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裙子飘摆(2 / 2)
「…………」
「住手住手不要动粗!快放下你的拳头。你不是那种会随便挥拳的人吧。」
色町无奈地放下拳头,再咬了一口面包。那张不满的表情彷佛在说「味道根本没有差啊」。
「你说谎了吧。」
「我没有说谎。只不过,你好像有点误会了。」
「误会?」
「嗯。两个人吃比一个人吃还好吃,这我没骗你。但是我们的关系还不是那么要好对吧?所以,应该之后才会开始好吃啦──我之所以邀请你一起吃午餐,就是因为总有一天一定会变好吃,以后我们也一起吃午餐吧……这样,你听懂了吗?」
「……噗。」
色町轻轻笑了出来。那是因为他最后用非常不安,彷佛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的表情看著色町。
然后,她轻咬了一口面包。味道好像稍微有一点点改变了。
「虽然我有点不太懂。不过……好吧,明天也一起吃午餐吧。」
那是色町第一次对他央求的小小约定──
「我、想起来了……」
「咦?」
我眨了数次眼睛,用手擦了脸。接著,在脑中再次细细咀嚼刚才看见的光景……但失去了细节。我忘了那时所抱持的感情、当时的心情。
不过我想起来了。
那大概是我第一次邀请色町吃午餐的那天──是由我邀请的。当时的色町面有难色。但最后还是接受了我的邀请。因此这份关系才持续到了现在……
「──原来啊。」
曾觉得自己一无所有,但还是有与我构筑关系的人。我体会到这点,感到非常高兴,于是用力站了起来。接著来到色町身边,不禁──
任凭感情从后方抱住了色町。
「这样啊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色町!」
「咦──呀!?小、小空!?你、你突然怎么了啊!居然忽然从后面抱,像随处可见的少女漫画一样这当然很高兴但太强的刺激同时也是一种毒但是高兴得要死了啊呜呜呜呜……!」
内心充满了喜悦之情。太好了,我能想起来!我能找回记忆!
于是,我紧抱著色町好一会儿……然后与紧抱而逐渐变烫的身体成正比,我的脑袋冷静了下来。接著,我发觉教室里的学生们都对我们投以冰冷的视线──呜、呜哇!我干了什么!?
我瞬间红了脸,从她身上跳起来。然后马上对色町低头。
「抱、抱歉色町同学!因为自从失去记忆之后,我就一直觉得我一无所有而自暴自弃……刚刚想起了和你的过去,所以太开心了……」
「是、是吗……那个,没关系喔?如果这个身体你很满意的话,随时都可以来抱紧。难眠之夜只要叫我,我随时都能成为你的抱枕唷。」
「色町同学有时会一脸平静地说些可怕的话呢……」
「然、然后呢──想起了什么?」
色町一问,我开始说明刚才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虽然还只是一个碎片,但我恢复一点记忆了。我说给色町听之后,她不知为何露出了很虚幻的表情。
「是吗……那是好事呢。虽然我不想看到小空痛苦,但找回记忆了的话就算侥幸了呢。」
「……你好像,不是很开心啊?」
「不、没有、没这回事喔?虽然你想起我让我很高兴,但是刚才小空看起来实在太痛苦了……」
「啊啊,是这样啊。抱歉让你担心了。」
「……………」
我说完,色町露出一副好像在深思的表情……虽然对此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我仍对她说出我的疑问。
「但是我明明之前都没有朋友的,为什么会这么积极地找色町说话呢?」
「谁知道呢?那是只有小空自己才知道的事情,我给不出什么合理的回答……我想大概是因为我也是孤身一人吧?」
「啊──所以才比较容易攀谈吗?」
「不过若是多亏我孤身一人,小空才来找我说话的话,我也觉得不在班上交朋友是件好事──放心吧小空。我今后的朋友也只有你一个喔。」
「……那个,你的话越来越沉重了啊。」
我不禁露出了严肃的表情。色町对我笑了一下,再次拿起筷子。准备要吃下一口时──她停了一下,接著将筷子放好。轻轻深呼吸一口气……我察觉到色町给人的感觉有一点怪怪的而看著她,接著她凝视著我说:
「那个,非常抱歉……虽然这么说很像是在给小空的喜悦泼冷水……但是,不需要这么执著于找回记忆也没关系吧?」
我对她的话感到些许惊讶。因为我本来还以为,色町她希望我早点想起记忆──想要恢复她和我的关系。
色町勉强露出有些脆弱的苦笑,继续说下去:
「而且想起来时也会头痛,对吧?过去发生了些什么,我会告诉你的。你不需要这么拚命……」
「嗯……嗯。说不定是吧。」
「──那么,吃饭吧。」
色町说完,再度伸手拿起吃到一半的便当……乍听之下,她是担心我会头痛,才想要制止我的──但是当然,我并没有迟钝到,感觉不出她别有深意。
虽然还只有一个,但我找回了记忆的碎片了。
这个事实令我的心情轻松许多,然后同时──我也希望既然找回了一片,那还想要找回第二片、第三片的记忆。
于是我在放学之后。放弃找不知为何慌慌张张地先回去的色町,在学校徘徊寻找著来探病的三人中的剩下两人。
然后我找到了花屋敷花莲。自称是我的青梅竹马的少女。
她在操场上精神饱满地努力进行社团活动。女子足球社。她与同伴们一起在场地上奔跑的样子充满了跃动感,看著让人很开心。
于是,我在操场角落看著她的身影时,社团活动似乎结束了。女子足球社的成员们都回去社团教室一趟,换上制服走出来。花莲也在其中,她和社团的同伴们聊得很开心,往这边走来。
「大家~这周日要不要来我家看山风的演唱会?大家也想看我最爱的いちみー的华丽舞蹈对吧?花莲呢?」 【译注:いちみー/应该是指演员菅田将晖,但我无法肯定。】
「咦~我没关系啦~之前大家在小铃家过夜时,也一口气看过いちみー的电视剧了,已经不想看了呢。」
「啥?电视剧和演唱会不一样啊?电视剧能享受いちみー的演技,而演唱会能享受いちみー的舞蹈,这两个是不一样的喔?啥?」
「小铃一提到山风,性格也变太多了吧?」
「啊哈哈……话说大家能稍微等一下吗?那个──」
花莲先说了这一句后,对社团同学们小声地说了些什么。接著,她们都一起吵闹了起来:「喂!这家伙,见色忘友啊!」、「啊哈哈。我会帮你加油的。上吧!」、「那种没有男性朋友的男人,到底哪里好啊。」话说,有一个人好像说了很过份的话吧?是我听错了对吧?
于是,花莲在她们推来推去之下,脱离了她们的圈子。接著,她朝我举起手说「嗨、阿空!一起回去吧!」……我有点不知该怎么应对她那不拘小节的态度,不过还是回了「好喔──」后,她微笑了一下,跑到我的身边。她带著笑容说:
「好。那我们走吧。」
「喔喔……不用这么著急也没关系吧?」
「欸嘿嘿──我想要快一点到阿空身边啊。」
「……这、这样啊……」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的那句话。但是,花莲似乎不在意我的这种想法,脚步轻快地走出校门。「和阿空回家!和阿空回家!」──感觉她的情绪莫名地高。对此感到疑问的我不禁对她提问:
「就只是一起回家而已,为什么这么兴奋?」
「那当然是因为和阿空一起回家啊~!因为我听说阿空可能永远不会醒来的时候,嚎啕大哭了一阵子!所以,能像现在这样一起放学回家,我真的很开心喔──谢谢你还活著。」
「……呃……该说不客气、吗?」
「啊哈哈。嗯,这样就行了吧。」
花莲一边说著,对我露出惹人怜爱的笑容……心跳微微加速。明明我还完全想不起来和她的过去,但我好像隐约知道她和自己是什么样的关系了。
接著,我和花莲开始并肩走在路旁……我现在才注意到,花莲她抢先走在靠车道的那一侧。彷佛在警戒我可能又晃到车道上去了的样子。
「话说阿空。你刚刚来看我们的社团了吗?」
「啊啊,嗯。虽然只看到一点──你们还真努力啊。」
「咦──是这样吗?我还想要再更加更加努力练习呢。不过现在这个时期,必须得在日落时解散才行啊~」
「大赛快到了吗?」
「嗯?不是,并不是。只是因为──我是抖M。」
「啊啊,这样啊。花莲只是因为抖……啊?」
因为的花莲的语调实在太过平坦,差点就要漏听了……她刚刚是不是很若无其事地透露癖好了?这么想的我不禁往走在旁边的她看。接著花莲露出很明显是「啊,搞砸了」的表情。
「对了……阿空失去记忆了对吧?并不知道我是个M啊。呜哇啊,失败了~!」
「什、什么?花莲是个M吗?」
「……呜、嗯!衣服的尺寸是M!」
「实在转得太硬了吧。」
我这么吐槽后,花莲一脸沮丧的样子,嘴上念著「呜呜呜……我为什么自己说出来了呢……」接著一会儿后,她露出像是死心了的表情继续说下去:
「其、其实我好像是个、被虐狂吧?好像有这种词汇呢……我在跑马拉松会跑到身体快散架……最后在脱水的状态下抵达终点,我很喜欢这种事情呢,啊哈哈──!」
「……」
「所、所以我才不想说啊~」
我不禁无言以对,花莲噙著泪说著……不、不是,我并没有害怕喔?只不过很困惑也是事实。
「我刚刚想说的就是呢……我想要在足球社做更多的严厉的训练,想要把很M的自己逼到极限啦。因为我的社团并不是目标全国的强豪队伍呢。就我来说,S度不足啊──」
「S度不足……难道你一直都流著爽朗的汗水练习,心里却想著这种事吗?」
「才、才没有总是这么想喔?偶尔而已喔!」
「教科书般的装傻啊。」
「我没有装傻!我说真的喔!……我、我并不是因为是个M而踢足球。我当然是喜欢才加入足球社的喔……我只是想顺便满足性癖也不行吗!?」
「太有道理,听起来很像一句名言,真不可思议……」
我听她辩解的当下,本来以为她有什么不纯粹的动机……但确实,花莲并没有给其他人带来困扰,就算是想要满足M的欲望而参加社团,那也不是什么坏事──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她说了:
「的、的确,我为了满足M的欲望,而成为足球社的领队,在自主练习时准备了很困难的训练菜单,甚至让社员都抱怨了……但那也是为了大家著想,并不只是为了我的性癖喔!」
「谁快来把这领队给炒鱿鱼!」
简直就是公私不分。居然因为想逼死自己,而让社员也跟著你做严厉训练,到底有多M。我已经不懂到底是S还是M了……
「话说花莲?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说M的事情,那个……我姑且是有事要和花莲说,才等你社团活动结束的……我可以换个话题了吗?」
「嗯、嗯,当然!可以换喔!」
「因为对花莲来说,可能想要我责备你这个M,而不希望我转换话题……」
「什──阿空把我当作什么人了!?我怎么可能这样想!?我确实是个M,但我只有在弄痛身体、逼死身体的时候才会高兴喔!请不要误会喔!」
原来如此,花莲虽然是个M,但是个喜欢肉体折磨的M,而不会因为精神折磨而感到快乐啊──我干嘛这么认真思考啊。
总之,因为得到花莲的许可,所以我要换话题了……我将本来想说的事情对她说出来:
「其实今天和色町聊天的时候,稍微找回记忆了。」
「咦──真的吗?太好了呢!」
「啊啊……不过真的只找回了一点点而已,我只想起了和她邂逅时的事情而已呢。」
「是吗……不过没关系啦!就算想不起和大家的记忆,只要继续累积回忆就好了喔!并不需要焦急喔!」
「…………」
并不只有色町,好像我周围的女孩子都不是很积极地希望我找回记忆啊……我一边这么心想,一边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希望花莲说点能在我的记忆中泛起涟漪的事,让我找回记忆……」
「连衣?那是什么?一种衣服吗?」
「那是连衣裙啊…………」
「阿、阿空等我一下!不要误会喔!我虽然真的脑袋有点不好,也有点傻傻的部分!但那不是我的……呃……性质……不对,是什么来著。类似意思的……什么质?」
「……你想说本质吗?」
「对,本质!那不是我的本质喔!」
「…………」
「不是我的本质啦!」
我不禁以看著傻孩子的目光望著花莲,她便仰天大叫。因为她的个性很好聊,所以在一起很开心,不过也觉得她傻傻的──总之,我将话题带回正轨,继续说:
「今天和色町同学聊天时,似乎出现了关键字……有什么刺激我的大脑的话语。我以此为契机,找回了与色町同学的记忆。所以……我希望花莲也能说一些让我想起与你的过去的话语……或者是重现我们以前常做的事情……」
「重现?也就是说,只要我们一如往常就行了是吗?」
花莲似乎并不是很明白我的意思,不过她说的也没错,于是我点了一次头。接著,她露出调皮的笑容后,忽然将自己的右手缠上我的左手。
「什……喂!?」
我被她的动作吓到,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虽然我不知道以前的我是如何,但现在的我完全没有与女孩子牵手的记忆。因此我在焦急之下,想要将她的手挥开──但她依然用力地握著我的左手。
接著,站在旁边的她对我微笑说著:
「真暖和呢。」
「不、确实是很温暖──唔!」
──剎那间,一阵顿痛从后颈传来。
世界忽然变黑。我自己并没有察觉到我眼睛闭上了。接著我在一片黑暗之中看到一丝光明。那就是我所失去的记忆碎片──
「呜──好冷喔~」
「吵死了,不要一直叫……话说,我听说肌肉很容易受寒,你应该是因为明明是女生却长太多肌肉才会冷吧?」
「姆──阿空好过份!我可是因为阿空说『我喜欢会运动的女生』,才努力运动的说!」
「你每次都这么说,但你只是因为讨厌学习,喜欢运动吧。不要把我过去说的话,当作变笨蛋的藉口。」
「啰唆啰唆!是阿空把我变笨的!负起责任啊~!」
「啊哈哈哈哈。」
花莲朝他揍了过去,但是他并没有抵抗,而是任凭她打闹。
那就是两人的交流。互开玩笑、一起欢笑,令人感到舒适。
「会冷的话,就牵手吧。」
「嗯。」
接著两人双手合在一起。这种肢体接触对两人来说是很稀松平常的,这时的她应该没有蕴含任何感情才对──还是说他对此有什么想法呢。
「该怎么说呢,我们也没有变呢……我们以后就一直保持著孽缘的关系就行了吧?」
「姆,那种话是什么意思!感觉像是在嫌弃和我当青梅竹马!明明实际上很高兴!」
「就算和你不是青梅竹马?我也没差啊?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吧?」
「明明除了我以外都没有朋友!」
「喂,就算我们关系很亲密还是要有礼貌啊──而且还有啊。我虽然刚入学的时候真的没朋友,但我现在在班上有一个朋友喔?」
「好像叫做色町同学是吗?……不好说吧?说不定只是阿空认为她是朋友,但对她来说阿空根本不是朋友喔?」
「你……应该没有……这回事……」
「……抱歉让你沮丧到吐不了槽。乖乖,好孩子好孩子。」
「喂,不要摸我头……」
「没关系喔,阿空。我会永远是你的青梅竹马喔。」
「不要说些让人害臊的话啊……」
「啊哈哈。」
两人一边说著这些话,走在积雪的路上。确实牵在一起不放开的左手与右手,维持著微小的温暖。
「……话说,我下次把手套送你吧?我用不到。」
「没关系。我也不需要吧。」
「──记忆,回来了吗?」
沉重的头痛与夺回记忆后,我睁开眼睛──花莲以非常严肃的神情出现在我正前面。我叫了一声「呜喔!?」,往后退了一步。
「啊。阿空对不起。我的脸太近了吧?」
「不、那没关系……」
「然后呢?记忆有回来吗?」
我的肩膀被用力抓住。即便隔著衣服也能感受到力道之强……我努力不去在意这件事,同时简洁地说出刚才想起来的事情。
「啊啊……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和花莲两个人一起走在积雪的路上。然后很亲密地牵手……」
「──是吗。」
花莲轻轻吐了口气。接著她忽然抱紧我。这是温柔地、且委身于我的拥抱。我当然感到不知所措,不习惯与女孩子接触的我的心脏也不停骚动著,但她却彷佛不在意我的反应的样子(看起来也像是刻意无视的样子),在我耳边低语:
「阿空,你想起来了呢。」
「啊、啊啊……我们,以前很要好呢。」
「对啊。我和阿空从小就是青梅竹马,虽然并不是无时无刻都在一起,但我认为阿空是我的半身。」
「…………」
「无关喜欢或讨厌。而是最重要的人喔。」
我听著她的话,打算将垂下的双手抬起来──打算也抱紧她。我总觉得现在应该能做到。因为我已经知道我和她有关联了。
但是,我没有这么做。
那是因为我知道,我现在的思念并配不上她累积至今的思念。我对她的理解,还没多到可以将她搂在怀里。
所以我只简单回应:
「花莲,谢谢你。」
「……欸嘿嘿。那回家吧。」
花莲轻轻放开抱著我的手,转身踏出一步。我追了上去,两人并肩走著……那是与我刚才看到的记忆相似的情景──我不知为何心情平静得令我惊讶,与她一起踏上归途。
隔天放学后。色町向我提议「要不要一起回家?」但我对她道歉后婉拒,一个人在校舍里晃来晃去──为了寻找她。
「早知道就先问她在那个班级了……」
色町是我在班上很亲密的女生;花莲则是从小的青梅竹马──这些我已经算知道了。所以,这次我为了找回与那个纯白少女有关的记忆,而在找著她。
于是走了十几分钟。因为一直找不到,我已经一半放弃,认为她可能早已离开学校了,但并没有。我在我的班级所在的那层楼走廊上,找到了她。
「啊……空同学。」
雪缝霙。到我的病房探病的三个女孩子之一。
从窗外照射进来的夕阳,将她的白发与剔透的肌肤染上薄薄一层橙色。我僵硬地举起手,走到她身边。
「嗨、午安,你在这里干什么?」
「……并没有什么事。」
「???怎么可能没事。你来这层楼有事吧?」
「没有。你很啰唆。」
雪缝说完,脸撇向一边。虽然她别开的目光,所以看不到,不过她的白皙耳朵微微染上朱红。……?有什么事情好害羞的啊。
「算了,你没事的话刚刚好……能稍微聊一下吗?」
「……空同学想和我聊的话,就聊啊?我没差。」
「这是OK的意思吗?」
感觉她好像有点嫌麻烦的样子,于是我确认了一下。接著对她说:「那找个地方坐下吧」,打开附近的我的教室的门──没有人在。大家似乎都回家或者是去社团了,所以不在教室。
雪缝战战兢兢地跟在我后面进到教室。她静静地,但带著确实的步伐走在教室里,然后毫不犹豫地坐在我的座位上……为何是我的座位。
我对此感到不可思议,同时坐在她旁边的座位──色町的座位。接著,开门见山地进入正题。具体来说,我将昨天对花莲说的话,也对雪缝说了──『我想找回记忆请帮个忙』。
「是吗。那我帮你。」
「……你爽快得让我有点害怕呢。」
「其他两人没有协助你吗?」
「不,她们是有协助我。但是……」
「态度模棱两可吗?」
「──对。就是那样。」
──如果可以的话,不用想起来也没关系。
那两人都这么对我说过。然而相对的,雪缝完全没有这种感觉不希望我想起来的样子,甚至还毫不迟疑、爽快地答应了我。
心想著这些的我趁著这个机会询问了忽然注意到的事情。
「话说回来,我和你们的关系我已经隐约知道了……但你们三个人的关系又是如何呢?」
「空同学,看啊。夕阳真美。」
「你不擅长敷衍吗。」
「……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简单地说,我们不是朋友。就只是这样。」
「咦?不是朋友吗?那你们三人为什么一开始要一起来探病?」
「那只是碰巧的而已。因为空同学在生死之间徘徊,然后可以去探望之后,我们就一起冲进去了……想一下就知道了。稍微动动脑吧。」
「……………」
「……咦,呃,那个,我说过头了吗?希、希望你不要讨厌我……」
「不,要毒舌的话内心就坚强一点吧。」
就雪缝所说,她们三人的关系似乎并没有特别要好。自从我回到学校后,我就隐约察觉到这件事了──但为什么那时,那三人之间的气氛,让人感觉不到她们其实不是很要好呢。
「啊,抱歉扯远了──所以说,为了找回我的记忆,我和你平常都做些什么、都聊些什么,能告诉我吗?」
「做些什么、聊些什么吗……嗯~」
雪缝听到我拉回正轨的提问歪著头。彷佛在脑中搜寻与我有关的记忆的样子,接著──
「咕……」
「不要一瞬间睡著啊。你是○雄吗。」
「就算空同学问我平常都聊些什么……也只有像现在这样,随便闲聊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已……」
「举个例子就好。有什么吗?」
「……你说过最喜欢贫乳了。」
「好。我要回去啰?」
我本来以为雪缝会愿意帮我恢复记忆,但她并没有认真看待没有干劲,于是我放弃而从座位上站起来。然后雪缝一边说著「等、等等」,拉著我的制服袖子制止我。
「我刚刚确实说了谎。空同学是……咕……喜……喜欢……巨乳……」
「不要露出那种像是举白旗之前的将军一样的表情啦……」
我无语地吐了个槽后,她叹了一口气后继续说:
「总之,我平常和空同学聊的,都是这种没有一点营养的事情。所以我觉得应该不会是找回记忆的契机。」
「嗯──是吗?」
不过,当我找回与色町和花莲的记忆时,也没有聊什么很有营养的事情啊……虽然不太能接受她的回答,不过,既然雪缝并不想说的话,那我也只能换种方式了。
「那,雪缝过去都和我做些什么啊?色町的话,她经常和我一起吃午餐;而花莲则是经常和我一起放学回家──那你呢?」
「我、我的话、那个……」
「哪个?」
「那个,呃……画……」
「画?」
「──没事当我没说。」
她欲言又止,我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为什么过去和我一起做的事情,我现在失去记忆,却不能对我说啊。
明明刚刚很爽快地答应要帮我找回记忆啊。
「「唉……」」
两人同时叹气。我有点想问为什么雪缝也跟著叹气。
「空同学,抱歉。我果然对于和失去记忆的你对话还觉得有一点怪怪的,或者说是感觉有点困难。没办法好好说出口。」
「是吗……」
「别看我这样,我有点不擅长与人交流。」
「不论怎么看都是这样吧……」
「但是,我在班上有同性的朋友。没有空同学这么严重。」
「为什么要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住手,我的心会痛。」
「……只有一件事我必须要说。我真的是空同学的同伴。虽然我不知道其他两人是如何,但我是纯粹地对空同学──没事,当我没说。」
「你从刚刚开始话都只说到一半啊……」
就算我这样吐槽,她也还是心不在焉的样子。低下染红的脸庞,轻声喃喃自语著:「刚才反而说得太多了……」
话说,令人在意的字眼又出现了呢。『同伴』──她之前好像也说过一样的话……这么说来,我有『敌人』吗。
当我思考著这些事情时,雪缝突然抬起头,凝视著我。脸颊依然通红,露出认真的表情。
「空、空同学。空同学现在有手机吗?」
「没有,好像在那场事故中摔坏了……所以我没有。」
「是、是吗……那,我想现在就先约好。」
「约好?约什么?」
「这个星期天……请、请和我约──」
接著她结巴了好几次后,说了出来:
「那个帝○帝大王,如果给在明星大○斗使用的人使用的话,就很强。你不觉得吗?」 【译注:デデデ大王/星之卡比的登场人物,有在任天堂明星大乱斗中登场。】
「你突然说些什么啊。」
我说完的同时,雪缝用额头撞我的桌子。喂喂,不要自残啊!为什么突然要撞桌子!?
雪缝再度抬起头,凝视著我。这次不只有脸颊,连额头都红红的。她接著深呼吸很大一口气,从刚才那句话开始重来。
「这、这周的周日……能、能和我我我、约约约约──」
接著她结巴了好几次后,这次真的说了出来:
「约约约约约、会吗?」
「──」
心脏剧烈跳动。和雪缝约会。她主动提出的邀请,让我不禁内心雀跃。虽然我丧失了记忆,不过雪缝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所以喜悦先涌了上来。
然而,稍微冷静思考之后──困惑的心情也出现了。
现在我对帮我取回了记忆的色町和花莲都还有点警戒心。虽然以前好像很要好,然而──对现在的我来说,她们都是关系浅薄的他人。所以,明明会对那两人的邀请感到困惑,却要和几乎是陌生人的雪缝去约会吗……
或许是我把这种想法写在脸上了吧。雪缝露出不安的表情,目光四处游移。
「我知道现在的空同学讨厌我……但是。」
「不,我没有讨厌……只是我对你太不熟悉了。」
「这、这样的话!我、我、我带空同学玩一次以前约会的行程!在周日!所以、那个……不行吗?」
「……………」
虽然她可能是无心说出这种话的,不过对我来说是很有魅力的事情。
以前玩过的约会行程。说不定照著那个行程走,我能找回与雪缝的记忆吧。而那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现在的我彷佛就是透明人。没有脚、没有脸、没有手──没有心脏。丧失了所有记忆,整个人都是全新的状态下被丢到人类社会,不过……还算有能过活的知识──然而不够。我和谁有什么关系、我曾经拥有什么记忆,我想要想起来。我想要变回一个活著的人类。
正因为我这么想,所以我自然而然地给出了回答:
「我知道了。那就约会吧。」
「──」
我这么说完的瞬间,雪缝绽放了美丽的笑容。我对她居然也会露出这种表情而感到讶异,不过她之后用双手轻轻拍了自己的脸颊几次──她的笑容转变成微笑,眼角泛出一丝泪光,轻轻细语道:
「空同学,谢谢你……」
「不,那个……」
说实话,她的微笑让我感到有些晕眩……过去的我究竟是如何将这个女孩带去约会的啊。我看著听到能和我再次去约会,而高兴不已的少女露出的微笑,不禁如此思考了。
那天夜晚。我独自一个人来到了事发现场。
「……呼。」
我轻轻吐了口气,白烟出现在空无一物的夜空,随后消逝于夜色当中。
今晚很冷。
──在我住院的期间,警察曾来找过我。
关于这次的事件,警方似乎认为应该是意外事故。然而他们也说这件事不排除不是意外,所以才来找我问话。
然而,丧失记忆的我没有能说的事情,所以我为了多少找回当时的记忆,而拜托警察带我到车祸的现场。
而我抵达的地方就是这里。已经没落的公园,以及面向国道的路边。
我似乎从这座公园的出入口──从步道突然冲到车道上,被车撞了。影像纪录只有这些。当时周围有没有人这部分,并没有留在行车记录器上。
实际上状况如何无从得知。
究竟是我不小心、驾驶没有注意到。还是说,有第三者把我推到车道上了──说不定,过去我有什么理由让我自暴自弃,甚至主动选择自杀……也说不定出乎预料,是因为车道对面有些什么,而我为了追上去而被撞了。
不过说实在的,对现在的我来说,最重要的愿望不是知道真相。
而是找回失去的记忆,就只有这样。
「……但是,就算我来到现场了,也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啊。」
我再度看了一下周遭──公园里只有一盏小小的路灯亮著。游乐器材只有溜滑梯、荡秋千还有沙子区。这座公园萧条到让人怀疑附近的孩子真的会来玩吗。
不过这里应该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即便真的只是一场事故,但也不代表完全没有来这里的理由啊。而我来到这里后,失去了一切──失去了十七年来的记忆、累积而来的一切。这里就是记忆的终点。
有可能,这不是我应该想起来的记忆。
虽然我现在认为失去记忆是不幸,但说不定实际上是幸福。说不定我像现在这样挖掘过去的记忆……也只会导致我更加不幸。
然而即使如此,我──
「……嗯?」
此时。我看到一个穿著短裙的女性经过公园前的步道。
明明天气这么冷,居然还能穿著短裙啊。当我这么想的时候,下个瞬间──
──脑中一阵剧痛。哔哔哔。脑中的警铃对著不应想起的记忆发出警报。然而我还是伸出手,抓住前方的光芒──
「──。──────」
他的背后被人温柔地推了一下。那个动作十分慈祥。虽然蕴含在其中的感情可能很强烈,然而动作本身很柔和,只是让他踉跄了一下。
但是,那样就足够了。
炫目的光芒闪现在眼前。光芒。白色的光芒。那是车子的头灯。
当察觉到时已经为时已晚。尖锐的煞车声响起,意识一片空白。
下个瞬间,他的身体飞到半空中。接著在不知不觉间头撞上地面。头盖裂开。他虽然发出了痛苦的呻吟,但没有传达给任何人。
他用最后的力气强行睁开眼睛。模糊的目光看见了:
匆忙离开的背影。飘动著的短裙……那确实是──
──他就读的学校,『私立九之里高中』的指定制服──
「……………麻烦了啊。」
我发出来的第一道声音悠哉得连我自己都觉得无语。
所以应该──我说不定已经隐约知道了。
虽然失去记忆了,但我是那场事故……不,是事件的当事者。我早就想过也许是这样了。但我没想过居然会如此肯定。
──我大概,是差点被那三个人中的其中一人杀死的。
也许可能是喜欢女装的男同学,也并非不可能是委员长之类的人下的手……但是说实话,我觉得不太可能。因为我可是差点被杀死了喔?要发生这种事,首先必须要确实建立一层关系,然后再来扭曲这份关系──如此一来,我只能认为是现在也和我有关连的那三人中的其中一人。
「……我到底有什么样的过去啊。」
我如此喃喃自语,再次吐了口气。隔了一小段时间后,白烟静静地消失了。
──说实话,我不想做找犯人这种无聊事。
只不过,我很在意发生这种事的原因──过去的我究竟做了什么、没有做什么;当时发生了什么、以及没有发生什么……因此导致了我差点被某人所杀害。我想要取回那段记忆。
接著,我注意到了:
结果,那根本与找犯人没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