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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 / 2)



『兰特弗里德王子的上衣发现于谒见之间的几乎正下方的崖壁处。周围留有许多摩擦的痕迹,在谒见之间找到的印有白百合纹章的短剑已经确认是王子的私人物品。根据以上线索,兰特弗里德王子应该是和入侵者战斗后掉下了露台。现在,搜索范围从陆地转为海面,已经派出了渔夫。』



——尼娜怔住了。



考虑到事情的严重性,各国的特使和外交官都聚集在了王城最里面的一个房间里。警卫长口头报告完毕后又提交了书面报告。



还没能理解情况的尼娜把手伸向了报告书。



她亲耳听过了也亲眼看过了,但果然还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利希特的衣服和私人物品正摆在铺了白布的长桌上。



“——……”



尼娜又从头看了一遍报告书。



因为在小雨中搜索了许久,她脸上写满了疲惫。外套早已打湿,到肩膀的黑发乱七八糟地贴在脸上。



尼娜和托费尔他们一起从港湾地区寻人回来后就被女宰相叫过来了。原本大家应该已经踏上了回国的路,可还是只能留下打包好的行李和马车,把马牵回厩舍赶紧前往宅邸。



——距离事情发生已经过了两天。



传来的急报可能就是尼娜等了又等的与利希特有关的线索,但也可能是她并不想听到的消息。而且冷静下来一想,很可能真的就只有坏消息。但考虑到利希特身为国家骑士团团员的实力和现场的状况,利希特很有可能是去追踪逃跑的入侵者了,罗尔夫和托费尔也都这么认为。



但结果收到的却是利希特从〈贝之城〉上摔下去的报告。



而且很眼熟——尼娜绝不可能认错,因为她已经见过好多次了。那染血的银色白百合是怀抱过尼娜无数次的恋人上衣的一部分。



“——喂。”



耳边传来了声音。



尼娜这才发现托费尔正扶着差点晕过去的自己,她出神地冲托费尔一个劲地点头。托费尔把她握在手里的报告书拿走了,尼娜这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地把报告书攥在了手里,纸上甚至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罗尔夫和女宰相打了声招呼后拿起了上衣的袖口部分观察上面留下的刀伤和被雨水打湿的血迹。



面对这三个利里耶国的骑士,房间里的人都只是沉默着。



西雷西亚国的女宰相宝拉和来送报告书的警卫长也一样,担任代理竞技见证人的金特海特国、纳尔达国、克洛茨国的特使以及各国外交官都一言不发。马尔莫尔国的特使瓦泽侯爵千金艾丽泽公主看到上衣上的血迹后就双眼发晕,现在正坐在暖炉前的长沙发上喝药。



事情的起因是为定下继承猝死的西雷西亚国国王王位的代理竞技会。



想要获得王位的是国王的儿子马塞尔和国王的兄长马克西基里安公。



火之岛虽然禁止〈战争〉,但对〈战争〉的定义仅限于对他国进行军事入侵。至于国内的纷争则不问规模,一律不属于国家联盟给出制裁性军事行动的对象。虽说原则是对各国的内政不予置喙,可如果真的发生了大规模的内乱就会导致社会动荡且生出难民,恐怕还会变成战乱的火种影响到周边诸国。



所以为了避免这些事态,就会委托他国来做见证人举办代理竞技会。



对立双方将自身的意志托付给代理自己的代理骑士团,由见证人代替国家联盟运营代理竞技会并为竞技结果担保。



王兄派找来了拥有南方地区破石王的埃特拉国骑士团帮助自己,其中还有原本应该属于王子派代理骑士团的骑士,结果代理竞技就在不安的气氛中开始了。想要王位的王兄打算用计谋让没了代理骑士团的王子派不战而败,但各国的随行团员答应了为王子派上场竞技并取得了胜利。



在热烈的欢呼声中,王冠被交给了代表王子的女宰相。



看着恭敬地接过镶有天蓝色宝石的王冠的女宰相,代表王兄派的老军务大臣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座位,虽然他起身的动静有些大,但这在胜利面前只是不值得人们注意的小事而已。为了庆祝而漫天飞舞的花瓣隐藏了一切——现在想来就是当时的大意才造成了如今的情况。



在因欢喜而沸腾的王都吉兹巴赫,尼娜他们作为王子派的代理骑士团接受了给予功劳者的奖赏。比赛结束当天是让负伤人员疗伤并休息,第二天就立刻将新王马塞尔的胜利昭告给了全国,并在城邑举行了凯旋仪式。



尼娜当时穿着战斗竞技会用的装备,于行走在大道上的马车里接受着民众投来的花,保卫了和平的安心感充满了她的胸膛。原本尼娜还在担心自己作为随行团员没有在这趟旅程中好好完成自己的职责,所以当她得到利里耶国的中队长的赞美和士兵们的站立礼时真的非常高兴。



在庆祝结束后,尼娜他们本应该直接回国,但因为女宰相为了感谢自国的恩人,恳请他们留下来一起用商船来了趟游览航海。第三天,尼娜他们又被带去只有王族才能进入的〈贝之城〉的宝库,还和各部门的大臣等高位贵族一起吃了饭。



在第四天吹来含着雨水的西风时,大家终于开始准备回国了。但原本的马车里根本就放不下女宰相给的大量谢礼和托费尔买的一大堆土特产,大家就只好再多加一台马车,于是中队长又为了警卫的配置忙得不可开交。



那时,就是尼娜最后一次看到利希特。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买这么多东西回去的话团舍的扩建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啊。”利希特戳了戳托费尔,一起朝着在宅邸举行的送别晚会走去。



虽然身为〈王子〉的利希特仍然要和大家分头行动,但他还是和尼娜约好了要在出发前一起溜出城外去卖格雷普芬的货摊。尼娜原本也打算在那时将寄给被关在国家联盟的友人——梅尔的信交给配送员。



利希特当时冲尼娜点了点头,还悄悄挥了挥手,结束了长期任务的他看起来很开心——而事情就发生在那天夜里。



尼娜当时正准备睡觉,警戒的铃声响起后托费尔就冲进了她的房间。



“有人入侵了!”



宅邸中层还被放了火,警卫兵们都赶紧起来应战——



宫女和侍从们慌不择路,下着雨的黑夜让大家越发混乱。和托费尔他们一起守在马尔莫尔国宿舍塔的尼娜在知道了事件的大致情况时已经是清晨。



入侵者是从水上竞技场进入了空中回廊。



受袭的是谒见之间。



侍从被杀害,王冠也被抢走了。剩下的就只有面面相觑的王子派代理骑士团和竞技当天天消失了的几人的遗体,再就是利希特挂在腰带上的印有白百合纹章的短剑——



接到看到疑似贼人的集团从水上竞技场去往了港湾地区的目击情报后,警卫兵们就立刻出动了。人们自然地将消失的利希特与事件联系在了一起,然后在事发第二天也就是今天找到了留在断崖上的沾满血迹的上衣。



寂静的室内只听得见雨水拍打窗户的声音。



西方地区的暴风雨从西南方刮过来,再朝着东北方向离去。



西雷西亚国的冬天虽然少雪,但经常有暴风雨,海面波涛汹涌一刻也静不下来。雨水中混着被风吹起的海水,毫不留情地冲刷着窗玻璃。忽然,比雨声要大几倍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是责任问题!”



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一点。



发出责难的声音的是马尔莫尔国的特使艾丽泽。



“保护访问此地的重要人物是待客之国理应尽的职责,更何况那还是在代理竞技会上立下了功劳,可以被称为贵国恩人的兰特弗里德王子殿下,保护他的人身安全难道不是贵国的义务吗?在警备上失职的警卫长自然逃不了干系,宰相阁下您也应该引咎辞职!”



因为上衣的血迹而难受的艾丽泽正坐在暖炉前的长沙发上休息。



她的手里拿着药汤,宫女则一直抚摸着她的背。顶着乱糟糟银发的她死死瞪着女宰相。



“你们能原谅这悲剧吗?那么美丽那么温柔,有着优秀剑技的理想的王子……。殿下昨天也没怎么吃饭,尽管喝了药汤也没有休息还是参加了夜会,对那些舍不得他离开的贵族千金们展现了比以往更灿烂的笑容。而这样的殿下竟然被贼人……从,从那个高到只能勉强看到白浪的露台,掉,掉了下去……”



艾丽泽闪烁的双眼看向罗尔夫正在检查的利希特的上衣。



艾丽泽那蓝灰色的眼睛在看到血迹的瞬间就又捂着嘴作呕,手里的药汤也掉在了地上。陶器破碎的声音在室内回响,候在角落里的侍童赶紧跑了过来。



罗尔夫把上衣放回了桌上,重新面向和警卫长一起站在门口的女宰相宝拉。



“我确认好了。和留下的短剑一样,这个上衣确实也是兰特弗里德王子的东西。根据破损的地方来看,估计是被大剑之类的剑类武器伤到了。王子应该是在谒见之间和入侵者战斗时移动到了露台,然后在争执的过程中摔了下去。”



被托费尔支撑着的尼娜又瘫了下去。



罗尔夫没有看妹妹乞求的眼神,冷静地继续道:



“……但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王子会在那里。参加了夜会的王子并没有回到宿舍塔,根据同样出席了夜会的艾丽泽公主的话,他在夜会没结束时就不知道去了哪里。可是谒见之间位于举办夜会的大厅楼上,就算他是想为醒酒找地方休息,也不可能偶然去往谒见之间。你们还有其他线索或是目击情报吗?”



面对罗尔夫的问题,女宰相和警卫长交换了一下视线。



他们这明显是知道些什么却带有微妙违和感的态度让坐在长桌旁的特使们表情大变。



“到底有没有?有的话就快点说!”艾丽泽粗暴地把新的药汤放在了托盘上。



女宰相看着警卫长点了点头。



警卫长行了一礼走到罗尔夫旁边,从军服里拿出一张纸递给罗尔夫,说是在空中回廊的门口附近发现的。



罗尔夫展开叠好的纸条,看着看着皱起了眉。



“————”



秀丽的相貌逐渐险峻,海蓝色的独眼看上去正在沉思。



罗尔夫看向女宰相说:



“……宰相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被雨打湿后还被踩过,所以有些部分看不清楚。这是今天上午发现的,以免进一步破损,我们将其小心地晾干了。……最开始我们也没搞懂这是什么,但我后来想起在代理竞技结束后,兰特弗里德王子殿下说过的话……”



宰相这支支吾吾的模样让尼娜忍不住跑到了兄长身边,跟在她身后的托费尔也凑过来看那张纸条。



纸上的文字被水濡湿,上面还有长靴的鞋印。



但还是能很清楚地看到上面写着的名字。



尼娜惊得倒抽了口凉气,用双手捂着嘴。



『……我在代理竞技会上吓了一跳,没想到利希特你竟然是利里耶国的王子…………关于烙印刑我有事想和你说。我们是在谢基尔……空中回廊的门——……』



托费尔瞪圆了那双圆盘似的大眼睛。



“喂,这是……”他声音嘶哑。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谁来解释一下?”艾丽泽再次大喊。



看着利里耶国骑士团团员们一副大事不好的模样,特使们都朝他们投去了疑惑的目光。罗尔夫没有看惊愕的妹妹,而是把纸条交给了坐在长桌前的特使们。



“这是王子的登录名啊。”“烙印是指什么?”“我记得谢基尔是南西雷西亚的港口吧?”——大家诧异地交头接耳,宝拉犹豫地开口了:



“〈谢基尔〉是灯台海角附近一个港口小镇的名字。是为远距离航海的船建起来的港口,整个小镇都很寂寥。代理竞技会时王子殿下说的自己长大的酒馆估计就在那个小镇,王子殿下的母亲给他取的名字〈利希特〉在西雷西亚国也有记录。”



宝拉走到了窗边。



这个避人耳目的房间位于〈贝之城〉的中间楼层。雨水如烟,让连着水上竞技场的空中回廊若隐若现。宝拉伸出涂了指甲油的手指向窗外,有孔雀羽毛装饰的外套顺着她的动作稍稍抖动,甚是美丽。



“袭击者是从空中回来入侵的。连接水上竞技场的回廊平常都上了锁,还有警卫巡逻。所以我觉得从外部开关门是很困难的,然后——”



“宰相阁下,也就是说您觉得是王子殿下为了和写这张纸条的人谈事,所以打开了空中回廊的门吗?意思是王子殿下让入侵者进来的吗?”



罗尔夫盖过了宝拉的话。



他用在竞技场上看着对手骑士的锐利眼神看着宝拉。



“不是不是,怎么会呢。”宝拉立刻否定“如果没有王子殿下的力量,我们很可能就不战而败了。我再怎么样也不会觉得是那样一位王子殿下背叛了我们,但罗尔夫大人,您还记得代理竞技会上半场快结束的时候吗?”



“上半场快结束的时候?”



“是的。王子殿下虽然压制住了对手骑士,但却犹豫不决没有破石,那举动实在让人费解。他用长靴踩着对方的心窝,却没有夺去难以反击的对手的命石。当时和他对峙的那位骑士曾假扮成代理骑士团潜入过我方,是个使用曲刀的中等身材的骑士。”



罗尔夫稍微思考了一会问道:



“是被我在下半场打入海里的骑士吗?”



宝拉点了点头,然后用担忧的声音继续说:



“落水的骑士被带去了专用的房间,那时负责为他们清洗的侍从看到那位骑士的肩膀上有罪人才会有的烙印。他还给头发染了色,可能是为了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吧。海水洗掉了他染的颜色后露出了很显眼的铜色头发——”



“铜色……”



呆呆地看着他们说话的尼娜嘀咕了一声。



托费尔听到了尼娜的声音,见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游移着视线赶紧问道:



“喂,你知道些什么吗?”



尼娜没什么底气地回答:



“我,我在中场休息时也提了和宰相阁下同样的问题,觉得那个骑士有些奇怪。利希……王,王子殿下说他和自己以前的朋友长得很像,所以就下意识地停止了攻击。还说当时和自己一起住在酒馆的人就长着一头红金混色的罕见头发。”



——房间一片寂静。



越来越大的雨拍打着玻璃窗。



金特海特国的特使代表在尴尬的沉默中抱着手臂深思。



克洛茨国的特使瞟了一眼利里耶国骑士团,然后和外交官交谈了起来。纳尔达国的特使看着桌上的纸条,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他们原本同情受袭王子的模样一下就变得充满了怀疑。



宝拉皱起眉,捂着嘴说:



“啊啊,果然是这样呢。”



“那,那个……?”



尼娜的话好像让大家的猜测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了。



察觉到这一点的尼娜一脸恐慌,但宝拉只是温柔地冲她微笑。



厚到让人看不清肌肤的白粉在壁灯的照耀下发着白晃晃的光。



“各位,请不要误会。”宝拉冷静地说“就像刚才说过的那样,王子不可能做出背叛我们的行为。倒不如说我们应该将王子看作〈受害者〉。”



“……受,受害者?”



尼娜好似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似的重复了一遍。



“没错。”宝拉点点头“在火之岛杯上立了大功的兰特弗里德王子的名字甚至传到了我们西雷西亚。在代理竞技会上交锋,并听说了〈利希特〉这一名字的铜色头发的骑士可能就发现利里耶国的王子其实是自己曾经的朋友。于是那位骑士就用王子的过去……当作威胁他的材料将他约了出来,王子是打算好好和对方谈一谈才打开了门,但……”



“请,请等一下,宰相阁下。铜色头发的骑士说不定确实是王子殿下的朋友,但我不觉得他是个会做这种事的人。王子殿下说过那位骑士比自己更像真正的骑士,就像一位值得信赖的大哥。那位骑士把一起生活的伙伴都当作真正的家人——”



“被打上烙印的罪人怎么就不是〈不会做那种事的人〉呢?”



冰冷的声音盖过了尼娜的话。



尼娜看向声音的来源,是坐在长沙发上的艾丽泽的侧脸。



蓝灰色的眼睛微微低垂,脸上是莫名安静的表情。她银色的头发乱七八糟,嘴上的口红也早已脱落。艾丽泽公主慢慢地转过因利希特遇到事故而写满动摇的脸看着尼娜。



“……你骗了我吧?”



“诶?”



“说他是在已故王妃殿下的亲戚贵族家长大的……竟敢说这种谎。在贫民窟的酒馆和罪人生活……只是说出口我都觉得肮脏!就算是其他国家的国家骑士团团员我也绝不原谅,你给我要点脸!”



面对艾丽泽公主的斥责,尼娜不停地摇头。



“那个,不,不是的。酒馆的事我确实没能告诉您,但在港口小镇的住址和他的朋友,我真的——”



“我身为与马尔莫尔国王家有关的侯爵家的公主,从未受过这种奇耻大辱!我竟然还向〈这种王子〉提了亲……我回国之后会立刻将这件事报告给国王陛下,让马尔莫尔国好好找利里耶国讨要个说法!”



艾丽泽柳眉倒竖瞪着尼娜。



听到国家的名字后尼娜缩了起来,拼命地解释:



“这,这种王子是什么意思?无论是在哪里长大的,王子殿下就是王子殿下。我,我不懂您的意思。公主,那个……对王子殿下一直都很友好,聊天的时候也很开心,还给他准备了甜点,关心王子殿下的身体,给他准备药汤——”



“搞不懂——这句话是我的台词。”



“艾丽泽公主……”



“贫民窟里长大的王子怎么可能成为我这个马尔莫尔国国王侄女的伴侣,我之所以容忍他的母亲只是个宫女,也是因为听说他接受了与王族相匹配的教育。真是荒唐,这种事不和我解释一下我怎么可能猜的出来?怪不得他做出了如此离谱之事,还真是受了些了不得的〈教育〉呢!”



说完冷漠的话后,艾丽泽扭过了脸。



“真让人头大,完全听不懂人话的骑士还要着干嘛?”她叹了口气,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药汤然后猛地把杯子伸了出去,候在一旁的宫女又立刻给她倒上了新的药汤。



拼命说出的解释全被怼了回来,尼娜只能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



警卫长对宝拉说了几句话。



候在走廊里的侍从们在警卫长打开门后就端着木托盘进来了。



宝拉弯下高大的身躯行了优美的一礼,为了让跑偏的话题重新回到正轨她说:



“先不谈私事,总之根据兰特弗里德王子的人品来考虑,他肯定是被卷入了意料之外的事故之中。王兄马克西基里安公派来潜入我方的代理骑士团骑士肯定就是在谒见之间袭击了王子然后抢走了王冠的人。也就是说,王兄马克西基里安公要背叛代理竞技会的结果。”



宝拉的声音非常冷静,她边说边环视着各位特使。



“如果默许了马克西基里安公的暴行,整个地区都将不得安宁,也会伤到前来担任见证人的各国的名声吧。我身为被新王马塞尔陛下托付了国政的宰相,已经和众大臣达成了一致,为了保护西雷西亚国和西方地区的和平,我希望各位特使履行保证代理竞技会结果的职责——恳求你们派出讨伐王兄马克西基里安公的士兵。”



宝拉再次深深低下了头。



以此为信号,刚才进来的侍从们走到了房间中央,他们恭敬地拿着托盘,上面放着刻有西雷西亚国国章的文件和五个银制信筒。



——这难道是——



尼娜看到施有金箔的纸张时倒吸了口凉气。



虽然以前有所耳闻也明白其存在的意义,但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那是只有王族可以签发的,允许带兵入侵他国的——行军许可证。



各国的特使按顺序接过后冷静地确认了王印和文件格式。自从听说袭击事件是王兄派搞的鬼后他们就已经做好了会变成如今这样的觉悟,如果他们答应派兵,那自国的威严必然会受损,也会给西方地区的秩序罩上不祥的阴影。



尼娜呆呆地看着各位特使。



他们拿着的虽然只是一张纸但又不仅仅只是一张纸。那是能够呼唤兵马,引来无数剑戟的东西,那掌握着许多人的生活,可以改变无数人的命运——



“请,请等一下……!”



尼娜不禁大喊出声,她走到女宰相身边像是恳求般抬头看着她说:



“派,派兵就意味着各国要派出军队。那个,这样的话……可我们,我们随行团员之前之所以答应帮助您,是因为您承诺会避免内乱避免国家陷入混乱。”



面对慌张的尼娜,宝拉点了点头。



“您说得对。但很遗憾,现在情况有变,王冠是王权的象征。强行夺走王冠这一行为违背了为定下王权而召开的代理竞技会的结果。对不服从裁定竞技会结果的国家,国家联盟会施以制裁。尼娜大人,身为国家骑士团团员,您应该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那,那是以强大为抑制力来实现和平。但是,但是在战争中,人们互相夺取的就不是命石而是生命了,会伤害许多人会让国家兵荒马乱,利希特先生就是为了防止——”



“利希特先生?……啊啊,看来尼娜大人身为国家骑士团团员和王子殿下走得很近呢。我理解您痛苦的心情,但既然如此您就更应该作为骑士与周边诸国合力攻打马克西基里安公,为遭遇悲剧的王子殿下报仇才对。”



“请,请不要说报仇这种话。”



尼娜皱着脸连连摇头。



“宰相阁下,利希特先生还,还不一定是遇难了。只,只是找到了上衣而已,利希特先生动作很轻盈,而且我,我不愿意那样,该,该怎么办——”



砰的一声。



尼娜飞了出去摔在了地板上,旁边的宫女们发出了悲鸣。



突然的冲击中没有留任何情面。被几乎可以称作殴打的耳光扇到墙边的尼娜不禁呻吟着,她撑地站起来后发现面前站着手臂还举在半空中的兄长罗尔夫。



“——你给我消停点。”



他吐出这句话。



尼娜捂着被打的脸颊怔怔地看着罗尔夫,嘴唇因为摔跤的时候被扯到流出了血。



罗尔夫秀丽的脸上满是愤怒,他看着趴在地上的妹妹说:



“你之前已经因私情被左右了感情而犯下失误,还不长记性吗?不仅毫无冷静,还如此慌张,甚至搞不清自己的立场对友好国的特使艾丽泽公主以及宰相阁下甚是无礼。你像个什么样子,你这样也算是保护国家的国家骑士团的骑士吗?”



“兄,兄长……”



“你军服上的白百合纹章就是个装饰吗?自称为骑士的话就给我拿出骑士的样子来,做不到的话就滚出去,待在这里也只会碍眼。”



罗尔夫用好似利刃般的眼神看了妹妹一眼就扭过了脸。



他好像连看都不想看到尼娜,这态度让尼娜很是震惊。这时,她才终于意识到周围的人看着自己的眼神中蕴含着怎样的感情。



聚集在房间里的各国重要人物和外交官们有的皱眉同情,有的捂着嘴面露怜悯,有的带着苦笑——满眼的瞧不起。



“——……”



捂着脸的手因羞耻而颤抖。



尼娜的眼角一热,带着骑士戒指的手指抖个不停。



——我——



尼娜立刻站了起来,胡乱抹了把脸后低着头趁漫出来的眼泪还没落下之前赶紧跑出了房间。



——远去的小小脚步声最终消失不见。



罗尔夫再次为自己的妹妹的无礼道了歉。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她可能很混乱,这也没办法。”女宰相宝拉表示了理解,但艾丽泽公主却冷哼了一声看着低下头的罗尔夫说:



“利里耶国骑士团到底是怎么教育团员的?我一定会向上报告〈兰特弗里德〉的欺诈问题,这是损害两国信赖关系的重大案件,一定要对相关人员问责。”



尴尬的氛围中,宝拉命令侍从去准备食物和茶水并给暖炉添柴,再给大家拿来搭在膝盖上的毯子。要派随行团员出去找人,派外交官们去处理事务的不只是利里耶国骑士团,现在除了要找入侵者和利希特,还必须要围绕行军许可证定下今后的日程。



“那个女骑士为什么说话没头没脑的?”面对不满的艾丽泽,罗尔夫只是沉默着低下了头。旁边的托费尔则是一直注视着约利希特出来见面的纸条。



被雨水打湿过的纸条上字迹很不清晰,要想确定写下这张纸条的时间非常困难。托费尔再次把视线转向桌上的其他证据时正好和看着这边的警卫长对上了视线。



“——……”



留着粗狂胡茬好似海兽的警卫长忽然扭开了脸。



宝拉向警卫长搭话,吩咐他也加入城邑的搜查队伍,警卫长行了个站立礼后就离开了。



托费尔总是做出恶作剧妖精般的行动让人感到无奈,但同时他超群的眼力见也很让人佩服。托费尔看着桌上摆着的物证——报告书、上衣、短剑和纸条——就像女性化妆时按顺序往脸上涂抹一般,这些物品也井然有序地引导大家来到了如今的状况。



“——啊啊,确认格式?”



收下行军许可证的利里耶国外交官向托费尔寻求意见。现在利里耶国的特使利希特不见了,所以使节团就差个负责人。



虽然托费尔是第一次看行军许可证,但其形式和格式他都在学习国家联盟宪章时见过。托费尔无论是对自家的生意还是剑术都很有心得,所以他没有推脱,从心里没底的外交官手上接过了行军许可证。他用指尖比着一个字一个字地确认,当看到派遣军队所必须的〈正当理由〉那一条时他停止了动作。



圆盘似的双眼陷入了沉思。



他转过头,看到女宰相正落落大方地对端来茶水的侍从道谢。



托费尔也没有确凿的证据,也知道自己这么做很不谨慎,但他却涌出了强烈的兴趣——



“总感觉都很让人在意啊……”



“诶?有什么问题吗?”



托费尔冲提问的外交官轻轻笑了一下,然后重新看向行军许可证。



他用手指着写有正当理由的那一块。



◇◇◇



雨水拍打在脸上。



流进嘴唇里的是盐的味道。



“——……”



尼娜回过神来,发现面前是一片大海。



眼前的大海和她以往看过的都不同。海面波涛汹涌,随处可见泛起的白色浪花,偶尔一阵强风吹来,小小的尼娜就会差点摔跤。脸上的水滴不知是雨水还是被强风卷来的海水。



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看着眼前翻滚的带着茶色的大海。



被兄长命令离开的尼娜一口气跑出了〈贝之城〉。失踪了的利希特的外套、留下的纸条、行军许可证、兄长的斥责——刚才发生过的许多事都在尼娜的脑海里盘旋,她像是为了逃离这一切一个劲地向前跑着。



不知道来到了哪里。中途她和负责在城邑找人的金特海特国骑士团团员擦肩而过,好像还在路过药店时看到了正在问询的克洛茨国骑士团团员。在她进入大道时,原本只是在下小雨的天空忽然变了脸。



冬天的雨很冷。尼娜的外套湿哒哒的,雨滴顺着头发滑落。不知何时,尼娜已经站到了大道的终点——中央栈桥。



木制的中央栈桥上没有来往的商人和交易品,数百只帆船的帆都被收了起来,随处可见正在重新给船拴绳子的船员。随海浪上下的船只互相碰撞,发出海鸣般的挤压声。



天空一片黑暗。



黑压压的云覆盖着水平线的尽头,就像尼娜现在所处的状况,也像在暗示西雷西亚接下来会遭遇的事。



“!”



巨大的海浪拍下,海水漫到了尼娜的脚边。



水沫溅到了她的脸上,但她仍然只是呆呆地眺望着大海。尼娜身为国家骑士团团员,却对他国的重要人物展现了慌乱的丑态,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的兴奋刚过,现在的尼娜完全转不动大脑。



她的心里浮现出春天的大海。



那和眼前汹涌的海不同,是散发着平稳波光的南方地区的海,是让她怀念的海。尼娜冰冷的指尖下意识地握紧了挂在剑带上的信筒。



刻有四女神的硬化银制信筒里放了给梅尔的信。那是因为悲惨的罪行被国家联盟囚禁的尼娜重要的朋友,她原打算在出发前把信交给配送员,结果却错过了。



因为还会被其他人检查,所以信上只写了普通的日常。



在游览航海时看到的飞鱼;从海面远望的〈贝之城〉好似海螺;深蓝的大海尽头是浅蓝的天空十分美丽;等有机会和梅尔一起来这的话,就吃着有苹果那么甜的榅桲,讨论在这里参加的竞技会。



长长的信里写满了未来和希望。尼娜想将写这封信的自己和如今的自己对比,但她的大脑还是转不起来。她手里虽然握着信筒,但在特拉拉山丘上所怀有的强烈感情好像被盖住了似的找不到出口。



——兰特弗里德王子的上衣发现于谒见之间的几乎正下方的崖壁处。



——应该是和入侵者战斗后掉下了露台。



刚才看过的报告书中的内容好似巨大的海浪朝尼娜扑来。



被发现的上衣上的切口并不深。



——但礼服下没有穿连环甲。



利希特即使在高处也很轻盈,甚至能轻松潜入尼娜的房间。



——但如果是在容易打滑的雨夜掉下去的话就无计可施了。



会不会是掉下去后着陆在了飘窗上呢。



——但那样的话肯定早就被找到了。



感性的尼娜和理性的尼娜在斗争着。



青年骑士的脸浮现在她的脑海里,那个青年从仓库街的人贩子手里帮助了尼娜,负责帮他清洗的侍从说他身上有罪人的烙印和铜色的头发。利希特也说过自己的朋友有一头罕见的铜色头发。



尼娜很清楚利希特有多么重视自己孩童时的伙伴。在说到自己的伙伴时他的眼神看起来很痛苦,但又带着温暖和柔情。如果按照女宰相的推测——曾经的伙伴以过去为材料威胁了利希特让他打开了门的话,那就说明利希特被自己爱惜的过去给背叛了,被那个利希特说无论在何种情况下见到都很开心的人背叛了——



——周围突然骚乱起来。



“找到了!找到了!”远处传来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