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冈太太在观察(1 / 2)



冈太太这一阵子有三大烦恼。



冈太太站在庭院的山茶花树前沉思。



果然有点病假俨的。失去光泽的树叶渐渐变成了褐色,但不像是长虫,前一阵子连日阴雨,水分应该也很充足,难道是肥料不足?



冈太太站在秋天爽朗的晴空下轻轻抚摸着树叶,叹了一口气。



这棵山茶花树是婆婆为了纪念冈太太嫁入山城町冈家所种下的,经过半个多世纪,如今是一棵漂亮的树。



「你想要什么树?」婆婆当初问她,她回答说:「我想要山茶花。」当年的对话就像是昨天才发生的。



「山茶花很容易长虫,而且花掉落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吉利。」



虽然婆婆不满地说,但最后还是顺了冈太太的意,种下花瓣是鲜红色品种的山茶花。



那时候真幌到处都是农田和水田,山野绿意盎然。



从小在八王子的农家长大的冈太太搭卡车来真幌,嫁进了富农冈家。那天因为受到雷击的影响,国铁八王子线全面停驶。当时八王子有不少贩卖丝绸的流动商人经过真幌前往横滨,把冈太太介绍给冈家、开着卡车把冈太太载来真幌的,都是和冈太太住在同村的流动商人大叔。



冈家的亲戚分别搭乘数辆卡车,从八王子一路颠簸到真幌,屁股上满是瘀青。新婚的丈夫在洞房之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毛巾为冈太太冰敷屁股。



「喂。」



屋内传来丈夫的叫声,冈太太收起了正在抚摸山茶花的手。



「来了,有什么事?」



即使冈太太应了一声,丈夫也只是说:「你过来一下。」



他以前至少比现在温柔贴心,冈太太无奈地摇了摇头,从缘廊走进了客厅。老了真可怕,丈夫的脾气一年比一年古怪。



这是她担心的第二件事。



把冈太太叫进屋内的丈夫果然一脸愤怒地说:



「横中公车那些王八蛋,今天的班次又没有遵守时间表。」



冈太太坐在矮桌前不以为然地应了一句。



「啊哟,是吗?」



冈太太心里很纳闷「为什么他对横中公车这么执著?」。丈夫的态度真的只能用「执著」两个字来形容,整天紧盯公车的班次情况,甚至让人以为他是不是爱上了横滨中央交通这家公司。



会不会是老年痴呆的症状?冈太太掩饰着内心的不安和疑问,不经意地观察丈夫。丈夫大把吞着从真幌市民医院领回来的药,用冈太太为他吹冷的焙茶一起吞进了胃里。



冈家的农田和水田在丈夫这一代全都变成了公寓和大厦。



丈夫似乎很懂得把握时机,顺利搭上了真幌急远开发成卫星都市的潮流,冈家这几十年来都靠房租收入过着安逸的生活。如果公婆还活着一定会叹气。比起下田务农,管理公寓和大厦更轻松,收入也更丰厚,冈太太也乐于这种生活。



但是,也许问题就出在太闲了。看着吃完药躺在电视前的丈夫,冈太太忍不住这么想。如今儿女都已经长大成人,离家独立,丈夫生活中唯一的事,就是去市民医院领一些维他命药剂回来,难怪整天在意去医院时必搭的公车。



「这次一定要抓住横中减班的证据。」冈先生背对着冈太太宣布,「我明天要找便利屋来。」



「老公,又要找他们来吗?」



冈太太提出了异议。



这几年来,丈夫是真幌站前多田便利屋的老主顾。那家便利屋的年轻人做事认真,默默做好打扫庭院和整理储藏室等需要细心和体力的工作,对已经上了年纪的冈夫妇来说的确大有帮助。



但是丈夫两个星期前才刚委托多田便利屋,且每次委托的内容都一样。「打扫庭院的同时监视横中公车的行驶状况。」



冈太太每次都觉得拿着公车时间表监视冈家门口站牌的便利屋年轻人很可隣。



「反正我付他钱,他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是这样没错啦。」



「怎么?我们家没钱吗?难道有人没缴房租?」



「房客都按时付房租啊,我想说的是……」冈太太转向丈夫的后背,「这个世界上,只为钱而持续工作的人并不多。」



「是吗?」



丈夫心不在焉地回答。电视上的午间资讯节目中,主持人正在叽叽喳喳地讨论「多酚类的含量有平时的八倍!」、「真的吗?」。



是啊。冈太太忍住想要用力摇丈夫后背的冲动。即使冈太太从来没有外出工作过,也不难想像这种情况。工作不光是为了赚钱,而是因为惰性、执著、人际关系和成就感而工作,否则我为什么每天煮饭、打扫和洗衣服?做这些事领不到一分钱,甚至不觉得这是工作。



因为我想和你共同生活,因为觉得做这些事对你有帮助,所以努力发挥自己的职责。



相反的,你呢?这十年来,你曾经为我着想,为我做过什么吗?



冈太太很想这么问丈夫,但丈夫拿起背面空白的广告纸,记下「鲍杏菇可以改善痛风」这种听起来很不可靠的资讯。不是鲍杏菇,是杏鲍菇,而且这些便条纸也是我为了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小地方很节俭的你,从夹报广告中挑出来给你用的。



冈太太压下内心的千头万绪,只是委婉地劝丈夫说:



「既然要委托便利屋的年轻人,干脆委托一些有意义的事。」



「那不是刚好吗?」丈夫说:「有什么事比搜集公车偷减班次的证据更有意义?」



丈夫根本难以沟通,而且想要告发横中公车的热情非比寻常。



以前他不是这么难缠的人。



虽然不知道是年纪大的关系,还是原本的性格终于显露,冈太太今天也深刻体会到丈夫的顽固,为此深感烦恼。



便利屋的多田在翌日上门,听到一如往常的苦差事,脸颊微微抽搐,但仍然面带笑容,从一大早就开始打扫庭院,同时监视公车站。冈太太忍不住在心里双手合掌说抱歉,丈夫正在客厅看电视,还不到中午就开始睡午觉。



十点招待便利屋的年轻人喝茶吃点心时,冈太太坐在缘廊上,和正在喝茶的多田聊了几句。



多田在休息时间仍然认真确认公车是否准时停在门外的公车站。如果看到丈夫懒惰的样子:心里一定会很不舒服。冈太太来到缘廊之前拉上了落地窗前的蕾丝窗帘,从缘廊上看不到客厅的情况。



去年以来,多田每次都带着助手一起来冈家。冈太太忘了多田是否曾经向自己介绍过助手的名字,只记得多田在叫助手时是叫一个很奇怪的姓氏,但冈太太每次都听不清楚到底在叫什么。



据冈太太的观察,那个助手的言行很奇怪。多田专心一致地打扫庭院时,助手却一个劲地把捡到的橡实排在庭院的石头上,有时候把装满落叶的垃圾袋当成枕头,躺在庭院角落仰望天空,冈太太经常搞不懂到底谁才是助手。



偷偷观察多田工作的样子是冈太太的乐趣,她确认过自己的内心,发现那并不是心动的感觉,只是纯粹想要观察而已。



正因为冈太太有这种乐趣,所以才发现了变化。两个星期前就隐约觉得多田和助手的态度有点奇怪,他们很少交谈,而且眼神从来没有交会。



「吵架了吗?」



冈太太问坐在缘廊上的多田,多田愣了一下,立刻回答说:



「没有。」



冈太太并没有提到吵架的对象,多田却否认了,可见他们果然吵架了。



冈太太发现第三件担心的事还没解决,心情无法平静。经过两个星期还在冷战,代表事情很严重。



多田便利屋的助手拿着冈太太拿出来的日式馒头,蹲在庭院的正中央,硬是把后背对着多田。



这个助手平时只要一看到冈太太就会立刻走来缘廊,然后叫着:「多田,快来休息。」伸手拿起点心、茶或是冈太太做的午餐。



但是他今天没有叫多田,用好像猫在抢鱼般的速度抓起馒头,独自远离了缘廊,明确表现出不想和多田说话的态度。多田也没有叫他来缘廊坐着休息,虽然知道无故蹲在别人家的庭院很没礼貌,或者说让人很不舒服,但似乎故意不看他。



老大不小的男人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希望你们赶快和好。」



冈太太劝说道,多田不发一语,为难地笑了笑。



丈夫吃完午饭后,开始把玩放在和室内的旧式卡拉OK机。他似乎每年会想起这台积满灰尘的黑色机器三次。



何必偏偏选在今天?



冈太太在洗碗时忍不住叹着气。丈夫唱的〈知床旅情〉响彻整个家,庭院恐怕也会听到他的歌声,她很担心被人知道丈夫要求多田做那种没意义的工作,自己却在家里懒懒散散。



洗好碗盘,冈太太从客厅窗帘的缝隙悄悄观察庭院的情况。多田和助理不顾丈夫五音不全的歌声,不知道在争执什么。



冈太太急忙跑去玄关,把拉门打开一条缝,竖起耳朵听他们在吵什么。



「你为什么要喝掉?那是哥伦比亚人送我的威士忌啊。」



助手张腿站在停在庭院的小货车车斗上,双眼看着公车站,似乎由他负责确认公车的行驶情况。



多田蹲在旁边的花圃前拔草,戴着棉纱手套的大手灵活地拔着草。两个星期前才好好大扫除了一番,所以应该没有太多事情可做。



「为什么只有这次斤斤计较?」



「因为是十二年的酒。」



「你自己存钱去买啊,你平时不管吃的、喝的或是抽的烟都是拿我的,也会把你的分给我不是吗?」



「那是我发挥博爱精神。」



「你这叫做随便。」多田仰头看着车斗,稍微加强了语气,「行天,问题不在威士忌吧?如果你想说什么就直截了当地说。」



「撒尿。」



助手直截了当地说完,拿着空保特瓶跳下车斗,走去庭院后方。多田心浮气躁地加快了拔草的速度。



冈太太静静关上拉门,回到客厅。丈夫的歌声已经从〈襟裳岬〉换成了〈津轻海峡冬景色〉,歌曲的地点正逐渐南下。



焙茶的茶包一直放在茶壶内,冈太太按着茶壶盖,等茶水的颜色稍微变深后倒进自己的茶杯中。



她发现自己得知了三件事。



首先,那个助手名叫行天。第二,她想起以前附近有一户人家门前挂着「行天」的门牌。第三,多田的表情很丰富。



冈太太喝了一口没什么茶香味的茶。



冈家是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开始请多田便利屋上门打扫庭院。冈太太那天去买菜,在真幌车站前向刚成立便利屋的多田拿了广告单。



「无论任何琐碎杂事都请尽管吩咐。」



多田递给她一张影印纸,上面是手写的联络方式。



冈太太以前曾经听过便和屋这个行业,但从来没有真正委托过。当时她正在为宽敞院子内的无数落叶烦恼,所以略带迟疑地停下脚步。



「打扫庭院也可以吗?」



「是。」



多田回答的声音低沉而干涩,冈太太抬头看着便利屋的年轻人,忍不住有点讶异。虽然他看起来很温和,但眼神中带着倦意。



多田的眼神让她联想到雪的结晶,那是连同灰心一起冻结,等待被微尘击垮的眼睛。虽然这个男人外形粗犷,但内心必定有很多线条和棱角编织出细腻的图案。



「那就拜托你了。」



冈太太鼓起勇气说道。



冈太太觉得如果便利屋的生意无法步上轨道,这个人可能会远走高飞,但并非基于同情或是行善的目的请他来家中打扫庭院,最主要的动机是因为冈太太的丈夫、儿子和父亲,以及所有的亲戚都是简单明快的人,她对散发出复杂阴影的多田产生了兴趣。



冈太太追求刺激。儿女都已经成家立业,她对整天和丈夫在家聊不上几句话的生活感到厌倦。



她并不是对比儿子年纪更小的便利屋年轻人有什么非分之想,但她发现迈入老年的自己至今为止几乎没有和家人以外的男人接触过。



丈夫似乎也对带着清扫工具上门的多田感到满意。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多田沉默寡言,做事很勤快。



冈太太和他闲聊时,他向来都不积极回应,冈太太好不容易才得知他以前在公司当业务员。冈太太忍不住纳闷,像他这么沉默的人有办法胜任业务员的工作吗?看到多田在工作时好像着了魔似的卖力样子,冈太太觉得他以前的公司可能赏识他这份工作热忱。



认识多年后,多田终于比以前稍微健谈,和冈太太聊天时也会露出笑容,但冈太太仍然不知道多田有没有结婚,



恐怕冰雪的结晶没有融化的一天。冈太太对多田产生了这样的感想,也就不再打听他的私生活。



「来吃点心吧。」



冈太太对着庭院叫道。



多田和冈太太保持适当的距离,很有礼貌地在她右侧坐了下来,助手站在小货车车斗上凝视着公车站的方向。



「喂,行天。」



听到多田的叫声,助手很不甘愿地向缘廊走来,可能多田刚才提醒他:「不要蹲在庭院吃点心。」



助手没有坐在多田旁边,而是坐在冈太太的左侧。冈太太被多田和助手从左右两侧包围,觉得起身进屋好像太失礼了,所以继续留在原地。多田似乎也事先对助手所坐的位置提出了意见。



助手并不在意冈太太和多田的沉默,低头吃着抹茶羊羹。冈太太思考着可以和多田以及他的助手聊天的话题。



「对了,山茶花树好像很没精神,等一下可不可以请你帮忙施一下肥?肥料在储藏室。」



多田露出好像正在吃的羊羹是岩盐块的表情回答说「好」,助手伸手拿起焙茶说:



「水分和养分应该都很足够。」



「啊?」冈太太想要反问,多田低声叫了一声「行天!」打断了冈太太。



「干嘛?」助手似乎很不满,「莫非叫我也不必用保特瓶,直接施肥吗?」



「不是这个意思,你废话少说。」



刚才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冈太太感到讶异,但多田和挨了多田骂的助手都没有再说话。



多田带助手来之后的确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以前从来不会说这么多话,也不会慌张或是不高兴。



冈太太很喜欢多田以前寡言孤独的样子,但更喜欢他现在的样子。即使从客厅看他工作的样子,也不会有被拒之门外的感觉。虽然不知道他改变的原因,但冈太太对这样的多田感到新鲜。



「你们是旧识吗?」



冈太太问道,多田看向助手,但助手似乎无意回答,正咀嚼着第二块羊羹。



「我们是高中同学。」



多田有点难以启齿地回答。



原来他们都是真幌高中毕业的学生,冈太太在内心的帐簿上又增加了一条关于多田的新资讯。虽然冈太太不知道多田读哪一所高中,但因为某个原因猜到了助手所读的高中。



「你去参加过同学会吗?」



助手突然开口问道。冈太太一开始并没有察觉到他在问自己,但助手看着她。多田尴尬地转过身。



「没有,」冈太太说:「想见面的朋友可以私下见面,几十年没见的同学不知道该聊什么。」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助手露出笑容。原来这个人会笑,冈太太有点吃惊。



可能因为意见一致,助手似乎对冈太太敞开了心胸。



「刚才的歌真猛啊。」



助手主动对冈太太说道。他果然听到了。冈太太感到无地自容,刚才去和室张望,发现丈夫可能唱歌太累了,再度睡起了午觉,而且鼾声如雷。冈太太为丈夫肚子上盖了一条毛巾被。



多田可能察觉到冈太太不想谈丈夫的歌声,从缘廊上站起身说:



「谢谢款待。」



助手也把剩下的羊羹塞进嘴里。



冈太太打量着再度开始工作的两个人,猜想高中同学会似乎是多田和助手不和的根本原因。



因为电视都不好看,冈太太决定提早准备晚餐。今晚准备炸鱼,所以先将剖开的竹荚鱼裹上面衣。



第一次见到多田带来的助手时,冈太太就觉得「以前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原来自己并没有误会。



刚才得知助手的名字,她想起某个情景。



差不多在十五年前,冈太太养了一条名叫权太的杂种狗。正确地说,是丈夫说要「养狗」,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这条狗,但照顾权太的工作很快就落到了冈太太头上。丈夫除了对横中公车展现执著以外,向来朝三暮四,做事没恒心。



当时,冈太太每天早晚都要带权太去散步。权太是典型的「在家是老大,出门变孬种」的狗,出门散步时总是很乖巧,冈太太和权太每天都默默沿着固定路线散步。



每天早上散步时都会和一个少年擦身而过。少年穿着清洁却缺乏个性的便服,看到他没有穿制服,冈太太猜想他是真幌高中的学生。少年斜背着书包,每天都望着前方,走向冈家门口的公车站。



冈太太每次和少年擦身而过时都会偷偷瞄他一眼。一方面是因为少年虽然不够英俊但五官端正,但最大的原因是少年脸上完全没有任何表情。



少年脸上完全没有丝毫温暖的感情,宛如黑暗水面般的黑色眼眸映照着通往公车站的路。冈太太忍不住担心万一权太吠叫怎么办?他一定会踢权太,然后把我也痛打一顿。



傍晚散步时,也会偶尔遇见从公车站走来的少年。少年用和早上完全相同的神情走在应该是回家的路上。他看着前方挺直身体走路的样子,完全感受不到在学校一天的疲累或是乐趣。



梅雨季节的某天傍晚,冈太太打着蓝色雨伞,催着权太想要赶快回家。快打雷了,权太最怕打雷,只要听到雷声在远处的轰隆声就会又跳又叫。冈太太为了以防万一,把牵狗绳在手上绕了两圈,而这正是失策之举。



闪电划过天空,几秒钟后响起了雷声。权太跳了起来,把头钻进路旁的草堆中。冈太太被权太拖着走,重重跌倒在地上。因为另一只手拿着雨伞,所以无法用手支撑,膝盖和鼻尖擦到了柏油路面。



因为太痛了,冈太太姿势难看地趴在地上很久,雨滴转眼之间就淋湿了冈太太的背。



她突然感到一双手伸进她的腋下,用力把她扶了起来。冈太太大惊失色地惊叫起来。回头一看,那名少年正站在那里,少年从头到脚都已经淋得湿透。



早上见到他时他还撑着雨伞,到底是怎么回事?冈太太忘了自己流血,茫然地看着站在面前的少年,难道是在学校时被人偷走了?



少年仍然用好像漆黑黑洞般的双眼看着冈太太,冈太太这才发现自己流着鼻血,慌忙拿出口袋里的手帕擦了擦。



「呃,谢谢你。」



听到冈太太这么说,少年弯下了身体。



是他帮助了我,为什么要向我鞠躬?但是,少年当然是为了捡冈太太掉在路上的两伞,所以才会弯下身体,但他的动作就像机器人。



少年把雨伞交还给冈太太后,一言不发,用和往常相同的步调转身离开了。



翌日早晨擦身而过时,冈太太想要向少年道谢,但少年似乎完全没有看到双膝包着绷带,鼻子上贴着OK绷的冈太太。



简直就像是机器人,天亮之后,昨天之前的所有回忆都会消失。不,也许正确地说,是原本就没有输入记忆和感情功能的机器。



三年间几乎每天都看到他,但这三年来,冈太太和少年之间却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



冈太太经常思考,这个孩子在生活中以什么为喜,以什么为乐?他曾经感受过喜悦或是悲伤吗?



他是哪一家的孩子?是怎样成长?在学校里有怎样的朋友?冈太太努力发挥想像力,却无法成功地想像。从擦身而过的少年脸上只看到一片如同荒野般的空白。



在今天之前,她完全没有想过便利屋年轻人的助手就是那个少年长大后的样子,因为和她印象中的感觉完全不同。



助手笑了。他吃了东西,把感情写在脸上。



冈太太记得那个写着「行天」的门牌是在前年年底时摘了下来。因为那户人家向来很少和左邻右舍来往,所以冈太太只知道那里住了一对老夫妻。那栋老旧的透天厝很大,几乎可以称为大宅,窗前的厚实窗帘几乎都拉着。



冈太太把裹好面衣的竹荚鱼放回冰箱,洗了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