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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玻璃麒麟》(1 / 2)



网译版 转自 豆瓣网



翻译:恐龙



1



咔嚓咔嚓,铅笔盒在书包里发出坚硬碰撞的声音。黑暗也越来越深了。少女仿佛被冷风推着脊背一样,突然小跑起来。她的笔具也随着她的脚步发出微微颤动的声音。拐过公交汽车道,走到一条小路的时候,她把书包拿了下来。放在手上,书包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重。都是英日词典和古语词典害的,明天是二月二十二日,座位号中有2的她比较容易被叫中。无论如何都有必要提前预习。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狗的叫声。但是,少女吓得一动不动并不是因为这个。靠在道路右侧的车门突然被用力打开。



“喂,等等。”



走出来的是一个又高又瘦的男人,声音有些尖锐。他的头发稍微烫了一下。看起来还很年轻。



“你能告诉我路怎么走吗。”



说着,男人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此时,危险信号在女孩脑海中剧烈闪烁。 然而,她就像是石像一样,一动也动不了。 不一会儿,对方就来到了眼前。 胃里突然变得热乎乎的,下一个瞬间就像吞了冰一样冷。



在女孩的胃附近只有几厘米的地方,有一把锋利的刀尖。 它反射着模糊的路灯,在昏暗的黑暗中发出蓝色而暗淡的光。



那人沉默着,做了一个让他上车的动作。



(否则……)男人的眼神说道。



长约十五厘米的刀尖碰到了深蓝色的制服。



“我杀了你。”



他的声音很低,和刚才判若两人。那双微微上扬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光芒。只有薄薄的嘴唇浮现出干巴巴的笑容。



少女终于退了半步。但这已经是极限了。背上有坚硬叶子的植物的沙沙的触感,她的毛都竖起来了。随意伸长的篱笆上的灰尘味扑鼻而来。那个树篱房子已经空了很久了。从树篱中伸出来的柚枝,把少女的头发拉了起来。尖锐的刺触到了脸颊,却感觉不到疼痛。一瞬间,一切都麻痹了。



“怎么了?快叫啊,一拳打过去了。”



男人唇边微微一笑,声音含混不清。的确,那把刀足够长,也足够锋利,足以刺穿少女单薄的身体。少女开始微微颤抖。喉咙干渴,心脏仿佛随时会爆炸。而全身的关节就像发烧了一样发热。



她看了看压在自己腹部的刀具,然后轻轻抬起视线。



“住手!”



说这话的声音有些沙哑。少女用力收缩着肌肉,又说了一遍。



“求求你,住手。”



她的声音已经不再沙哑,不再颤抖,但说出口的瞬间,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袭来。为什么非要我求他不可呢?为什么要求这个来路不明的卑鄙男人?这种不讲理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在现实中?



无可救药的无力感和难以言喻的愤怒一齐沸腾起来。如果被男人言听计从地拉上车,之后会怎么样,我不是不知道的年龄。同样是被杀,还不如现在就在这里被杀。别开玩笑了,要我任这种人摆布,我情愿现在就死在这里。



她下定决心了。



少女为了逃跑而扭动身体,同时男人则举起了刀。



2



不管什么季节,葬礼都是令人讨厌的,特别是二月的葬礼更是糟糕。刺骨的寒冷让人心寒。即使是大白天的太阳,也像用糯米纸包起来的小灯泡一样微弱。冬天的葬礼,对心灰意冷的观礼人来说太残酷了。



更何况去世的是一个只有十七岁的少女……。心里满是无法发泄的想法。



转过街角,一个挂着“安藤家”牌子的黑衣男子站在那里,看上去很冷。这已经是第四个人了。口袋里露出了一次性的暖宝宝。男人的视线掠过我的服装,低声说:“在那边。”我轻轻点了点头,朝着男人所指的方向走去。前方出现了寺庙。



想停下来抽支烟……。我突然这么想,却和自己呼出的雪白气息一起赶走了这个诱惑,走进了寺院的大门。两名穿丧服的女性正在接待。一个是戴眼镜的老妇人,另一个年轻得多。我用冻僵的手急忙地打开从怀里取出的方绸纱。“这次……”我一边喃喃自语,一边递上香典,一位年轻的女性似乎有些吃惊地看着我。一双双眼皮的大眼睛很美,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他轻轻鞠了一躬,径直向里面走去。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安藤麻衣子的葬礼还是笼罩在一种阴郁的、让人坐立难安的气氛中。到处都在窃窃私语。



(真可怜……还只是个孩子……只能说运气不好……社会也是一个骚然不安的社会……警察在做什么……)



不管原因是什么,一个十七岁的女孩死了,这肯定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情。 更何况,安藤麻衣子是被杀的。 大约一周前,她满身是血倒在路上时,被路人发现。 死因是用刀刺杀。 据新闻报道,警察认为是路人之狼做的。



这样没道理的方式结束了生命,真的好吗?年仅十七岁。死得太早了。



安藤麻衣子的父亲一直低着头。向他投来的发自内心的同情的视线中,微妙地掺杂着一种不安,那就是“幸好不是自己的女儿,不是妻子或恋人”,以及“事件会不会再次发生”。我也一样。作为一个有着同样年龄的独生女的父亲,一想到被杀的是直子,就觉得毛骨悚然。如果被说因为没有那样而安心,内心某处高兴的话,也无法否定。



不久,烧香开始了。参加葬礼的人依次站起来。轮到我了。直到这时,我才第一次正视少女的遗像,差点叫出声来。照片中,安藤麻衣子露出可爱的微笑。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孩,有长长的直发和细长的眼睛。但是,那张看似聪明的脸上所表现出来的表情,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平衡。虽然脸上浮现出最灿烂的笑容,但这孩子并没有发自内心地享受吧?不仅如此……。她的笑容有些不一样。



我确实遇到过一模一样的表情。



我发现安藤先生疑惑地看着我,我慌忙焚香。无法释怀的思绪像沉渣一样沉淀在心中。



他深深地鞠了一躬,遗属席上传来无力的鞠躬。动作带着慵懒。安藤先生再次低下头。



突然,入口附近响起一阵嘈杂声。坐在最后一排的女人站起来的时候,把折叠椅弄倒了。椅子发出一声巨响滚到地上。



“麻衣子。”那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悲痛地叫道。“麻衣子、麻衣子、麻衣子……”



她像个撒娇的小女孩一样,重复着这个名字。诵经声停了一下,随即又继续。



不久,周围的人轻轻拉着她的手,一边哭一边离开了。有几个人窃窃私语,说那是安藤先生分居的妻子。



事后还残留着一种刺痛的感觉。果然不该来。我后悔地走出大楼时,突然听到旁边有人叫我的名字。



“不好意思……”那个女人的声音说。“你是二年二班野间直子的父亲吗?”



伫立在门口的是刚才站在前台的年轻女子。设计极其简单的丧服,与她纤细的身材十分相称。中分的长发在颈后扎成一束,用黑色蝴蝶结扎着。每当北风吹来,蝴蝶结和后梳的头发就会寒冷地摇动。



“你为什么不穿上外套?”



我指着她怀里那件鲜艳的蓝色外套。 “你一直在外面接待,大概已经凉透了吧?”



她似乎有些吃惊,但还是顺从地答应了。我自己也很困惑,不知道为什么会说这种话。



她穿上了外套,轻轻点了点头。



“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花泽高中的保健老师,我叫神野。直子小姐是您的女儿吧“



“是的,你很清楚嘛。“



我一边穿上自己旧外套,一边回答。



“因为我看到奠仪上的署名是直子的字。”



对方若无其事地说,野间这个姓虽然不怎么常见,却也不怎么稀奇。我歪着头,神野老师微微一笑。春天的树木也像阳光一样,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她是个好孩子,字写得非常漂亮,是你总让她写吗?”



还真是。



“我父亲写得很差,为了以防万一,我总是让她集中精力写出来。”



我本来想补充一句??,却又放弃了。(重 ほう宝 しています、とつけ加えかけてやめておいた。)如果是喜事还好说,但如果是不幸的事,那就太不吉利了。对方并没有特别在意,但还是改变了话题。“不过,你能记住每个学生的笔迹,真了不起啊。”



“直子小姐的字很特别,写得跟书法的范本一样漂亮呢,她是我们学校书法的常客喔。我的字写得也很潦草,真让人羡慕。”



说着,神野老师又笑了一次,但这次看起来像象征性的笑。



“直子最近都请假在家吧?”



突然,我吓了一跳。



“你知道吗?”



“嗯。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完全是保健老师的声音。我拼命地寻找词语。



“啊,不,不……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只是有点小感冒……为了慎重起见,让她休息。”



“这周确实一直都是吧。感冒加重了吗?”



“……,是啊。”



我把拳头抵在额头上,擦去没冒出来的汗。神野老师睁大眼睛盯着我。



“是从麻衣子出事的那一天开始的对吧?之后直子就没去上学了。”



我咽了一口唾沫。 我觉得好像突然碰到了受伤后开始脓肿的伤口。



那个事件当然是指安藤麻衣子被人杀害的事件。 事件发生已经六天了。 二月只剩下一天了。 因为要等验尸结果,所以迟迟没有决定葬礼的日期。 虽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这样的悬案对遗属来说一定是很痛苦的。



不管怎样,神野老师的话是对的。安藤麻衣子被杀的当天,直子身上发生了变故。



“嗯。”我简短地回答。这种事撒谎也没用。



神野老师一副沉思的样子,突然说出了意想不到的话。



“你家是樱台住宅区吧……我可以和您一道吗?”



“可以。”



我暧昧地点了点头。看来是对我感兴趣啊,我还没年轻到能想出什么好事(直子肯定会说我傻)。更何况对方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只是莫名其妙。



不能顾虑了,神野老师已经先走了起来。 看着她肩膀不稳定地摇晃着,有点笨拙的走路姿势,我想,也许那样就好了。 我也有些想确认的事情。 也许她可以。



“那个,神野老师……”刚走出寺院的大门,我就试着搭话。 冷风打在我脸上。 “去世的学生真是太可怜了。”



嗯,是啊,她点点头。



“麻衣子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呢。她清楚自己很漂亮。对于那些被她的外表吸引而来的人,她有多少轻视的倾向呢?”



“安藤小姐是个小小的贵妇人……说不定真是这样。”



神野老师谨慎地表示肯定,我也点点头。



“绝不做见不得人的事,绝不屈服于任何人,绝不主动让步。”



“是啊,是啊……”



“喜怒哀乐不显于形,外表看起来很洒脱,可是她情绪其实一直很不安定,精神紧绷的叫人为她担心,就跟绷到最大极限的线一样。”



神野老师疑惑地看着我。



“我想从来没有人会这么看那个孩子的。她的父母大概也是。”



“不是吗?麻衣子不就是那样的女孩子吗?”



我松了一口气问道,可她却摇了摇头。



“不,您说的恐怕是对的。可是,野间先生怎么知道这件事呢?”



“恕我冒昧,我想请您先告诉我,为什么神野老师这么了解麻衣子小姐?”



“会来保健室的学生……有些并不是因为生病或受伤才来的。”



我轻轻点了点头。大概是为了个人的原因而来的吧。安藤麻衣子就是其中之一。



“请你再告诉我一件事,老师。麻衣子抽的香烟,是CASTER吗?”



神野老师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那等于肯定了。



我突然停下脚步,从正面望向身旁的女性。也许是因为寒冷,脸颊被染得通红,眼睛澄黑。



“神野老师。如果我说我知道麻衣子是被怎样的人杀死,以及她是如何被杀的,你会相信我吗?”



3



……那是个任何事物都是蔚蓝且透明的世界,无论何时总是充满着耀眼的阳光。住在那里的动物身体也全是透明的。食物是玻璃的草以及玻璃的树果,而喝的水则是玻璃的水。



那里的一切全是玻璃做成的,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世界。



在玻璃世界的玻璃草原上,住着一只长颈鹿。那只长颈鹿总是伸长它那长长的脖子,一直凝望着遥远的远方。它的眼神坚定冷漠且透明。



* * *



我轻轻叹了口气,把那薄薄的一叠纸扔在工作桌上。他打开素描本,用茶色的分镜试着画素描。有力而坚固的线条、脆弱而纤细的线条、有节奏而锐利的线条……。关于轮廓的印象,不用太过迷惑。但是,这里应该登载什么样的颜色呢……想到这里,我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现在该怎么办呢?我摸了摸下巴。浓密的胡须长得几乎可以用手指夹住。他一个人苦笑着说,要是不弄得干净点,就会被直子骂了。从点心盒里取出一颗牛奶糖,“啪”地塞进嘴里。旁边的烟灰缸里,像落叶一样堆积的玻璃纸,他数了数,有十张。



那个点心盒,是直子作为情人节礼物送给我的,当时我几次宣布戒烟。



“爸爸,这次一定要努力戒烟。如果你的嘴感到寂寞,就拿着这个。别吃得太多了。”



一边说着,一边递上了一个熊形的、非常可爱的糖果盒。 不过,刚收到的时候里面塞满了满满的巧克力。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又装上了糖。



“糖果的话,就像巧克力一样,不会狼吞虎咽地吃吧。”



直子得意地说着,但她却把糖嚼碎了,鼻尖上皱起了眉头。



“我不希望爸爸得肺癌,但更不希望他变成猪。”



直子用严肃的语气喃喃道。



又过了一个星期。连我自己都佩服的是,禁烟到现在都遵守了……嗯,大体上是这样。从现在开始,每一天都在创造新的记录。



面对破纪录的褒奖,就算抽一根也不会有什么惩罚,正当我这么想的瞬间,一阵刺耳的铃声仿佛算准了时机似的响起。他从办公桌上飞出一半,摆出绝妙的平衡姿势,抓住停在那里的电话机的电线,把它慢慢拉了过来。无线电话这种漂亮的玩意儿,似乎暂时与我家无缘。



“怎么样?画得出来吗?”



我还没说完“喂”,电话那头的人就开口了。是个急性子的人。是“幻想工房”的小宫。只是声音和年龄不相符,很年轻。去年,我和直子两个人一起去潜水。这个勤快的男人,在三个月后我的生日那天特地打来电话。



“哎呀,看来你也到了不惑之年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他高兴地说。



顺便说一下,这个男人真正的名字是大宫,因为身高只有一米六左右,所以大家都叫他小宫。他的妻子也是个身材矮小、俏皮可爱的女人。我曾好几次看到她对初次见面的人满不在乎地打招呼说“我是小宫的妻子”。我妻子刚去世的时候,她也照顾了我很多。



不管怎样,我和小宫从学生时代开始,二十多年来,有时在工作上,有时在私下里,一直是忽隐忽现的搭档。这是画中描绘的孽缘。



电话里的事是工作方面的。



《幻想工房》是一本专门写童话和诗的月刊。我想现在这种朴素至极的杂志是不流行的,但它没有被逼到停刊的地步,还在勉强维持着。只能说不可思议。



“完全是主编的功劳啊。”



小宫经常若无其事地说。 为了慎重起见,补充一下,这位品德厚重的主编就是他本人。



“请不要忘记还有低工资、像马车马一样工作的健健康康的插画家。”



我立刻决定这么说。然后,在惯常的毒舌互叩之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童话故事,怎么也吃不上饭啊……。



这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想法在彼此的心底飘荡。



小宫的电话让我苦笑了一下,虽然我已经预料到了这一点。从小宫拿到原稿复印件到现在还不到两个小时。



“幻想工房”设有童话奖,每年公开征集一次。话虽如此,却没有任何奖金。优秀作品在《幻想工房》杂志上以插画的形式刊登,算是一个小小的奖项。即便如此,每年也能轻松集结数百篇,真是了不起。



“孩子的数量每年都在减少。”小宫苦笑着说。“不,或许正因为如此。意识到未来没有梦想的大人们,为了把梦想还原到孩子们的世界里而拼命挣扎。”



《幻想工房》的读者,很多都想当作家。



标题为《玻璃麒麟》的小作品,几乎内定会获得特别奖。前一年还没有设过这样的奖项,看来这是为了让“玻璃麒麟”脱颖而出。也就是说,虽然不至于成为优秀作品,但弃之可惜,小宫自己的想法促使他采取了这种特殊措施。



能为这幅令人沉思的作品画上插画,无疑是一件光荣的事……。



“怎么样?不错吧?”



在回答第一个问题之前,小宫急急忙忙地问下一个问题。



“字很难写。”



“什么?”



“现在还用汉字写麒麟吗?又不是啤酒和相扑选手。更何况是小孩子,还是用平假名、片假名比较好。”



“喂喂,只有这想法吗?”



听着小宫不满的声音,我在素描簿的空白处用分镜写下“麒麟”两个字。笔画太多,而且字写得很难看,和那个聪明的长颈鹿形象相去甚远。充其量也就是一头阴阳怪气的猪。



“你这个急性子,”我放下分镜说。 “原稿才给我拿来没多久?”



“对了,话说回来,一小时前我打去的时候是电话答录机耶。你中途绕道哪里去了。”



我沉默了一会……我在回程时车轮卡进水沟了,这样的话,我怎么也说不出来。



“……没有颜色吧,那个故事。



我小声嘀咕了一句,他的回答像是在敲打我的膝盖。



“童话和图画书的生命是颜色,这不是你平时的意见吗?那么,既然东西是透明的玻璃,到底要给玻璃上什么颜色呢?我觉得有点意思。”



用一种莫名的高兴的声音说。他笑嘻嘻的脸似乎浮现在我眼前。



“我刚才还在画呢……还不如直接画素描更好吧?”



“胡说八道!”我保守的提议被小宫一语中的。“要颜色的,用纯天然色。”



只能认为是为了让人为难才这么说的。我呜呜地叫了一声。



“对了,直子还好吗?”工作的话题刚刚结束,小宫又换了个话题。“我也注意到了,说最近都没见过直子。”



小宫夫妇俩都很喜欢。也许是因为没有女孩的缘故吧。自从我的妻子去世后,他更加关心直子,对她疼爱有加。



“啊,身体很好。最近去补习班,回家很晚。”



“啊,直子也快高三了,真快啊。”他说着看了看手表。“八点啊,还在努力学习吧,直子也很辛苦。”



“不,今天在家。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有点发烧,学校我也请假了。”



“完全没精神啊,混蛋。”



这么说倒也是。



“没事的,好像感冒了。现在吃了药睡着了。”



通话的另一边传来了嘀咕的声音。



这时,我的另一只耳朵听到了别的声音。那是由远而近的刺耳警笛声。那是救护车和警车之间令人不安的二重唱。紧接着传来尖叫声。



从家里……。



想到这里,我把听筒摔在挂钩上,冲出了工作室。



赶到房间中央,看到穿着睡衣的直子正抱着她的肩膀站在那里。



“怎么啦,直子?”



在我询问的声音中,近在咫尺的警笛声在脑海中相互回响。



直子微微一笑。她的微笑带着讽刺,让人吓了一跳。



——你现在才来,也已经晚了。 已经太迟了。 路上流了很多血。 我很疼。 肚子就像火在 烧了一样热……”



“直子,你在说什么?”



“一辆车停在漆黑的路上。突然从里面出来一个男人。他拿着一把刀。刀不像水果刀那么小,但更长更锋利。他笑着说‘我要杀了你’,说不上车就杀了你。可是我可不敢。我想逃。他捅了我一刀。路上流了很多血。疼得厉害。肚子烧得要烫……”



就像一张坏了的唱片,直子开始重复着同样的话。 我几乎被恐惧所驱使,悄悄地走近直子的肩膀。 直子吓了一跳。



“我被杀了。被刺死了。死了……为什么?我还想活着……”



直子这么一叫,身体一下子没了力气。 我急忙把胳膊转到女儿的背上。 直子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失去了知觉。



瞬间远去的警报声,无时无刻在耳边共鸣。



* * *



……在玻璃的森林里,长颈鹿发现自己完全迷失了方向。不过长颈鹿是自尊心很强的动物,所以它绝对不会主动承认自己迷了路。



“这个地方怎么好像特别古怪啊。”



长颈鹿故意大声地为自己壮胆。



“往前走一会儿,脖子就会卡到树枝,再往前走一会儿,脚就会被草藤绊住。就算不能在这里悠闲地生活,也不该那么懊悔啊……”



只是听起来话尾的地方,声音变得有一点点胆怯不安。这时候,突然有个声音从他的脚边传了出来。



“你这么想离开这里的话,干脆就把脖子切掉吧。你那长长的脚也挺碍事的。只要狠下心通通切断的话,想出去就简单多了。”



“这样做的话,我就动不了了啊?”



一跳长颈鹿叫了出来。



“才没那回事呢,你一定能动的,你瞧。”



从草丛里窸窸窣窣地钻出了一条蛇来。蛇双眼直瞪着长颈鹿看,并吐出细细长长地舌头。



“看来你不适合这片森林呢。跟着我来,我帮你带路。”



说完之后,蛇就快步离开了。



* * *



快步不是很奇怪吗?蛇是没有脚的……当我意识到自己这么想的时候,我大吃一惊。



逃避现实也是一个好方法。



我试着思考这一天——已经过了零点,已经是昨天了——究竟发生了什么。突然间,一件奇怪的事。直子大喊大叫,被这句话弄昏了头。自己一直惊慌失措。把女儿放回床上,盖上被子后,就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看来我也需要蛇。说着“我带你去”,走在前面的地方。我完全走投无路了。至今为止,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三年前妻子去世时,直子也没有慌乱。不仅如此,还担心我,体贴我。



夜风吹得玻璃窗吱吱作响。车子的引擎声听了一会儿,很快就安静下来了。



大概吧,我转念一想。并不是什么值得担心的事情。是因为感冒了,还有点发烧。直子大概是做了个恶梦,思绪混乱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到了早上,她一定还会露出平常的笑容。和往常一样的早晨即将到来……。



画在素描本边上的玻璃蛇一点一点地靠近眼前。 玻璃蛇是怎么移动的? 想着这些,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喂,快跟我来,慢吞吞的。”



我梦见被蛇那样训斥了。



第二天早上,我被起居室里传来的响亮的声音吵醒了。 看来电视开着。 我恍惚地,想起前一天晚上的事。 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的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踏踏实实地钻进了被窝里。 人的习性就是这样啊,奇怪的地方让人佩服。



听着广告歌般轻松的歌曲,我松了一口气。电视广告这不正是客厅的日常生活吗?



我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冬天的早晨很暗。我没有开灯,摸索着打开了门,和我预想的相反,客厅也很暗。只有电视画面异常明亮,在狭窄的空间里闪烁着不规则的光线。



“什么,连灯都不开……”



我把手伸向开关,吓了一跳。 我觉得背对着这边坐在沙发上的少女好像是个陌生人。



当然,回头看的无疑是直子。 “



“你看着。”直子孤零零地说。 “接下来的新闻就要报道我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