。战争?还是革命?



面对天真无邪的问题,义姐稍稍沉默后,开口道——



总算得到了党员现实,就又试着行使了可以随时和人民银行连接的权利,但果真不熟悉的东西就不该用的。从义姐联想而来的记忆之中,对维卡来说不想回顾的部分如雪崩纷沓而至。而意识偏离的两三秒,没有被迈克尔意识到总算是唯一的救赎了。



正好,指示就来了——从我自己自身的口中。明明可以只通过文字显示在我视界里的。



“维卡·别连科同志。解开他的拘束,监视之下对他进行博物院的导览。”



迈克尔,对眼前的人一瞬间被人工智能所占据感到稍稍畏惧一样挑起一只眉毛。



对于维卡来说,这只不过是苏联人民的家常便饭,也没在意这次用自己的话语说道。



“我之多变的神,似乎已经决定对你给予恩宠。”



接着,遵从眼前突然以文字形式出现的指示,开始解开他的拘束。



“我现在马上就准备,给你带路。”



“等天亮也不迟嘛。”



“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尽早完成取材。诶诶,应该不用两小时。”



幸运的是,这个博物馆里没有未公开的情报。而还是想早点结束,不仅是因为热尼娅的事情,还有这边心理的问题。



一开始将迈克尔运到这里的理由,是因为这是没有隐藏任何机密的地方。确实,现在存在的展示物,基本都传达了真实。苏联人工智能史上,因为计划的失败导致惨痛结局一类的东西也不是没有,但到了这一领域以我的权限连指示甚至知识都不是,而在这样公开的博物馆也获得不了什么线索。然而,展示物之中至少有一物,秘藏着决定性的欺瞒。这个真实的隐瞒,也关乎自己自身。而自己的精神真的有那么坚强可以不让他发觉这个吗?



维卡在党员现实进行检索,发现了可以在体内调和荷尔蒙从而保持冷静的服务,于是急忙进行了施行。身体的变化并没有马上剧烈的到来,但生出的不安让精神变得不集中的感觉。当然,选择和处方的过程,在给迈克尔拘束除去的时候都没有让他意识到。



终于解开迈克尔手脚的束缚让他站起来。在让轻轻伸懒腰打哈欠的他快点前往展示室之间,维卡一边反复回想热尼娅生日迫近一事,一边又有一种观察焦虑正在消失的自己,奇妙的从远处眺望,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



打开会议室的门,就在旁边伫立着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的警备用列宁。



“你的帮忙真是感谢,这之后就交给我你可以休息去了。”



这个警备用列宁虽然不多说话,但在他经历回到警备所之前,伏地诺经由他的嘴说道。



“我期待你做出正确的选择。”



警告一般的语言,是对自己说的呢,还是对西侧的间谍说的实在是无法区别。至少,迈克尔是没有怎么听进去吧。不紧不慢的朝维卡的后背喊道。



“可以打开灯吗。这样不说看展品了我脚边都看不见了。”



“啊。失礼了。伏地诺同志,把灯打开。”



室内照明打开,维卡眼中的光亮也些微增加。用大脑补正视觉情报,这样晚上即使没有灯也可以看得见周围,是阶级现实技术的赐物之一。在恒常发动的党员现实已经入手的现在,如果没跟没有这项东西的西侧的人一起的话,照明这一概念本身就会从意识中消失了。



“如果你说是对苏联的技术惊叹才亡命至此的话,马上就可以让你晚上也可以看见了。”



“脑子切开,植入共算模组,再导入劳动者现实?”



他刻意的耸肩说道。



“要是要把大脑一半向演算资源让出的话,我不如服毒自尽了,当然如果我是间谍的话。”



“跟为了国民的幸福,强制使人住进电脑空间的人工智能比起来哪边才是健全的呢,嘛,人各有志了。”



展示空间额入口处,着燕尾服蝶形领带的四个导引列宁,等待见学者,以人偶一样的静寂坐在那里,我用手制止住最前面一个睁开眼睛准备站起来,后者又复归无机物般的沉默。



首先吸引迈克尔目光的,是非常平凡的木制国际象棋器具。这本身不是任何特殊技术的产物。只是拥有它的人很特别。



“阿兰·图灵的国际象棋器具……一九五六年,切尔诺贝利人工智能研究所中,由阿兰·图灵所设计的计算机国际象棋程序打败图灵本人时所用的棋盘和棋子。”



接着好几个展示品,都是图灵的遗产。要说当然也是当然的吧。他才是东西人工智能开发竞争中给东侧带来胜利的功勋者,同时也是技术奇异点这一词语的命名者。



眺望棋盘旁边显示器里放映的“载入史册的一局”棋谱,迈克尔最后叹息一声。



“那么伟大的知性要是不被你们这边绑架的话,先到达奇异点的就是我们了吧。”



“所谓的被绑架,只是林肯放出的虚假宣传而已。他,不她(图灵是公认的同性恋并受过迫害服用雌性激素,文中虽然没有讲明,推测文中的世界观中可能做过性别改变手术,译者注)是自己所望亡命至此的。”



迈克尔张开嘴想说什么的样子但又咽了回去,大概是明白争论哪一边才是真实终究是无益的吧。对于资本主义者的真实,和对于共产主义者的真实,本来就是不同的东西。



至少,图灵在东侧受到了与其知性相对应的待遇(图灵因为同性恋受迫害,文中假想现实是图灵投奔苏联,译者注)。人工智能大道上最初建造的雕像就是图灵。据说是本人想要以雕像的方式记录做完手术后的样子。



下一个展示物是博纳德·卡辛斯基的改良型脑广播——其试作品的公用电话亭般大小的空间,以及和从中垂下的线路相连的头盔两件。



“一九五三年,首次进行了让由电波进行的人类脑波之间的中继。一九二四年使用犬类进行的脑广播的试验,在伟大的卫国战争后再次被发现,进行了改良。”



“针已经拿下来了。所以现在就算戴上,也体验不到之前的机能了。”



我对试着把头盔戴在头上的迈克尔说道。



“不过如果是最新方式的话,随时都可以进行体验哦,只要你想的话。只要将大脑的一半让渡给伏地诺成为共同演算主义的一员的话就可以。脑内如果有什么疾病也会变得容易查出来哟。”



“还是算了吧。本来就比别人要笨,再让出去一半的话真成了干吃饭的了。只是我想问的是,大脑一半长期被人工智能征用,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总觉得会给人格带来不小的影响。”



“只是会比之前更多的摄取能量了,仅此而已。并没有一直在操纵着你。想象在自己家里有个喜欢说话态度不逊的同居者,但这丝毫不会改变性格是一样的。”



“前行在路面的婴儿也是?那个世代,在受到教育之前就跟伏地诺进行通信了吧?”



“嘛,给它们进行教育的可都是比人类更加有能的教师。而且我们是把它们当成别的人类的……嘛,关于演算资源,也没有完全将负担加在人类身上。可以看一下旁边的展示吗?”



维卡指向伊尔库茨克演算湖的说明板。



“将所有生物作为演算媒体利用而进行的大规模研究中的一个。当初是想将栖息在贝加尔湖里的海豹的脑跟人类大脑一样作为演算媒体利用的,但根据湖中浮游生物的呼吸确定输入,进行演算的方式,最后整个湖本身作为运算资源。在波罗的海也正在进行构筑演算礁的尝试。”



说明板旁边的水槽中,和栖息在湖里一样的藻类在摇曳。迈克尔用一旁的显微镜仔细看了聚集在藻类周围的演算用浮游生物,然后抬起头问道。



“在发现比人类更加有效率的演算媒体的黎明,你们不是就可以不用做这项工作了吗?”



“足,因为想要尽快抵达特异点,对于只会增加演算量使用人脑的共同演算主义和通信网,不若说想要早些弃置。那之后虽然有预测人类将被伏地诺抛弃,但之后的时代人类仍然被大量的使用。”



在打开门的下一个房间迎接二人的是棺材。玻璃罩的棺材中,是六岁死去的克隆制列宁的遗体。作为初期的克隆告诉成长实验的失败例子,尸体被施加了防腐处理,就好像是才死一样安眠在那里。而墙上的照片板上,是看起来也就十几岁,完全长得一样的孩子,在牵引铁路轨道,还有给田地播种的光景。



“由列宁集团对萨列哈尔德·伊加尔卡铁路的建设……李昂·特雷门领导的列宁复活计划,最开始是想要复活遗体的,但因为实现太困难,克隆技术的运用得到了优先。量产的列宁·克隆,被投入到了当时进行建设的萨列哈尔德·伊加尔卡铁路,以及周边农村的经营中。”



恐怕,只是为了获得均质集团进行劳动的标本,伏地诺就将列宁集团投入了各种各样的用途进行使用。合理性的集团,同样也符合人性中对自由的定义。



进行下面的说明之前,为了检索“伊加尔卡”而在嘴中念出,中途史普尼克新闻放映出来。伊加卡尔铁道站附近的农场发生了火灾。现在正在进行灭火。



“怎么了吗?”



“没什么。”为了不被分神,维卡继续说道。



“看到这么多一样的脸在一起,别的国家的人多会感到困惑,而一点不吃惊的你真是让人佩服。”



“不吃惊?你开玩笑的吧?”



迈克尔皱眉颤抖着身子。



“看到入口导引的列宁之后,心里就一直打鼓。想着某一天彼得大帝和伊凡雷帝的大军复活,穿越铁的境界线进军而来的未来就不寒而栗。而休斯顿记事报,也记载过斯大林到西侧正进行地下活动的传闻。”



“这你不用担心。基本上,没有留下遗传情报的人就没法让其复活,所以“目前”让十九世纪以前死去的人醒来的技术还没有。关于斯大林我是不知道,但音乐家和画家,建筑家以及科学家,众多有才能的人的遗传情报会被保存下来,有机会的话,就会为了苏联,被召唤会到地上来。”



“那些“婴儿”,也是从历史上的为人和艺术家的遗传情报而来的吗?”



“一部分是这样的,一部分是对遗传情报进行操作而来,还有一部分是由一般人的遗传情报而来的。以我的权限,不可能知道城市里所有婴儿的身份。而就算知道,以我们人类也无法看出制造其的意图。我们只要知道能增加演算资源就好了。”



旁边的显示器上,以从天井俯瞰的视角显示出和被叫做病房不太相符的,被区分为蜂巢的无数个房间的景象。各自的“巢穴”之中,白色的床面上蜷缩着毛发都还没长全的婴儿。看起来都在哭喊着,从规则的发出元音来看,是在伏地诺的控制之下。



镜头给到了其中一个婴儿的特写。



“这是,生产出最多婴儿,海参崴产业胎儿培养所的实时映像。”



“那么,现在这里的婴儿,也不知道真实身份喽?”



迈克尔虽然像想通一样点点头,但维卡看了党员现实的说明,独自喃喃“原来如此”,接着面向迈克尔的方向。



“这是你。”



“啊?”



“就在想你入国的时候有没有采集你的遗传情报,那个时候伏地诺是下达了对你进行复制的判断啊。但不知道理由就是了。你应该感到高兴吧。伏地诺就是不时会对访问人工智能博物馆的旅行者呈上这种欢迎的。”



一直保持冷静到现在的迈克尔,此时也哑口无言了。



“如果希望带回本国的话,就是再生产一个的事情,只要你付足规定的金额就行了。和你妹妹,或者和你喜欢的艺术家之间生的孩子都是可以的。”



“不用了,要接受你们的信仰的话,看起来是需要卓绝的迟钝感的。”



迈克尔从这之后就不怎么说话了,当用狐疑的视线注视列备捷夫的浸透式活体计算机,不借助人力首次抵达北极点的多脚炮台的耐寒板,还有刚刚导入时限减少方式那时候的食料券等等展示物的时候,以及可疑的抚摸着挂在墙上的镰刀,锤子和齿轮的国旗的时候,几乎一语不发。



对于维卡这在某种意义上不会扰乱心神,也算是一种轻松,就在一路无事走下去之时,维卡突然注意到了异变。



不知何时迈克尔手中玩弄起白色的王——国际象棋的棋子。那和应该放在玻璃柜里展示的图灵的遗品毫无二致。



“这个棋子从木头削割出来的时候,我们人类还是玩家。拥有探索宇宙,核能等手段能够有效打败敌对势力。而现在,两个人工智能成为玩家,我们倒成了棋子。”



他所触碰的,不是现实中存在的棋子。而是浮现在阶级现实桌子上的东西。



他——正确来说,借给他力量的林肯——对这边的党员现实,进行了干涉。刚才为止,还没有照明就无法在夜里走廊行走的男人,现在已经熟练是用了这一侧的阶级现实技术。对于今天才接触党员现实的维卡来说,虽然意识到这件事的奇怪,但无法判断这到底是不是在容许的范围之内。



“真是有够陈腐的宇宙话剧一般的比喻,而且还是极端乐观的。”



“恩,实际上正在发生的是比国际象棋要更加难解,棋子自身都无法理解的游戏。”



迈克尔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