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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之访(1 / 2)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轻之国度录入组



图源:没人抢的话就自封义妹生活单推人的宇宙Asuka



录入:对把图源写很长感到抱歉的宇宙Asuka



在死寂的夜里,我在深海之中静静地等待着。



衣斯哈在深夜里蓦然惊醒。他悄悄坐了起来,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刚刚好像作了一个恶梦,此时只觉得口干舌燥。入睡前窗外传来的丝丝雨声,如今已听不见了,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雨后特有的潮湿气息。



──那跟大海的气味颇不相同。



不是那种带了点腥味,又湿又黏的潮水气味。衣斯哈环抱膝盖,坐在床上,像这样在半夜醒来,是他最害怕的事情,因为那会让自己感到既寂寞又悲伤。故乡的回忆,以及被迫成为宦官的记忆,不断在脑海里激荡、盘绕,令衣斯哈感觉胸口彷佛压了重石。少年感到呼吸困难,不由得将额头抵在膝盖上,偷偷哽咽啜泣。



「……睡不着吗?」



黑暗中响起了声音,隔壁床的温萤似乎也坐了起来。温萤的职级虽然高于衣斯哈,但在这夜明宫,两人被分配在相同的房间。



少年赶紧道歉:「对不起,把温萤哥吵醒了。」



房间里完全没有亮光,不用担心会被看见自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模样,但说起话来却无可避免地带了一点鼻音,衣斯哈感觉得出来,温萤正默默看着自己。而后温萤翻身下床,走出了房门。衣斯哈心中惴惴,担心惹恼了他,但片刻之后,温萤又走回了房内。



只见温萤的手上拿着烛台,微微摇曳的火光照亮了他的脸孔。



「喝吧。」



温萤递出了一杯水,似乎是从厨房的水瓮舀来的。



「应该口渴了吧?」



「谢……谢谢温萤哥。」



为什么温萤哥会知道自己口渴呢?衣斯哈抱着满腹的疑问喝了水,干涸的喉咙获得滋润后,顿时感觉舒服了不少。



「刚当上宦官,每个人都会作恶梦。」温萤淡淡说道。



温萤虽英姿俊美,言行举止却散发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酷,衣斯哈每次和他交谈都会紧张不已。然而他的嘴角有时会露出若有似无的温柔微笑,证明他是个心地仁慈的人。



「温萤哥,你当年也是这样吗?」



然而温萤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吹熄了蜡烛,房内再度归于一片漆黑,一缕白烟自烛芯袅袅上升,不一会儿便消失了,只余烟气与水气混杂在一起的气味。衣斯哈听见温萤躺回床上的声音,于是也躺了下来。那杯水在滋润了喉咙之后,彷佛渗透到了胸口的每个角落,让紧绷的心灵获得舒缓,他感觉眼皮逐渐变得沉重,彷佛置身在波涛之间,逐渐进入梦乡,故乡的景象在波浪中忽隐忽现。



衣斯哈看见了父母,看见了村庄的故老们。他回想起在那暴风雨的日子,自己坐在火炉边,听着不断撞击着门板的风声;回想起在暴风雨结束之后,宛如撒上了银粉的满天星辰;回想起故老们所说的那些古老传说:由神只的身体遭切割而形成的诸岛、漂流至海湾的迷途之魂、自星河不断坠落的新生命。



邻居家刚出生的孩子,不晓得是否健健康康地长大了?兄弟姊妹们不晓得过得好不好?从小一起长大的阿俞拉,不晓得此刻正在做什么?



雨似乎停了。寿雪望向槅扇窗,此时入夜已深,窗槅的另一头是一片深邃的靛蓝色,夜晚的空气中弥漫着水气。每年进入雨季之后,总是会有一段时期经常下雨,但这种日子并不会持续太长的时间。雨停之后,泥土与草木都显得生意盎然,就连黑暗也不例外,彷佛整个世界充塞着生命的气息──然而寿雪并不喜欢这个季节。不,严格说来不喜欢这个季节的是乌涟娘娘。



寿雪望向小几,心中正充满了疑窦。从刚刚到现在,寿雪已不知注视着几面多久的时间,几上摆着两串黑珍珠首饰,珍珠的漆黑表面在光线的照耀下,会隐隐泛出七彩的纹路。



这些黑珍珠其实是「枭」所遗留下的羽毛。说得更明白一点,是枭制造出的宵月所幻化而成,当初宵月变成了大量的羽毛,寿雪将羽毛收集起来,装进了麻袋里。没想到过了一晚,羽毛竟然变成了黑珍珠,寿雪于是委托少府监1,将黑珍珠串成了首饰。



当初枭曾说过,他是从大海的泡沫中生出来的。难道是因为来自大海,所以变成了珍珠?寿雪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叹了一口气,将珍珠放入螺钿盒中后,收进了橱柜里。她心底也明白,就算再看下去,也不可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寿雪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是「乌」?是「寿雪」?抑或是两者的混合体?乌来自遥远的幽宫,而这里是流放犯罪神只的禁忌之岛,乌被封印在自己的体内,没有办法逃脱。她就像是关住乌的容器,正如同枭所制造出的那个名为宵月的人偶,如果自己的躯体碎裂,是否也会像宵月一样变成鸟羽,接着化为珍珠?



寿雪不禁扬起了嘴角。每当夜阑人静,让侍女九九退下之后,她总是会感觉到一股难以承受的空虚感,抵在自己的胸口。寂寞还可以忍受,空虚却是椎心蚀骨。现在是因为还有九九等人陪伴在身边,自己才没有被那可怕的空虚感吞噬,因此明知道这违背了丽娘的吩咐,寿雪还是无法放手。



窝在寿雪脚边的星星忽抬起了头。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寿雪转头望向门口。星星开始振翅喧噪,而后她伸出手掌轻轻一翻,门扉应声而开,门外之人,显然是有求于乌妃的访客。



如今寿雪深深明白为什么历代乌妃会愿意花时间为后宫的妃嫔、婢侍及宦官们解决各种问题,说穿了,不过是希望与世人有所交流罢了。乌妃连自己的心灵也捉摸不透,而且还不能与任何人结交往来,如果能够帮他人一点忙,至少还能与这世间稍有联系,不至于完全陷入孤独之中。



「欲……欲求乌妃娘娘相助……」



站在门外的女人发现自己还没开口之前,那门就开了,吓得有些不知所措。



「可速入。」



寿雪坐在椅子上,女人环顾左右,战战兢兢地走到她对面的椅子坐下。她的襦裙是上等丝绸缝制而成,腰带上挂着白珊瑚佩饰,佩饰上又垂吊着堇紫色饰绳,从穿着来看,女人应该是某宫的侍女。



「我是泊鹤宫的鹤妃的侍女,姓纪,名泉女。」



侍女报上了姓名。这侍女有着纤瘦的身材、细长的脸孔及苍白的皮肤,只见她双手紧紧交握在胸前,身体微微打颤。



「……何事求吾?」寿雪问道。



泉女深吸一口气,迟疑了半晌,不停左右张望后,忽然露出了哀求的眼神。



「我被幽鬼缠身。」



因为双手紧握的关系,她的指甲陷入了肉中。或许是为了让自己恢复冷静,她闭上双眼,做了几次深呼吸,同时伸手抚摸白珊瑚佩饰。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调匀了呼吸,开口说道:



「……每到下雨的夜晚,那个幽鬼就会来到我的房门口。他不会敲门,也不会走进我的房间,就只是站在门外。或许娘娘会感到好奇,不明白我为什么知道幽鬼来了,理由就在于脚步声。那听起来像是走在雨中的脚步声,会啪㗳、啪㗳地朝我的房间靠近,最后停在房门外,等到雨一停,那幽鬼就会消失,只在地上留下一滩水洼。我敢肯定,那绝对不是活人。有好几次我实在按捺不住,从槅扇窗偷偷往外看,只看到黑色的影子,却看不清楚那幽鬼的模样。明明近在咫尺,看起来却是朦朦胧胧,只勉强看得出那幽鬼的两脚穿着长靴。除此之外,就只能看见那幽鬼的衣摆不断滴着水,不管再怎么细看,就是无法看清楚那幽鬼的长相,脸孔好像罩着一层阴影……」



泉女以颤抖的声音一鼓作气说完后,深吁了一口气,娇瘦的肩膀剧烈起伏。在说话的过程中,她不停抚摸着腰际的白珊瑚,似乎是手指不做点事情,就没有办法保持冷静。而那看起来有点神经质的神情,或许正是受幽鬼纠缠所导致,原本应该颇具魅力的一对凤眼,此时看起来却是又红又肿,布满了血丝。



寿雪凝视着泉女好一会儿,开口问道:



「汝受此幽鬼缠身,已几多时?」



「从我离开家乡,前来京师途中的第一个雨夜,那幽鬼就缠着我了。」



「非在汝入泊鹤宫之后?」



「是的……我从以前就是沙那卖家的侍女……」



「沙那卖家?」



「晚霞小姐是沙那卖家出身,您不知道吗?」



「未曾听闻。晚霞何人也?」



泉女一时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她似乎想起乌妃是与世隔绝之人,不知道这些凡尘俗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于是垂首说道:



「请恕小女子失礼。沙那卖家发迹于卡卡密国,在很久以前远渡重洋来到霄国,成为贺州望族。过去曾有一段时期,沙那卖家是贺州的领主之家,如今沙那卖家虽已不再从政,但在贺州依然是豪门之家,拥有数不清的庄园。贺州是物产丰饶之地,沙那卖家的富裕程度足以媲美首屈一指的富商大贾。」



寿雪回想起从前拜访泊鹤宫的时候,确实曾听说鹤妃的娘家是富户。



「晚霞即鹤妃乎?」



「是的。」



「异邦之姓,却有霄风之名,何故?」



「晚霞小姐是在入了后宫,才由陛下赐名。沙那卖家向来有着不得将真名告知外人的传统。沙那卖家的当家,也就是晚霞小姐的父亲,对外自称『朝阳』,所以陛下将女儿取作『晚霞』。」



「原来如此。」



这是个相当风雅的名字。寿雪的脑海浮现了高峻那毫无表情的脸孔,实在很难相信那个男人也有这种诗情画意的一面。



「朝阳老爷听到陛下的赐名,也相当开心呢,呃……」



泉女露出一副忘了原本要讲什么的表情。



「吾问汝幽鬼缠身已几多时,汝言自离故乡后,又言汝为沙那卖家侍女。」



「啊,对。从前我在贺州的沙那卖家时,从来没有遇过幽鬼。后来晚霞小姐蒙陛下召入后宫,我们一行人千里迢迢从贺州启程,途中的某个下雨的晚上,我们投宿在旅店里,那幽鬼突然出现了……」



泉女似乎是回想起了那段往事,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后来雨停了,幽鬼消失无踪,我却吓得整个晚上睡不着觉。直到现在,我只要遇上入夜后才下雨的夜晚,总是会感到毛骨悚然。今晚也是……」



「夜雨方歇,今晚幽鬼亦扰汝安眠?」



泉女一边颤抖一边点头说道:「雨停了之后,我确认幽鬼已经消失,不想再忍受下去,决定来求乌妃娘娘相助。」



「汝欲吾驱此幽鬼?」



「是的,请娘娘帮帮忙,我一定会准备谢礼……」



寿雪不禁沉吟了起来。只有在下雨的夜晚才会出现的幽鬼……



「……此事颇有蹊跷。」



「咦?」



「此幽鬼不入房门,但伫足门外,自始至终毫无作为?」



「虽然没有作为,但是……」泉女出言抗议,寿雪伸手制止,接着说道:



「况此幽鬼随汝而来,非后宫所栖幽鬼,亦不寻常。」



泉女听到「随汝而来」一语,顿时吓得面无血色。



「吾欲往观此幽鬼现形之地,明日当往汝处拜访。」



寿雪站了起来,从橱柜里取出一张麻纸。



「此符无甚稀奇之处,天下巫术师皆可绘之,然足以令寻常幽鬼不敢近身。汝随身暗藏,聊胜于无。」



那符纸上以黑墨书写着奇妙的文字。泉女如获至宝,恭恭敬敬地接过。



「此幽鬼是何来历,汝全然不知?」



泉女稍迟疑了一下,点头称是。接着将符纸紧紧抱在怀里,快步离开了漆黑的殿舍。



九九每天从一大早就非常聒噪。不管是送洗脸用的水盘进房、还是在准备早餐的时候,她的嘴总是叽哩呱啦地说个不停,简直像是一只喋喋不休的雀鸟。今天早上她一下子说「鹪鹩飞得很高,代表今天不会下雨,真是洗衣服的好日子」,一下子又抱怨放在厨房里的饼竟然发霉了,一张嘴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却没有一件是要紧的事情。



「在我的家乡,大家都说渔星被烟雾环绕,就是会下雨。」



衣斯哈一边帮忙准备早餐,一边说道。



「我们这里倒是没有这种说法。因为一到晚上,大家都会紧闭门窗,根本没有仰头看星星的习惯。」



衣斯哈的故乡是座小小的渔村,对渔夫来说,夜晚的星星是辨别方位的重要指标。



「熟记星星的位置及出现的时期,在我的家乡是非常重要的常识。」



「你们的族人不会害怕晚上的夜游神?」



「当然害怕,所以我们都会携带护身符。只要是没有星光的夜晚,就绝不出海捕鱼,传说在完全漆黑的晚上,会有妖怪将船只拉进海中。」



衣斯哈的故乡有许多传说与京师不同,相当耐人寻味。寿雪虽然没有亲眼看过大海,但曾在新月之夜,与逃出宫城的乌一同见过。



「汪洋无情,实令人望而生惧。」



寿雪一边以汤匙舀着粥,一边呢喃说道。



衣斯哈露出爽朗的笑容,晒得黝黑的皮肤挤出了皱纹。



「大海虽然可怕,但也有温暖的一面,就像摇篮一样。」



「摇篮?」



「潮水来来去去,就像一座巨大的摇篮。」



衣斯哈以双手比出了摇篮的动作。



「而且大海如果不恐怖,就会遭到轻忽,所以还是恐怖点好。」



「此亦村中故老之言?」



「是啊,他们会教导孩子们好多事。有些是关于大海的事,有些是关于星星的事。」



衣斯哈眼中的家乡故老,或许就像是寿雪眼中的丽娘吧。她一边想着,一边朝着粥吹气。这碗加了白木耳及金针菜的粥煮得滚烫,若不吹凉再吃,很有可能会烫伤。寿雪曾建议将餐点稍微放凉之后再拿出来,但老婢桂子不同意,她认为餐点凉得快,一定要趁热端出才行。吹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吹凉了,才将粥放入口中,有着独特弹牙口感的木耳,是寿雪最喜欢的食物之一;撒在粥上的松果不仅增添香气,而且滋补养身,在桂子的眼里,寿雪似乎还是当年那个骨瘦如柴的幼童,因此她经常在餐点中加入这种具有滋养强身功效的食材。



「娘娘,今天有什么预定行程吗?」九九问道。



通常寿雪的回答都是「无」,但今天有些不同。



「吾欲往泊鹤宫。」



「哇,真难得娘娘要出门。」



九九登时兴奋不已。



「趁这个机会,穿一次花娘娘送的那套淡紫色生绢衫襦及桃红色长裙吧……发簪最好挑一支水晶簪……」



九九像个老练的侍女一样嘀咕个不停。寿雪虽提醒她「无须盛装」,但她似乎完全没听进去,寿雪见其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也不再说什么。九九很喜欢把寿雪打扮得花枝招展。平常她总是穿着一身黑衣,似乎让九九感到很没意思。



吃完了早餐,九九立刻着手帮寿雪更衣,这些五颜六色的衣裳,全是花娘娘送的。花娘娘即鸯妃云花娘,她向来对寿雪相当照顾,简直当成了亲妹妹看待。



明明自己曾说过好几次不需要这么多衣着服饰,花娘却还是不断送来,由于不想违拗她的一番好意,只好一一收下。



然而有时寿雪也不禁感到纳闷,为什么身边竟有这么多完全不理睬自己意见的人。



九九一下子换腰带,一下子挑发簪,不停地东挑西选,忙得不亦乐乎。在这段时间里,寿雪就只是愣愣地站着不动,她知道若是插嘴,时间会拖得更久,因此一句话也不敢说。最后九九在寿雪的头上插了淡红色的水晶簪及金步摇,露出满意的表情。



「汝意已决?」寿雪问道。



「非常好。」九九装模作样地点头说道,让站在后头帮忙的红翘忍俊不禁。



寿雪将星星交给衣斯哈照顾,随即带着九九出了夜明宫。原本脾气古怪的星星不知为何相当中意衣斯哈,在他的面前特别顺服。寿雪蓦然想起,当初枭曾经称星星为「哈拉拉」,不知道那是否为星星的真正名字?



穿过夜明宫外的树林时,寿雪不禁仰望树梢。只见一只乌鸦停在树枝上,正发出鸣叫,由褐色的翅膀上有白色的斑点判断,正是那只星乌──当初宵月化成了羽毛,原本寿雪以为这只星乌也会跟着消失,没想到它依然栖息在这片树林里。



当初枭曾说过,那是乌的「使部」。



或许因为如此,所以它才一直留在这里没有离开。只见那名为「斯马卢」的星乌眼神迷蒙,令人捉摸不透其心思。



穿过了树林,她们继续朝着后宫北方前进。负责护卫的温萤,此刻应该也躲在附近的某处吧,正因为有温萤的保护,寿雪才能够在后宫安心往来。后宫到处种植着花草树木,水道纵横交错,并以坚固土墙切割成许多区块,殿舍的甍瓦有如浪头般,在阳光照耀下熠熠发亮。正如同九九的预测,今天看起来并不会下雨,泉女应该也松了一口气吧。



「娘娘到泊鹤宫有什么事?」



两人走在土墙之间的巷道内,九九问道。



「受人所托。」



「啊,果然昨晚有访客?今天早上娘娘起得比较晚,我就猜到是这么回事。」



九九不满地噘嘴说道:



「所以我才说要陪娘娘晚点睡,娘娘每次都把我赶回房间。」



「来客并无定时,更夜等候实属无益,况汝等每日早起,岂能随吾不寐?」



「可是……」



九九露出一脸的不服气。寿雪知道跟九九斗嘴绝对赢不了,赶紧转移话题:



「汝可识得泊鹤宫之妃?」



「昨晚的访客是鹤妃吗?我从来没有见过。」



「鹤妃身旁侍女……汝虽不曾见,应知其人?」



九九歪着头说道:



「我对鹤妃瞭解不多。鹤妃在后宫的地位不算高,泊鹤宫的位置也偏郊区,因此很少听到那边的传闻。我只知道她原本是贺州的千金小姐……好像是历史相当悠久的望族之家的么女。对了,我听说她对待下人温柔和善,不像一般名门闺秀那样摆出高高在上的态度。」



寿雪回想起来,上次确实听宫女说过,鹤妃是个相当慷慨大方的妃子,常会把衣裳及发簪等物赏赐给下人。昨天来访的泉女,身上的衣着也是上等质料。



「现在鹊妃的位置空了出来,大家都说鹤妃或燕夫人最近可能会升格。不过听说燕夫人的可能性比较大……」



「……」



寿雪回想起鹊妃的事,心头又是一阵郁闷。鹊妃遭咬断咽喉,血流如注的画面,如今依然历历在目。



九九察觉寿雪神情有异,赶紧改变话题:



「对了,娘娘,前几天陛下赏赐了甜桃。等等回夜明宫后,我削给您吃吧。」



「此等小事,吾可自为。」



「削甜桃会沾得满手黏腻,还是我来吧。上次衣斯哈吃甜桃,吃得满嘴都是呢。」



「衣斯哈尚年幼,自然如此。」



寿雪不禁笑了出来。衣斯哈似乎不太习惯吃水果,总是会弄脏全身。那副嘴巴旁边湿答答的模样,实在相当可爱。



前方出现了一排柏槙篱笆,篱笆后便是泊鹤宫,那殿舍的甍瓦上,雕刻的正是鹤形饰物。寿雪绕向后门,那附近跟上次来的时候一样,一群宫女正在晒着衣物。



其中一名宫女还记得寿雪,说道:「啊,你不是上次那个……」



「烦劳汝唤一侍女至此。」寿雪朝那名宫女说道。



「你不是夜明宫的宫女吗?今天怎么穿成这样……?」那宫女露出狐疑的眼神。



寿雪懒得说明,只是说道:「此侍女姓纪名泉女,汝但言有客自夜明宫来,彼女便知。」一句话才刚说完,旁边忽响起奔跑声,一人喊道:



「乌妃娘娘!」



那人正是泉女。



「我正在等着您呢!您怎么从后门进来了?」



原来泉女一直守候在正门口。那宫女一时瞠目结舌,看了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泉女,又看了看寿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站在她身后的那些正在晒衣的宫女们,也纷纷交头接耳,眼中流露出惊惧之色。



一旦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便是居住在后宫深处那栋比黑夜更加漆黑的殿舍,从寻物到咒杀都能一手包办的乌妃娘娘,宫女们会吓得花容失色也是理所当然的。



蓦然间,寿雪察觉其中一名宫女看着自己的眼神似乎不太一样,她转头望去,只见一名宫女站在远处,两眼虽然同样凝视着自己,但眼神中流露出的并非恐惧,却相当地古怪,既非善意,也非恶意,若要加以形容,似乎是一种殷切的眼神。寿雪心想,或许她也有什么事想要委托乌妃帮忙吧。



「乌妃娘娘,请往这边走。」



泉女在前领路。三人前往的地方,并非位在中央的那栋鹤妃生活起居的主殿,而是旁边的偏殿,那里是侍女们的住处,至于中庭另一头的建筑,据说则是皇帝临幸时使用的寝殿。中庭开满了八重栀子花,那纯净洁白的花朵有如夏日的白云,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即使是在暗夜之中,那白花及气味依然清晰可辨。



「听说以前这里种的是牡丹花。」泉女察觉寿雪的视线,在一旁说明道。「听说是陛下下令将庭院重新整顿,因为牡丹花会让陛下想起母亲。」



高峻的母亲是先帝时代的鹤妃。寿雪只是应了一声,便移开视线,没有多说什么。



泉女的房间在殿舍的角落,面对外廊的墙面有门扉及槅扇窗,走进房内一看,房间的另一侧也是同样的构造。泉女告诉寿雪,幽鬼必定是从另一侧前来,一行人于是打开了通往殿外的那扇门,来到殿外一看,周围一带日照不佳,再加上种植了不少树木,显得有些阴森。寿雪仔细观察树荫下的地面,据说每次幽鬼都是站在那个地方。



──确实隐约感觉到了。



若有似无的幽鬼气息。



──但这是……



「乌妃娘娘,您看出什么了吗?」



泉女躲在房间里战战兢兢地问道。寿雪转头说道:



「确是幽鬼无疑。」



泉女顿时脸色发白,按着自己的胸口。寿雪退后一步,从发髻上摘下牡丹花,朝花上轻吹一口气,花瓣迅速化为轻烟,扩散在四周,有如一片薄雾。



不一会儿,雾中出现了一道人影。起初虽模糊不清,但接下来脸部轮廓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已隐约可看见其空洞无神的双眼,以及微微张开的嘴唇。那嘴唇惨无血色,脸上的皮肤则呈现土灰色,从五官分辨,似乎是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男人头上的发髻散乱,一丝丝头发披散在额头上;眼窝深深地凹陷,看起来像是两片阴影。



接着,寿雪听见了滴答水声。低头一看,男人的脚边形成了一滩水洼。不……那不是水。一滴滴鲜红色的液体,不断从男人的衣服下摆滴落──那是血。从男人的脖子根部到胸口附近,有一道极深的刀伤,鲜血从脖子的伤口处汩汩冒出,向下滑落。正是这些血染红了男人的衣服,在地面上形成了一滩血水。



泉女惊声尖叫起来,狼狈地摔倒在地。寿雪朝前方的烟雾轻轻吹气,男人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随即寿雪奔到泉女的身边一看,幸好还没有失去意识,寿雪于是在九九的协助下,将她搀扶到躺椅上坐下。



「那是索巴秀。」



脸色铁青的泉女说道。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呼吸急促而紊乱,寿雪在她的背上轻抚,要她深呼吸。只见她深深吐了两、三口气,脸色才稍微好转,泉女紧紧握住了白珊瑚佩饰,说道:「……那幽鬼是索巴秀。」



寿雪叫来一宫女,倒了杯水让泉女喝下。泉女好不容易稍微恢复了冷静,但声音依然不住打颤。



「汝识得此人?」



「巴秀……是我的未婚夫。由于家住得近,我跟他从小就是青梅竹马,感情很好……不像一般的未婚夫妻,必须要到婚礼上掀起盖头的那一刻,才会知道对方的长相。」



泉女结结巴巴地说着。



「我们的家乡有个习俗,新人在结婚前,必须到土地神的庙里参拜,将结婚一事禀报土地神。三年前,我们一起出发前往庙里参拜,我这边还有我的母亲及随从,他那边也有他的父母及随从。土地神的庙位于深山之中,来回需要花上整整两天的时间,我们都带着顺便游山玩水的心情前往。由于参拜者到了山脚下就不能再乘马,必须徒步或坐轿子上山,虽然巴秀的脚力很好,但一行人还有女人跟年长者,所以我们决定坐轿子……没想到这竟然是个天大的错误。」



泉女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懊悔。



「轿子由前至后的顺序是巴秀的双亲、我的母亲及我,随从分别徒步跟在巴秀的双亲及我的母亲身边。至于巴秀,则徒步跟在我的轿子旁。由于是山路,轿夫们也不敢大意,走得相当缓慢。一行人就这么走了一会儿,没想到突然下起了雨。雨势越来越大,我们连前面的轿子也看不清楚,但我感觉得出来,我乘坐的轿子前进得很慢,离前面的轿子越来越远。巴秀起了疑心,催促轿夫们加快脚步,但两名轿夫却只是言词敷衍,并没有照做。过去我们就曾听说有的轿夫会心存歹念,向客人勒索高昂的费用,甚至是抢劫客人的财物,但万万没想到真的会遇上,当初挑选轿夫,我们还刻意挑选看起来比较老实、正直的年轻人……他们看我跟巴秀身边没有随从保护,所以挑了我们下手。在那大雨之中,这群人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他们放下轿子,掏出了尖刀,逼我们交出财物。如果只是这样,巴秀原本也不打算抵抗,但没想到他们还打算把我掳走,所以巴秀他……」



巴秀当然不会答应。



「巴秀挡住了那两个轿夫,要我独自逃走。他对我说,母亲他们的轿子应该还没有走远,赶快去向他们求救。于是我拼命往前跑……因为下雨的关系,地上相当湿滑,我摔跤了好几次,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如此痛恨下雨。当我带着随从们回来的时候,巴秀已经……」



泉女沉默了半晌,深吸一口气,才以沙哑的声音说道:「死了。」



她接着描述,那两名轿夫虽然当下逃走了,但马上就被捕吏抓了回来。抢劫加上杀人,当然是死罪难逃,不久之后,两人便遭到处死。



「……如果当时巴秀没有帮助我逃走,真不晓得我会有什么下场……但我没想到巴秀竟然会化为幽鬼,没办法前往极乐净土……」



泉女以袖子捂住了脸。寿雪心想,巴秀既然惨死刀下,化为幽鬼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许泉女的心中也隐约猜到了吧。昨晚寿雪问她是否不知幽鬼来历的时候,她迟疑了一下,想必只是不愿意接受未婚夫化成了幽鬼这个事实。



──但那幽鬼的样子颇不寻常……



寿雪再度走向门口,望向屋外。



「汝在家乡之日,从不曾见此幽鬼……且此幽鬼只在门外伫立,并不进门……」



寿雪转头望向泉女。



「对……」泉女点了点头。



「此幽鬼……」



寿雪指着门口说道:



「必为『使部』无疑。」



「『使部』……?」



泉女歪着头问道。



「一如道具,受人差使,专为诅咒而来。」



「诅……诅咒?」泉女惊愕得瞪大了眼睛。



「诅咒之迹,昭然若揭,此点应无疑虑。然此诅咒乃是何人所下,所为何事,难以知悉。此幽鬼并无逞凶意图,但于雨日伫足门外。何做此无益之事,令人费解。」



寿雪皱眉说道。



──就现阶段来看,唯一的用处只是吓吓泉女。



「将诅咒还报术者之身,并非难事,然此时尚不知术者意图,不应轻举妄动。此等诅咒,即便还报彼身,术者亦不至死。如若打草惊蛇,使彼再下新咒,反弄巧成拙……此是何人所为,汝全然不知?」



泉女用力摇头。



「既是如此,当先详查,再作打算。」



「娘娘……您说的详查是指……?」



「汝身边之人。」



「呃……」泉女不安地问道:「娘娘的意思是说,施术者是我身边之人?」



「若与汝毫无瓜葛,何必下咒?此人必在汝身边,应不难寻。」



泉女缩了缩脖子,环顾四周后说道:「我……我该怎么做?」



「汝身边谁人能下诅咒?抑或谁人有下咒之由?汝试思之。」



「好……」泉女紧张地点了点头。



「幽鬼虽不入房,吾当于此树一结界,以防万一。」



「谢谢娘娘……」泉女按着胸口,似乎感到安心了些。寿雪从怀里取出一捆缠绕在棍棒上的丝线,将丝线沿着房间角落绕行一圈。



「……此等结界,本为巫术师所长,吾不擅此算计布置之术。」



寿雪一边在地板上牵线,一边说道。这个结界的原理,其实与当初在鹊巢宫池塘所施展的结界大同小异,巫术师之术与乌妃之术颇有相似之处,却又不尽相同。至于两者是否有着相同的根源,自己也不甚清楚。



最后寿雪在门口处将丝线的两头绑在一起。



「成矣。」寿雪起身说道。泉女不住道谢。



「虽有结界,终非治本之法。」



寿雪见泉女频频道谢,赶紧说道。



泉女摇了摇头。「不,至少能让我安心睡觉。」



「……所言亦是。」



寿雪凝视着泉女的苍白脸孔。



──对这样一个弱女子下诅咒,能得到什么好处?



寿雪想来想去,实在不明白施术者的用意。凡是诅咒,或多或少都会对施术者自身造成负担。强大的诅咒一旦遭到反击,施术者很可能会送命,反击者的能力越强,施术者的处境就越危险。整体而言,诅咒实在是害多而利少的事情。



──或许施术者是个相当有自信的巫术师,认为自己的诅咒绝对不会被破解吧。



但如果是那么高明的巫术师,为什么要对区区一介侍女下咒?如果施咒的对象是像高峻那样的重要人物,还能够理解……



寿雪想到这里,不禁眉头深锁。



──恐怕又是一桩麻烦事。



寿雪在这方面的预感通常很准。



寿雪走出房间,打算先回夜明宫再说。来到外廊上,忽看见一行人朝这里走来。「啊……」泉女轻呼一声,赶紧退向墙边。



「鹤妃娘娘来了。」泉女低声对寿雪说道。寿雪不禁心想,原来鹤妃的年纪这么小。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名少女,后头跟了一大群侍女,那少女的年纪看起来比寿雪过去见过的妃嫔都年幼得多。



──好像蝴蝶。



这是寿雪对鹤妃的第一印象。鹤妃走起路来步伐轻盈,彷佛没有重量,宛如一只在花丛之间飞舞的蝴蝶。她穿着一件缝了银线的深紫色长裙,裙摆上下翻舞,露出底下的银鞋;至于头发结的则是双环髻,剩下的头发柔顺地垂挂在脑后,发丝泛着油亮的光泽,一对漆黑的瞳孔也有如反射着阳光的水面一般闪烁着光芒。



她的模样宛如一只拥有美丽翅膀的蝴蝶,一只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的蝴蝶。



鹤妃睁大了一双妙目,凝视着寿雪说道:「听说你就是乌妃?」



连声音也充满了朝气。她站在寿雪的面前,毫无顾忌地以一对水汪汪的眼睛观察着寿雪。她的身高比寿雪高了一点,年纪应该和寿雪相去不远。



「像一只小鸟。」



鹤妃朝寿雪上下看了半晌后说道:



「你知道有种鸟叫『小雀』吗?你长得好像那种鸟。」



──高峻也曾经这么说过。



寿雪不禁感到好奇,自己真的跟「小雀」那么像吗?



「头是黑的,身体是白的,翅膀在阳光照耀下会变成银色,真的很漂亮。我最喜欢银色了。」鹤妃眯着眼睛说道。



寿雪不由得蹙起双眉,鹤妃这句话,难道是在暗示她知道自己的头发本来是银色?但寿雪仔细一看,鹤妃的鞋子上也有着银丝刺绣,插在发髻上的簪子也是银制品,一般妃嫔的发簪大多都是金色,银簪相当少见。看来她真的只是单纯喜欢银色而已。



「是泉女把你找来的,对吧?她最近这阵子有些无精打采,我也正在担心呢。毕竟幽鬼这种东西,可没办法靠钱来打发。像这种不讲道理的对手最难应付了,对吧?」



鹤妃将头微微歪向一边,彷佛在寻求寿雪的认同。



「世间不讲道理之辈,岂独幽鬼?」



「呃,是吗?你跟我爹有点像呢。」



「咦?」刚刚不是才说像小雀吗?



「我爹说起话来,也是这么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简单来说,就是外表像小雀,态度像父亲吧。寿雪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默不作声。



「乌妃,你叫什么名字?」



「……柳寿雪。」



「寿雪,我叫晚霞,这是陛下赐给我的名字。」



寿雪轻轻点头。这已经听说了。



「寿雪,要不要一起喝杯茶?我想跟你多聊聊呢。」



她想聊什么?难不成要聊幽鬼?眼前这个名叫晚霞的少女令寿雪有些摸不着底细。



「敬谢不敏,吾欲归矣。」



寿雪说得斩钉截铁,转头就走。从晚霞的口中,多半问不出什么与诅咒有关的线索,与其浪费时间跟她聊天,不如在侍女们之间打探消息。寿雪朝着站在晚霞背后的侍女们瞥了一眼,乍看之下并没有神情诡异的人物,每一名侍女的身上都穿着上等的衣物,与泉女相同,而且有不少人跟泉女一样身上挂着白珊瑚佩饰,或许这是最近的流行吧。



寿雪快步离去。晚霞依然微微歪着头,什么话也没说。



「乌妃娘娘……乌妃娘娘……」



寿雪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正要从后门离开泊鹤宫,忽然听见了一名宫女的呼唤声。转头一看,正是刚刚来到这里时,站在远处那个神情古怪的宫女。那是个身材娇小的宫女,因干燥而泛红的脸颊看起来相当可爱。



「我原本是……鹊巢宫的宫女。」



少女的声音相当清脆,但语气却有些支支吾吾。



「……鹊巢宫?」



在鹊妃过世之后,原本鹊巢宫的宫女及宦官全都被调往他处,如今鹊巢宫大门深锁,一个人也没有。



「当初是我将宫女的衣服借给了鹊妃娘娘。」



寿雪一听,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原来当初鹊妃暗访夜明宫时,身上所穿的宫女襦裙,是向眼前这名宫女借来的。



「那个时候……我知道鹊妃娘娘正因某事而伤心欲绝……但我除了借她衣服之外,什么忙也帮不了。」



少女的声音微微颤抖。



「我亲眼看着鹊妃娘娘日渐衰弱,清醒的时候也像作着恶梦……我们身为宫女,当发现主人不太对劲的时候,应该要赶紧通报才对……但我们什么也没做……」



少女垂下了头,眼神中流露出强烈的懊悔。寿雪凝视着少女那微微抖动的睫毛。



「……人皆有其分,但谨守本分可也。」



寿雪说道:



「汝便有救鹊妃之心,亦无能为力。事后徒然懊悔神伤,又有何用?」



没错,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寿雪忍不住望向自己的双手。自己有多少的能耐,自己应该最清楚才对,然而当事情发生之后,还是会忍不住懊悔没有尽更大的努力。



「悔之无益,不如供养之。祈求鹊妃之魂平安渡海,他日飞渡星河,重获新生。」



想要化解心中的悔恨,祈祷是相当好的方法。



「祝之祷之,祈之愿之。」



少女以含着泪水的双眸仰望寿雪,接着缓缓点头。



「谢谢乌妃娘娘……鹊妃娘娘一定也很高兴您出手相助。」



原本凝重的表情直到这一刻才和缓了些,少女转身回到了她自己的工作岗位。



「娘娘,您今天真的是来对了。」



站在旁边的九九说道:「我相信她跟娘娘谈过之后,心情应该也轻松了不少。」



「吾不曾言何微言大义。」



「我想她需要的不是微言大义,她只是想要和娘娘说说话,向娘娘倾诉心声。刚刚娘娘很认真地听她说话,很认真地思考该给她什么样的建议,这样就够了。」



「……此言甚是。」



寿雪心里很清楚,所谓的乌妃,其实并没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即使如此,乌妃的一句话,还是隐藏着让一个人重拾希望的力量。



入夜之后,天空逐渐凝聚了厚厚的一层乌云,似乎随时会下雨,这是个异常闷热的夜晚,皮肤感受不到一丝凉风。寿雪坐在窗边,拿着扇子轻摇,半冷不热的风,带着湿气拂上了脸颊。窗外的黑暗是如此深邃而浓稠,宛如沉淀在深海之中的淤泥。



在那片淤泥之中,忽然有一团微弱的亮光微微摇曳。寿雪骤然停下了手腕的动作。



「陛下来了?」



眼尖的九九看了寿雪的神情,立刻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去煮茶。」



「如此蒸暑,岂望饮茶?」



寿雪见九九急着要走向厨房,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不然我去削桃子吧!我放了一些在井里冰着呢。」



「彼来此有所备,何须费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