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1章 ‘破灭的预感’(2 / 2)




不,答案一目了然。她发现自己被他抱在怀里,绷紧身躯。



“咦?什、什么东西……怎么了……!?”



“GROORBB!”



含糊不清的叫声,是再清楚不过的回答。



“GBB!GOROB!”



“GROBR!”



一道道影子、影子、影子、影子,扔掉盖在身上的布,接连从雪地中站起。



丑陋的脸因欲望而扭曲,手持各种武器的怪物。



体型、智慧、力气与小孩子同等级,四方世界最弱的不祈祷者。



“哥……哥布林……!?”



“──过来!”



哥布林杀手毫不犹豫。他握紧牧牛妹的手,如一支箭矢般飞奔而出。



“马、马和货物呢……!?”



“放弃吧。”



──失败了。



本来应该要无视攻击,策马狂奔,甩掉那群小鬼。



拜其所赐──不,他立刻中断思考。



自己选择如此行动的原因很明显,答案就在手中。没必要多想。



“一!”



“GGOORBG!?”



哥布林杀手整个人朝包围他们的其中一只哥布林撞上去。



趁小鬼还没反应过来,拔剑往胸口一刺。



以身体构造来说足以致命的部位被剑刺穿,哥布林一口气都来不及吐,就一命呜呼。



哥布林杀手踹开尸体抽出剑,并未停下脚步,继续奔跑。



“GOR!GOBG!”



“GBBGR!”



“呜!?”



飞来飞去的小石子、哥布林的咆哮、长枪、尸体。不晓得这声惊呼是因何者而发出的。



听见背后传来恐惧的惊呼声,哥布林杀手将她的手握得更加用力。



左手的盾不能用。背后也很危险。保持警戒、突破重围。机率不知有多少。



他听见头上传来掷骰的声响。“宿命”及“偶然”都去吃屎吧。



正在被生吞活剥的马匹的哀号,于雪中回荡。



哥布林杀手瞥向身后,只见她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他只能继续向前奔跑,别无他法。



“唉、唉,那孩子……!”



她牵着他的手,声音在打颤。



“会死掉喔……?”



哥布林杀手一语不发,没有停下脚步。



并非不说话。是说不出话。



也不敢看她的脸。



幸亏那群哥布林专注在争食马匹──……



这种话,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对她说?就算戴着铁盔又如何?



她应该也不会希望自己──不对,希望他代替马匹,遭遇不测吧。



谁有办法指手画脚,摆出高高在上的态度否定这行为?



“GOOROBG!”



因此,他将一切发泄在面前的小鬼身上。



一只哥布林不愿落后给同伴──自己也想捞点好处,冲向两人。



哥布林杀手甫一察觉,随即扔出手中的剑。



“!?”



头顶长出一把剑的小鬼,连发生什么事都搞不清楚,就倒在地上断了气。



“二!”



哥布林杀手边跑边捡起小鬼插在腰带上的棍棒。



是骨头做的。恐怕是大腿骨──而且是凡人(Hume)的。



“唔……呜唔……!”



牧牛妹将涌上喉咙的东西压回去,用空着的那只手捂住嘴。



没时间给她蹲下来呕吐。



取而代之地,她紧紧握住他的手。



要是这只手放开了──尽管他绝对不会做这种事──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下场?



她有种会被抛下的感觉,基于寒冷之外的理由发起抖来。



“怎、怎么办……?”



牧牛妹用控制不住震颤的声音问。



“城镇在……那个方向喔?”



“不能回去。”



他的回答淡漠且简短。



“哥布林在埋伏。”



“那……”



“附近应该有村庄。”他说,又补充一句:“以前。”



牧牛妹将这句话,连同唾液一起吞下去。



──有这么多哥布林。



那座村庄安全吗?



她非常明白,说出来只会害他感到困扰。



况且雪下得这么大。



他也就算了,自己实在不可能走回镇上。路只有一条。



──如果是那孩子。



如果是跟她共同行动的女神官,会怎么做?



牧牛妹从来没想过要当冒险者。



只不过此刻,自己不是冒险者这点,令她觉得很不甘心。



假如自己是冒险者……



“要来了!”



“嗯、嗯!”



牧牛妹从半是逃避的想法回到现实。



在他大喊的同时,隔着暴风雪传来两声模糊的吼叫。



“GOROGB!”



“GBG!GOOBG!”



──哥布林!



大概是看对手只有一名冒险者和一名少女,认为自己赢定了。



哥布林露出扭曲下流的笑,饥渴地逼近两人,彷佛再也克制不住。



这副模样在牧牛妹眼中显得相当骇人,足以吓得她惊叫出声。



她察觉下半身突然流出温暖的液体,变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他不一样。



“三!”



他拉着牧牛妹的手,用力一踏,挥下高高举起的棍棒。



小鬼跟凡人体格是有差距的。手臂和脚的长度,都截然不同。



“!?”



哥布林还未将这一大段距离拉近,就被击碎头部,脑浆四溅。



尸体很快被暴风雪覆盖住,倒在地上。



做为代价,哥布林杀手手中的棍棒也碎裂了。骨头这种东西,脆弱的时候就是不堪一击。



“GGBBGRO!”



剩下的哥布林见状,笑得更开心了。



对手没有武器。赢了。杀掉这家伙──不,要当着他的面把这女孩……!



“!?”



然而,情况并不如他所想。



哥布林杀手毫不犹豫地举起断骨,将前端捅进小鬼眼中。



锐利的骨头碎片,把脆弱的眼窝骨连同柔软的眼球一起刺穿,搅动哥布林的大脑。



当场死亡。



哥布林像被揍了一拳般,向后翻了个筋斗,倒在雪地上不断抽搐。



他踩烂尸体的手,抢走剑,调整呼吸。



“动得了吗?”



“……没、问题……大概。”



牧牛妹不知道哪里没问题。



她只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及模样肯定非常难看。



“走。”



照理说他不可能没发现,却没有多说什么。



──大概,是他的贴心之举。



牧牛妹用细若蚊鸣的声音点头回答“嗯”,重新握好他的手。



她无法想像自己会放开这双手。



肯定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这样。



“GOROBG!”



惊悚的叫声再度响彻四周。他八成早就察觉到了。



哥布林杀手拉着牧牛妹的手冲向前,朝混在雪中逼近他们的小鬼挥剑,没有半分踌躇。



污浊的液体,于茫茫白雪中溅出。



“GOROBOGO!?”



模糊的惨叫──并非人声。丑陋又扭曲,是小鬼的声音。



哥布林在狂风中挥动双手挣扎,寒冷如冰的白刃划过空中。



一声哀号传来,然后就再也听不见任何动静。



──不。



穿戴廉价铁盔、肮脏皮甲,手上绑着一面小圆盾,拿着一把不长不短的剑的冒险者。



全身被鲜血与白雪染成红白斑纹,前一刻才夺走一条性命的他,若无其事地说了。



“五。”



残忍、冷酷又美丽的冰雪舞者──精灵们,已经将所有的尸体掩埋住。



不,对她们来说,唯有纯白才是美丽,或许她们只不过是在覆写这个世界。



无论如何,新制造出来的尸体,不久后也会被雪之面纱盖过吧。



何况,还活着也就罢了,死掉的哥布林对他而言根本不足挂心。



他悄悄戒备着周遭,无声地走在雪地中,用依然低沉的嗓音开口:



“走了。”



“嗯、嗯…………”



回答他的声音既微弱又震颤,宛如砸在地上的皮球起起伏伏。



牧牛妹脸色苍白,在雪中拚命追上他的背影。



“没、没事吧…………?”



“没问题。”



他说完后思考了一下,接着像突然想起似的补充道:



“我也是,周围也是。”



“这样、啊……”



“还好吗?”



眼下的状况根本不容放心,但她硬是扬了扬僵硬的脸颊。



与平日挂在脸上的笑容没有一分相似的笑法。



“嗯,还好…………我没事。”



他点点头,弯下腰谨慎地迈步而出,她急忙跟在后头。



不断来回观察四周的举动,反映出她内心的恐惧。



她被脚边的木材绊到,吓得身子一抖。



白雪底下到处都是朽木。以及石头。恐怕还有人骨。



这里曾经有座村庄。在很久以前。



并非他与她生活过的小村。



那座村落如今已成空地,盖起了训练场。



灭村这种事十分常见。不管是因为哥布林,还是疾病,抑或是龙。



他知道。她也知道。



即便他已理解,她却还没有实感。



小鬼们下流的笑声,参杂在带来暴风雪的风声中回荡。



因此──事到如今,她终于理解踏进小鬼的领域是怎么一回事。



§



“啊──讨厌──要做什么才好呢……”



妖精弓手闹脾气似的嗓音,于酒馆响起。



事实上,她趴在桌上挥动四肢的模样,怎么看都只是个小朋友。



“……你真的两千岁?”



“对啊,真失礼。”



“我看顶多十三岁左右吧。”



矿人道士发自内心感到傻眼,叹了口气,拿起酒杯大口灌下。



太阳已经下山,聚集在酒馆的醉醺醺冒险者之间,弥漫慵懒的气息。



雪大,风强,天冷。只有缺钱或怀着相应理由之人,会在这样的夜晚出外冒险。



“哥布林杀手也真够闲的耶。”



如此这般,不久前还在说他坏话的女骑士,如今也彻底败给了酒精。



她边打盹边流着口水,嘴巴仍不忘碎念,重战士咕哝着“伤脑筋”,轻轻戳了她一下。



“真是,还像个小孩似的。”



他用肩膀扛起女骑士,一旁并不见少年斥候、少女巫术师、半森人剑士的身影。



重战士很早就叫那两个年纪小的上床睡觉,一直陪着女骑士喝到现在。



“我们先走了。你们也小心别宿醉啊。”



“你这家伙……抱女生上床的时候,要像对待公主殿下那样……”



“哪有你这种公主……”



肩上的女骑士像在梦呓般抱怨道,重战士无视她,踩着吱嘎作响的楼梯上楼。



长枪手“喔”地应了一声,瞄向女神官:



“小妹妹,还不睡啊?你今天不是也去神殿工作了?”



“是的。”女神官撑起沉重的眼皮,眨了眨眼。“因为,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你还真热心。”



长枪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就算在这边等,他今晚也不会回来喔?”



“我并不是在……”



不是在等他。女神官害羞地搔着脸颊,看见魔女正在窃笑,低下头来。



即使知道自己的心思早就被人看穿,还是会感到羞耻。



“不、不过,光坐在这边空等……也不太好呢。”



她试图打马虎眼,妖精弓手耸耸肩问:



“那要玩桌上演习吗?”



妖精弓手瞥向空无一人的柜台。



柜台小姐已经下班,冒着风雪离开,监督官也回家去了。



只剩值夜班的职员一面处理文件,一面喝茶驱散睡意。



“虽然人不够,没办法接着上次的进度。”



“既然如此……”



窝在暖炉旁的蜥蜴僧侣,伸长那长脖子左顾右盼。



“不如来场真正的冒险,各位意下如何?”



“一样缺人啊──”



缺人──说得更具体一点,是缺少前锋。



小鬼杀手、女神官、妖精弓手、矿人道士、蜥蜴僧侣。



队伍里有多达三名施法者,所以他们很清楚,这个阵容没什么好挑剔的。



然而,他们的队伍只有一名专职前锋。



女神官看了蜥蜴僧侣一眼,他绝对不至于靠不住,但──……



“少了哥布林杀手先生,果然不太行呢。”



“虽然不晓得把那个怪人称为‘战士’适不适合啦。”



妖精弓手咯咯笑着,带着亲昵之意损了他一句。



“对呀。”



女神官也无法否认,只给予模棱两可的回应。



──战士啊。



她将纤细的手指抵在唇边沉思,突然望向长枪手。



“……请问,两位是不是组队很久了?”



“啊?”长枪手挑起一边的眉毛回应:“啊……已经五、六年了……吧?”



“差不多……呢。”



接着,魔女怀念地眯起眼,露出娇艳笑容:



“你……感到,好奇……吗?”



“呃,那个……”



被那双美丽的眼眸盯着看,令女神官不知所措,目光游移。



如果嘴硬否认──会不会显得太幼稚了?



“……有、有一点?”



“呵、呵……”



魔女愉悦地从胸口取出菸管,喃喃自语,用指尖敲了下前端。



朦胧的光芒亮起,她性感地扭动身躯,深深吸了一口。



接着用彷佛要与人接吻的动作轻启朱唇,甘甜烟雾化为烟圈飘向上空。



“之后,再聊……吧。”



魔女说着,喉间传出轻笑声。



“你也、一样……之后再聊,喔?”



“……是。”



女神官点了点头,视线落在手边变凉的牛奶上。



她口中的之后,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她成为银等级冒险者?还是要等到她被独自留下、也不会觉得不安?



又或者──等到自己的个性不再别扭为止?



女神官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尴尬地拿起牛奶啜饮。



“……唉,问你喔?”



“!?”



此时,有人拘谨地向她搭话。



女神官轻轻咳了一声,回过头,看见两位面熟的冒险者。



是见习圣女和新手剑士──与自己年纪相仿的他们,似乎快要可以把新手的头衔拿掉了。



愈用愈顺手的皮甲及棍棒──称之为棍棒有点太细的长杖,以及腰间的剑。



像毛巾那样将皮制护额挂在肩上,已经可以称之为一名战士。



至于圣女,外表虽看不出差异,行为举止倒是变得沉稳许多。



──我……



我又如何呢?女神官没有把这份心情表现出来,对两人展露微笑。



“有什么事吗?”



“其实,我们下次好像就能升级……”



新手战士搔着脸颊,说已经内定了。



“哎呀。”



女神官睁大眼睛,立刻双手一拍。



“恭喜两位!”



“不过,嗯,只是从白瓷升上黑曜而已啦。”



从第十阶升上第九阶。那她呢?她是因为在地下跟巨魔战斗的那一次……不对。



在此之前,女神官是因为被他拯救,加入现在的团队,才能迅速升级。



否则即使能活着离开那座洞窟,升级速度也不会跟眼前这两人差多少吧。



可是,咦?女神官纳闷地歪过头。



自己第一次升级时,曾欣喜若狂地拿识别牌向他报告,但──……



“你们看起来没有很开心呢。怎么了吗?”



“因为,”见习圣女皱起眉头。“我向神殿报告后,听见了神谕……”



神谕是诸神给予信徒的启示、预言,同时也是使命。



尽管没有强制性,鲜少有人会刻意抗拒。



拒绝了也不会有什么好处。不过若是要人一心一意走上小鬼杀手之路,自然另当别论。



因此,女神官很快就猜到了。



“听说至高神的试炼大多相当困难……果然如此吗?”



“对呀。”



见习圣女点头,表情有如因迷路而不知所措的孩子。



“神谕叫我前往北方的顶点。不过……”



“我们一直都是在城镇附近行动,从来没去过雪山。”



以现在的实力过去总觉得会死。新手战士面色凝重地说。



女神官手指抵着嘴唇,陷入沉思。



原来如此,去年冬天,他们确实在雪山战斗过。



那是十分珍贵的经验,要是没有身为前辈的伙伴在,肯定会相当艰苦。



说实话,她也想过干脆回神殿帮忙,一边等那个人回来,不过──……



──如果是他会怎么做?



“……哥布林吗?”



“啊?”



“没什么……”



女神官苦笑着摇头。这句话是下意识脱口而出的。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却推了她一把。



女神官握紧双手,下定决心,喝光牛奶,拿起锡杖。



眼角余光瞥见魔女点了下头。她也点头回应。



“我想帮他们的忙。”



声音有点走调。她深呼吸一次,像在祈祷般开口说道:



“可以麻烦各位跟我一起来吗?”



“冒险是吧!”



最先有反应的是妖精弓手。



她的耳朵和右手笔直竖起,大声宣言,一口气从座位上起身。



“我去!我要跟欧尔克博格炫耀,我们趁他不在的时候出去冒险!”



“……我可不认为啮切丸会为此感到不甘……”



矿人道士按住差点被妖精弓手撞翻的桌子。



他摆出一副嫌浪费的态度,将桌上剩下的料理扫进口中,嚼个不停。



然后配着火酒咽下,打了个嗝。



“长鳞片的打算怎么做?”



“受人依赖乃弥足珍贵之事。这种机会绝不多见。”



蜥蜴僧侣依旧靠着暖炉取暖,庄重地说。



“贫僧并无异议。毕竟天冷不代表就会没食物,无需顾虑。文明万岁。”



见他一副只要有起司就行的态度,妖精弓手耸了耸肩,跩跩地表示爱莫能助。



“所以?矿人呢?你那么胖,冷一点也不会怎样吧?”



“看来得再敲几下屁股来纠正你的偏见。”



矿人道士用手抹掉胡子沾到的脏污,“嘿咻”站起身。



“我也不反对,不过……”



“不过?”



妖精弓手疑惑地晃动长耳。



“报酬怎么算?”



“啊。”



反射性“啊”了一声的,不是其他人,正是女神官。



──我都没想到……!



怎么办……怎么办?



她想不出答案,手足无措地来回踱步。



刚才鼓起的些许勇气缩了回去。



少年少女也快哭出来了。他们没有钱。



这时──……



“平分……吧。”



忽然有人从旁伸出援手。



女神官往旁边一看,魔女像个淘气的孩子,眯起一只眼睛。



“相亲……相爱,地。”



“……对啊。”



始终默默旁观的长枪手,无奈地叹了口气。



“像这种组队探索的时候,通常都是把找到的东西平分。”



“啊,那、那就这样!”



新手战士露出灿烂的笑容大叫,见习圣女急忙顶了下他的侧腹。



“只不过,我们需要的物品──神叫我们带回来的东西除外!”



干么啦──她无视板起脸来的新手战士,大声补充。



“嗯。”矿人道士满意地点头。“就这么做呗。”



“──”



女神官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望向手边的茶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伙伴们以妖精弓手为首,兴致勃勃地开始讨论要做哪些准备。



她很高兴大家有这份心意。自己的提案被众人接受了。只不过……



“……明天,等雪势变小就出发吧。”



夜晚还很漫长,雪也下得愈发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