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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2 / 2)


而神奇的是,我只觉得瑚都可爱。



「而且感情也很好喔。绪都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人,可是我们的能力差太多了,这点令我很苦恼。」



「能力?」



「绪都在A班,而且是本区唯二的特待生之一。可是我在C班,还经常向补习班和学校请假,令爸妈和老师伤透脑筋。既然经常请假,应该有更多时间可以读书,可是我的成绩却毫无起色。」



「你是这么想的啊?」



还以为这对双胞胎过得无忧无虑,没想到瑚都竟有这样的烦恼。我们的补习班在全国各地都有分院,确实是依能力分班。小深川校舍将国小六年级分成A、B、C、D四班,瑚都所属的C班是从上数下来第三个等级。



「唉,我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呢,真想问问神明。」



「花辻,上次分班那天你没来吧?也没来考试对吗?」



我想和瑚都同班。瑚都的名字偶尔会出现在全国模拟考的国语成绩榜单上,因此她的成绩其实不算太差,所以是其他科目全军覆没吗?不对,上次考试那天,瑚都没来A班找姐姐,绪都是和远藤他们一起回去的。难不成瑚都根本没参加考试?



「咦,你怎么知道?我确实经常没来考试。」



「是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只是一想到要考试就提不起劲来,不想去而已。」



「原来如此。」



「添槙同学是优等生,大概无法理解我的心情吧。而且我的双胞胎姐姐还是A班的特待生……外表明明像得几乎分不出来,能力却天差地别。我老是害爸妈为我操心。」



「这样啊。可是至少你还有自觉,知道让爸妈操心了。」



脑海中浮现出我妈那张无可救药的脸。



「或许我没有被生下来比较好吧。」



「……」



五雷轰顶般的冲击从头顶贯穿到脚底。



尽管如此,我仍下意识地开始想着得说点什么来打圆场,可是脑袋里的词汇库却一片空白,只能像只金鱼似地,嘴巴呐呐地一张一阖。



「世界上不需要两个如此相像的人吧?一个就够了吧?我是多余的吧?」



「才、才不是这样,没有那种事。」



我的声线颤抖。这时一定要发出有生以来最有说服力的音量才行,可是此刻我的声音却是有生以来最小的一次。



要是我没有被生下来就好了。



我的内心深处告诉我,这句话绝对不能说出口,连想都不能想。我下意识地避开这句话,盖上盖子、贴上封条,可是它却已深深烙印在我的体内,挥之不去。



这个人怎能如此轻易,就像玩抛接球游戏那样,在聊天时不经易地说出这句话?要是我也能这么洒脱,心灵大概会轻松不少。



「抱歉呀,添槙同学,我今天有点怪怪的。像你这么有才华的人,听到这种话也只会觉得很困扰吧,我真是吃错药了。」



「没有这回事。」



「但我还是要强调一下,千万别误会喔。因为不仅绪都,我连跟爸妈或朋友都没说过这种话。大概是今天用功过头,脑子坏掉了。也可能是这个地方搞的鬼,这里就像人间与另一个世界的交界处。」



瑚都一口气倒水似地说到这里。



假如瑚都说的是真心话,或许不该简简单单就跳过这么沉重的话题。



「别这么说,是我要你说的。」



「吓到你了吧。今天明明这么开心,我却有点多愁善感。」



「我没有被吓到啦,或许每个人都有过这个疑问。」



「你也有过吗?」



「……」



我沉默了下来,瑚都于是慢条斯理地打算站起身。



「我好渴,想去买点什么来喝。」



「我也是。」



我不假思索地用力抓住瑚都前臂正中央那一带,把她拉回来。正要站起来的瑚都被我拉回来,一屁股坐回原来的地方。



「咦……?」



「我也有过同样的心情。」



「这样啊。嗯,谢谢你。」



瑚都脸上写着大大的不相信,但仍对我露出类似感谢的笑容。她大概认为我这句话是在安慰她。



「我真的有!真的想过!可是我说不出口,所以从来没有说过。我不敢说……所以一直硬生生地压抑在心底。」



我的表情无比真切,令瑚都惊讶地瞠大双眼。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小声地喃喃自语:



「添槙同学,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



瑚都见我紧紧地将嘴唇抿成一条线,察觉到我并不想说,所以也没再追问,把话题拉回自己身上。



「我也是第一次说出口,真的。」



「承认了会很轻松吧。感觉如释重负。」



「对呀。」



在那之后,我们两个都没再说话,可是弥漫在我们之间的气氛却不是尴尬的沉默。至少我不觉得尴尬。真不可思议。刚刚闯进玉垣时,我紧张得不得了,如今却觉得这阵沉默很舒服。我同意瑚都刚才说的那句「这里就像人间与另一个世界的交界处」,感觉我们可以把所有对自己不利的事,都推给是这座破败颓圮、形同废墟的摄末社在作祟。



「哇!你看那边!」



瑚都突然抬起头来,抓住我军大衣外套的肩膀部分,用力地使劲猛拽。



「哪边?」



「天空!」



「咦?」



我抬头仰望天空,夜空漆黑如墨,繁星点点。



这里是禁止进入的区域内最深处,离摊贩一盏接着一盏的灯光相当远。



那些电灯大概是用统一的开关,就连玉垣前面的小径也挂着灯笼。好几颗灯泡都破了,但没人处理,所以有的亮,有的不亮,光线只够我们勉强看见彼此的脸庞。



或许正因如此,天上的星光看得一清二楚。虽说看得清楚,但大概也只能看见特别亮的一等星。



「是猎户座!」



我看着瑚都抬头仰望星空的澄澈眼眸,脑海中浮现异想天开的念头。如果整个视线范围都是天空,肯定很浪漫吧。



我脱下军大衣外套,两条袖子内侧的部分都破了,不过在这么黑的天色下,应该看不见缝补过的痕迹。我尽可能把外套摊开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幸好我买了大一号的尺码,所以外套顿时化身为克难的垫子。



「如果躺在这上面,放眼望去就会是整片天空喔。来复习理科的星座分析吧。」



「什么?」



不顾瑚都的疑惑,我仰躺在摊开的军大衣旁,果然整片视野都是天空。



「好舒服啊!」



「可以吗?这件大衣是为我铺的吗?」



「没错。添槙家的家训就是要善待女孩子。」



「谢谢你,那我不客气了。」



瑚都落落大方地跟我一样仰躺在军大衣上。



「原来在这样的都市也能看见星星啊。」



「是不是?虽然很美,可惜只能看到一小部分。」



「是这样吗?」



「嗯。我妈娘家在英国苏格兰的乡下,我小时候去过,感觉星星就像从空中洒落一地。我当时心想,这就是所谓的满天星斗吧。」



「真的假的!你是混血儿?」



「不是啦,只有四分之一的英国血统。我妈是日本人和英国人的混血儿,在英国长大。」



「是噢。」



「这不重要。我很喜欢星星,对星座还挺了解的喔。」



「我没想过自己喜不喜欢星星,但我也很擅长星座问题喔。」



「那来比赛!看谁先找到冬季大三角。」



「那是猎户座的参宿四吧?」



「那颗是不是天狼星?」



我和瑚都各自指着夜空,七嘴八舌地讨论得相当热烈,彼此都不再触碰应不应该被生下来的话题。



眼前是一片璀璨生辉的夜空,瑚都的体温和声音感觉离我无比靠近,我甚至陷入了只有我们独自飘浮在空无一人夜空中的错觉。树叶迎风摇曳的声音。时而响起的鸟啭。从远方传来参拜客的喧嚣。



连时间感都变得好模糊。心灵仿佛摆脱所有的束缚,无与伦比地轻松。我衷心祈求,但愿唯有玉垣中的时间能永远停留。我甚至觉得,如果是在这有如结界的空间里,说不定真能实现这愿望。



只可惜,这种事不可能真的发生。



我看了看不晓得是抽什么奖抽中的手表,时间刚过晚上九点。



我知道相较于男生,女生的父母肯定对此担心死了。



「花辻,九点多了,该回家了。」



我坐起上半身。



「已经这么晚了?」



瑚都也坐起来,从背包里拿出手机确认时间。



「没骗你吧?我是男生,家里管得不严,所以就算晚点回家,家里也不会说什么,但你再不回去不行吧?」



「唉——我很久没跟朋友聊天聊到忘记时间了,很开心呢。再多聊一会儿嘛。」



「可是你爸妈会生气吧?而且万一在这个关键时候感冒就糟了。」



「再一小时!」



瑚都以搞笑的动作转向我,摆出恳求的表情,在嘴唇的前面竖起一根手指。飘逸的发丝在寒冬凛冽的风中轻柔飞扬,轻轻地缠绕着竖起的手指。



不知名的情绪宛如涟漪,静静拍打着我的胸口,令我感到无比清醒。至今不曾感受过的情绪揪住我的心脏,隐隐作痛。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我很清楚。我也没有误会。瑚都清清楚楚地说她「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清楚归清楚,但是从瑚都嘴里说出来的「很开心呢」,对我仍有强大的杀伤力,令我无法不顾她的意愿说要回家。



大考前的寒冬。一月的晚上九点过后。气温说不定已经接近零度。即便如此,我们仍再度躺回落叶与军大衣外套上,继续聊着天。我用大衣外套将瑚都严严实实地包成一只蓑衣虫。实在做梦也没想到,当初故意买大一号的外套竟会以这种方式派上用场。



希望让瑚都了解原原本本的我——这个心愿如此强烈。



将来想从事稳定的工作;和喜欢的女孩结婚、组织平凡的家庭;老婆可以做她想做的事,严格却又不失宠溺地好好教育自己的孩子……如果是瑚都,我可以一五一十地告诉她这种一点都不像小学生会有的梦想,没有梦想的梦想。



还有,我没吃过寿喜烧;去毕业旅行的时候,会不假思索地把摆在桌上的蛋打在白饭上,搅成鸡蛋拌饭吃掉,害周围的朋友全都看得哑口无言;以为牛小排盖饭是在白饭上撒洋芋片note;超喜欢打电动,希望将来的工作能与制作游戏有关;和妈妈感情很好;想加入地方棒球队……



注3 加乐比(Calbee)洋芋片的发音与日文的牛小排雷同。



如果是瑚都,我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瑚都认真地听我说,眼神专注到反而是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当我的话题告一段落,这次换瑚都热切地说起自己的事。



虽然以目前的成绩来说有很高的难度,但她想去读明律学院附设中学。她说那所学校有爬满了藤蔓的礼拜堂,有如古老童话书里的世界,令她十分向往。



然后她也透露出意在言外的真心话,像是和绪都的感情有多好,每次有亲戚来家里玩,她们都会故意打扮得一模一样,害对方搞错,再假装生气。绪都是最懂她的人。但也因为绪都太优秀了,令她苦恼不已。



我内心充满了笔墨难以形容的幸福感,甚至觉得原本已注定、铺好轨道的未来,顿时换上了妙不可言的明媚色彩。



不知过了多久,在被绳子围起来、理论上谁也不会进来的小径上,传来有人踩在落叶上的脚步声。



「好像有人来了。」



「警卫吗?应该不会进神社查看,别出声就好了。」



「嗯。」



暗示彼此不要发出声音后,瑚都和我就像木偶一样僵硬,一动也不动。



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瑚都的手机响了起来。



「惨了!肯定是我爸妈。」



瑚都翻找着放手机的背包,想要关掉手机铃声。



「是谁?谁在那里?……喂!」



「花辻!」



我站起来,把抓住瑚都的手拉她起身,另一手则捞起铺在地上的军大衣外套和补习班书包。



「快逃!」



「嗯!」



瑚都的动作也没有半点迟疑,手里拿着自己的背包。



「喂!给我站住!」



来者穿着神官的衣服,想必是神社的人。



我们跌跌撞撞地绕到拜殿后面,这里几乎没有石柱,有的话也都倾倒了。我抓着瑚都的手,冲进茂密的草丛里。草丛里有一条兽径,要拨开草丛才能勉强前进,几乎不可能有人发现。低矮的草丛还不到肩膀的高度,而为了藏好行踪,我们只好半蹲着前进。即使用手护着脸和身体,硬实的叶子仍是毫不留情地打在我们身上。



我紧紧地握着瑚都的手,在草木茂盛、连路都称不上的路上横冲直撞。



「摆脱他了。」



「太好了……」



草丛的尽头是已经收拾完毕的摊贩后方,瑚都心心念念的白鸽和抱着它的老爷爷都已不见踪影。我们穿过摊贩,回到大马路上。



或许因为我们还是小孩,才能钻进那片草丛。刚才那个人并没有追上来。



「太好了,直接混在人群里回家吧。」



时间已晚,摊贩几乎都收光了,但神社附近的人潮还是络绎不绝,喝醉的大人和看起来似乎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小哥们迳自吵闹着。



可是都没有像我们这样的小学生,要是被抓去辅导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仍紧紧抓住瑚都的手在参道上狂奔。人潮已经不再摩肩接踵,所以只要笔直地往前跑就行了。



从参道跑到大马路上,再转进只有路灯的巷子里,我终于放开瑚都的手。



「抱歉。」



「抱歉什么?」



「呃,没经过你同意就牵你的手。」



「那你要负责喔!因为这可是我第一次跟男生牵手。」



「要怎么负责?我也是第一次跟女生牵手,所以到底是谁要负责?」



听到这里,瑚都露出雪白的牙齿,哈哈大笑。笑声嘹亮地回荡在没有其他人的夜路上。



「那就扯平吧。谢谢你,添槙同学。」



「嗯,这又是在谢什么?」



「要是没有你,要是你刚刚没牵着我的手逃跑,我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所以谢谢你。」



「这样啊。我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



「嗯。」



「话说回来,真的很开心。」



「嗯,真的好开心,感觉就像自己变成了动画电影里的女主角呢。」



「就是说啊!」



瑚都笑了,我也笑出声音来。



跟瑚都在一起,心里有如小鹿乱撞、飘飘欲仙,感觉自己什么事都办得到,眼前突然出现了与过去截然不同、通往未来的门。



瑚都打电话回家报平安,似乎被骂得狗血淋头。我以为她爸妈会来接她,结果并没有。



胸口隐隐作痛。我一直以为「胸口隐隐作痛」只是一种形容,只会出现在小说里,毕竟心情的变化不可能对人类的身体造成影响。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胸口真的隐隐会痛。



夜路只凭着淡黄色的月光和路灯被照亮,笔直地延伸到瑚都家。我只能默默祈祷,祈祷这段路永远走不到尽头。



我原本只是有点在意瑚都,然而就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她变成我喜欢……最喜欢的女孩。



马上就要开始升学考试了,不用再去补习。这么一来,就读不同小学的我和瑚都或许永远再也见不到面。



幸好我们已经变成朋友,可以在分开前交换一下联络方式。考完试还会有金榜题名的庆祝会,到时大家应该会交换联络方式吧。



我跟大家不一样,不管是智慧型还是智障型手机,我都没有。上了国中也不会有。可是至少可以知道瑚都的电话号码。毕竟我们已经建立起可以要电话的关系了。



虽然不同班,但是从明天起,我们每天还会去同一家补习班。然而分别的苦痛竟令人如此难受,我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



我喜欢你。天底下没有人会笨到在这种关键时刻说出这句话。对瑚都而言,我只是一起共度几个小时的存在。要是贸然说出口,她可能会觉得这家伙很奇怪、头脑有问题,是个危险人物吧。



还剩不到一个月要就要升学考试了,而且我们还是小学生。



不可能说出口。我从不知道,也从没想过,勉强自己咽下说不出口的「喜欢」两个字,原来是如此痛苦的一件事。



等考完试再说吧。「喜欢」这两个字已在我胸口成长得太过巨大,迟早会不听使唤地脱口而出。



可是不要紧。



我可以把那天当成目标,努力到最后一刻。因为从明天起,我们每天都还能在同一个补习班学习。因为下次在走廊上遇到的时候,或者瑚都来教室找绪都的时候,我都能跟她说话。



所以不要紧。



现在只要陪她一起想该怎么向她父母道歉,一起想搞到这么晚才回家的理由就好。幸好我和绪都都是特待生,所以我建议瑚都,干脆说是我教她功课教得太专心以致忘了时间,但瑚都坚持不让我见她的父母。



可能是不想让父母撞见她和男生一起回家,瑚都坚持在只差一步就可以看见她家的地方赶我回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只能尊重瑚都的想法,目送她背着补习班书包的娇小身影离我而去。



我喜欢你。我的时钟已朝向明天在补习班见到瑚都的那一瞬间,开始倒数计时。



然而,自新年参拜那夜一别后,我就再也没见过瑚都。



瑚都从隔天就不来补习班了,绪都对我的态度也明显变得冷淡生疏。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完全无心准备考试。



不能再这样下去,我对自己说,并鼓起勇气问绪都,为什么瑚都没来补习。绪都看也不看我的脸,只用冷若冰霜的语气喃喃低语:「与你无关吧。」



我被逼得走投无路,只好去问值得信赖的补习班老师。老师教训我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问题,你不是也有比别人更复杂的问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吗?」



没错。我也有非考上不可的理由。我的第一志愿是安全范围内的学校,身为特待生,不管是为了补习班,还是为了我自己,我一定得考上那所都立中学才行。于是,我最后将瑚都的身影锁进内心深处,贴上封条。



成绩揭晓,我如愿地考上男女合校的都立综合中学。



绪都也考上了最难考的私立女中。



不止瑚都,连绪都也没有出席金榜题名的庆祝会。在庆祝会后,我才从绪都的朋友口中听说了来龙去脉。她们大概是上榜后整个人放松下来,以及可能再也不会和我们这群人见面的轻松心态使然,促使她们不小心说溜嘴。



瑚都和大家去新年参拜的隔天就开始不舒服,病到下不了床,连考试都没去考,所以只能就读当地的国中。



瑚都本来就患有很严重的气喘,经常没办法上学,体育课也通常只能在旁边看,结果搞到被霸凌的地步。



瑚都在她们念的汐波小学里,只跟不同班的姐姐绪都走得近,因此她一直想透过考试去不同学区的中学就读。



瑚都那天说过:「我很久没跟朋友聊天聊到忘记时间了,很开心呢。」



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因为要准备考试,没机会跟朋友聊天。不知从何时开始,瑚都不再跟朋友聊天了,所以才想去故乡以外的地方念书,过不同的生活。



可是那天因为跟我聊得太晚,聊到身体不舒服,结果连考试都没办法参加。



那天晚上很冷,我应该设想得更周全一点才对。即使瑚都的双眼闪闪发光,脸颊泛红地说自己很久没跟朋友聊天,我也不该被『很开心』这句话迷得失了魂,应该恪遵考生的本分,果断地结束对话并送她回家。事实上,其他同行的朋友都这么做了。



都怪我欠缺冷静的判断力,害瑚都没办法参加考试。她在气喘频繁发作的情况下,仍努力准备考试,梦想能过上快乐的中学生活。



苦涩的后悔灼烧着我的五脏六腑。



◇◇◇◇◇



季节递嬗,我从当时考上的综合中学直升高中,再过不久就要毕业。



我和瑚都两家就住在附近,所以自从瑚都上高中以后,我们曾在车站见过几次面。瑚都从小就很可爱,升上高中后,更是长成我认识的女生里最漂亮的一个。难得有机会见到她,也因为她实在太耀眼,令我往往不敢直视。



我撞见过好几次瑚都与绪都一起出现的画面,她们还是长得一模一样,而我也依旧能毫不费力地分清楚她们谁是谁。瑚都与不是瑚都的另一个人。这是我从小学以来对她们的区分与定义,从未改变过。



有时候,瑚都会出现在我发出声音、她就能听到的距离内,只可惜无论如何,我都不敢出声唤她。光是视线不经意对到,我就会用不自然的光速别开脸。



我忘不了。忘不了是我害瑚都没能参加中学考试。我照原定计划去考试,还考上第一志愿的综合中学,而瑚都却无法去外地念她朝思暮想的志愿,只能留在当地的学校,想必无法享受充实的校园生活吧。



话说回来,天晓得瑚都是不是还记得我。我只是一个她在跟谁都无法亲密交谈的时期,仅有一次借由聊天以排解郁闷,既不同校、补习班也不是同一班的男生,根本不在她的生活圈里。我升上中学开始快速长高,到了能与瑚都在车站擦身而过的高中时,已经比小六时抽高将近三十公分,长相也变得不同了。



瑚都大概还记得那晚发生的事吧。记得同一家补习班里,有个一点也不贴心、害自己无法参加考试的男生。但我猜她大概已经想不起那男生是谁,也没有兴趣想起来。



可是我在那之后,连一分一秒都没有忘记过她。我忘不了瑚都那天晚上兴高采烈的侧脸,忘不了她因此失去通往未来的希望之门,忘不了是我害她失去通往未来的希望之门。



忘不了她出人意表的那句话。



要是我没有被生下来就好了。



这句话俨然是一道诅咒,将我五花大绑束缚,并永远萦绕在我的耳膜。永远,永远。



我无法原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