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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2 / 2)




与她交谈后,我无法不确信她就是我。但我们的气质实在相差太多了,这点只要稍微聊一下马上就能分辨出来。



那个棕色头发、每天和你在一起的花辻瑚都,是四年后的我,来自四年后的平行世界。因此她已经二十二岁了,而不是跟我们一样都是十八岁。



看在二十二岁的瑚都眼中,我是四年前的自己吧?她是最清楚我有多痛苦的人,所以她决定留在我身边,暂时和我一起生活。



我闻言大惊。那个女孩、那个瑚都……跟我一样,都是来自平行世界的人?所以才那么轻易相信我说的话吗?



我感到相当惊讶的同时,又下意识觉得不可能。毕竟不是谁都像童心未泯的惠理,对游戏里的世界深信不疑。但我自己不也是来自平行世界的人吗?这么一来又觉得可以接受了。



经她这么一说,二十二岁这个年龄也令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不可能光靠发色或化妆就能在短时间内变得那么成熟。以二十二岁来说,那个瑚都或许略显孩子气,但之所以会这么觉得,大概也是因为我以为我们一样大而产生的刻板印象。



「绪都……不对,是瑚都同学……突然改变叫法真别扭。」



「我想也是。」



「话说回来,你一直以来过得相当辛苦啊。」



「嗯。幸好未来的瑚都在我最辛苦的时候来到我身边。自己陪在自己身边,这句话听起来真诡异。」



「就是说啊。」



如果我是因为下意识希望自己不曾出生,才来到这个世界;那么大我们四岁的瑚都,在这段时间来到这个世界也绝非偶然。



「这座神社就是未来的瑚都告诉我的。她似乎很意外你没有出生在这个世界里,所以受到相当大的打击。你们以前在这里说过话吧?」



「嗯……」



「你存在于二十二岁瑚都的那个世界里喔。」



我大吃一惊,心脏兴奋地狂跳。二十二岁的瑚都认识我,就表示我确实存在于她的世界。在她的世界里,我们也曾经在小学六年级的中学考试前,单独在这里说过话吗?



「那个……瑚都同学还记得啊。」



如果她还记得,为什么一直不说?我从一开始就认定自己不存在、瑚都完全不认识我,所以从未跟她确认过。但是现在再回想起来,从初相遇自报家门时、这个时候、还有那个时候……瑚都似乎都露出了因为我不记得她,而略显失望的表情。但这也许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



就算是另一个世界的瑚都,光是她还记得我一事,就足以让我感到震惊。因为在我的世界里,我一直以为她早已忘了我。



我从以前就很在意瑚都,可是对瑚都而言,我只是个隔壁补习班的男生,只是刚好单独与她说过话的路人甲。当时我的身高只有一百四十五公分,这六年来,我长高了近三十公分,发型及长相也变了不少,即使在车站偶然相遇,她肯定也认不出我是谁。



或许她还记得,从前有个男生曾在考试前夕跟她聊得太晚,害她没能参加考试的过往。但是,就算那个男生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她大概也认不出来。



「未来的瑚都一开始请你来打工时,在我面前简直高兴坏了。她非常开心,说自己见到添槙城太郎同学了,还请你来帮忙改造店里,整个人高兴得手舞足蹈呢。」



「是吗……」



「在我听来,我只浮现出『添槙城太郎是谁啊?』的想法,感到莫名其妙。虽然未来的瑚都巨细靡遗地告诉我,你是和她一起在荣明补习班上课的隔壁班男生,考试前曾经在神社聊到深夜……但是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因为我的社交能力并没有好到可以跟不同学校、补习班也不同班的男生变成好朋友。」



「这样啊。」



要是初见面时,你就认出我是当时的男生,为什么不告诉我?瑚都。毕竟,你并不知道我没有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未来的瑚都发现我不记得你,看起来非常沮丧。可见你对瑚都……(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但我怎么会想不起来呢?这真的很不可思议。」



「对我而言,她还记得我这一点才比较不可思议吧。」



「未来的瑚都似乎对我想不起来一事相当在意,因为她一直强调『别担心,添槙同学绝对不是坏人!』,所以最后我才同意让你来打工。」



「原来如此。」



「从未来的瑚都身上看得出来,你或许能成为我重新振作起来的起点,所以我不禁对你充满好奇。事实上,连我也觉得很神奇,在这种精神状态下,居然能跟你寒暄打招呼。」



二十二岁的瑚都还保留我们新年参拜在玉垣聊天的记忆,甚至因此认出眼前的我。



所以刚才我在花辻家的厨房自顾自地讲完内心话、转身离去时,瑚都才会声嘶力竭地试图拦住我:「城太郎同学!不是那样的!」瑚都近似悲鸣的叫喊,至今仍鲜明地萦绕在我耳边。



当时我说了什么?喔对,我说我是异常的存在,不存在于任何一个平行世界里,终究会被淘汰。既无法生儿育女,也无法拥有幸福的家庭……我把内心的呐喊都吐露出来了。



我想起来不禁脸红。毕竟情绪再怎么激动,也不该让瑚都知道自己内心深处的挣扎,我一定是吃错药了。



不知为何,我一遇到瑚都就会卸下心防,在她面前放下所有的武装。正因为我对二十二岁的瑚都没有非分之想,所以不需要在她面前装模作样或逞强假装没事,可以展现最真实的自己,与她分享共同的心情与回忆。



——或许我没有被生下来比较好吧。



——我也有过同样的心情喔。



我想起小学六年级时,明明是彼此第一次正式交谈,直觉却让我们无条件相信对方。这种纯粹的情感令我害臊不已,却也同时感到无比温暖。



我与瑚都各自的想法在本质上虽然南辕北辙,但对二十二岁的瑚都而言,仍是印象强烈到会觉得记住我是天经地义的事。



但我警告自己别想得太美好。毕竟看到二十二岁的瑚都,就知道她已战胜现在艰辛的状态,在四年后过得神采奕奕。快给我想起瑚都无名指的戒指!她已经有意中人了啊!提到那个人的时候,瑚都似乎有些烦恼,但是看得出来,她的心还在那个人身上。



也就是说,在我的世界里,瑚都也已经有对象了。



二十二岁的瑚都为何会来到这个世界?我来到这里并非出于自己明确的意志,而是因为最爱的母亲不想要我,精神上受到太大的打击,再加上当时看到的网站,所以脑海中浮现出「自己没有被生下来的世界」,结果就来到这里了。



所以二十二岁的瑚都是想到「绪都刚去世时的世界」,而来拯救当时的自己吗?可是时空中有无数这样的世界吧。啊,但这不也同样发生在我身上……真的是同样的情况吗?我以为「我」只存在于自己的世界,但是「我」也诞生在二十二岁瑚都的世界里。



话说回来,对二十二岁的瑚都而言,什么是导致她回来的导火线?



「添槙同学,你说你在补习班放学的途中,与未来的瑚都在这里聊过天,可以告诉我你们聊了些什么吗?我想知道瑚都为何会对你如此执着。」



「并没有执着吧。」



「没有吗?可是你们确实在这里说过深深烙印在记忆底层的话吧?而且就谈过那么一次,之后再也没有交集,对吧?」



凭良心说,我并不想重提那件害瑚都的命运坠落至谷底的昔年往事。可是如果她想知道的话……毕竟是另一个自己的事,她或许有权利知道。



「嗯……一开始,是瑚都先提起双胞胎为什么都取大同小异的名字。她刚好看到刻在那根柱子上的名字。」



我和那天一样,回头轻抚石柱上的名字。我比照当时的情况,用手指摸索着刻有「杉山美织」字样的位置。



「名字?」



瑚都探出身子问道。



「咦!」



「怎么了?」



「名字不见了!」



「谁的名字?什么名字?哦,这个人是前阵子去世的区会长吧?」



「我不是指她,是这个人的双胞胎姐妹『杉山伊织』的名字。」



「双胞胎?」



「这位区会长杉山美织不是双胞胎吗?」



「她不是双胞胎喔。因为是每次镇上有什么活动都会出现的名人,所以我对她很有印象,应该不会记错。」



「怎么会……」



然而在这个当下,当年明明刻在杉山美织旁的「杉山伊织」确实不见了。杉山伊织也没有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吗?



我想起来了。二十二岁的瑚都在弥漫着瑞香花香的路上,看到这名区会长的讣闻时,曾经说过杉山美织是双胞胎。我还记得她说完这句话后仰头看我,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或许她也想起六年级的时候,我们看到刻在石柱上的双胞胎姓名时的对话。



直觉告诉我,最好不要告诉眼前的瑚都,在我的世界里,杉山美织是双胞胎的事实。于是我努力以沉着冷静的语气说道:



「当时瑚都同学说,她或许没有被生下来比较好,还对我倾诉自己的烦恼:明明是双胞胎,与生俱来的资质却差绪都很多。我也为此产生共鸣。」



「嗯,原来那时的我有可以深谈至此的对象啊。真的很遗憾……添槙同学没有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不,一点也不遗憾。我那个世界的瑚都同学,因为与我在冬夜聊得太晚,导致气喘发作,没能参加中学考试。别说是明律学院了,我那个世界的瑚都同学读的是她根本不想去的在地中学。」



「这样啊。可是我觉得这也不完全是坏事。」



「怎么说?」



「因为未来的瑚都,大学就读的正是明律学院的大学部。」



「什么!」



「听她说,她的气喘在就读在地的公立中学时好转,后来先考上女子高中,再考上明律学院的大学。」



「可是我之前问未来的瑚都同学就读哪一所高中时,她说是明律学院……」



「她大概是从我的角度回答吧。毕竟这个世界的我,中学本来就是读明律学院,大学也是以直升的方式升上大学部,所以,成绩显然比不上未来的瑚都经由一般考试考上的实力。」



「……」



「没能参加考试虽然很痛苦,但未来的瑚都确实将失败转化为成功的动力。或许你那个世界的瑚都也是如此呢。」



「是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



「嗯。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但你不觉得平行世界的同一个人,性格也都很相像吗?虽然我只能以自己为例,但我就很像二十二岁的瑚都。」



确实很像。惠理如是。优也如是。瑚都也如是。



「说得也是,我也觉得很像。可是……」



「我懂。只是很像,但还是不一样。」



「嗯。」



瑚都说到这里,开始转动脖子做了做伸展。



「除了未来的瑚都,我好久没跟人讲这么多话了。添槙同学,你很擅长倾听呢。」



「你不也努力来到这里吗。那个站都站不稳的瑚都同学居然出现在我面前,而且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受使命感驱动的拼劲。」



「我其实是搭计程车来的,体力真是差到连我自己都看不下去呢。幸好拜你煮的炖饭所赐,我已经好了很多。」



这个几乎大门不出的瑚都,不惜跳上计程车也要来找我。



「那真是太好了。」



「我想说的话都已经说完,接下来就交棒给未来的瑚都吧。不过她手机打不通,真是太不方便了。」



瑚都一脸郁闷地噘着嘴。啊,这确实是瑚都的表情。我心想。



「那位瑚都同学的手机也不能用吗?」



「对呀,很麻烦对吧。」



「确实如此。没想到平常信手拈来的东西突然派不上用场,居然会这么不方便。」



「快回去吧,你有话想跟未来的瑚都说吧?我猜她也有不足为外人道的苦衷,而且你也想知道才对。」



「嗯,我想向她道歉。」



这时我突然想起另一件事,不禁莞尔。



「怎么了?」



「跟大四岁的自己一起生活是什么感觉?你们平常都怎么称呼对方?」



「我都叫她瑚都唉。至于未来的瑚都,为了不要在你面前叫错名字,她平时就喊我绪都。她很担心会不会对我的心情造成负担,但不知为何,我并不讨厌她叫我绪都。大概是因为我们拥有相同的悲痛。这就像与未来的瑚都一起悼念绪都……感觉很不可思议。换成我母亲的话,我肯定受不了她把我当成绪都。」



我没有失去同胞手足的经验,但我认为她的反应很合理。只可惜合理的事不一定是正确的事。



二十二岁的瑚都和这个世界的瑚都,肯定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对绪都产生缅怀的心情、真正地放下。



我和这个世界的瑚都几乎同时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