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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deB 1 木棉手帕(1 / 2)



“海藤君,还有铃木君。”



总务部长正坐在桌子的对侧向我们说话。像这样和部长直接接触,我是第四次。考试的面试时是第一次,入社仪式时是第二次,而第三次则是在工厂的研修时。



六月十九日的傍晚。今天一天的研修结束,到了写报告时间时,事务员来叫我和海藤两人。因为是在这个时间,我已经做好了某种程度的觉悟……。



“——你们两人,我想请你们从今年的七月开始去东京,至少两年,多则三年。”总部部长好像在报告一个喜讯一样笑容满面地说道。



果然是这件事啊。派遣我们去东京。而且至少要两年。我甚至都拒绝了已经把我内定的大企业,特定选择了静冈的公司,现在却……。我悄悄地叹了口气。



大约从上个月开始还只是听到传闻。……好像要从新入社员里选几名派遣去东京……这几个好像会被当成干部候补来培养,将是同期中的精英分子……海藤和铃木已经是肯定的了吧……剩下的会不会选冲和三枝呢……。



海藤是名古屋大学毕业的,从出身学校的排名来说,是十二名新入社员中最拔尖的。不只是学历,他也同样兼具统帅力之类的品质,如果是他的话,我也认为确实是成为干部候补的合适人才。另一面,我又是如何呢?首先,入社时的学科考试和适应性检查,我都交出了出众的成绩……这些话,我是从总务那儿辗转听到的。除此之外,仔细想想的话,研修期间我创造了不少杂七杂八的出风头的机会。和其他新入社员一板一眼地穿着商务西服来上班的姿态不同,我从入社仪式开始就穿着名牌的休闲西服来公司,工厂研修的酒会时,虽然我本人没什么记忆,但听说我在喝醉之后撒了酒疯。虽然关于服装没人说什么,但在酒会上发生的事使我挨了不少骂。可是,我虽然像这样出着不良的风头,但若说到我上课的成绩,则是总是名列前茅。周围的人(不知道这是否就是所谓的静冈人的含蓄之美)都是不太喜欢直抒胸臆的类型,而比起他们,我向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因此可能会被别人认为性格比较积极。实际上我自己倒是一直觉得我是消极的性格。



“现在还只是口头上内部通知的阶段,正式的任命书会在七月一日的早上在这里授予你们。所以你们在一号的上午到这儿来一趟,然后直接出发去东京的总公司。我会带你们过去。下午到那边以后,会把你们介绍给派遣地的工作人员们,然后一天的安排就结束了。……啊,忘了说了,你们从一号开始就可以住进那边位于墨田区的宿舍了。二号和三号是派遣休假,然后中间又隔着双休日——所以从出发那天之后,你们有四天的休假,所以在这段时间请你们处理搬家后的整理事宜,然后到六号礼拜一,你们就要到那边分配给你们的岗位上赴任了。”



“这个搬家,我们不用自讨腰包吧?是不是可以认为公司会帮我们安排好?”海藤确认道。



“是的。公司会委托搬家公司。行李应该会在一号的早上来取。所以请你们在那之前事先把行李都打包好,一号早上确认所有的行李都搬出来以后,再到这里来上班。……包装行李用的瓦楞纸板会预先送到你们家去,不过还需要知道你们要用的数量,这是寄放在我这儿的表格。”部长把表格递给我们,还递给我们铅笔。表格是家具用品的一览表,需要我们填写家具的持有数。



“这件事——,”刚写完住址和姓名,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问道,“不可以……拒绝吗?”



对总务部长来说这似乎是个他预想之外的提问。他的眼睛睁得圆圆的。



“铃木君——不想去东京吗?我一直以为新入的社员都想去东京。”



“我觉得也不可能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就拿我来说吧,我老家不在这里……。”我边说边思考合适的借口。总不能老老实实地对他说,因为有她在所以不想离开静冈吧



理所当然地,部长看起来满腹疑问。



“这我当然知道。正因为如此,我才认为你不会拘泥于留在静冈。”



“对不起。因为突然对我说要搬家,我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我姑且这么说道,可又感觉接不下去了,“我不是不想去东京,像这样被选上对我来说当然是光荣的事,可是,那个……要搬家的话,现在住的公寓就必须解约了,嗯,因为是一个人住,麻烦的事也不少,然后……。啊,还有,车子怎么办?那个宿舍能停车吗?”



“啊,车子……。这个还没问过。稍等一下,我现在就问。……在此期间请你们先填表。”



在部长打电话期间,我机械地核对要填写的项目。大脑好像拒绝思考一样,只是把全部精力暂且集中在眼前的单纯作业上。



“车子不行。”不久后打完电话的部长回到桌前说道,“他们说宿舍的停车场不能停车。如果无论如何都想把车子带去的话,只能请你在宿舍附近自己租停车位了。”



“明白了。非常抱歉。”



此时我的大脑渐渐地恢复了能思考事物的状态。我一边注视着已经填完的表格,一边试图搞清楚我现在深处的状况。



此次去东京的事是任命——也就是公司的命令,是不可以违抗的。事已至此,似乎只能现在就下定决心了。



既然如此,趁现在,还有没有应当对部长说的、或是该问的事情呢?



打包行李也是个问题——这取决月瓦楞纸板什么时候收到瓦楞纸,不过,只要在二十七号和二十八号送过来的话,总还是可以解决的。



还有就是公寓和停车场的解约手续。这两件必须提前完成。话虽如此,可是解约有必须提前一个月通知的规定,就算现在立刻办手续终究是赶不上六月底了。也就是说我要支付到七月底的费用,反过来说,租赁的合同一直到时候为止都是生效的。所以,我将在七月间拥有那个东京的宿舍和现在的公寓两处住所。即使到七月一日还有东西没来得及打包,也可以先把它们丢在现在住的公寓里,七月中再通过其他途径,自己运过去也可以。车子也一样,先把它留在现在停车场里,七月中再决定是把它带去东京还是卖掉。两种选择都不是十万火急的问题。



那么,问题——只剩下茧了。必须先解决这个问题。



对了,难道不可以带着她去东京吗……?



“那个……可不可以不住在那个宿舍里,我自己租公寓住?”



我问道,部长由双眼园睁。



“这……当然不是强制你们一定要搬到宿舍里,铃木君要是想自己租房子住的话,对我们也没什么大碍。比如说,你有亲戚什么住在那边,你可以住到他们家里去,这种情况我们也考虑过。但是不可能是这种情况吧?所以——。”说着,部长介绍了他在那个宿舍实地调查时所获得的情报。



名称是墨东宿舍,所在地是墨东区东向岛。上下班只需搭一次地铁,来回时间只需40分钟。虽然名义上征收住宿费,但基本上和不收一样。……仅仅是这样,就已经和个人租房是天壤之别了,部长说道。如果是个人租公寓,每月恐怕要交七万元左右的房租,而且上下班的时间恐怕单程就要多花三十分钟,而往返就要一个小时了,他说道。



“这往返的一个小时如果换算成时薪的话就是1500元,一个月就要三万了。和房租加在一起,预计每个月就有十万元的损失了。”听他说明到这儿,我自己也感觉到自己租房住不管怎么说都是个无谋的方案。



部长继续进一步的说明。各个房间的布局以及屋内的设备之类的事。电话是原先支付式的,各室都有配备,听到这我想到这样茧给我打电话就没问题了。其他方面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挑剔的。



“住进宿舍以后——最大的好处是,可以在同一个屋檐下结交熟人,结交能在一起玩的同事,积聚人脉。能进墨东宿舍的,都是商事的社员中入社、三年以内的应征者,还有就是从我们这种地方GIFT派遣过去的——所以说那里只限各个公司中被视为将来干部候选的优秀职员居住。换言之,说它是庆德集团年轻有为的精英的集合地也不为过。所以,在那里积聚起来的人脉对你们的将来一定会有帮助。”



身旁的海藤一边不停地点头,一边专心地听着部长的讲话。



从庆德GIFT的静冈总公司回到教室所在的会馆的途中,海藤问我:“阿铃不想去东京吗?”



“海藤想去吗?”我反问道。



“我确实想去。”他回答。



“因为那里有静冈所没有的东西。那里汇集了优秀的人才,还有文化也是。有只有在东京才能看到的电影,也有能让我大展手脚的舞台。而且,就连那边的女人也应该和静冈的等级不同吧。在这里不管是多么顶尖,在那边也不过是‘还过得去’的水准吧。反过来说,有什么东西是静冈有而东京却没有的吗?”



茧——她是只有在静冈才有的,我立刻想到,不过当然没有说出来。



到达会馆是已经过了下午六点,同期的一部分人还留在那里。海藤立刻把收到要去东京的内部通知的事报告给大家。



结果那天晚上我和海藤加上留在会馆里的同期的六个人总共八人举行了酒会。海藤在酒会期间一直在对着我谆谆教导,静冈是如何地乡下,而东京是一片多么充满诱惑的土地。从高楼大厦 可以俯瞰到夜景﹑装满香槟的酒杯里的泡泡,以及躺在身旁的绝色美女。散会之后,对于东京我的脑中只留下如此俗气的印象。



事实上,不用海藤对我说教,我心中的一隅本来就对东京有所憧憬。如果静冈没有茧的话,正如部长所说,出身于其他县的我是不会对留在静冈工作有什么特别的依恋的。而且,既然让我去东京是公司器重我的证明,想海藤那样欣然接受但不如说理所当然的。



而且不管我怎么想,他们都已经要派遣我去东京了。这样的话,我也像海藤一样从一开始就带着药好好享受东京生活的想法前去不是更好吗?在大家喝酒期间,我已经在内心做了决定。



回家后,我立刻给茧打电话。



“是我。”(注:这里用的是日文中的“俺”,下同)



“啊,夕君?什么事?”传来和平时一样无忧无虑的声音。然后我说:



“我啊,好像要去东京了。”我下定决心说道。



“啊,真的?什么时候?”她轻松地接过,我因此而有些失望。然而当我回答“嗯,下个月开始。”的时候,她的反应立刻变了。



“唉?下个月……开始?开始是什么意思?”



“嗯。……总之,详细的情况我明天再跟你说。”



比起在电话里说,这个话题还是更适合当面说,我用刚想到的借口来敷衍她。



“夕君,……喝醉了吗?”



“嗯。总之,详细的情况明天说可以吗?”



“嗯……明白了。那明天见。”



在我放下话筒之前,她先挂了电话。我之前应该教过她,呼叫的一方应该先挂电话,这是礼节。她果然是动摇了吧。



明明连我也在动摇,想到这我深深地叹气。散发出的酒气把自己给吓了一跳。……茧非常可爱。她希望以后也要像以前一样陪着我,对她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不得不以这种形式分开,对此她感到不安……。



她在静冈,而我必须去东京了。所以今后的(至少)两年间我们只能异地生活了。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样的话我就每逢周末回静冈去见她。没有别的办法了。以后要比现在更频繁地打电话。以后如果她突然提出要马上见面我就没法满足她了,但除了这个之外还是可以维持和现在一样的关系的。我是这么想的。



只要我努力。



每天打电话。每个礼拜回来。就这么对她这么说吧。



我在说明情况时,以及说明完情况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什么都不愿说。侧脸呈现出极端罕见的表情,我萌生强烈的罪恶感。



“总而言之,你受到了公司的赏识对吧。”当她终于开口时,也仍然没有和我的目光交汇。频频地低下头凝视着仪表盘。“在四十二个人里面只有两个人被选上。这对夕君来说是好事。你觉得我会不高兴吗?”此时她终于面向了我。表情变成了和平时相差无几的笑容。



但事实上她并不开心吧——我只在内心嘟哝着。不管她如何粉饰自己的表情,我都能仿佛读懂她的心一样明白她心中所想。然而,当她知道我要去东京是不可避免的之后,一定会坦然地为我送行。



右手可以看见海。我选了久能街道作为谈话的地点。冬天会有草莓娘成排地站立的一角——现在只有肮脏的小板房并立着,我把车停在了此处。外面天色晴朗,仿佛来自夏天的强烈阳光倾泻而下,只有车里正被梅雨季天空稠密地笼罩着。(注:草莓娘:能登海岸特有的招徕顾客进自家菜园采摘草莓的年轻女性,草莓的采摘期在一般在年末至来年的四月。)



“我要把这辆车带过去。”我说出心中所想。这是我刚刚做出的决定。“这样,即使是在深夜,只要茧给我打电话说要我马上过来,我也可以开着这辆车尽快赶过来。”



“我才不会说这么任性的话。”说这话时,她恢复了平时的表情。如果是为了看到这个笑容,我任何事都可以做到,我心想。



“说不定我们见面反而比现在更频繁呢。”说着我就笑了。渐渐地我的内心也有了开玩笑的余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