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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2 / 2)




「不好意思。」



对方挂断了对讲机。



所谓脑中一片空白就是这么回事吧。我不确定自己脑中一片空白地在校门口站了多久。一分钟吗?两分钟吗?十分钟吗?一小时?还是半天?



祭财爱不存在。



祭财爱不存在。



祭财爱不存在。



不,他可能只是刚好不在枝滨小学就读,依然存在于世界上的某个地方……如果这里是死后的世界,他不在才是对的。可是我们家的公寓除了家人以外,我认识的邻居都还在,富井老师也好端端地存在着。



很难想像这里是死后的世界。既然如此,祭财爱上哪去了?我要怎么找到他?



回过神来时,太阳已经微微西斜。我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下午三点。虽然不能上网,至少可以打电话吧?我姑且试着打电话给朋友,结果果然打不通。



我决定直接去知道地址的朋友家找人、说明情况,想办法解决眼前这种莫名其妙的状态。还好我有先把钱包放进军大衣外套的口袋里,以便查完成绩就能去打工,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话虽如此,打开钱包后,里头也只有两千多日圆。这就是我平常的财务状况。



这次我决定前往最要好的死党——河合优也——的家。我们从国中就一直是好朋友,国一时同班,发现彼此很谈得来,还参加了同个社团。直到我退出社团前,我们都是羽毛球社的伙伴。而且他家住得相对较近,不用花太多钱搭电车这点也救了我一命。



我买好车票,跳上电车,坐到优也家那一站。先坐三站,换车,然后再一站就到了。优也家离学校很近,所以我放学后经常去他家玩,也曾经好几次在优也家一起准备考试。优也对考试必考的英文很不拿手,刚升上高二的时候,我还在优也家住过一周好教他文法。



距离大学的开学典礼还有一段时间,如果他没有打工或出去玩,应该会待在家里。优也报考了近十所私立大学,最后考上第一志愿庆应大学。



刚升高二的时候,你不是在我家住了一个礼拜,从基础教我英文吗?如果没有你的帮忙,我绝对考不上,真的非常感谢你!



当我恭喜他考上第一志愿时,他是这么说的。



我按下优也家的对讲机。他家是屋龄三十年左右的独栋房子。



「来了。」



是优也的声音。不过他哥的声音跟他很像,慎重起见,我先自报身分:



「我是添槙城太郎,请问优也在吗?」



「呃……我就是。」



「优也?是我啦。我遇上大麻烦了,快救救我。」



奇怪的是,优也不只对我说话毕恭毕敬,还不马上出来开门。我沉不住气地直接向死党埋怨我走投无路的状况。



「嗯,请问你是谁?抱歉,我实在想不起来,请问……我们是小学同学吗?」



「你在说什么……我们从石领中学的羽毛球社就混在一起了,直到升上高中后我退出社团——」



躲在脑袋一隅的不祥预感似乎成真了……不是似乎,是确实成真了。我努力想把话接下去,但说到一半就紧紧地咬住下唇,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总而言之,我先出去再说。」



大概是隔着对讲机察觉到我的语塞。优也果然是很善良的人,但这样究竟是好是坏?万一我是骗子,这岂不是很危险?



优也家里传来拉开拉门的声音。怀念的脸孔就出现在距离我前方一公尺处。直到最近的高中毕业典礼,我们还在教室里合拍了好几张照片,最后大家都泣不成声。那天我也一直和优也他们待在一起。明明是五天前才发生的事,感觉却像见到十年不见的挚友。



然而优也并不打算缩短这一公尺的距离,他手放在拉门上,狐疑地打量我的脸。这显然不是见到忧乐与共、携手度过国高中时光的朋友会有的态度。



「抱歉,我还是想不起来。还有,我确实加入过石领中学和高中的羽毛球社,可是社团里没有人在升高中的时候退出。」



「……真的吗。」



「真的。我不会记错,因为社员本来就不多。」



这我知道。



升上高中时,只有我退出社团。也就是说,石领中学的羽毛球社没有我这号人物。我不存在于一起参加东京都大赛的伙伴回忆里。退出社团后,我还是很珍惜这群伙伴,但他们的记忆里却没有我。



「有八个三年级的对吧?我退出的时候,社长是小山同学,副社长是你。」



「对,你怎么知道?」



看来社员还是同一群人。



「嗯……我听说的。没事了,大概是我搞错了。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我转过身走了几公尺,突然想起一件事,回过头。



优也仍保持着相同的姿势,以一脸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表情看着我。



「那个,优也同学,我可以再请教你一个私人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有考上庆应大学吗?」



「唉!你居然连这个都知道。我考上了喔。」



「这样啊,恭喜你。」



这次我真的转身加快脚步离去。



搞什么鬼,就算没有我,优也还不是也考上了庆应。



而且模样比我印象中的优也更加可靠。这点单从刚才简短的对话里就能看出来。突然有个见都没见过、却对自己瞭若指掌的陌生人找上门,他也能不慌不忙地当面应对。



优也的人品非常好,可是换个角度来说,其实也是所谓的国高中屁孩。就连学校发的讲义都整理不好,也记不住功课及考试范围,经常忘了带体育服或社团的夹克回家。



我从小就得代替靠不住的母亲注意大小事,所以也看不过优也的丢三落四。小学整整六年里,我都像个管家婆似地提醒他要记得带体育服回家、考试范围从这里到那里,还把讲义印好才交给他……诸如此类,优也倒是欣然接受我的多管闲事。



「真是得救了!要是没有城的话我就完蛋了,谢啦。」



优也是能老老实实表达谢意的人。



羽毛球社的人都称我为「优也的老妈」……这些过去也全部随风而逝了,真令人难以忍受。



难道是因为没有我跟前跟后地管东管西,优也再怎么笨拙,也必须凡事靠自己搞定,结果变得比我认识的优也更加能干?所以没有我还比较好吗?



而且这里到底是何处?为什么除了我和祭财爱,其他的人都待在原本该在的地方?



我手指上戴着只有在祈求神明保佑时才会戴的银戒,与手中的手机碰撞出讨厌的声音。我忘了指间还套着戒指。



优也应该也有相同的戒指,这是我国中退出社团时,羽毛球社一共九名的成员买来作为纪念物的。倘若优也注意到这枚戒指,事情会有所改变吗?大概不会吧。不可能的。因为这是同牌子的戒指中最便宜的款式,造型过于单调,只看一眼绝对认不出来。



就算优也注意到了,顶多只会觉得「哦,这家伙也戴同样的戒指啊」。毕竟这是很流行的品牌,到处都是戴着该品牌项链、戒指或手环的人,就算有人撞款式也不稀奇。



这款戒指的牌子是以年轻人为主要客群、近几年非常受欢迎的Crossroads。社员中最爱打扮、想在高中出道的安藤,提出「我们都是高中生了,偶尔也应该打扮得时髦一点」的意见,提议买这个牌子的戒指。当时其他人都没意见,所以这件事很快就决定下来。



附带一提,虽然是主打男性的品牌,但是街头风格打扮的女生也经常戴这个牌子,所以在男女之间都很受欢迎。



一枚戒指就要八千日圆,这对添槙家而言简直是天文数字的支出,我内心苦恼不已。于是除了我以外的八个人,都各自多掏一千日圆,把我的份付掉了。



不仅如此,我们甚至在社办里非常青春热血地在戒指内侧刻下未来的梦想与抱负。当时我还说了非常扫兴的话:「都是男生也太恶心了」、「我还以为第一枚戒指是跟女朋友一起戴的对戒」。但其他社员都很兴奋,社办笼罩着异样的热烈气氛,如今想来真是令人怀念。



那时真的好开心,真的好快乐。大家环抱着我的肩膀,异口同声地说:「就算城退出了,羽毛球社也永远都是九个人。」



国三那年我们十五岁,九人的感情好到即使没有社团活动的日子,也都会腻在一起。当时谁都还没想到要交女朋友。社办里充斥着汗臭味。柔和的风从窗外吹进来。一切的一切是如此鲜明又历历在目。



糟糕,眼泪真的流出来了。



在这个世界里,羽毛球社从头到尾都只有八个人。



虽然很缓慢,但我逐渐理解这里是哪里了。没考上大学、无意中得知惠理想打掉我的事实。当我像只无头苍蝇似地用手机上网搜寻时,我失去了意识。当时的我只有一个愿望。



要是我没有被生下来就好了。



这里是我没有被生下来的世界?没有我的世界?



可是冷静想想,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