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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身带刻印之人(1 / 2)



坐在十崎家餐桌旁的四个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即便如此,鸦木梅洁儿与仓本绊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想让这顿饭吃得更愉快。



餐桌上充满夏季风情,有素面,还有大盘子中满满盛著炸时蔬、茄子、南瓜、用牙签串起的洋葱与炸虾。梅洁儿已经把绿色的狮子小青椒挪到一旁去,连碰都不想碰。因为实在做了太多油炸食物,为了维持均衡还添上一道芝麻味噌拌菠菜,盛装在小钵里。



自从绊来了之后,十崎家的饮食完全改头换面,改善了非常多。她表示「帮很多人做饭菜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每天都喜孜孜地想著要做些什么料理。看她穿著围裙勤快地在厨房里忙这忙那的模样,感觉随时都可以出嫁了。



仁在盛著天妇罗的盘子里倒进一大团萝卜泥。唯独梅洁儿因为不喜欢青菜的辣味,所以只加了绊家里自制的天妇罗佐酱。



「老师,这个给我。」



梅洁儿一直兴致勃勃地看著陌生的食物。她夹了一块狮子小青椒放进嘴里,然后紧紧闭起眼睛,露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看来她似乎吃到会辣的。



「还好吗?可以吐在这里喔。」



「你当我是什么人?把吃进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太没礼貌了。」



绊一手拿著面纸,看起来很担心。但是小魔女一口回绝,完全不领情。



「我不需要你照顾这担心那的,你以为你是我母亲吗?」



「何必讲得这么难听。」



「老师不要插嘴!」



仁的童年玩伴十崎京香举起酒杯,咕嘟咕嘟地大口喝著啤酒,幸福万分地吐出一口长气。



「一家之主不要一副事不关己地猛灌酒。」



「可是啊,其实她们每天都这样吵耶。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换上家居服的京香已经完全放松下来,难以想像她竟然就是《公馆》那个聪明伶俐的事务官。



「身为长辈,你应该想个什么好点子吧。」



「才不要呢,要是帮了任何一方,我不就变成黑脸了。」



酒鬼看著每个人规定只能拿个几条的炸虾。因为绊自己不喝酒,所以很少帮京香准备下酒菜。但是只要告诉绊「我喜欢这个」,拜托她做的话,她就会带著满满的爱心做出满满一大堆。看来绊的性情只要一听见『喜欢』这个词,均衡感就会完全翻过来。她会红著一张小脸,一边哼哼唱唱一边把两大盘手工煎饺摆上桌。所以想要接受她的爱心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是吗?那好吧,这样也还不错啦。」



仁也很清楚自己松懈了下来。唯独今天对京香和他来说,坐在这餐桌旁的时光是无可取代的宝贵安宁。



错失机会而没能杀死葛兰‧阿萨雷的《协会》再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使出强硬手段。他们答应向日本政府提供庞大的资助,要求日本政府调动《公馆》管理的所有魔导师,前往剿灭葛兰。也就是说,所有刻印魔导师都要出动,甚至就连像圣骑士艾蕾诺尔‧纳刚这样由公馆逮捕、公馆也有权决定如何处置的魔导师也不例外。他们根本就是疯了。



仁猜得到政府对协会提出的要求会做出什么应对。今天市街区附近居民听见的魔法发出的声音被政府一笔掩过,说是大楼建筑工地的声音。对于浅利凯兹越狱的问题,除了正犯《人偶师》之外,应该也不会继续再向上追查,全面协助《协会》吧。对于魔导师公馆这个政府机关来说,所谓的成果不是让魔导师保住性命不死,而是尽可能从《协会》那里取得有用之物。过不了多久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时间能像现在这样悠闲吃一顿饭了。《协会》与公馆马上就要倾尽全力,与《近神者》葛兰‧阿萨雷一人展开一场大战。



最后的结果要不就是那个男人死去,要不就是《协会》与公馆都打到气空力尽。无论结局是哪一种,都免不了血流成河、尸堆成山。一想到今天像这样享用著饭菜的人之后将逐一死去,仁就觉得要是不喝点酒,他实在受不了。



他握住玻璃杯,仰头一口气把冰啤酒灌下肚里。如果喝的是立刻就能醉倒的烈酒该有多好?



「怎么?啤酒可不能给你喔。你的是麦茶。」



梅洁儿双眼看著沾满水珠的玻璃杯,一副兴致勃勃的表情。然后她学著仁刚才的喝法,把麦茶一口喝光。仁的学生咚的一声,气势十足地放下空玻璃杯,天真无邪的眼眸闪闪发光,说道:



「老师,你不让我上战场是想总有一天要征服我,把我占为己有对不对?」



──自主呼吸停止、心跳停止、瞳孔放大、脑波平坦化。



「武原先生,你的啤酒!」



就在仁恍神了大约五秒钟的时候,他手上正要往玻璃杯里倒的啤酒如瀑布般倒到餐桌上。



「什、什么!?这次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老师和我很像。像这种束缚对方、故意吊足人家胃口,对彼此展现自己赤裸裸一面的关系,我也非常喜欢喔。」



仁脑袋一片混乱,甚至没想到把酒瓶放回桌上。他侧著瓶子把酒倒进玻璃杯里,结果又倒满杯子溢了出来。



「武原先生,请用毛巾。」



细心体贴的绊帮他把毛巾拿过来。



「谢谢,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老师,你又在看绊的胸部!你不是没有我就活不下去吗?」



「呃,你听我说……我是说……我的确是这样说过啦。」



仁羞得连整张脸都热了起来,当真大感头疼。在这两个月之中,他们两人都曾经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经历过很多事,所以也有一些非常深刻的回忆,不过给人这样挖出来讲,真是让他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但是这个小魔女最美的时候就是当她对落于下风的弱者继续穷追猛打的时候。



「还是说老师只是在玩弄我吗?如果想取悦我的话,老师今后必须要多花点工夫,不断说些窝心话让我惊喜、积极地追求让我心醉,或者在耳边对我说悄悄话喔。」



「啊──身为十崎家的一家之主,在此宣判由我没收仁的炸虾当作惩罚。」



「什么!你这醉鬼!」



热闹又愉快的用餐时间结束,心情大好的京香跑去洗澡,而绊则是在厨房清洗碗筷。



梅洁儿一边把茶水倒进摆在桌上的四个茶杯里,一边安静地开口说道:



「我要和葛兰‧阿萨雷战斗。」



仁一口气回不过来,喝了一口梅洁儿倒的热茶。他还以为刚刚自己的胃结冻了。



「老师,你早就知道《协会》的公告了吧?就是那个『杀死相似魔导师葛兰‧阿萨雷的罪犯予以赦免一切罪刑』的公告。」



「不可以。」



仁能血淋淋地想像到梅洁儿将会走上与那五十名刻印魔导师同样的末路,让他打了个冷颤。就算会伤害到小魔女的自尊,他也一定要把话说清楚。



「葛兰‧阿萨雷的事情你都不要管。这次的事件已经不是什么刻印魔导师的职责了,完全就是一场战争。」



根据与《协会》使节同行的神和瑞希所提供的情报,葛兰‧阿萨雷到这个世界来是要「执行正义」。虽然各个魔法世界的情势不会传到仁等人的耳里,但是只有一件事他非常清楚,那就是对《协会》来说,这个《地狱》是一大致命要害。



《协会》的权力奠基于掌握往来这个自然法则安定世界的通行权,但是自从因为恶鬼人口增加,魔法使被赶下历史舞台之后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光。现在魔法使必须仰赖地狱人国家的协助,才能获得他们迫切渴望的研究场所,这种状况已经持续了好几世纪。而魔法世界对《协会》的不满就是葛兰口中所说的「正义」。换句话说,也就是希望公平分配利益的要求之后会连带让政治层面的局势正常化。



「什么意思?」



「葛兰到这个世界来,是为了给予《协会》最致命的一击。一旦失去实验场所,情势当真会变得非常危急,所以《协会》那群人现在也已经顾不得一切豁出去了。」



根据恶鬼方面的魔法史研究,从魔法世界通往这个世界的《门扉》当中,只有在日本的《门扉》还属于《协会》掌管。《协会》势力在欧洲与美国等多处据点,大多因为与这个世界的人类对立而丧失。要是最后在日本的据点遭到破坏,就算能够在世界各地设立研究场所,他们也会丧失与魔法世界之间的联系。



「就算受到攻击,《门扉》也不会坏的,那可是神人遗物啊。这样也还会引起战争吗?」



「当《协会》更加衰落的时候,会被屏除在利益关系之外的,就是守著现今权力结构的那群核心人物。那些人现在吃香喝辣,如果突然要他们明天开始饿肚子,当然会引起内讧与分裂,会动摇整个《协会》组织的。」



葛兰的挑战很可能会成为革命的火苗,让魔法世界都卷进战火中。但是年纪尚小的梅洁儿小口小口地啜著热茶,对于权力学似乎听得似懂非懂。



「既然这样,那现在不正是应该拚命一搏的时候吗?」



「那是单指葛兰本身与《协会》高层而言。我们这些小兵的性命只是棋子而已,他们为了获得战果会毫不客气地把我们用完就扔。」



《协会》打算把刻印魔导师的鲜血与性命拿来当作子弹,与葛兰对战的时候大肆耗用。他们之所以要求公馆调动魔导师前往征讨葛兰,绝对是为了这么目的。



梅洁儿一向和仁亲近,他也不好把话说得太重。但是如果梅洁儿和葛兰交战的话,也只是成为乌合之众之一,如蝼蚁般丧命。



「这样你就明白这次的战斗是多么没有意义了。葛兰‧阿萨雷真的是个可怕的怪物,《协会》五十人左右的一流高手设下陷阱用魔法猛攻,结果他用一只手就接下来,只受了些皮肉伤。以你的魔法是无法突破他的。」



依照仁所见,双方的实力高下立判。而且梅洁儿过去从来没杀过人,就算有亿分之一的机会获得命运女神的眷顾,她也没办法狠心下手给予致命一击。



「别瞧不起人!我当然知道葛兰‧阿萨雷很厉害。他可是号称足以留名魔法史上的天才喔。」



「既然这样──」



「可是那又如何?」



个性高傲的少女昂然挺起平坦的胸部。



「事到如今,难道老师要我从最伟大的魔导师顶峰面前夹著尾巴逃跑吗?」



「你在说什么?要是输了可是会没命啊。」



仁已经尽量小心不让自己的说话声调听起来太过无情,可是太阳穴的血管却不停在跳动。



魔法使与奇迹联系,以一己之力面对世界。所谓的魔法就是独自站在世界的中心操控世界,因此很多魔导师都有过度强烈的个人主义。葛兰依照自己的正义对《协会》掀起反旗,原因追根究柢也是「因为是魔法使」吧。而对梅洁儿等人来说也一样,并不是胜负与否的问题。只要是魔法使,挑战本身就是一种造访于人生的幸运。



特别是当他们成为每天与死亡相邻的刻印魔导师,世界最顶尖的魔导师就是……



──如果要上路的话,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送行者了。



仁的思绪至此,这深沉的黑暗深渊让他感到心惊胆颤。



「老师,我告诉你好了。就算你们阻止,除了那些胆小鬼之外根本没有人听得进去的。」



梅洁儿坚定不移的眼神这么告诉他:这就是魔法使的生命意义。



「即使我说要你绝对别去……也不行吗?」



这句话不小心脱口而出。仁凭恃少女对自己的好感加以利用,让他感到非常可耻。虽然梅洁儿的心意对男子来说永远都是个谜团,不知从何而来,但他感觉自己好像玷污了这份稚嫩却真挚的感情。



小魔女好像不知道该如何整理自己的柔情与歉疚,微微一笑。



「就算这样,老师你也不会给我比魔法更宝贵的事物,对吧?」



梅洁儿知道仁保护她是因为自己是个孩子,但也很清楚如果她死了,仁真的会非常伤心,所以才会露出如此愁肠百转的表情。



「待在老师身边的话,我会变成一个没用的废人。」



「不会。梅洁儿和我们生活在一起的时光绝对不是没用的。」



「老师认为我和你『相像』吗?」



一个可怕的预感忽然在仁的脑海中闪过。梅洁儿在这个虚假的家庭中该不会只是一直在演戏吧?她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一定会想些办法不让大人操心。仁心想,如今这名被迫肩负残酷命运的少女眼中会不会仍在看著黑暗。



「魔法使和我们这个世界的人应该可以慢慢互相了解,所以当然『相像』啊。绝对很相似。」



听到仁的这番话,梅洁儿两只被太阳晒成健康小麦色的手臂向前一伸,有如浑身脱力般趴倒在桌上,一头黑色长发在收拾完餐具的桌上散开。



「……好吧,今天就说到这里,勉为其难放过你吧。但是这件事还没结束喔。」



稚幼的小淑女好像向仁撒娇一样,一张脸蛋红扑扑的,从下凹式被炉桌中抽出赤裸的双腿。梅洁儿一直很想忠实完成那项最终只有死路一条的使命,之前仁已经好几次像现在这样阻止过她。个性高傲的小公主也已经逐渐知道仁需要自己,慢慢愿意采纳仁的意见。但是从上个月开始,在仁与梅洁儿之间发生了一个重大改变。



「你在看什么?」



绊站在起居室的入口处,慌了手脚。因为话题太严肃,反而使她没办法脱身吧。



「啊、啊、啊,真对不起!我在想……是不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



绊把餐具洗好之后就一直待在这里,她是真的把十崎家当成自己的家人看待。但是爱撒娇的梅洁儿心中些微的热情已经冷却了。



「我要去睡了。」



黑发少女站起来,从打从心底为她担心的绊身边走过,水蓝色缎带往阶梯的方向离去。



「啊哈哈,我又惹她不高兴了。」



绊挤出笑脸,想要掩饰紧张的气氛。



「真抱歉。梅洁儿是个好孩子,只是个性有点倔强。虽然对人态度可能不太好,不过她没有恶意的。」



「该说抱歉的是我。我一直很想要有个妹妹,不经意地把她当成小孩子对待才会惹她生气。真的很对不起,把事情搞得更复杂了。」



双方在十崎家不断彼此互相道歉似乎让绊觉得有些好笑,深蓝色的眼眸这次真的展露出笑意。这种和谐的气氛让仁的心中隐隐作痛,就有如在伤口上滴下酸液一般。这是因为他不自觉地想到,如果依照梅洁儿希望的意义来看,其实他反而和绊更『相似』。







隔天天公不作美,一层乌云掩上了七夕的天空。



御陵甲小学每一间教室都分配到一根短竹,但是大家到了六年级,几乎没有人会在七夕吊饰上挂笺条许愿,顶多只有一些刻意搞笑与写些乖乖牌式正经内容的笺条混杂在作工精致的色纸吊饰中。



或许是全班唯一一个写下内心真诚愿望的鸦木梅洁儿到了第三堂课还是照样绷著脸。她的眼神非常尖锐,直让人看了就想开口说「对不起」。



既然是七夕,仁就决定从夏天的星座开始讲讲宇宙天体。虽然梅洁儿心情不佳,不过这堂课仍然进行得很顺利。不过只有在教室气氛沉重时,学生才愿意安静上课,也让仁觉得非常无奈。



「织女──也就是天琴座的织女一,以及牛郎──天鹰座的河谷二,彼此相距大约十五光年远。虽然以光行进的速度要花上将近十五年的时间,不过在整个宇宙当中已经算是非常近的距离了。」



身为副班导,仁一边在黑板上书写算式,计算如果换成平时看习惯的公里数,距离是多远,同时心中越来越不安。是不是单纯只是因为上课内容太无聊,所以学生才这么安静?



「好了,怎么样呢?虽然今晚是阴天,看不到星星。不过只要想一想星星的故事也颇有浪漫情调,对吧?」



六年一班的学生一点反应都没有。仁听著温度设定在二十八度的冷气运转的轻响,背上开始冒出惹人厌的冷汗。



「老师,上课内容已经变成算术课,不是在讲星星了。」



个性乖巧正经的寒川纪子特地举起手,这么告诉仁。上个月的算术课确实也曾经上过速度或是距离之类的内容。



有些学生忍住呵欠,有些学生则是一脸惺忪。这么多人上课恍神的表情让仁的本能感受到危机,分泌出大量肾上腺素。可是就算教室情况危急,他也不能受到肾上腺素的影响,莫名地突然想要活动筋骨。他的目光与梅洁儿交会。其实在魔法世界当中,各自的天文状况与地球也十分类似。仁心想如果问问梅洁儿的话,她一定会回答些什么,因此把话题扔给了她。



「鸦木,你觉得日本的七夕故事有趣吗?」



可是年幼的小女王虽然有听课,却不肯依照老师的希望回应。



「为什么织女会喜欢上牛郎呢?他们一年只能见一次面不是吗?为什么织女还能这么爱他?」



「呃,七夕故事讲的不是那种内容。」



「那才是最重要吧!」



梅洁儿手掌在桌面上一拍,发出磅的一声巨响。



「老师,你听好了。两个人之间的问题就算将就应付一直推拖拉下去,还是不能解决什么。」



就算牛郎织女一年一次的七夕相会被说成是「将就应付」,但是站在仁的立场,他不能摆出烦恼困惑的表情。不知道是因为对织女处处受限的生活感到心有戚戚焉,或者单纯只是因为圆环世界的七夕故事真是这么血淋淋,梅洁儿又把《近神者》拿出来讲,要求仁让她和葛兰交手。



「牛郎和织女确实没有解决任何问题。」



仁认为或许根本没有什么正当的理由可以阻止她。就是因为把最根本的问题撇著不管,只用欺骗的手段粉饰太平,所以问题才会像这样一再重复发生。



少女用果断的语气明明白白地说道:



「如果我是织女的话,绝对不会容忍!明明心里不喜欢、明明受到打压限制,为什么不挺身反抗?照现在这样子一直过下去真的好吗?等到时间一久,或许就不会觉得痛苦。但是这样和放弃根本没两样嘛。」



「这不是放弃。只要牛郎努力奋战就能够赢得和织女长相厮守的世界吗?这个问题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身为一名刻印魔导师,这位年纪幼小的魔女之所以尚未深陷杀戮的泥淖,是因为京香与仁这些公馆人士在背后出力,想要让她过著小孩子应有的生活。而梅洁儿如今仍然和这些虚假的家人在一起,也是因为她正在考虑,有没有可能在这个世界建立真正的家庭,度过一生。但是仁自己也很清楚最后的答案是什么。如果没有什么原因让这名高傲的少女拋弃身为魔导师的一切,她绝不会选择在《地狱》展开新的人生。因此,他和梅洁儿在一起的每一天总是让人感到不安,脆弱得让他不由得希望时间停下来,不惜任何代价。



「我觉得老师是个很懂事的大人,在这种时候一定会考虑到失败的状况才动作。没错,或许的确百分之百会失败,老师说得很正确。但是这份正确能够帮助现在实际上就活在这里的织女吗?」



梅洁儿如同祈祷般真挚的视线看著仁,让他感到寒毛直竖。她的眼神就像是走向刑场的殉教者,已经准备好接受一切。仁觉得他已经退无可退,再也没办法用话搪塞下去了。



他的目光转向竖立在教室后方的七夕吊饰。梅洁儿的短笺挂在短竹上,『鸦』的汉字因为笔画太多而写得有些歪七扭八。唯独只有梅洁儿在短笺上写下了她最深刻迫切的愿望。



《绝不认输──鸦木梅洁儿》



仁决定要把事实一点一点地告诉她。梅洁儿以最直率的方式全心全意对仁说「喜欢」。为了建立更具有真情的关系,他认为自己也必须从谎言中走出来。



「你冷静想一想,就算再宝贵珍惜,问题也不光是这样而已。面对这么强大的敌人,单论实力问题可能还是不足以保护……」



梅洁儿的表情在这一瞬间完全冻结了。



「说的好像是个累赘似的。」



少女嘴唇轻颤,含著泪瞪了仁一眼。



「……谁要你来保护了!」



说完,她便用力站起来,在仁还没来得及说话时就冲出教室去。课堂从七夕讲述演变成这种出乎意料的状况,几乎所有六年一班的学生都看得一愣一愣,不知所以然。这样真的好吗?不安的感觉立即袭上仁的心头,几乎逼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心想,自己可能只是被想要放下负担的天真想法给迷了心窍。如今事后才不禁萌生一种自私的想法,要是刚才的事根本没发生过该有多好?他告诉自己,有必要把重重叠叠的欺瞒剥掉,慢慢建立起信赖关系。只能在对决之前把现实告诉她,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天瑞岬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在静谧的教室中冷冷响起。



「嘟嘟噜嘟──……牛郎跟织女被拆散之后,一年只能和她见上一次面。如果开打的话,织女就会变成累赘,所以一年见一面的状况就这样一直拖下去。牛郎好逊。」



仁根本连哼都哼不出一声。







《人偶师》绫名涅琳被打入地狱的罪状是利用相似世界最具特徵的洗脑术制造了八百一十四个『家人』。她被当成史上前所未见的大量绑票犯,遭到极重的制裁。在相似世界当中,认为所有人类都是依照神的相貌创造出来的『相似之物』,人们把彼此视为互有关系的兄弟姊妹,恭良俭让、感情深厚。但是相反的,他们对于玷污人类这个神圣范畴的罪人就极为苛刻。当中最严厉的就是每年年末把当年罪孽最重的罪人送交神判,当作《不似之人》流放至地狱的仪式。《人偶师》就这么成为了来自相似世界的第一万四千四百八十九位刻印魔导师。



对她来说,这是第四年的夏天。这座恶鬼们称为东京的城市如果没有魔法,就会让人觉得非常炎热。每一栋建筑物都建造成直方体形状,随时都有可能被相似弦连接在一起。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同一规格品。在『相似之物』会自行变成同一物体的相似世界里,这种奇怪的景观根本让人连想都难以想像。所以当《人偶师》涅琳站在大楼林立的街道上,就会觉得好像被推入一个即将崩垮的洞穴里一样,感到心神不宁。



自从计杀葛兰失败之后,涅琳就失去了利用价值,再也没有任何人与她联系。她的命运已经走到尽头。刻印魔导师的战绩以及身分经历都用《公馆》的黑名单管理,只要犯了罪,黑名单就会毁弃,视为犯罪魔导师对待。《人偶师》因为凯兹越狱一事丧失黑名单,成了猎物之身。但正因为如此,最后她才不得不回到东京来。另外一个原因也是因为她心中挂念『家人』。他们全都太过天真无邪,凭自己一个人根本没办法过活。



就连浅利凯兹都回到这个欺骗他城市。身为葛兰‧阿萨雷胞弟的前刻印魔导师在临别之际看也不看《人偶师》一眼,问她:



「我们的故乡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不了解相似世界对凯兹来说是一种幸运。在那个受到无垠力量支撑的世界里,没有一个人挨饿受冻,到处都充满著祥和慈爱。地狱世界远远不及,根本连比都不能比。每每回想起来,都让她想就这样陷溺在过去之中。



在远远的东方竖著一道巨大的橘色火柱直入天际,比任何建筑物都还要高。在地狱的《协会》分部不时会有强大的魔法从研究设施泄漏出来,像这样熊熊燃烧,要是和这座城市中人数超过一千万的恶鬼正面冲突,不管是再高深的魔法都只有败亡一途。



习性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



每走过一段街区,涅琳仍然从脸上裹著的绷带缝隙中注意有没有追兵。一名两手拿著水桶与长柄杓的中年男子一边搔著屁股,一边走了过来。他看到涅琳脸上的绷带,似乎以为她身上有烫伤,便把目光移了开去,然后在太阳即将西沉的阴郁天空下,给植栽绿树浇起水来。



幼稚园的巴士在车道上驶过。



「鸦木梅洁儿,对你来说,这个地方同样也是地狱吗?」



正因为她人生的尽头已近,才想在死前见见那个受到《公馆》破例优厚照顾的幼小罪人。她当了三年多的刻印魔导师,就算这只是她的嫉妒,她也想看一看生命中备受疼爱的魔法使究竟是带著什么样的表情在这个地狱里生活。



一阵火粉在涅淋背后扬起,奇迹遭到破坏而燃起的魔炎证明了那里有魔法使。也因为如此,所以老练的魔法使在追踪敌人时不会完全盲目地依靠魔法。



「啊啊,真是粗心大意啊。」



时间就像在舞蹈般,开始在生与死之间跃动。《人偶师》希望自己的生命还能有多一些时间,用手按住帽子避免掉下来,然后在午后的街道上飞奔。一道未经锻炼的沉重脚步声从身轻如燕的《人偶师》身后追了上来。魔法攻击被消除所引发的魔炎扑上她的背后。



「────!」



虽然她的绰号是《人偶师》,但是脚力却出乎意料地敏捷,追击她的刻印魔导师气得用故乡魔法世界的语言大声咒骂。



刻印魔导师最大的不幸在于地狱是魔法研究的最前线,地狱的《协会》分部当中全都是极为优秀的菁英魔导师。这里既是《协会》巨大权力的基础,同时也是一大弱点,想要攻陷地狱分部的敌人都会派出同等级的精锐战力前来。也就是说,与罪犯们交战的外敌都是像神音大系的神圣骑士团、敌方势力的超一流魔导师,或是像葛兰这样的非凡之人。对刻印魔导师来说,原本的伙伴只不过是最容易下手的猎物而已。



《人偶师》一边奔过住宅区,同时让魔力向四面八方延伸,用燃烧的魔炎搜索恶鬼的存在。她身后拖著奇迹破碎的光芒,寻找有高墙遮蔽外来视线,而且没有人在家的空屋。找到适当的住家之后,她飞身往水泥砖墙扑上去,趁著身体在空中尚未落地时,用相似弦把刺在右手臂上的刺青与卫星天线连结在一起,然后手腕直接向下一甩。相似魔术弥补不足的跳跃力,让《人偶师》细瘦的身躯轻飘飘地飞了起来。技术不精熟的相似魔导师只能以自身为基础点操作对象物体,正如接受葛兰生体控制前的凯兹一样。但是高位的相似魔导师能够以对象物体为基础点,反过来利用反作用力移动自己的身体。



《人偶师》在半空中受到一股冲击力道袭击,肩头好像被猛力撞了一下。灼热与脱力感让她著地时站立不稳,跪倒在一辆脚踏车旁。一名身旁卷著一阵风的刻印导师越过水泥墙飞了进来,追上身上沾满花坛泥土、脚部踉跄的《人偶师》。是精灵大系吗?来者是一名五官平板的年轻男子,一头杂乱的长发被汗水黏在额头上。



「你真是惹人怜爱啊。身材这么纤细,屁股却非常可爱。长久以来我一直、一直都在看著你的屁股,享受幸福的时光呢。」



或许是在跳进民宅院子里那一瞬间握在手上的吧,那人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缓缓向她逼近。《人偶师》伸手往感到剧痛的地方一探,摸到匕首的刀柄插在那里。在她飞越围墙时,对方从背后用魔法射出利刀刺中她的左肩。《人偶师》拿手帕把沾了满手的鲜血擦掉,在窄小的缘廊边坐下。那个一心想要杀她、下手毫不留情的男子兴奋至极,异常细瘦的四肢微微颤抖,一对眼睛有如爱抚般在涅淋裹在衣服里的身躯上一次次来回游移。



《人偶师》眯起隐藏在绷带下的双眼。就她所知,像这种个性随时可能出手伤害一般恶鬼市民的刻印魔导师,如果没有《公馆》的监视是绝对不可能放到街上来的。



「我给你的小屁屁取了一个名字,叫做Honey-melon。早安啊,Honey-melon……唔,不好意思喔,口水不小心流出来了。今天我的早餐就是把Honey-melon拿来整颗大嚼。我要把我的knife插进你的肉里,把皮剥开之后大口咬在你的果肉上。」



虽然外面路上随时都会有人经过,可是这个切割杀人狂昏黑无光的双眼充满狂热,只想著把勃起的话语插入《人偶师》的耳里。他知道地狱语的英文语带下流秽意,故意说给她听。涅淋呼吸急促地喘息著,决定要对眼前这个迷途之人付出爱情。



「真是可怜。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根本不会有人爱你吧。」



「把绷带拿掉让我看嘛。一定是一张漂亮又柔腻的face吧?」



住在这里的地狱人现在外出不在。那人应该是打算在这个狭小的前院里杀死她,把她切成肉泥吧。他好像很在意手上的汗水,不断换手拿刀,抹拭手掌心。蓝色牛仔裤的裤裆鼓了起来,绷得很紧。



正当男子濡湿的嘴唇油然吊起的那一瞬间,锐利的匕首一刀划开昏暗阴凉处的空气。



随著一阵些微刺痛,涅琳裹在脸上的绷带松开,落了下来。为了掩饰轮廓形状而塞在绷带下的布块在地面上轻弹滚动。《人偶师》两手一把抓住连同脸庞皮肤一起被割成两半的剩余绷带,自己扯了下来。



「我长得美吗?」



就在她感觉夏季热风吹拂在脸上的同时,男子倒抽了一口气,浑身抽搐。



她鼻子右侧的脸庞天生比左侧小了十公分以上。头盖骨严重变形,脸部的血肉也跟著歪斜,眼睛、鼻子、口唇全都扭曲变形,彷佛有一个性喜戏谑的雕刻家根据恶梦中看到的幻影布置她的五官。因为下颚弯曲使得齿列不整,白色牙齿杂乱无章地从牙龈中突出,看起来就像是腐烂尸首的骨骼刺破皮肤穿出来一样。



在涅琳懂得使用魔法创造『家人』之前,就连父母双亲都不喜欢她。她讨厌那种只要一笑,脸部皮肤就扯向右边的感觉,而且也害怕自己歪七扭八的脸庞,因此喜怒再也不形于色。她每次看镜子都一再感到绝望,一直对命运的不公感到愤愤不平。自从涅琳出生之后,每一个看到她的人无不皱眉露出厌恶的表情。眼前这名男子也打从心底厌恶她的丑陋,就像过去所有人都讨厌她一样、就像她自己在这世上最憎恨的就是这张丑脸一样。而《人偶师》能够藉由这一瞬间的相似掌握住。



「啊、啊、呃、啊、啊……」



男子的脑神经被涅琳创造出相似型态,强制把刺激送入大脑边缘系当中,让他放开手中的匕首。那份世上无人怜爱的孤独、塑造出《人偶师》绫名涅琳的孤独此时正在折磨这名男子。他们躲在这里不会有人观测到,所以也没有恶鬼消除魔法来解救他。这个受到诱骗的男子早该想一想,为什么涅琳要特地找个没有人的住家,翻进墙内。



这名堕入地狱之前,在故乡不晓得造了多少杀业的刻印魔导师开始用力搔抓脸庞,就像过去《人偶师》一再重复的那样。涅琳过去就像是习性般经常切开自己手腕的静脉、爬到高楼屋顶,往日回忆再次沸腾,刺痛她的胸口。



切割杀人魔有如被推落至诞生前的黑暗,忘了罪孽、忘了憎恨也忘了愤怒,像个婴儿般嚎啕大哭,纯洁的眼眸因为恐惧而摇摆不定。对于长久以来受到相同感觉伤害的涅琳来说,再也没有什么比那眼中溢流出的泪水更让她感到怜爱。



涅琳展开双臂,动作轻柔地抱住男子,把折磨著他脑神经的相似魔术解除。



「真是可怜。让我来爱你,就只有我会爱你。」



她带著渴望的语气轻声说道。



刺伤涅琳肩膀的男子呼吸急促,一脸呆滞地低头看著自己抓伤脸庞的双手。然后他突然发了疯似地就要用手指插进涅琳的眼窝中,却因为又逆流而来的痛苦在地上直打滚。



魔法式的神经回路已经构成了,想要再次把他推入孤独的深井中简直易如反掌。男子的心灵为了弥补神经感受到的矛盾,从记忆最黑暗的部分带出幻觉。他努力想要摆脱这阵幻觉,用力一把推开涅琳,弯起手脚蜷曲著身子。《人偶师》不顾自己的肩头血流不止,又用她的体温包容保护著自己身躯的切割杀人魔。



「可爱的孩子,你不用害怕。我只是想要像个母亲一样爱你,也希望你爱我如母而已。」



《人偶师》把刻印魔导师从精神的牢笼中解放出来,然后又再次让他沉入孤独深渊,封住他正要出声求救的嘴巴。一种矛盾的感觉沁入心胸。涅琳自己的命运已尽,难道还渴望得到『家人』吗?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深深爱著罪人。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刀刀砍杀年轻女性,把女性皮肤剥下的记忆。她亢奋至极地只挑臀部的皮肤贴在字典的书页上。这是这名刻印魔导师的记忆渣滓,被撕碎之后又重新逐渐连接在一起。当使用相似魔术直接操控对方神经时,跟随精神变化的过程中,经常会发生逆流让自己的脑部反而变得与对方相似。可是就算亲眼看见这深沉又异常的罪恶,《人偶师》仍然毫不畏缩。



「你一定很寂寞吧?自己一个人活不下去对吧?」



这个男人在自己原本的世界里杀了二十二名女性,如今他的自我意志被剥除,全身抽搐痉挛。



《人偶师》用自己的爱情之丝逐渐缠绕住罪人,两人有如在黑暗泥淖的深渊交缠纠结一般。



此时切割杀人魔空洞失焦的眼眸四处张望,好像在寻求救助。这是因为原本充盈在他心中、彷佛是他人生之一切的孤独感已经不再袭上心头了。



「来,可爱的孩子。你已经不会再感到寂寞了,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人偶师》再次轻声细语地说道,男子则是带著恐惧的视线回望著她。他的本能已经开始学习规矩了。选对答案能少吃点苦,选错的话,就会被打入绝望之中。



「……我、我,福拉缪。」



在短暂的一瞬间,福拉缪的目光搜寻著掉落在花坛中的匕首。因为弄错了规矩,所以他又被没人怜爱的孤独污泥塞满了一嘴。



这就像是看著一个人的脸一次又一次地被闷进水里,逐渐溺毙的模样。对福拉缪来说,涅琳的体温与她身躯真实的触感,此时也已经逐渐成为他仅有的救赎了吧。一个人如果即将灭顶在黑夜的海中,不管是任何污秽的木块或是马桶都不得不紧紧抓住。牺牲者越来越沉默,逐渐只能发出像野兽般的低鸣声。涅琳用她纤细的身躯用力抱住这名仍然试图甩开她的男子。



「来吧,福拉缪。让我们成为『一家人』。这样一来我们就再也不孤单了。」



涅琳自己则是身陷在孤独的回忆与残缺不全的渴望爱人之心当中,泪流不止。



切割杀人魔经由相似魔术的神经操控而建立起同理心,闭起那双因为过度搓揉而发炎红肿的眼睑,像个孩童般大哭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连涅琳都以热泪洗面,但他就像是受到『家人』情感的牵动,抑或『人偶』爱慕创造者一样,也忍不住跟著一起哭。



《人偶师》长久以来就是用这种方式创造了将近一千个『家人』。从最初用相似神经控制捕捉对方到洗脑完成,前后只花了三十分钟,而且没有伤害到脑神经或引发人格障碍。这项技术就是她的称号由来。



「来,叫我妈妈。」



切割杀人魔福拉缪用他肢解了好几位女性的手指伸向涅琳鲜血淋漓的肩膀。他知道是自己让『家人』受了这么重的伤。



「……妈、妈?」



「不要紧,一点都不痛。因为妈妈是很坚强的喔。」



面对暴露出自己最羞于见人一面的『家人』,涅琳也就能够以真面目露出笑容,而『家人』同样也会回应。



她接受精灵魔法治疗伤口,重新把新的绷带绑好之后在新『家人』的百般乞求之下,两人手牵著手从窄小的门口走出住家的院子。



「妈~妈,我想到一个很好的点子喔。」



身高只比《人偶师》高个两、三公分、驼著背的福拉缪用身体轻轻碰过来。



「不可以做什么危险的事喔。只要『一家人』大家陪著妈妈,妈妈就很高兴了。」



涅琳唯一的牵挂就是担心自己死后,这些人未来会如何。到了这时候还增加新的孩子,完全是出自她粗鄙的欲望。她用力握住福拉缪这最后一名『家人』的手。



《协会》分部仍在燃烧熊熊的魔炎。她在地狱生活了四年,还是完全无法习惯。



涅琳思索著能不能在其他魔法使发现之前,让这位『家族新成员』离开她身边。如果让人知道这孩子与犯罪魔导师往来,连他都会变成追杀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