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沃姆是一座被巨大墙壁包围的城市。



宛如要塞一般的林德沃姆，能够抵御奥加和弥诺陶洛斯等巨大魔物的入侵，高耸的城墙最初就是为此而造的。



墙内划分为几个街区，林德沃姆的中心是行政区。墙外的哈比村、[阿露露娜农场]也在林德沃姆的管辖范围内。



林德沃姆连接墙壁内侧和外侧的大门有些许差异。连接外侧的大门非常巨大，和外壁相配。但它最初只能够让人类通行，自从魔物住进林德沃姆后，为了其他种族通行就被重新改建了。



格伦·利特贝特某天来到城市的北门。



“哎…”



看着门口的熙熙攘攘，格伦发出感叹。



在城市边界的门口，许多居民在这里喧闹。出入的商人、检查的守门人、卫兵。还有检查货物的税官。



林德沃姆的食品关税很便宜，所以有很多从大陆各地携带土特产的商人前来。守门人和卫兵负责检查是否有人携带武器、毒药这类危险物品进来。



还有很多商人出去。带着林德沃姆水路街的玻璃制品、独眼族制作的刀具、阿拉克涅的丝绸去各地交易。



格伦看到了一群全副武装的人马，他们应该就是[斯库提亚运输]自豪的护卫队。负责保护货物在运输途中不被强盗山贼抢夺，非常可靠。



旅行者和观光客也有很多，从北门和西门出去就到了和魔物领地相连山路，无需翻山就能在两地往返旅行观光。除了斗技场和水路街，旅游业也是林德沃姆重要的产业。



“格伦医生。”



正当格伦盯着检查站看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正是他待会就要去见的人。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最近工作很多，忙得不可开交。”



“没事，我也才刚到。”



“真的吗？那太好了。”



苦无·捷娜。



由尸体缝合而成的肉身魔像女性。



她是议会代表斯卡蒂的护卫。最近，恢复元气的斯卡蒂对她下令的次数变多了，恐怕这就是她脸色不好的原因——不对，她的脸色一直都是这样的。



“我听说你过度劳累住进医院了，没事吧？”



“我很好，不是什么大毛病…莎妃也允许我出门了，现在没事了。”



“莎妃。”苦无眯起眼睛。“今天你说要去北门，莎妃有说什么吗？”



“说了…她问我是不是要丢下她去和苦无小姐幽会，还问我们要去哪里。”



“你的回答呢。”



“我把我们要去的地方告诉她后，她马上就闭嘴了。”



“确实。”



苦无无奈的笑了，穿过大门。本来出入大门是需要经过守门人检查的，但像苦无这种身份的人做保证，就能无条件出入。



“说的也是，谁会想去在墓场街幽会呢。”



苦无微笑着说。



她的右手，在和格伦对话之前，就已经被漂亮地切断了。



***



正式名称是[亡巫墓场街](原文：デツドリツチ，应该是把死亡和巫妖两个词缝在一起)



通常被简称为墓场街、墓场街区。位于城市北门外不远的地方。



简单地说，就是建在郊外的公共墓场。



从山上流下的维伏尔河一部分流入水路街，主干流经城市的北侧蜿蜒至城市西侧。墓场街就在横跨维伏尔河的拱形石桥另一边。



广阔的丘陵地带一座座墓碑并排耸立，许多城里的人埋在这里。无论人类还是魔物，都逃不过死亡。这条墓场街就是城里逝去的人最后安息的地方——



但这个郊外墓场还有另一个作用。



“听说这里居住着很多灵体魔物。比如鬼魂、幽灵，还有一些僵尸骷髅巫妖这些不死系魔物。”



“是，嗯，身为医生一般没机会来这里吧。”



“是这样的，有很多患者要诊断。而且到了出具死亡诊断书的程度，医生的工作也就结束了。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殡仪馆的人员处理。”



“当初试图建立一个人类和魔物共存的城市正是龙斗女大人，面临的一大难题就是不死者的处理。并不是有意差别对待，但如果让他们住在城里会引起很多问题。例如，老年人会抱怨腐烂、死亡的气味是不祥的预兆。鬼魂在空闲的时候还会凭依在居民身上…之类的。”



“但是，现在看起来好像没有出现这类问题…”



将林德沃姆分开成内外两个区域。



城墙外面，山上是[哈比村]，平野上是[阿露露娜农场]，丘陵则是有[亡巫墓场街]。



“城里现在也住着一些不死者，大家相安无事。”



“是啊，诊所附近就住着名叫弗兰克的僵尸。”



格伦回想起这个定期会来取防腐剂的绅士僵尸。



“不过，这些只是例外。就算经常处理身上的气味，但还是不能改变其他人对死者的看法。即便是在林德沃姆也是如此。”



“不是按照人类和魔物分类，而是被区分为活人和死者…”



就算普通地住在城里的弗兰克也有点古怪。



通往墓场街的小斜坡上，走了一会儿后，一个被栅栏包围的墓场出现在他们的眼前。林德沃姆的居民会来这里扫墓祭拜，这里是墓场街公共区域。



作为居住区的墓场街是在后面的废墟。



“就这样，龙斗女大人把这片废弃的废墟改造成不死者居住的地区——墓场街。原来这里是一个小村庄，因为战争的影响已经没有人居住了。我也在墓场街里租了一套公寓，不过因为中央议会的工作很多所以很少住就是了。”



“啊，是这样啊。”



苦无也是不死者，在墓场街租了个房子也没什么奇怪的。



“城镇和墓场之间有一条河的理由也明白了。”



“？什么意思…”



“据说死者和吸血鬼不能穿过流水。当然这是一种迷信，但从象征意义上讲，河流可能是区分生死的分界线。”



所以才会两地之间架起一座桥，划分出一条明确的分界线。



渡过石桥的时候，格伦他们看到一些水栖魔物在维伏尔河里捕鱼、养殖水草。对于地处内陆的林德沃姆来说，维伏尔河的水产资源是非常重要的。



“和我一样，这里的居民都是自愿来墓场街居住的。城里有太多不死者不是件好事，实际上，也有一些人认为和同类一起住在墓场街很开心。”



不死者。或者说已经死去的人。



过着这样的生活一定非常辛苦吧。格伦也能理解住在郊外的不死者的感受。



渡过了石桥，继续向山丘前进。



最后，看见了一道被栅栏围起来的腐朽的大门。



大门的周围长满了藤蔓，小蜥蜴就像是迎接客人一样蹿来蹿去。



虽然还是白天，但天色很暗。在林德沃姆的时候还是大晴天，但在这么快就暗了下来。短时间内天气变化这么快正常吗？



“黑暗是来自瘴气，别担心。”



“说得倒容易。”



“目前我是墓场街的经理，所以你不会有事情的。”



吱吱吱吱——



苦无打开大门时大门发出的声音就像是生物的尖叫一样，锈迹斑斑的门框就像一张大开的嘴巴。



“欢迎来到亡巫墓场街。不需要医生的街道。”



就像是在背诵话剧的台词。



苦无说完自己也感到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



“那个、就是…我的下巴和头是来自一个死去的舞台演员。但我不太习惯这个。”



“没有，你说得很好。”



“恭维就不必了。”



苦无转过脸背对格伦。



进入大门，格伦看到了一座由废墟组成的街道。



小广场前面是腐朽的居民住宅。有一家饮食店，外墙已经剥落，看起来也不像是在营业的样子。



“看见前面那栋洋馆了吗，亡巫旅馆。这是唯一为观光客服务的设施，所以里面很干净。这也是墓场街唯一允许让外人进入的地方。”



“真的会有观光客来吗？”



“偶尔会有，来试胆。”



格伦目瞪口呆，虽然不是水路街，但这也算是一个旅游景点。



格伦环视周围的环境。有一个半身腐烂的僵尸在废墟出没，当他和格伦的目光相遇时，僵尸向他问好。残存的一只眼睛直视着格伦，虽然已经死了，不过还保有意识。



眼前巨大的洋馆，亡巫旅馆里，格伦感受到了视线。格伦看见了闪闪发光的眼睛，那是夜行性食肉动物的眼睛。



“不要盯太久。半年前有一家吸血鬼搬到这里。”



“诶，吸血…？！”



“他们不会随意袭击人，不过对新鲜血液还是会注意的。”



毫不在意的语气，格伦已经被吓得面色苍白了。



他听说这里人——应该说居民，只会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



“我没有灵感所以看不出来…这里有鬼魂或幽灵那种死灵系的魔物吗？”



“当然有。那里不就有一个？”



“诶…”



苦无指着格伦的背后。



格伦慌忙回头，但谁也没看到。



格伦虽然不懂魔术，但他相信苦无说的。



据说人类和魔物死前怀着怨恨的话，死后会变成死灵。也就是说灵魂是能出来的，自己出来。



“依靠魔法或咒术能让尸体、骨头动起来我是能理解，就和苦无小姐一样。不过，死灵系的魔物…他们的存在我只在书上读到过…我还从来没见到过…”



“他们就是这样的，不会特意去接近那些看不到他们的人，即便是认识的人。驱逐死灵是圣职者的工作——哦，对了，这个给你。”



苦无用左手递给格伦一样东西。



是一个镶嵌着宝石的小护身符，本来应该作为吊坠戴在脖子上，不过没有绳子或链子，格伦只能把它放在白大褂的口袋里。



“这是龙斗女大人亲手做的护身符。你可以放心了，鬼魂是不可能再凭依在你身上了。”



“照这样说这里很危险啊…”



“嗯，经理在的时候多少还能保持秩序，现在…嗯，我应该向你说明一下。先去教会吧。”



不详的墓场街里，苦无告诉格伦他们的目的地。



之后，终于在墓场街里见到了教会。石造的墙壁长满青苔，非常有年代感，但入口的花坛里却开着花，证明最近有谁在热心照料。



更不可思议的是，教会的门前，停放着一口棺材。虽然在墓场街有棺材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但这口棺材是全新的，像是最近使用过的。新棺材不是个好兆头，这意味着有谁死了。



“如你所见，亡巫墓场街是一个毫无秩序的场所。龙斗女大人决定创建墓场街的时候，最害怕的就是这会威胁到城里的居民，即便是在郊外，但这里也是林德沃姆的一部分，治安恶化的事实不能忽视。”



“但、但是。”



“所以她才会让一具骷髅负责管理。维持居民秩序，虽然不能住在城市，但作为城市的一员管理这块区域。但有一天，这具骷髅里的灵魂升天了，棺材里只剩下了骨头。”



灵魂——



没有明确的概念，但是生命的象征。不过心和精神也都寄宿在灵魂里吗？



格伦不知道答案。作为医生，生命依赖于身体各个器官的功能，不管是心脏还是大脑，生物的肉体是经过一系列新陈代谢维持健康。



人活着不需要灵魂证明。



解剖的时候，没有看到灵魂。



生活在墓场街的居民，没有灵魂也还活着。或者，也许他们活在自己的灵魂里。



何为生？格伦觉得自己跌入了哲学的深渊。



“经理她…已经亡了？”



“借用你们东国的话说就是[成佛]。让骷髅行动的灵魂消失了，现在剩下的只是白骨。”



苦无打开棺材。



里面脸朝上躺着一具白骨，双手整齐交叉放在胸前。旁边放着一把铲子，应该是她的遗产。



“虽然现在由我担任临时经理，但干的远不如前任好啊。”



苦无无奈的耸了耸肩。



格伦不知道经理具体要做什么工作，但他知道这可能不是苦无擅长的工作。



“老实说，那些鬼魂啊幽灵啊经常无视我的命令肆意妄为。如果我能一直待在墓场街的话…至少骷髅和僵尸能听我的…”



“这确实是个问题。”



“嗯，大问题。如果在居住地的心情不好，居民们就会破坏防护栅栏。万一进入林德沃姆的市中心，就会引起巨大的骚动。我已经多次加强了安全措施，但是——”



苦无抱起了头。



“我不知道前任是怎么把他们管理得井井有条。我所知道唯一能让他们听我话的方法就是殴打、脚踢他们…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斯卡蒂小姐怎么说？”



“她说她会尽快找到继任者，让我加油坚持住。”



苦无面色阴沉。



因为是斯卡蒂吩咐的工作，不能就这么放弃——但相性也是一个问题。苦无擅长的是战斗，内政事务与她无缘。



“那，你加油吧…”



“是啊。”



没有活力的回答。格伦不过是一介医生，不适合参与行政，只能说些鼓励的话。



“不过，我很好奇为什么不是叫管理人或市长…而是叫经理？”



“原本意思是墓场街中心的亡巫旅馆的经理，前任她很擅长与观光客打交道，旅馆的评价也很高——所以我真的不适合代替。”



“这样啊。”



墓场街也真不容易啊。



“闲话已经说够了，该进入正题了。”



“啊，好，好的。”



墓场街的独特风景已经深深印在格伦的眼里，让他差点忘了来这的目的。



苦无失去了右手，因为这个理由，现在轮到他开始工作了。



苦无合上前任经理的棺材，格伦跟着她来到教会的后院。



“哇。”



眼前的光景让格伦忍不住惊叹。



“这些是今天收集的死肉。怎么样，看上去不错吧。”



苦无看上去很自豪。



后院里有成堆死肉，不分男女老少，右手堆成一座山。



“觉得不舒服吗？”



“没、没有…”



这就是今天来的目的。



苦无·婕娜把她一直以来使用的右手厚葬了。



据她所说，即便是死肉，也有灵魂寄宿在上面。在苦无把她使用过的右手郑重埋葬后，她要寻找新的右手代替它。



格伦今天的工作就是为苦无寻找新的右手并缝合。



“不过这么大的量…”



“我不是唯一一个利用死肉的不死者。前任经理把未埋葬的尸体存放在教堂，必要的时候会提供给这些不死者。我就接受了很多次…”



“是这样啊。啊，这只右手的防腐处理很好。”



“前任是受过专门训练的。”



一眼就能看出前任经理的技术非常高。



林德沃姆的气候寒冷干燥，遗体更多会尸蜡化而不是腐烂。在这之上，如果受过埋葬技术训练的人采取合适的措施，遗体可能保存数年数十年。



“这里的手，大多是从大战时期人类和魔物士兵的遗体上收集的。”



“没有人为这些尸体立坟哀悼…？”



“是的，这些尸体损伤严重，辨认不出名字。”



战乱之中，士兵的尸体能保持较好状态的情况很少。



被刀剑切割、被钝器碾碎、被飞矢或长枪击伤，甚至被火焰烧毁，以及被疫病侵蚀，几乎不可能留下全尸。



“保存这些尸体，必要时为居民提供，这就是经理的工作。她认为那也是对战死士兵的一种纪念。”



“我明白了…”



未曾见面，但格伦对前任经理的存在已有了认识——那是个对生命充满敬意，对不死系魔物有着深刻了解的人物。



格伦后悔没能在她升天前见一面。



“格伦医生，一旦找到好胳膊就拜托你帮忙缝合了。”



“嗯。”



格伦点头。



讨厌医生的苦无，能信任自己还指名让他帮忙，格伦由衷地感到高兴。



“那么，开始挑选胳膊吧。”



***



“格伦医生！格伦医生！”



格伦正在教会玄关前的石阶上休息，听到苦无在叫他的声音。



“这只手怎么样！这是当初进攻林德沃姆的奥加士兵的手！如果装上这只手，我一定能更好充当龙斗女大人的护卫…！”



看了眼苦无拿着的东西——



那是一只和苦无身高差不多长的巨大的手臂。当然它没有巨神迪欧涅的那样巨大，但也是大型魔物的手。手腕上还有不少细小的伤痕，应该是一个历战的士兵留下的。



肌肉发达筋骨粗壮，是一个雄性奥加。



为了帮助苦无代替被埋葬的右臂寻找新的手臂而来到墓场街的格伦，看着苦无现在拿着的巨大手臂。



“啊，这是否有点奇怪…”



“什么？有什么奇怪的？”



“太重了，就算缝合上去，线会因为承受不住重量而划伤你的皮肤。”



“诶…我觉得还不错的。”



“假设用钢丝缝合，平衡也是个问题。单侧过重会影响你的重心，站起来都很困难…”



“那不就没意义了吗。我知道了，我会找一只小一点的手。”



去寻找新的手臂了。



苦无似乎只关注战斗力高低。而基础的，日常生活的便利性则完全无视。



格伦想象了一下，苦无把巨人族的右手、兽人族的左手、人马的下半身、爬虫系魔物的鳞片、哈比的翅膀，这些魔物最强的部分结合起来最终形成的合成兽的样子。



作为城市代表斯卡蒂的护卫，这样也太显眼了。对日常生活也会造成巨大的妨碍。



放任不管的话苦无只会去找奇怪的肢体，格伦的工作就是阻止她。



“格伦医生！这个怎么样！”



苦无又一次拿来一只手，高声叫着。



对于苦无来说，能和新的肉体结合一定是件激动的事情。



“嗯，人类的手臂吗。看起来不错。”



“不错吧！再看看肘部。”



嘎吱！



死肉绝不会发出这种金属声，肘部关节弯曲的方向曲折怪异，还从内部伸出刀刃一样的东西——



刀刃？



“这、这是藏在体内的刀…？！”



“是的，战争时，听说人类那边有一支经过肉体改造的军队，据说这就是其中一人。非常惊人的技术吧，如果工房能整备一下就能变得非常实用。”



“那个故事——”



虽然很想听那个故事，但格伦还在制止了自己。



据说苦无·婕娜自己就是作为不死身的士兵被创造出来的。如果有人在研究这个，指染人体改造就不足为奇了。



比起从死肉中创造生命，在活着的肉体里植入刀剑不是更简单吗？



“虽然这罪孽深重，但对我很有用。”



苦无看起来很开心。



对于精通格斗术的苦无来说，能有效使用藏着刀剑的手臂。问题是。



“嗯…”



“不行吗？”



“我担心它的重量。”



格伦接过手臂，虽然没有奥加的手那样重，但内藏金属的手臂还是有着相当的重量。



“如果执意要用的话，苦无你体内最好也安装金属…不过这就不是医生而是工房的工作了。”



“啊，在本体上乱弄还是算了。”



“是吗。”



“何况我已经从工房订购了大型外骨骼兵装，我坐上它就能发挥出巨人族以上的效率。除此之外就不需要了。”



“你的意思是…”



“我有蓝图，想看吗？”



为什么身上会带着这个？



苦无取出羊皮纸，上面记载着外骨骼兵装的设计图，是手绘的。格伦看到，巨大的钢铁盔甲包裹着全身，全长可以和巨人匹敌。



“这个…是怎么动起来的？”



“蒸汽驱动。搭乘者就像在蒸桑拿一样，不过对我来说没问题。”



“是、是这样啊。”



“他们说要十年时间完成。”



“…我希望你能拿出更现实的武装提案。”



苦无显然对这件事非常认真，不过负责制作的独眼族估计要疯了。想看看老板和美美看到这些图的表情。



“对不起，我知道你很注重战斗能力…但现在请苦无小姐认真选一只合适的手臂。太大或太重不适合你，我甚至不能帮你缝合。”



“那，我刚才发现了一只手指里有一把小型铳的手臂。”



“不行，认真想想…这将是苦无小姐身体的一部分，必须和你之前使用的右手一样，要考虑到和你的相性。”



“嗯。嗯。嗯…”



苦无陷入思考，抱着脑袋，左右晃动。苦无做这些动作的时候脑袋看上去就像是要掉下来一样。



最后，她再次走进那堆死肉，不断翻找手臂。似乎是在选择人类或者比较像人类的魔物手臂。



格伦靠近苦无，听到她在喃喃自语。



“这么说…你确实是死于战争喽。怎么？讨厌成为女人身体的一部分吗？一般来说，你这家伙没有选择权吧…想回到原来的身体？好吧，那你就待在这。旁边那个年轻的怎么样？嗯嗯，想回到故乡啊…”



在对话。



虽然格伦认为和死肉对话是不可能的，不过现在看到苦无交谈的样子，很难否认这点。



格伦听不到死肉的声音，但想知道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让苦无能理解它们的意思。



亡巫墓场街。



今天到访这里，一切都让格伦感到惊讶。活动的尸体、彷徨的灵魂、和死肉的对话，说话的还是一具尸体。



充满了死亡的场所。



但，绝不是那种禁止活人进入的地方，墓场街是真实存在的街道，它既不是天国也不是冥界。它是林德沃姆的一部分，意味着这里也是格伦的工作范围。



但是——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听苦无和死肉的对话，这是苦无和即将变成苦无身体一部分的死肉之间，私人的对话。也是苦无低声说话的原因。



格伦离开苦无，远远的看着。



教会的前面点着一盏灯。是鬼火。在昏暗的墓场街气氛里，鬼火显得格外瞩目。



“嗯。”



鬼火是鬼魂做出来的，虽然格伦看不见灵体，但能看见它们做出来的现象。



感到有点不安，鬼火突然忽隐忽现向他靠近了。



“这…”



必须马上逃跑。



他是这么想的，但动不了。被束缚住了，那个鬼火——做出这个的鬼魂盯上格伦了。如果被鬼魂凭依，会出现恶寒、呕吐、头疼、幻觉等症状，最后会在失去意识间被夺走生命力。



糟糕了。



和苦无离得太远了——



正当格伦在思考的时候，忽隐忽现靠近的鬼火停下来了。



“…？”



发生什么了？



鬼火似乎在害怕什么——格伦想起放在自己口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斯卡蒂手制的护身符。



“…对不起，我可没有被凭依的时间。”



举起护身符，马上就对鬼火产生了影响。鬼火逃走了，消失在墓场街深处的黑暗中。龙斗女的护身符效果极佳。



“看样子这里真的很不安全。”



明白了为什么会建造在郊外的意义了。



以前从没听到过墓场街出现问题，这也反映出前代经理的能力。前代真厉害啊。



“格伦医生，出什么事了？”



“没有，我没事。”



后院，苦无闻声赶来。格伦虽然击退了鬼魂，但以防万一还是回到苦无身边。



教会后面，苦无终于找到了一只好胳膊，满足的笑容浮现在她的脸上。



***



“…感觉如何？”



完成缝合后，格伦询问。



苦无在和死肉反复对话后，终于找到了一只合适的右手。



和以前苦无使用的右手相比稍微瘦一点。但很结实，肌肉发达，应该是大战时死去的士兵的手臂吧。



奥加的手臂虽然战斗力很强，但纤细的手臂更适合苦无的身体。



右手的切口用手术刀切平后，再用针线缝合。装上去后就好像一直都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一样，看不出有缝合的痕迹。



不过格伦还有一件事不能理解。



死去的肉体部分，就好像接受了彼此相连的事实。



迄今为止格伦在苦无身体上缝合了数次，但没有像这次一样，右手和苦无完美缝合在一起。



“…嗯？”



“我自认为我的缝合工作做得很好，但是…”



“确实…新的右手给我一种可怕的一体感。谢谢你，格伦医生。”



被夸奖了。



不过苦无的表情很严肃，不像是在夸人的表情。反复张开合上拳头，朝空气挥拳。



“不过…有点，奇怪。”



“奇怪？”



“太轻了，这只手太轻了。”



苦无轻快地走了几步，挥拳，回踢。



在格伦看来，她的武术练习很美。但苦无歪着头仍然有些疑惑。



“嗯…！怎么，我找不到平衡了！”



苦无不甘得咬紧牙关，不断重复着动作，试图适应右手。



缝合没有出现问题，实际上，反复做着激烈的动作。右手也在正常工作。这只手已经成为苦无身体的一部分了。



太轻，按照她的意思。



新的右手，确实比以前的瘦一些，但这是男性的手臂。肌肉量稍微少了一点，但重量没有相差太大。



“重心吗…苦无小姐。你能试着把背挺直吗？对，就是这样…然后把双手沿着大腿伸直。嗯，做得很好。”



听从格伦的指示，苦无保持着直立不动的姿势——



不过有些倾斜。



“歪了。”



“嗯…？”



“脊柱，向左侧倾斜。骨头歪了，让你感到失去重心。”



“诶…真的吗！以前从没有这样过。”



“嗯，到目前为止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脊柱弯曲。



人类和魔物，以及大多数生物都会得的病。长时间保持相同的姿势或持续高强度运动，肌肉僵硬导致骨头弯曲。



(我应该早点注意到的。)



苦无是一具尸体，她的肌肉都经过防腐处理出现尸僵。她的身体缺乏支撑的力量和柔韧性。



此外，苦无的身体由骨头和咒术支撑，因为护卫的关系需要长时间保持直立不动的姿势，有时候还要和敌人战斗，很难想象她的骨头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其结果就是导致了苦无的骨头弯曲。



“你以前的右手更大更重，脊椎下意思地向左侧倾斜以保持平衡。如果是人类，骨头弯曲会产生痛感。但苦无小姐你没有痛觉就注意不到这些。”



“但是…”



“当然因为你是肉身魔像的关系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遇到问题…”



人类脊柱弯曲会影响身体各个部位。颈椎、腰椎，严重者还会出现肩部和下半身的主观症状。并不仅限于人类，有脊柱的魔物也同样适用。每天可以通过适当的运动和柔软体操来预防——



但用尸体做成的肉身魔像怎么办？



肌肉已经僵硬，柔软体操也就没有意义，弯曲的骨头也不会造成疼痛。



苦无的问题是，因为脊柱弯曲导致重心不稳。



“所以你的意思是，新的手臂更轻，我的重心不能像以前那样向左边倾斜，这就是我会产生违和感的原因吗？”



“是的，没错。”



“我变弱了…这怎么能当护卫…”



一边烦恼着一边向空气出拳的苦无。



从格伦的角度，她看起来和以前一样，仿佛一瞬间就能把贼人撂倒——不过苦无本人却对此不满。



“没关系的，苦无小姐。我能治好它。”



“什么，真的吗？”



“当然，有一种方法可以治疗。”



以苦无肌肉的僵硬程度不确定脊柱能自然愈合。但放着不管可能会导致弯曲的幅度变得更大。



“什么方法？”



格伦看着苦无的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那就是——矫正。”



***



格伦带着苦无走进了教会。



外面被打理得很好，里面也是一尘不染，连礼拜用的长椅子也是。看起来就像是一座正在使用的教会。



“前代的经理就住在这所教会。”



“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