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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想想,明知九年后就要大难临头,却还把须轻大人的继承人给杀死,这实在是很疯狂哪。”



边沿着风见塔的阶梯往下走,静马低声说道。走在前面的美影头也不回地,用那聪慧的声音回答道:



“凶手若不是像恐吓信里写的那样真的相信春菜不适任,就是抱持着完全相反的想法。”



“完全相反?”



“也就是打从心底根本不相信所谓大难之说。凶手心想,反正大难绝对不可能发生,那么由春菜或夏菜来当须轻大人都没差;而若是九年后什么都没发生,届时只要宣称那是被须轻大人,也就是夏菜的力量给封住的就行了。只要大难在表面上获得解决的话,往后就能获得村民比现在更强大的信任和力量。”



“原来如此。可是真的会这么顺利吗?要是什么都没发生,传说本身也会遭受怀疑吧?就连五十年前的空袭,也会被认为是巧合;毕竟和战争时期不同,现在的日本实际上已经近似于无宗教状态了。”



静马当然不相信会发生什么大难。就算自己是土生土长在这村子里的人,恐怕也只会半信半疑吧!正如岩仓所言,自己的想法和村中年轻人的感觉是比较接近的。“雷声大,雨点小”果然还是会强烈产生这种感觉吧……“就算春菜继承了须递大人,这样的事想必还是会发生。说得直接一点,现在这种时代,人们对须轻大人的信仰已经面临极限了。末日思想本身虽然具有吸引信者的魅力,问题是过了期限之后呢?十年之后这个村子会变得如何,我虽然很想知道,但同时也不想知道,只是,无论如何可以肯定的是,夏菜都会很辛苦。”



即使离开了风见塔,美影仍然快步走在小径上。冷冷的风吹动周围的草,发出沙沙的声音。静马迈开大步追上,与美影并肩而行。



“对了,刚才提到纱菜子小姐的事情时,我怎么觉得你似乎有点羡慕她?”



美影停下脚步,转身面对静马,举起阖起的扇子指向他。



“虽然你好像误会了什么,不过我继承母亲的名讳可是出于自愿喔,没有人强迫我。这一点春菜也一样吧。我的目标是追上母亲,并且超越母亲。”



扇子稳稳地停在距离静马眉心几公厘之处。静马一方面赞叹她的运动神经之敏捷,一方面觉得就算被她打中,好像也没什么不好……“话说回来,静马你不过是个见习肋手,竟然如此揣测上司,不觉得自己僭越了吗?到现在为止,你连一个忙都还没帮上吧?”



“抱歉、抱歉!那,接下来我们要去哪?”



为了岔开话题,静马赶紧这么问道。



“嗯,让我想想。虽然很想直接去问须轻大人,不过现在应该还没办法。而且没有和生带路也去不成。算了,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这样也行喔?”



“侦探本来就是这样啊。更何况案件发生过了三天才开始着手调查,本来就太迟了。事到如今急也没用,就从慢慢观察琴折家的人开始吧。”



美影再次跨出脚步,穿过别馆的通道走进主屋。



和刚才不同,主屋中传出嘈杂的声音;时间已经快中午了,大概是在准备中饭吧。美影一开始先朝厨房走去,但因为从反方向传来说话声,于是又掉头往回走,前往会客室。在里面谈话的是久弥和另外两个男人,其中一个静马在龙之渊见过,是春菜的父亲伸生。因为静马曾被他揪起衣领斥骂,所以对他的长相很有印象。他是个有着宽厚下巴、皮肤紧绷的男人。作为一个有高中生女儿的父亲,伸生看起来稍嫌年轻了些,不过他个子虽小,却是肌肉结实、孔武有力,事实上,被他揪住衣领时,静马甚至以为衣服就要当场被撕裂了呢!



一旁的另一个男人则是身材纤细、中等身高,长得就是一脸弱不禁风的文艺青年样,戴着银框眼镜。男人的年纪大约三十上下吧,说不定那时他也在河原上,不过静马完全没留下印象。他们的谈话内容是关于夏菜即将开始的修行准备。察觉美影的三人停止交谈,一起望向这边。



“美影小姐,调査进行得怎样了?”或许是出于客气,久弥率先发话。



“因为才刚开始而已,所以……”



沐浴在三人的视线下,美影如此回答着。久弥还好,另外两个人绝对称不上具有善意,尤其是伸生更是用明显不信任的表情,凝视打量着美影。



“话说回来……这么年轻的小姑娘真的值得信赖吗?真不知道岳父大人在想什么。”



伸生这话表面上似乎是说给一旁的久弥听,实则是针对美影而来。久弥困扰地打着圆场说道:



“不过,伸生哥在龙之渊时也亲眼见过她的推理了吧?”



“是没错啦。事实上,光靠警察我也放心不下;反正现在我的心境是,为了春菜什么都愿意试试看。我是琴折伸生,春菜的父亲。御陵小姐,拜托你了。”



摆出一副死马当活马医的脸色,伸生向美影要求握手。然而即使在他傲慢地说完这些话之后,美影依然面不改色地接受了他的握手。



伸生背后的眼镜男也急急忙忙地过来握手。



“我是春菜的舅舅昌纮。请你一定要找出凶手。”



和伸生对照之下,昌纮给人的印象显得谦和多了。他用双手握住美影的手,热切地请求着。“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



“他是我的助手,种田静马。”



美影很快地接口介绍。大概是嫌麻烦吧,这次她省略了“见习”两字。



“这样啊……呃,那时骂了你,真是不好意思,不过春菜的遗体当前,实在无法保持平常心哪!”



“我非常明白,请别介意。”



虽然很在意伸生连道歉都如此粗蛮无礼,静马还是选择了和平回应。仔细想想,在女儿的尸体面前要是还能保持冷静,那才奇怪吧。



“不知道是否方便问您几个问题?”



美影见缝插针,提出来意。



“喔喔,无妨无妨。久弥,那件事就那样去进行吧。”



“可是,夏菜一定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容许她那样撒娇了。夏菜会有多辛苦,我这个做父亲的最清楚。可是须轻大人因为这次的事,身体状况又更糟了。为了平安度过大难,有必要尽早完成襌让,这也是须轻大人希望的。”



“可是……”或许是相当担心夏菜,久弥依然推托着。



“这是我岳父决定好的事。虽然久弥你是父系旁支的人,所以或许没人教过你,不过不只是须轻大人,就连继承人的位子也不能空下太久啊!”



可能是性格天生易怒的缘故,伸生突然大吼了起来。被指为“父系旁支”暗示就算是同族的一分子,本质仍是个外人的久弥也察觉到自己再坚持下去,只是浪费时间,于是只无奈地说了声“我明白了,就这么进行吧”便无力地步出了走廊。



“那么,御陵小姐,你想问什么?”



门一关上,伸生便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地恢复冷静的声音。



“在那之前,可否告诉我刚才你们在谈论什么?似乎和夏菜小姐有关?”



“是啊,已经决定头七一过,就让夏菜搬进小社去住了。”



“这么快?”



美影的反应和久弥一样。大概是不想再重复一次相同的对话,伸生露出厌烦的表情。



“有监于须轻大人的身体状况,只能如此。”



“须轻大人的状况真的那么糟吗?”



“不,目前倒也还不至于危及生命,但春菜的事也确实一天天地侵蚀着她的身心。以我个人的立场,身为一个丈夫,我也希望比菜子能尽早让位,过过安稳的日子。”



“方才我听说九年后将会有大难降临,不过反过来也可以说还有九年;夏菜搬进小社的事就算延后一两个月,应该也没有太大的影响,不是吗?”



“就像我刚才跟久弥说的,继承人的位子也不可空下,毕竟须轻大人何时会驾崩,是谁都说不准的事。当然,过去是不曾听说有那样的事发生,但还是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不得不思考神明突然死去的可能而事先做好准备,这听起来似乎很合理,却又充满矛盾。在静马感觉起来,那真是另一个世界的思考模式。



“……那么,在春菜开始修行之前,备位问题又是怎么处理的呢?”



“纱菜子十岁之前是美菜子阿姨,春菜十岁之前则由纱菜子住进小社修行。”



“原来如此。”



美影的右眼看起来似乎闪动着光芒。不过,对于这个话题美影并未继续追问下去,而是着手切入与案件相关的质问。



从伸生的回答中,没能找出新的发现。他本人一直到十点,都和一旁的昌纮在琴折家拥有的酒窖里开会,讨论如何增加藏酒量,之后则独自回到主屋中自己的房间里。关于春菜最近的情形,他只言简意赅地回答了一句“没察觉到什么”琴折家经营的众多事业皆由伸生担任社长或董事,加上他又是琴折家下任当家,还必须忙于辅佐体弱多病的须轻,因此子女的事一直以来都是交给早苗及纱菜子打理;也正因如此,关于“凶业之女”指的是什么,静马的名字又为什么会被写在纸上,他也一样毫无头绪。



“当我看见留在书桌上那封信时才第一次察觉到,关于春菜的事自己什么都不了解。今后,我会尽可能花时间去做夏菜和秋菜的好爸爸……对了,我也有问题想问你。”



说罢,他再次转身面对静马。



“种田同学,你真的不认识春菜吗?”



此时,静马终于理解为什么刚才从伸生的道歉中感受不到诚意了。就算自己已经洗清凶手的嫌疑,对方还是怀疑自己和事件有所关连。



静马将自己跨骑在龙之首上的事,以及那可能被春菜目击的事说出来后,伸生才放下心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真是不好意思。”



伸生再次道歉,这次静马感觉得出他的真心。此人感情虽然起伏强烈,但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不过在我们的家族传说中,应该没有这种诅咒方式才是……难道是她在学校里学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吗?”



“也很有可能是被凶手灌输了什么。凶手想借此留下静马的名字,嫁祸于他。事实上,静马也真的因此被警方怀疑了。”



美影展开冷静的分析。



“竟然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杀害一个孩子,这个凶手真是太卑鄙了!”



伸生咬牙切齿,愤怒地说着。



*



之后,美影也向昌纮问了话,但仍没有什么收获。和久弥一样属于父系旁支的昌纮,必须继承家族里的某些职务,日后也要搬出琴折宅邸,为此正忙于学习身为储备干部的工作内容,比伸生更没有机会和春菜接触。此外,也由于琴折家的传统习俗与礼节都由人赘的女婿继承,因此父系旁支的昌纮反而所知不多。至于不在场证明,十点和伸生分开之后也回到自己房间的他,一样没有不在场证明。



昌纮的外表虽然不起眼,静马却感觉得出他脑袋很聪明、反应相当快。对于美影的质问,昌纮总能找出重点并立刻做出回答,只是他不时会吐露带有自嘲意味的字眼,或许他空有实力,对大局却也感到无能为力吧!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饭时间。在琴折家的餐厅中,美影、山科与静马也坐在餐桌末席一起用餐。刑警们当然不在场,因为美影一行人算是邀请来的客人,所以才准备了他们的位子。宽敞的餐厅,简直像旅馆的宴会厅一样大,每个人的面前都摆着一套餐点。



用餐过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不时地瞥向这边,不过并没有人对他们开口说什么,或许是畏惧当家达纮的脸色吧。



不经意地,静马发现壁龛前方相当于最上座的位置是空下来的,而且只有那里比其他位置都高了一阶。



“那里是?”静马小声问邻座的岩仓,他便一边嚼着腌萝卜一边告诉静马:“那是须轻大人的位置啦。”



“须轻大人的身体已经差成这样了啊?”



“不是。就算须轻大人身体无恙,也不会在这里一起用餐。只是从以前开始,那里就作为‘须轻大人的席位’而空着。听说更早以前还会摆上一套餐点呢。”



差点脱口说出“还真是麻烦啊”静马慌忙伸手遮住嘴巴。看看周围,众人同时将目光别开。看来就连闲聊也逃不过他们的耳朵。静马突然感到一阵局促不安。



然而,美影却看似一点也不在意,默默地将食物送进嘴里。看这状况,她应该是不想在用餐时主动提出什么问题了。不过,这并不代表她什么都不做;静马看得出,美影正一边用餐,一边装作若无其事地观察着众人。侦探就算在这种场合,也得绷紧神经吗?静马一方面感到佩服,同时也仿效她开始窥探起周遭的状况来。



这样一来,静马察觉在场的众人大致可分为四组人马:



夏菜和秋菜偶尔会与和生交谈,也会和隔壁的纱菜子说话。美菜子则是与菜穗两人不时交头接耳。平时登应该也属于这组人马,不过今天因为公司有事,所以便在饭桌上缺席了。久弥的谈话对象是昌纮和伸生,应该是在谈夏菜的事。达纮一个人面无表情地吃着烧烤白鱼肉。(原来如此,只要用心观察,也能察觉各种人际关系与情势嘛……静马心想着,目光再次投向美影,只见她摆出了一个“我早就全都看透了喔,事到如今你才想跟我说吗”的表情,啜了一口味噌汤。



用过中饭,在走廊上叫住美影的是菜穗。



“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侦探是吗?”



那是高亢洪亮的声音。菜穗的身高和静马相仿,说话时彷佛低头睥睨着美影;她留着一头长可及腰的直发,睫毛纤长、大眼睛、挺鼻子,是个美女。她穿着在琴折家很少见的艳丽服装,脸上的妆也很浓,还戴着一副经过精心设计、一看就知道是舶来品的名牌眼镜。



“来得正好,我刚好有话想问你。”



“唷,是吗?”



展现坚定意志的漆黑大眼定睛瞧着美影,菜穗点头表示同意。那毫不掩饰的敌意,连静马都感受到了。



“那,不如就在这间西式房间里谈吧?”



菜穗也不等人回应,便迳自打开房间走了进去,美影则跟在她身后。一等静马关上门,菜惠便转过身说道:



“能说服达纮姨丈,你也真有本事。说吧,你的目的是什么?”



她将双手插在纤细的腰上,连珠炮似地质问着。



“我的目的就是解决事件,如此而已。”



相对于咄咄逼人、情绪激昂的菜穗,美影显得很冷静。似乎是要故意展示自己的游刃有余,她还伸手整理了一下衣襟上的纽带。



“真的只是这样而已?”



“我和这个家一点关系都没有,搜查也是获得警方认可的唷。”



“真的是这样吗?或许你本人和这个家是没有关系,但你是久弥哥介绍给姨丈的吧?再说,你在久弥哥那里住了半个月之久,对警方和姨丈主张凶手住在琴折宅邸里的人,不也是你吗?”



“原来如此,你无法信任由久弥先生推荐的我啊。换句话说,你怀疑久弥先生推荐我给警方,是另有企图啰?”



“是啊,可以这么说。”出乎意料的,菜穗很干脆地承认了。



“我这个人向来有话直说。久弥哥过去曾经好几次来把琴折家中的古藏书带到琴乃温泉去,不知道在调查些什么。以他父系旁支的立场,照理说没有必要学习与须轻大人相关的习俗礼仪吧?虽然表面上他是说要调查琴乃温泉的由来,但是真是假谁知道呢!”



菜穗说的话也出乎静马预料之外。琴乃温泉的久弥给人的感觉,就是个白天打猎、晚上做料理,老实木讷的村民,静马根本连想都没想过久弥会是个老谋深算、另有目的的人。



“这是个历史悠久的家族,查阅古书有什么问题吗?”



美影的话正好也是静马的疑问。然而菜穗却皱起两道浓眉说:



“真的只是这样吗?现在的琴乃温泉看来快经营不下去了,只能依赖本家援助;只是,改朝换代之后就不知道会变成怎样了吧?谁知道他是不是因此而想找出什么和本家相关的东西呢!”



“关于这点,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对美影的攻击,菜穗毫不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