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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化缘(2 / 2)


不久,遥马上知道了那是谁的脚步声。



为何?三更半夜,这个人要去哪个房间?该不会是这个人盯上了幸夫吧?遥一动也不动的屏息细听。



脚步声缓缓靠近。之所以不时停下脚步,似乎是在确认房间前面的名牌。



脚步声停在遥的房前。



对方正在确认名牌。遥面向一旁,倒抽了一口气。



脚步声的主人将手搭在门把上。



对方的目标是我?



遥挪动身体,以便能够随时起身。



门把转动。门静静打开。



这个人就是「ZOO」的成员?



遥看见一个影子悄悄的进入房内。



「你在做什么?!」



那一瞬间,走廊上倏地亮起手电筒的光线,遥听见了高桥修女的声音。



灯光太过刺眼,遥用手挡住光线。



「筱原女士?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高桥修女发出惊呼。



站在哪里的是筱原美惠子。她试图进入遥的房间被逮个正着,神情恍惚的站着。



「鲁卡?你醒着?」



高桥修女一脸迷糊的看着遥,和美惠子一起进房之后带上了门,大概是顾虑到时间已晚,避免吵醒其他孩子。



美惠子垂着头。



一阵尴尬的沉默。不久,她开始叽叽咕咕的说了起来。



「抱歉,我总觉得非常害怕,担心鲁卡的安危,所以无论如何都要看一下她的睡脸。」



她有气无力的声音,白天从容的威严荡然无存。



修女和遥面面相覼。



她们看着美惠子,等着她解释,但是美惠子迟迟不肯开口。



修女和遥耐心等候。



「——遥长得和我死去的女儿一模一样。」



美惠子犹如叹息般的低喃,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她十一岁的时候,有一天早上在上学途中出了车祸,一瞬间就离开了这个人世。我第一眼看到鲁卡的时候,真的吓了一大跳,好像看见那一天在我目送下去上学的女儿,完好如初的回来了。」



美惠子肩膀颤抖。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遥觉得之前心中的疑惑解开了。那种畏缩看着自己的眼神。不时偷瞄的视线。



「那起农药事件发生之后,今天灯又掉了下来,所以我非常害怕。我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总觉得时光好像一口气倒转几十年,又回到了那天早上。我总觉得会再度失去女儿。抱歉,我第一次……第一次这么冲动行事。」



美惠子神经质的搓手,脸上无精打采,面露痛苦的神情。



遥在不知不觉间朝美惠子迈开脚步。



连她自己也不晓得为何那么做。下一秒钟,遥伸出手臂,轻轻的投入了美惠子的怀中。



美惠子全身一震,好像无法相信遥会主动拥抱自己。



此外,遥知道一旁的高桥修女眼眶泛泪。这个人真的哭点很低。美惠子将遥紧抱在怀里,重重叹了一口气。尽管如此,还是频频颤抖。



遥闭上眼睛。仅此一刻,变成年幼少女吧。仅此一刻,变成平凡女孩吧。遥将母亲这种令人怀念的气味吸入鼻腔。



苑长解释,餐厅的灯具电线断裂是一场意外。



继农药事件之后又接连发生意外,也有修女臆测事有蹊跷,但是过了一天之后,倒也不再说什么了。或许是因为苑内正为了准备圣诞节而忙得不可开交。遥总觉得苑内充满了面粉味,而修女们一走过去,就会发出香草和肉桂的味道。



谁盯上了幸夫呢?



遥也对幸夫四周的人事物特别敏锐。赫然回神,发现自己无时无刻都以目光追着那四个大人的身影。神崎依然到处闲晃、和孩子们游玩,由美子则继续进行心理咨询。她和美惠子已经完全打成一片,而遥发现,笠原总是如影随形的出现幸夫附近。遥怀疑他是盯上幸夫的人,但他什么也没做,就只是待在幸夫附近。



遥心想,他简直像是在监视幸夫。必须注意那个男人的动向才行。



幸夫依旧沉默不语,但是眼神看起来变得相当平静。遥总觉得,他脸上有时会掠过一丝情感,说不定是心理咨询出现了效果。遥十分清楚的了解到,人的脸是由表情所形成,幸夫之前面无表情,看起来脸色晦暗,从他脸上完全感觉不到幸夫这个人格的存在。然而,一旦面露表情,就会发现眼前的是少年幸夫,就能够记住他的脸。



遥和幸夫代替修女们,出门喂鸡、打扫鸡舍。



杂木林几乎树叶落尽,成了枯树。



静静打扫鸡舍时,耳边传来海浪声。



两人默默打扫。鸡只轻轻的动着脖子,以一双红色脚丫到处走来走去。



「父亲去世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遥一开始没发现那是幸夫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遥才意识到那是幸夫在对自己说话的声音。



遥吓了一跳,望向幸夫。幸夫眼神平静的看着遥。



遥也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遥心想,我们同为天涯沦落人。两人脸上都挂着看过地狱的表情。



「没什么感觉。我父亲最后痛不欲生,我想:噢,这下他终于解脱了,算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吧。」



「是喔。」



幸夫低喃,再度开始打扫鸡舍。



「我父亲没有杀我。」



「咦?」



遥回头转向幸夫的方向,但是幸夫依然背对着她。



「那一天,我父亲交给我一个贴了邮票的信封说:你把这个拿去邮局寄,不可以投进附近的邮筒,要一直记住你寄了这封信。我想,其中装着像是磁碟片的东西。我去了远一点的邮局寄信,回到家之后,发现母亲已死,父亲也上吊自杀。」



幸夫轻描淡写的接着说:



「所以,我勒住自己的脖子。因为听说过奶奶将绳子套在自己脖子上,然后挂在衣柜角落自杀的事,于是心想自己应该也会被勒死。」



远方响起海浪声。



「虽然我晕了过去,但是却没有死成,最后果然还是无能为力。」



幸夫微微一笑,看了遥一眼。



遥看着幸夫的眼睛说:



「幸好你没死。」



幸夫露出吃惊的表情,稍微想了一下之后,轻轻点头。



「嗯。幸好我没死。现在我这样觉得了。」



两人整理打扫工具,并肩迈步走在山丘上。



「信封的收件地址是这里,收件人是圣心苑的苑长。」



幸夫自言自语似的低喃。



「那么重要的事情,告诉我没关系吗?」



遥一问,幸夫淡淡一笑。



「没关系。我早就想告诉鲁卡了。再过不久,我大概就会离开这里。」



「你要去哪里?」



「远亲家。他们现在正准备收养我,因为媒体和其他人到处在找我。」



「其他人?」



「希望我从世界上消失的人。」



那一瞬间,遥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杀意。



有人在。隔着山丘,对面有一个人。而且,有人在我们身后的远处带有杀气。



感觉空气「啪」的震动,有什么飞了过来,遥反射动作的将幸夫推倒在地。



子弹声势凌厉的在山丘的斜坡上「啪、啪」弹开。遥将头贴在地面,一个劲的将幸夫的身体按在地面。



从哪里来的?遥的脑海中浮现身后的景象与陈设。



一定是从鸡舍后面的树丛。



「幸夫!」



笠原架着手枪,从山丘对面冲了出来。



杀气忽然消失,有人从遥的后方的树林对面跑走了。大概是路不好走,那个脚步声——那是——



遥寻找记忆中的脚步声。



「你没事吧!?」



笠原面无血色,动作迅速的挡在幸夫和遥的前面,但他似乎也明白敌人已经逃走,观察四周一阵子之后,放下了手中的枪。



笠原的动作是受过训练,经历严峻考验的人才会有的。



这个男人是?



笠原一意识到遥看着自己,一副放弃辩解的表情,开口说道:



「我是警视厅的人,为了护卫幸夫的安全而来到这里。因为有许多黑道帮派成员在找幸夫,想杀他灭口,这件事在这里只有苑长知道。不过,到此为止了。幸夫,你的亲戚已经准备好来接你,你要尽快离开这里。」



这段话的前半段是在对遥说,后半段是在对幸夫说。



「是。」



幸夫乖乖的点头,看了遥一眼。



「谢谢你。鲁卡救了我好几次,我不会忘记你。」



幸夫轻轻的触碰遥的手,微微一笑。



遥感到胸口一阵闷痛。这种痛是什么呢?为何他的笑容会让我感到心痛呢?



幸夫被笠原搂着,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



隔天早上,幸夫、笠原和田代离开了圣心苑。田代由美子也是警官,两人是为了避免被敌人察觉到他们要带走幸夫,才以心理咨询师的身份来到这里。



笠原和由美子坐进黑头轿车,幸夫蹲在两人脚边,盖着毛毯离去。



修女们没有被告知这件事,等到中午过后,她们才知道幸夫已离开了。



遥很高兴他向自己告别。



人果然需要交流。尤其是离别时。



我和幸夫大概再也不会见面了。我们知道,残酷的命运等着我们。幸夫正因为感觉到我和他一样活在残酷的命运中,所以才会告诉我那种事。说不定我们明天都会死在某个人手上。然而,正因如此,才需要直视那种现实告别的勇气。



我不会忘记鲁卡。幸夫说完后触碰遥的手的勇气,在遥的心中点亮了一小盏灯。幸夫多么坚强啊。



为了幸夫的勇气,我也不会原谅枪击他的人。



遥在黑暗中,屏气凝神的回想起当时从远方听见的脚步声。



*



圣诞节的前一天。



苑内为了准备而手忙脚乱。这一天除了卖糕饼之外,圣心苑会聚集了捐款的善心人士热热闹闹的度过,所以只准成功不许失败。



今晚八成要彻夜制作糕饼,据说明天从早上开始,就会有客人从远方来买糕饼。



美惠子和孩子们也四处帮忙,大家从一早就被工作追着跑,像是替蛋糕盒打上装饰缎带、把饼干装进胶塑袋、写卡片等等。学校已经放假了。



修女们在苑内跑来跑去。礼拜堂变成派对会场,所以从下午也开始装饰。遥负责装饰摆在正中央的圣诞树,在顶端放上金色的星星,挂上五彩缤纷、闪闪发光的球,将银色的缎带像蕾丝般缠绕是一项愉快的工作。遥的脸孔映照在一颗颗球面上。



除此之外,也准备了赞美歌的卡片和小盒的礼物。明明手完全没有停下来过,但是琐碎的工作却接二连三的冒出来。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尽管如此,遥还是会在忙里偷闲到外面散步。



有件事非得事先做好才行。



遥悄悄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取出粘在床底下的短刀。为了防范夜袭而来的刺客,粘在马上能够取出的地方。



即使对于双手熟悉短刀触感的自己感到有些厌恶,但是那种触感总是令她放心。这是保护自己的唯一武器。



遥将短刀藏在口袋中,在苑内四处张望。



目标在哪里?一定是山丘对面,否则就是杂木林附近。遥如此边猜测边步行,看到那个目标正坐在山丘上。



果然在那里。



少女静静的接近目标,步伐毫不迟疑,宛如妖精般轻盈,不会让目标感觉到她的动静。



遥一脸平静,慢慢靠近目标背后。



为何这一瞬间,我总是冷静沉着呢?为何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心情如此宁静的瞬间呢?明明接下来要夺走别人的生命,但是为何心情如此平静呢?



少女慢慢逼近目标的脖子。



必须一击结束对方的性命。不留下任何痕迹。



「——遥!?」



突然间,目标低语。遥戛然止步。



「你是伊势崎遥吧?」



目标静静的说。



遥感到错愕。



为何这个男人知道我的名字?这个男人果然是「ZOO」的成员?那么,他为何要枪击幸夫呢?



神崎贡缓缓的站起来,回头转向遥。平常傻笑的脸颊消瘦无肉,看起来和之前判若两人。



遥目不转睛的抬头看贡。



「你为什么要枪击幸夫呢?」



遥单刀直入的问。当时,从树丛对面离去的脚步声,虽然因为着急而乱了步调,但遥知道那是神崎的脚步声。



「那是空气枪。我并不打算伤害他。」



贡摊开双手。遥没有放下口袋中的短刀。



贡像是放弃辩解似的,指了指遥的口袋。



「放下那个危险的东西。我知道你是使用短刀的高手,轻而易举的收拾了好几名『ZOO』的谍报人员,要是你施展那身本领,我可不是对手。」



「你是……?」



遥吞下了接下来的那句话。贡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是『ZOO』的成员。等过了今晚,就能了结一件事。」



「了结?」



「没错。我的目的是将幸夫从这里赶出去,如果让人以为,盯上幸夫的人偷溜了进来,警视厅大叔就会替我带走幸夫。我不可能在警视厅的大叔身处的地方驳火。日本政府高层十分清楚『ZOO』的存在,但原则上警察不晓得,那位大叔要是一直待在这里,我会很伤脑筋。」



「那,农药事件是……?」



「那是小岛修女下的手。不过,她最后好像受到了良心的苛责,幸好结果你发现了,她也松了一口气。」



遥从小岛修女的走路方式中感觉到的烦恼,原来是这件事啊。



「那灯具掉下来呢?」



「是苑长算错了时间。原本预定在用餐结束之后才掉下来,但是电线比想象中更脆弱,在用餐期间就掉下来了。不过,掉在桌上是经过计算的。」



「要等过了今晚是为了什么?」



贡轻轻叹了一口气。



「为了等到这一天,我吃了不少苦头。所以我在那之前也不能告诉你任何细节。」



遥直勾勾的注视贡,贡也直视遥的眼睛。



「『ZOO』今晚会一起前来袭击。八成会从海爬上来。为了绑架或解决掉你。」



「我的藏身之处果然曝光了……我该怎么办?」



「你乖乖别动就好。今晚对于我们而言,也是击垮『ZOO』日本分部千载难逢的机会。」



遥感觉到脑袋一片混乱。



「这里——这个圣心苑究竟是什么地方?」



「欸,你迟早会知道。」



贡耸了耸肩,开始信步而行。



「你从我枪击幸夫之前——就一直怀疑我吧?为什么?」



「因为看到你和狗在玩。」



「咦?」



「梅和奥格斯特呀。你下意识的举起了一只手,对吧?」



贡的表情转为惊讶。



「所以,你察觉到这个人在寻找亚历山大吗?因为军用犬一看到人举起右手就会趴下?」



贡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真是个比传说中更惊人的孩子。」



遥面露微笑。她内心坚强,不会因为这种话而受伤。



「那,亚历山大在哪里?」



贡左右张望四周。



遥面露调皮的微笑。



「一定在你附近。」



*



工坊内一直灯火通明,工作进度落后,修女们似乎被迫通宵准备商品。



孩子们亢奋的半夜不睡觉,不久后却像是没电了似的一个接一个睡着了。



遥也早早上床,但是全无睡意,总觉得意识比平常更清楚。虽然神崎叫她乖乖别动,但那可不成。



神崎说「ZOO」会从海爬上来。这一带波涛汹涌。既然刻意将船停靠在那种条件恶劣的地方,应该会准备某种程度的大船,而且会投入相当多人。我方不知会有几人迎战,但这种修道院里尽是年轻的修女,对抗得了那种训练有素的专家吗?



遥一动也不动的一个人在黑暗中等待。手中紧握着短刀。



她总是认为,等待着时光的流逝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等待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那一瞬间一定会到来。



而且是突然发生。



外头发出「碰」的爆炸声,空气震动。



遥听见修女哇哇大叫,感觉到大家慢慢跑出去的动静。



遥从床上起身,冲到外面。



黑暗中,窜起鲜艳的火焰,有什么在燃烧。似乎有人对鸡舍纵火,遥看见修女抱着水管跑过去。



这是佯攻。



遥明白到了这一点。如今,另一支部队肯定正从别的地方入侵这里。神崎在哪里?



遥迅速的在黑暗中移动。



忽然间,她感觉到黑暗中有人的动静,而且是复数。



他们来了。



突然间,枪击开始。一群男人开始一起朝孩子们的宿舍射击。



遥不寒而栗。多么残忍啊。他们打算连累其他孩子吗?遥眼前的影像因为愤怒而变得一片鲜红。



三人,不,五人啊。遥迅速确认男人们的所在之处。



男人们扫射一阵子之后,陆续进入宿舍。



遥身法轻盈的加快脚步,又一刀捅进了在她眼前前进的男人脖子,第二人也马上倒地。



遥在黑暗中悄悄靠近最后面的男人,毫不犹豫的向后弓身,迅速将短刀插进脖子中央,男人闷不吭声的瘫倒。遥以熟练的动作拔出短刀,在男人衣服上擦拭血迹,下手位置无懈可击,没出多少血。



遥在黑暗中凝视着除了感到满足之外,在这一瞬间甚至感到喜悦的自己。



我是个怪物。你们制造出来的怪物。



不可穷追猛打。遥没有进一步前进,顺利的在黑暗中撤退。



男人们检查过宿舍内之后,发现人数减少而回来。



遥看到他们发现了倒地的人影后大吃一惊,暗自偷笑着。



「喂,你怎么了!?」



「他被干掉了。」



「怎么可能。令人无法置信,什么时候遭人暗算的?」



遥在黑暗中,听见充满恐惧的嘀咕声。



没错,你们最好感到恐惧。最好在人类原本不该生活的黑暗世界中,害怕被隐形人一刀毙命;最好畏惧你们制造出来的怪物,因为我就是你们大家制造出来的怪物。



遥目送在黑暗中落荒而逃的一群男人,朝餐厅的方向举步前进。



四处展开战火,枪声「砰、砰、哒哒哒」的划破黑暗。



我要寻找更多猎物。我替你们数我能够一次杀死几个人。



遥心情愉快,小跑步的在深夜中移动。



「鲁卡!」



遥心头一震。



因为她听见了耳边传来美惠子的叫声。



「鲁卡!鲁卡!你在哪里?!」



美惠子声嘶力竭的扯开嗓门大喊,在苑内跑来跑去。继爆炸之后又接连发出枪声的混乱情况下,她陷入了恐慌之中。她的心中又回到了从前的岁月,恐惧揪住了她,担心自己是否一个不注意,又会丧失爱女。



她的声音中充满了绝望,令人不忍。



遥心中感到一阵刺痛。



只是如果那么大声的到处喊叫奔跑,等于是提醒潜藏在黑暗中的敌人开枪射她。



遥着急了。



这样下去的话,她将性命不保。「ZOO」不惜牵连孩子们,她说不定也会惨遭杀害。



遥寻找美惠子的身影,看见一名披头散发,在中庭徘徊的女子身影。



「我在这里。」



遥倏地冲到美惠子面前。



「哦——」



英惠子因为放下了一颗心,露出又哭又笑的表情,摇摇晃晃的靠过来,马上抱紧遥,她的鼻腔中充满了令人怀念的气味—好久好久以前闻过的,母亲的气味。



遥霎时闭上了眼。没错,我认识这个气味,美惠子身上的那种气味。



这是遥长年亲近的鲜血气味。



脖子一阵冰凉。



美惠子将短刀抵在遥的脖子上。



遥内心格外清楚明白,总觉得老早之前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你知道我是『ZOO』的成员也不吃惊耶。」



美惠子语气平静的低喃。



「我早就知道了。」



「什么时候?」



「你偷偷溜进我房间的时候。当时,你也是像这样紧紧抱着我。我认得出来。杀人者身上会发出的鲜血气味,一辈子也不会消失,你当时手上也拿着短刀,至今使用过了好几次,对吧?我感觉到了残留在短刀上的鲜血气味。」



美惠子的身体稍微放松力道。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像这样冲出来?」



遥没有回答这个回答,反问:



「女儿的事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看到你的时候,真的吓了一跳,以为惠以子死而复生了。我真的觉得你像是我女儿投胎转世。那一晚,我是为了解决你而去你的房间,但当时的眼泪不是骗人的。」



「是我疏忽大意了。我万万没想到,和这里来往长达五年的人会是『BUG』。」



「我一直在猜测,伊势崎博士迟早会出现在这里。因为这间圣心苑最大的资助者是博士。」



两人像母女般互拥,相互呢喃。看在旁人眼中,是一幕充满母女亲情的感人画面,不知情的人看到,一定会认为是一对母女深情相拥而已。



「是喔,原来不是为了绑架我取得资料,果然是为了要我的命啊。」



遥淡淡的自言自语。



美惠子缓缓摇头。



「总部的命令是绑架,但是我决定要取你性命。」



遥望向美惠子的脸,那是一张母亲的脸,使遥想起记忆中,妈妈鲜血淋漓的样子。



「我会亲手让你和惠以子一样,在一瞬间离开这个人世。我不会让你成为总部的实验道具,与其让你在这世上遭受无情对待,我宁可亲手送你赴黄泉。」



遥感觉心中有一股蠢蠢欲动的情绪。



就某种层面来说,这也是一种爱。幸夫的父亲在杀害妻子时,脸上说不定也露出了这种表情。



「你不逃吗?」



美惠子以有点受伤的眼神看着遥。



反倒是遥以出神的眼神看着美惠子的脸。因为不管那是哪种扭曲的形式,好久没有人向遥展现如此深厚的关爱。就连爸爸在生前最后一刻,也只把自己当作研究材料对待。



「如果是死在你手上也无妨。」



遥感到强烈的诱惑。如果就这么死在美惠子的怀中,岂不是非常幸福的事吗?



美惠子瞪大了眼。那双水灵大眼只看着自己,令遥感到开心,她觉得自己在微笑。



泪水从美惠子的眼中夺眶而出。



「鲁卡。」



美惠子低声细诉,遥耳边响起大动作抡起短刀的声音。



「鲁卡,趴下!」



那一剎那,身后响起不容分说的大声喊叫。



美惠子吓了一跳,抬起头来。



遥感觉自己被美惠子撞开,一边在地面翻滚,一边移动身体,重新面对发出声音的方向。



高桥修女站在远处。



双手架着机关枪。



「高桥……修女。」



遥楞住了。高桥修女显然惯于操作和修女形象格格不入的枪械。



听见「嚓」的一声,遥回过神来。



「等一下!」



遥连忙叫道,但是她的声音已被剧烈的枪击声掩盖。修女咬紧牙关,承受机枪扫射的反作用力。遥回头看美惠子。



美惠子的身体因为连续射进全身的子弹而剧烈抖动。



鲜血从胸口、脖子、腹部喷溅出来。



妈妈。



遥在心中如此叫道。



美惠子手中的短刀掉落地面,接着身体咚的倒下。



妈妈!



遥没有出声的叫道。



「鲁卡,你没事吧?」



高桥修女脸色铁青的冲过来。



「嗯……」



遥茫然沉吟,望向横躺在眼前的美惠子,当场死亡。她在转眼间去了女儿的身边。



抛下了我。



遥感到强烈的孤独感冲击而来,像是沉沉的往下坠落一般,即使伸手也碰不到任何东西,一切都被吸进了空无的黑暗之中。



我真的是孤独一人。



那一瞬间,遥尝到了一种莫名不安的绝望。



或许是误以为自己吓到无法动弹,高桥修女靠过来扶遥起身。遥站起来的那一瞬间抛开伤感,但是,内心仍旧强烈疼痛。



「修女,你拿着的是……」



遥仔细端详高桥修女手中的机关枪。



「咦?好久没拿这种东西了,全身上下痛得不得了——她果然是『ZOO』的成员吧?直到她拿出短刀之前,我实在不敢确定。唯独她我没有认出来。」



修女冷眼望向躺在地上的美惠子。



遥别开目光。蓦地,她看见全副武装的修女们在苑内到处跑。



「这里究竟是……?」



遥抬头看修女。这样一看,她仍然是往常的高桥修女。



「博士成立来对抗『ZOO』的组织一部分。不过,规模还远远不及『ZOO』。」



「那,大家都知道我的事……」



遥含糊其词。



修女的表情变得柔和。



「是的。因为大家都尊敬博士,所以拼了命的保护你。」



「孩子们呢?刚才宿舍被袭击了。」



「你放心,大家及早移动到别的地方去了,我们一开始就知道他们会袭击宿舍。不好意思,把你当作诱饵留了下来。虽然知道你不可能遭到毒手,但还是很担心。」



修女抚摸遥的头。她的手触感温柔,不知为何又刺痛了遥的心。



脑海中浮现美惠子躺在黑夜中的尸体。



「状况如何?」



「我方占上风。他们似乎也没想到我们会准备如此强大的火力迎击,目前几乎已呈现了歼灭的状态。」



两人侧耳倾听山丘上毫无停止迹象的枪击战。



血流成河。因为永无止境的战争所流的血。



遥在黑暗中闻到了鲜血气味。我必须一直闻这种气味到什么时候呢?



「不过话说回来,奥格斯特的威力真惊人。人在黑暗中比不上狗是真的。」



不久,枪声止息。



四周发出人窸窸窣窣走来走去的声音,战争似乎结束了。



遥和修女一起朝山丘走去。



寒风吹过山丘,鲜血和硝烟的气味像某种沉淀物般弥漫。



神崎拿着手枪站在山丘上。



「时间不多,必须快点善后。今天从一大清早开始就会有客人来买蛋糕了。」



遥对于眼前的景象太过缺乏真实而感到错愕。身穿围裙的修女们,正在搬运一具具黑衣男人的遗体。遥感到无力、寂寥,以及恐惧。



在自己不晓得的地方,世界正无情的转动。无论我希望与否,都避免不了鲜血横流。



那一瞬间,遥感到强烈的憎恶。「ZOO」逼自己杀人,逼美惠子丧命。



烧光一切。



耳边再度传来父亲的声音。



「亚历山大!」



遥对着黑暗中大喊。



一眨眼的工夫,一只大型柯利牧羊犬几乎一步便飞越至山丘。



「原来如此,这只狗果然就是亚历山大啊。」



神崎凝视对遥摇尾巴的柯利牧羊犬。



「只是我真的看不出来。它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只柯利牧羊犬。」



「化妆师说,他是第一次替狗化特效妆。可是亚历山大很醒目,如果有人找牧羊犬的话,它会第一个被找到。」



遥抱紧亚历山大的头。



有一瞬间,遥泫然欲泣。



亚历山大困惑的摇了摇尾巴。



亚历山大,我只有现在低潮一下子,马上就会打起精神的。



「噢,已经天亮了。」



神崎抬头望向大海,修女们也拾起头来,看向那边。



东方天际微微泛起亮光。



遥依旧抱紧亚历山大,没有抬头。



海好宁静。



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演奏着柔和的海浪声。



幸夫,再见了。妈妈,再见了。



遥将脸埋在亚历山大的身上,在心中一再反复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