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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怪盗与侦探④(2 / 2)


“这、这样呀。”



警官以和方才同样的困扰表情点头。接着似乎重振了心情,说道:



“那么,这个房间只会剩下我们六个人。距离预告的时间还有将近三个小时……”



“早点上锁得好。”葛尼玛淡淡地说。“请关门。”



“好的。各位也同意吧?福克先生,钻石情况如何?”



“各位来之前我已经确认过了。目前,还没被偷。”



“一起祈祷三个小时后也不会被偷吧。那就关门了。”



完成最后的确认,雷斯垂德对外面的部下们点头。



发出沉重的挤压声,两扇铁门动紧密地关上。



福克先生拿出一串钥匙,和昨天一样靠近三个钥匙孔,由上往下依序仔细地上锁。喀恰,喀恰,喀恰。



第三次的上锁声变成余音萦绕房间,“余罪之间”封闭了。



下次这门打开,应当就是击退怪盗的自己这群人走出去的时候。



或是——



*



没有比这样更难爬梯子的了。因为右手提着个鸟笼,津轻只能以嘴衔住梯子往上爬。幸好,鸦夜并未迸出斥责。



跟在静句后面从上推门爬出后,环顾塔的最高楼层。一如期待并非是个有趣的地方。本以为可能会造个了望台或岗哨,却只是阁楼模样的小房间。



北侧与南侧有大窗户,静句正在检查北侧的窗户。



“看样子屋顶外推的部分可以站人。”



“那么,也可以去当日式的装饰瓦片鬼瓦啰?”



实际上,自己就是个鬼。



津轻他们轻轻地跳到窗外,沿着横向建造的外推部分走动。



距离地面大概是一百二十英尺吧。从屋顶可以眺望夜晚的西区。正在加深的深蓝色天空上,浮现出大笨钟、维多利亚塔、特拉法加广场的纪念塔剪影。往脚边看则是正方形的福克宅。虽然有些冷,但视野好通风佳。可以看得清楚,听得清楚。重要的是这两点。



静句采取直立不动的姿势,津轻坐在外推部分,鸟笼放在一旁。与其说是装饰瓦片不如说仿佛是成了某处教堂的滴水嘴兽。实际上,自己就是个怪物。



一阵风吹过,宛如宣布开战。



侦探的徒弟,对覆盖着蕾丝罩子的鸟笼笑了。



“好了师父——不肖暖场助演真打津轻,要来学‘锅子小偷’了。”



10



踩着宛如从阿富汗回来的伤兵的脚步,时间慢吞吞地过去。



封闭的“余罪之间”,气氛变得像是车站候车室。六个人皆将椅子置于合自己意思的地方,一边打哈欠或换脚翘脚,一边盯着中央的保险箱。雷斯垂德偶尔接近传声筒,和外头的警员们彼此联系。目前,报告是全部“无异状”。



“信上说‘十一点到十一点半之间’。”



在过了大概两个小时之际,福尔摩斯自言自语般地背诵犯案预告。



“到了这个时间,我才逐渐在意起昨天轮堂鸦夜说的话。十一点到十一点半之间——为什么要用‘之间’?为什么要有三十分钟的时间?以预告信而言算是不清不楚。即使我是怪盗,应当也是写十一点整。”



“有那么奇怪吗?”华生说。“我要回覆巡诊的询问时,也是说两点到三点之间过去打扰之类,没把时间说得清清楚楚。”



“罗苹不是医生。他是艺术家。”



“是小偷吧。”



“总之就是有什么卡卡的。葛尼玛警官,您怎么看?”



福尔摩斯一出声,老警官便转身过来。



“我就告诉你我从经验学到的,对付罗苹最有效果的策略吧——那就是别思考。”



“别思考?”



“罗苹是个谋士。这极有可能是拿出预告信当中的一句话也能摆布我们的计谋。一旦对手拘泥于一个念头上,罗苹就能加以利用将计就计。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什么都别想,加强物理层面的布阵。清除死角,消灭入侵路径,投入人力,将门上锁。然后以少数精锐直接保护他锁定的目标。就像我们现在正在做的。”



葛尼玛环顾“余罪之间”后,视线回到保险箱。



“原来如此。”福尔摩斯苦笑。“伤脑筋呀华生,我最不擅长的就是不思考。”



“你放心,我擅长得很。”



讽刺般地回答后,华生一脸严肃抱着胳臂。吩咐“别多想”反而就会多想,乃是人的天性。



十一点到十一点半之间。三十分钟的时间是为了什么?不对,说起来根本的问题是罗苹想要如何从这种状况偷走钻石?



“下午十点。”



菲莱斯•福克先生机械般地说。



“离预告时间还有一小时。”



*



“好冷喔。”



“是呀,真的很冷。”



沙德韦尔署的奈杰尔警员,缩了缩领子里的脖子。



昨天押解犯人马车的忙乱之中,他被选为福克宅的警备组,负责的岗位是这里——北馆二楼的小阳台。搭档是年长五岁的小队长。两人持续监视着正面的桥和河岸街的林荫道,但现在这任务很是无聊。



从怀特霍尔宫的方位传来大笨钟响起的十次声音。下午十点。



“还有一个小时。这样子,在罗苹来之前我们就要冻僵了。”



小队长呼出白色气息的同时——



哗啦。



正下方的护城河传来水声。



“怎么了?”



奈杰尔从阳台伸出提灯。



看到黑暗的水面有漂浮的人影。虽然朝人影大喊,对方却没有动。似乎是昏迷了。



“快、快来人呀!”小队长大叫。“有人落水了!”



“落水了?哪个单位的?桥的警备组的吗?”



“我不知道。水面太黑了……”



“总之,先去拿绳子和钩子过来,把人拉上来!”



警员们聚集过来,狭窄的阳台一时之间闹哄哄的。不久后从栏杆垂下绳子,奈杰尔等人拉起落水者。



将无力的身体平躺在阳台地板上。提灯照出落水者的身影,他们立刻一脸疑惑地彼此互看。



拉上来的,不是人而是人偶。眼神空洞的小丑假人。戴着附毛球装饰的帽子,穿着圆点图案的宽松衣服。肚子绑着块薄木板,上头用油漆如此写着:



CURTAIN RISING。



“这是‘开演’的意思吧?”一名警员皱起眉头。“恶作剧?”



“或者是盗贼的犯案声明之类的。”



“无论如何真是让人不舒服。”



“是不是……假动作?”



奈杰尔轻声这么一说,在场所有人大吃一惊般地左顾右盼。



“所有人马上回岗位去!马上回去!”



小队长下令,聚集的警员们慌乱返回。阳台只剩奈杰尔和小队长,与五分钟前一样。



虽然竖起耳朵仔细听来自各岗位的报告,但并未出现异状。果然和罗苹无关吗?两人一边压抑着加速的心跳,一边从栏杆探出身子,视线扫过煤气灯照着的林荫道。



听到微弱的布料摩擦声,奈杰尔回头。



眼前是小丑的笑脸。



“——唔。”



在发出声音之前,喉咙已经受到什么东西压迫。绳子。一瞬间两人的脖子被套上绳子,小丑正在用力拉紧。尽管奈杰尔他们手忙脚乱挣扎,但几十秒内就缺氧,全身失去力量。连喊声也没能喊一声。



远去的意识中,奈杰尔模糊地仰望入侵者。小丑拿下帽子与假发,剥除蜡制的脸部。底下现身的,是个右脸以面具遮住的白发男人。



“我同意你说的,这么做确实让人不舒服。”



丢弃小丑的面具,怪人脱下奈杰尔的衣服。



*



“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抓到了吗?……….咦?好,我明白了。那么,吩咐各组点名。还有,警员一定要两人一组行动。”



雷斯垂德结束传声筒的通话后,一脸沉重的表情回头。



“听说有人从北馆的阳台入侵。警员的制服被抢走一套,应该是混进负责看守的人员里了。”



“余罪之间”内,流窜着今晚第一次出现的不安。帕斯巴德像是装了弹簧从椅子起身,华生使劲地搓人中冒汗的胡子。葛尼玛只是低声说了句“来了吗”,接着打开自己的怀表。



“不过,比预期的还早呀。距离十一点还有快五十分钟。”



“罗苹的时钟比较快吧。”



“现在没空说笑了。”葛尼玛瞪着帕斯巴德。“总之要加强警戒。各位,请再靠近保险箱一点。这么做也好过什么都不做。”



福克先生他们拿起椅子,更往房间的中央去。华生也站起来想这么做,但一旁的福尔摩斯没有动作。他翘着脚,双手在大腿上交握,闭着眼睛像在集中精神。



该不会……睡着了吧?



“福尔摩斯。”华生摇晃他的肩膀。“刚才说的你听到了吗?有人入侵北馆。”



“我听到了。”福尔摩斯半睁眼睛。“然后我就在思考。看样子将想法付诸行动的时间终于到了。”



福尔摩斯站起来,单手依然插在口袋里,就那么慢悠悠地走近房间的出入口。



“请退后一点。”他对福克先生说,然后正对铁门。



从口袋里拔出枪,击发。



锵!锵!锵!锵!锵!锵!子弹和金属互相撞击的声音,连续的六发子弹。意即,左轮手枪的弹筒一圈。华生等人连捣住耳朵的时间都没有,只能愣愣地望着眼前的光景。



因为福尔摩斯各用两发子弹,射入铁门的三个钥匙孔。



“你,你在做什么!”



回音沉静下来时,帕斯巴德大叫。仿佛是要撞开福尔摩斯冲到门前。



“你在想什么?为什么突然这么做……天呀。天呀,没救了。坏了。”



“坏了?”福克先生说。“帕斯巴德,什么东西坏了?”



“钥匙孔!三个都内部扭曲变形了。这样一来,怎么也没办法转动钥匙了!”



雷斯垂德脸色发白。



“也、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这扇门已经打不开了。不论是由内侧还是外侧都打不开。我们也无法离开这房间,被关起来了!”



“并不是永远出不去。”



态度与无助大喊的管家完全相反,夏洛克•福尔摩斯说道。



“还能用传声筒呼救。只要一大早就找厉害的锁匠来,五、六个小时就能打开了吧。”



“你说从早上开始要花五、六个小时?”雷斯垂德说。“那么,我们不就明天中午之前都出不去了?”



“就数学来说结论就是那样。福尔摩斯摊开双手。“各位,这应该没关系吧?半天左右不吃东西也不会死,要上厕所的话去角落解决就好。幸好这房间很大。最重要的事实是,不论是多么会开锁的专家来,要在下午十一点到十一点半之间进入这个房间,现在已经变成不可能的事。”



华生吓了一跳,询问福尔摩斯:



“该不会,你破坏锁头的理由就是……”



“当然,是为了阻挡罗苹入侵。他曾经清楚地说过‘怎样的锁都能被打开’。实际上应该也是那样吧。既然他是个连房屋设计图都事前偷到手的男人,关于这扇铁门的锁铁定也是彻底调查过,做好能够破坏的准备。可是,假如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能破坏的锁,那么任凭罗苹怎么厉害应当也开不了门。福克先生,恭喜您。这样子保险箱就安全了。”



“……”



华生看向稳重地如此宣布的福尔摩斯,盯着那宛如描绘出同心圆波纹的水蓝色眼睛。



进入福克宅之时,他曾说过“我的弹匣预定在三小时之内清空”。自从在贝克街与罗苹交谈的时间点开始他就一直是这么打算的。既然怎样的锁都能被打开,那么只要让锁消失就好。这道理很好懂。只要忍耐半天就能到外面去这一点也能理解。



但是,这是不择手段的侦探的思考。以前那双只追求合理性,有漩涡的眼睛所洋溢的理智——看在华生眼里,不过是单纯的疯狂。



菲莱斯•福克不发一语。帕斯巴德和雷斯垂德也像是失去言语能力僵在原地。只有一个人,持续追踪罗苹的老警官赞扬名侦探。



棕色眼眸带着与福尔摩斯相同的疯狂,他露出满意的微笑。



“如此一来警备就完美了。”



*



“三楼,没有异状!”



“二楼相同,包含日光室在内没有异状!”



“到底在哪里……”



“是不是还没到南馆?”



“不要大意!入侵者已经伪装混入我们之中了。如果有单独行动的人要特别注意。”



一面紧绷地交谈着一面眼睛充血寻找自己的警员们旁边,魅影光明正大地走了过去。别说是遭到怀疑,甚至没被拦下来。



他穿的不是警察制服,而是类似皇家御林军的红制服。尽管一百个看守人当中八十人是警员,但剩下的二十人却是福克宅雇用的警卫。这是那些警卫的制服。右脸和白发则用假发遮掩。



他在小丑装扮底下一开始便穿好这身衣服。昏倒的警员制服,被他脱下来后扔进一旁的扫除用具柜。各单位收到“入侵者化身警察”这种先入为主的情报,打扮成警卫的魅影,便可能在不受到任何人盘问的情况下于宅第内四处走动。



包含入侵屋内的方法,全是罗苹的主意。亏他能源源不绝想出蠢事,魅影实在惊讶。如今他能在南馆一楼走动,也是因为某个愚蠢的诡计。



不过,不知能否顺利进行……



在那之后经过好几个警员,魅影抵达目的地。打开由中间往左右两侧开的门,走了进去。



点亮提灯,照出宽敞的半圆形房间。这是位于突出于南馆的塔的一楼储藏室。门左侧的地面铺了木板,放有没在使用的家具。右侧则是半地下状态的泥土地,零星摆放着收有工具或绳索的木箱。砖墙无窗,出入口只有自己刚才使用过的房门。一切就跟事前调查过的一样。



魅影首先将绳子缠绕在门左右的把手上,牢牢地绑住。再把家具拉过来堆在门的前面。



完全挡好门,已是十点四十分。得稍微加快动作。



他从怀中取出小小的纸包,小心翼翼地放在地板上。走下通往半地下状态的泥土地



的阶梯,从工具箱拿出长的拔钉器。



然后,往位于泥土地角落的小洞动手。



*



“十点五十分。”



福克先生念出时间。



“余罪之间”的人们从门锁遭破坏的打击重新站起,反倒是下定决心围绕着保险箱。



还有十分钟就是罗苹预告的时间。气氛愈发紧张。



华生想让心情冷静,往左边口袋的烟丝伸手。



“赢了之后再抽吧,那时抽起来比较香。”



福尔摩斯拉住华生的手阻止。华生缓缓地靠向椅子,望着墙边的蜡烛。



“……真的赢得了吧。”



“至少,已经采取就我能想得到的最有力策略了。”



“这一点呢,我是同意的。”



华生试着再度思考地下室的状况。



正面的铁门原本就是牢不可破,再加上福尔摩斯破坏了门锁。天花板的通风口成年人无法通过,而且内部曲折,无益于窃盗。地下七十英尺的深度,不可能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挖隧道。要不被警员们盘查走下唯一的一座阶梯也是不可能的。



没问想——是这么想的。



“我懂你的疑虑。”福尔摩斯说。“严格来说,遭到罗苹利用的可能并不是零。我在针对问题提出答案之前,总是确信自己的结论是正确解答。因为消去不可能之后,最后留下来的东西就是真相。但是罗苹——他总是能将不可能化为可能。和我的思考合不来“你也是将不可能化为可能的男人吧。”华生鼓励般地回应。“你从莱辛巴赫瀑布复活了。”



身经百战的侦探回头看向华生,浅浅微笑。看样子因为那么一句话紧绷得以舒缓。华生本身也因为看见友人这样的表情,得以找回平常的自我。



“十点五十五分。还有五分钟。”



福克先生冷静的声音。



葛尼玛拔枪,绶缓地拉起击锤。



“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请各位也拿起武器。福尔摩斯先生,华生先生,请用手按住保险箱,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绝对别移开。”



“好。”



华生与福尔摩斯面对面,手触保险箱。



实际上碰触着应该保护的东西,心中萌生出更多安心感。肯定葛尼玛所说的“物理层面的警备才是效果最大”是有道理的。



没问题。不论罗苹想从哪里用什么手段偷取,只要自己这群人在这里便无须担心。即使房间突然变得一片漆黑,只要和福尔摩斯两人一组挽臂抱起保险箱,那么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无法插手。



搭档似乎也正在思考同样的事情。华生与福尔摩斯交换视线,对彼此点头。



“十点五十七分。”福克先生说。



只有蜡烛的火焰摇曳的声音,以及六个人呼吸的声音听来格外响亮。华生将怀表放在保险箱上,边看秒针度过最后三分钟。



十点五十八分——帕斯巴德擦拭额头的汗水。



五十九分——雷斯垂德改以双手持枪。



五十九分四十秒——五十秒——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



时钟的针,指着十一点。



秒针继续前进。十一点零分三秒,五秒,十秒。



“……什么事也没有。”



正当华生左右张望时。



远远的某处,传来“顿嗡”的声音。



仿佛是用力敲击大鼓,低沉的,带重量的声音。



“怎么了?什么声音?”



帕斯巴德说道。其他人也为了寻找声音的真相,凝神细看周围。



几秒钟后。这次是“碰碰碰碰碰……”听来像是地盘震动的声响从头上传来。所有人抬起脖子向上看。天花板怪异地摇晃,零星地落下沙尘。



“碰碰碰碰碰……”,声音愈来愈大。似乎有什么正在逼近。



“碰碰碰碰碰……”,华生觉得听过与此相似的声音。就在方才曾出现于对话之中的什么。对,这个,这声音就像——



*



“你要怎么偷?”



饭店的头等套房内,魅影口气充满挑战地询问。仿佛是在说“你可终于命中红心了呀”,罗苹回以优雅的微笑。



“我的想法是相反的喔,艾瑞克。”



“相反?”



“你认为,窃盗计划中最应该重视的问题是什么?”



“重视什么……应该是‘如何接近猎物’吧。思考突破警备的方法,或是打开保管库钥匙的方法。”



“错了错了错了,那种地方船到桥头自然直。”



罗苹挥了挥手像是在消除魅影的意见,接着一跃到魅影旁边,面对贴着设计图的墙壁。



然后指尖游移,再敲打南馆的塔的一楼。



“听好。最重要的问题并不是我们要如何接近,而是——如何支开敌人。”



*



啪咻!



伴随溃决般的声响,从天花板的通风口,有什么东西以猛烈的力道喷出。帕斯巴德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福尔摩斯反射性地看向华生。



雷斯垂德大叫:



“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