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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1 / 2)



“——在任何国家,没有国籍的异国人要想获得开店许可都不是件容易事。但他们的情况要更糟糕呢,从西雷西亚国到这里来的时候,父亲就死在了海上,姐弟俩开了个店子,每日都在为生活操劳,为了帮他们赚开店许可证的申请费,金发先生就在竞技会上帮他们挣钱。他找了伙伴组队,今天也在为他们朝着优胜努力。”



尤米尔流畅地说着,最后还做作地叹了口气。



“据我调查,金发先生白天好像也在格雷普芬的货摊上帮忙,应该是对那位女店员很执着吧,南广场那边的人都在传他们俩是夫妻。他之前明明表现得那么专一,但果然还是个表里如一的轻浮之人呢。竟然立刻翻脸,从小兔子小姐转向了店员小姐。”



尤米尔的声音里充满了责难,还皱着眉摇头。



在用作骑士队等候区的小竞技场,尼娜坐在充当行李摆放处的观众席上,抱着箭筒浑身僵硬。尤米尔冲她微笑着继续:



“但仔细想想,和那种麻烦又沉重的男人分开说不定还是种幸运哦。啊,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把我们骑士团的团员介绍给你吧?我们那男人太多邂逅太少,邋遢的单身骑士可是有两百多个哦。虽然你不是本国出身,但只要结婚的话也还是能参加正式竞技会。顺带一提,在金特海特国骑士团——好痛!”



因为不管怎么使眼色,这位异国的副团长都没反应,焦急的红发女骑士悄无声息但却精准地给尤米尔来了一拳。



红发挨着比自己稍微高一些的尤米尔凑近了脸,尽量用尼娜听不到的声音悄声说:



“……我说啊,任何事都要讲个时间和场合。从和金发偶遇那天起她就一直很混乱很不冷静,在竞技场就像稻草人,在旅馆里就像摆件,你不也看到过吗?结果你现在却说些会把她推下悬崖的话,到底是几个意思?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当然知道。今天是卡拉·勒提夫人杯比赛当天,现在刚结束开幕式,马上就要举行第一场竞技了。我是看小兔子小姐特别在意金发先生的动向,所以为了在竞技开始前消除她的忧虑才特意把调查结果报告给她的。在命石破碎之前都不能掉以轻心,这是我的原则哦。”



“什么?突然说什么命石?”



“根据分组表,你们会在决赛碰上金发先生那一队。恋人竟然要对战,实在是让人心痛,我很担心你们啊。啊,对了,这是给你们的慰问品。作为和你们来自同一地区的伙伴,我会祈祷纺车和百合武运昌隆。”



尤米尔把大篮子塞给怒不可遏的红发,然后就一副有急事的样子对他们点点头后离开了。



带提手的篮子里放了甜辣味的猪肉三明治和一瓶岩盐,还有用蜂蜜腌渍过的柑橘类水果在闪着糖果般的光泽。现在是五月下旬,初夏。夫人杯在一天内就能结束,但要经过好几轮对决才能进入决赛,所以富含盐分的食物和水果是很棒的慰问品,对此红发很是感激。可尤米尔却偏偏在比赛开始前对尼娜说些她的恋人可能劈腿之类的话,只能让人觉得他是在故意找茬。



红发胡乱地撩起刘海看着尼娜。



尼娜绝对受到了冲击。她原本在确认箭矢的数量,但从尤米尔开始说利希特的事时,她就表情呆滞,一动不动了。



旁边的黑发、茶发和银发三位女骑士也是摇头的摇头,叹气的叹气。比阿特丽斯看都不看慰问品陷入了沉思,梅尔则像个被人遗忘了的人偶,面无表情地坐在观众席上。



现在的气氛沉重到无法参加竞技会。红发不耐烦地咂舌,犹豫着开口了:



“怎么说呢……该怎么说才好呢……如果那个细眼睛是为了动摇对战前的对手骑士团,那还真是起到了很好的效果,真是让人气不打一处来。尼娜,你的箭筒拿反了,箭全都掉出来了。”



虚脱的尼娜突然猛地一抖。



她这才发现自己箭筒里的箭全都啪嗒啪嗒地掉在了脚边。



“对,对不起。”尼娜颤抖着声音道歉,黑发帮她一起把箭重新捡了起来。



远方传来了欢呼声。



今天召开的卡拉·勒提夫人杯是七人制。为了五千枚金币这一高额赏金,大概有四十个骑士队来参加了。时间限制是两轮沙漏,期间没有中场休息,只要赢过五轮竞技就是冠军。虽然参加的骑士队很多,但实力差距较大。运营方把那些实力更强的骑士队分配到上午参加预赛,安排在两个中竞技场同时进行。



“——赢了呢。”



大家顺着红发的声音一起看向竞技场,正好利希特那一队青年骑士们走进了小竞技场。



他们戴着还有命石的头盔,穿着盔甲,手里是鸢型盾和大剑。虽然穿着和其他骑士没有什么区别,但毫无破绽的行进姿态能够让人感觉出他们不单纯是有志之士拼凑出的小队,而是接受过正规训练的骑士队。马尔莫尔国的女骑士们在小声讨论,朝他们投去了试探的目光。



青年骑士队走上台阶来到了观众席。



蹲在地上捡箭的尼娜紧张地等待着利希特接近,她心里有些不安也有些期待。但利希特只是和其他青年骑士愉快地交谈着走上了观众席的台阶,就算来到了尼娜那一排他也没有停下脚步,更没有和尼娜说话。



尼娜使劲攥紧手里的箭。



与利希特在港口小镇杰雷拉再会后一周,利希特那双新绿色的眼里还没有清晰地映出过尼娜的脸庞。



在南广场意外地与利希特相遇,尼娜因为吃惊而逃跑后发现了被卷进争执中的梅尔,内心混乱而嚎啕大哭的尼娜最后被梅尔牵着带回了〈掌舵亭〉。



当时正好参加完竞技会的比阿特丽斯他们也回来了,听尼娜一边哭一边说明了事情经过后,大家都困惑地面面相觑。想到利希特在初春的亲善竞技会上那毫不顾忌周围人的行为,都难以相信他会欺骗尼娜来到南方地区对其他女性献殷勤。



后来大家决定一起抽空去南广场的货摊看看,结果在第二天前往港口竞技场的时候,发现利希特正在接待处办参加竞技会的手续。



女骑士们都非常吃惊,但利希特只是和与自己差不多大的青年骑士们聊天,对大家毫无反应。那贵族般的姣好相貌上浮现出冰冷的表情,看都没看僵住的尼娜一眼就走了。



那个一看到尼娜就眉开眼笑地飞扑而来,毫不吝惜地说着甜言蜜语的利希特消失得无影无踪。虽说在来南方地区之前起了些争执,但谁都没想到竟然会到这个地步。红发最开始还以为只是打情骂俏那一类的,但她现在才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那天之后,利希特就经常出现在竞技场,他和青年骑士们一起参观其他有能骑士队的竞技会,还在东门附近的广场上边吃东西边愉快地谈笑。那个曾经在团舍里见惯了的利希特现在却性情大变,一看到尼娜就转过脸去。如果在路上碰到,利希特就会侧开身体,在货摊遇到就会什么也不买直接离开。被如此明显又冷淡地拒绝,原本就胆小的尼娜根本不可能主动和利希特搭话,只能一个劲地缩着身体。



比阿特丽斯因利希特过分的态度而火冒三丈,她本想抓着利希特的衣领把他拖到胡同里让他解释,但大家都说南方地区有就算见到了认识的人也要装作不知道的习惯,所以比阿特丽斯只好作罢。最终,就算利希特一直那个态度,大家也不好直接找他挑明。尼娜和他虽是恋人,但就算在同一个地方遇到了,其中一方也会无视另一方,持续着不自然的状态。



——果然,利希特先生——



尼娜望着利希特远去的背影,回想起在团舍里他说过的话。



——真的太差劲了,为什么会——



利希特为什么会在南方地区,为什么会突然和青年骑士们组队,和货摊的女店员真的有着尤米尔所说的那种关系吗,尼娜不知道真相究竟是怎样的。但她认为利希特之所以避着自己——就是因为那件事。



——在问题发酵让自己感到痛苦之前,明确地对不愿意的事情表示拒绝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尼娜因为没能说出自己拿着军服的理由而惴惴不安,和红发他们商量了之后,红发不仅告诉了尼娜自己过去重要的经历,还真诚地给尼娜提了建议,虽然尼娜也从红发那立于苦难之上的姿态获得了勇气,但还是为时过晚。



利希特已经得出了结论,所以既不看尼娜也不和她说话。尼娜觉得他早已度过了愤怒的阶段,现在一定非常讨厌自己。那果然还是和红发所担心的一样,以感情为前提的盾与弓是无法成立的。如果利希特不舍弃决定骑士价值的破石数,奉献自己支撑尼娜的话,尼娜也不过是个废物稻草人。



但令人不解的是,就算对利希特有所隐瞒的尼娜也有错,可他前不久还在过度地倾注真挚爱情,如今却是这副态度,实在是太过极端。尽管尼娜对〈那方面〉的事没什么自信,但她觉得如果利希特真的要〈转向〉女店员小姐,至少要事先向自己说明一下。



——利希特先生,是你的熟人吗?



虽说尼娜的外表像个孩子和利希特很不搭,但怎么说也是利希特的恋人,为什么他会在尼娜不知道的地方和别的女性友好地购物呢?据说他对那位女性很是执着,大家都说他们宛如一对夫妻,但尼娜觉得如果利希特对这些传闻感到困扰自己应该帮助他,可那位成熟的女性又和利希特很是般配——



因为动摇和混乱,尼娜的脑海里是一团乱麻,她努力忍耐住莫名的烦躁感。意识到自己的这种感情后,尼娜越发不安,但管理比赛进程的仆从已经来通知竞技即将开始了。



尼娜慌张地把箭筒背在身后,想要戴头盔却因为太过着急怎么也搭不好搭扣,比阿特丽斯注意到后就帮了她一把。



“这么慌乱真对不起。”尼娜道歉,比阿特丽斯对她露出了柔和的苦笑。



“没事的哦,尼娜。竞技会又不是单打独斗,总之前三场的对手都不是很强,就算你先被击碎了命石我们也能取胜。我觉得活动身体的时候就能转移注意力了,所以你慢慢来就好。不要钻牛角尖逼着自己必须表现完美,好吗?”



面对比阿特丽斯温柔的鼓励,尼娜轻轻点头。



她抹了把有些湿润的双眼,向往常一样打算提起装满擦汗毛巾的木桶——瞬间,失去了平衡差点摔倒。



在尼娜旁边的梅尔伸手撑住了她才没有摔到地上,但刚捡好的箭又全都从箭筒里飞了出去,这次就连毛巾也散得一地都是。



尼娜满眼泪水,她赶紧对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自己的梅尔道歉。见她这副模样,比阿特丽斯和红发对视了一眼,都非常确定接下来的竞技会非常不妙。



——后来的尼娜狼狈透顶。



宣布第一场竞技开始的号角响起之后尼娜也完全没有动静,她慌慌张张地跑出去后就被碰到的对手骑士轻易击碎了命石。第二场竞技时,梅尔虽然顺利阻止了对手骑士,但尼娜射出的每一支箭都没能射中命石。不过,这几场竞技的对手果然都如比阿特丽斯所说,他们比不过身为国家骑士团的女骑士们,就算尼娜增加了失石数,比阿特丽斯他们也能凭借个人间的实力差距挽回赛局取得胜利。



无法挥动大剑的尼娜之所以成为了利里耶国骑士获得了军服,都是因为她卓越的弓术能在竞技会上派上用场。可她现在这副丢人的模样别说成为助力了,就是个纯粹的累赘。



“那孩子怎么回事?”“弄错这场比赛的出场年龄了吧?”“难道打算用弓表演节目吗?”——好久没有听到的观众们的嘲笑让本就畏缩的尼娜越发像个稻草人。



在上午最后的第三场竞技中,尼娜本打算伸手拿出背后的箭,结果却抓住了自己头盔上的装饰布,于是她仰天倒下成为了对手骑士的饵料,这让她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参加的约尔克伯爵杯。可即便如此,比阿特丽斯他们也还是获得了胜利。面对在竞技结束后苍白着脸道歉的尼娜,红发一脸苦涩地说:



“我知道你因为金发的事而混乱,但无论性质如何,任何竞技会都不是游戏。让注意力不集中的骑士出场很危险,最重要的是这种骑士没有分出人手去守护的价值。接下来的第四场竞技,梅尔不需要当〈盾〉了,来辅助攻击——”



红发出于现状和安全考虑做出了冷静的判断,尼娜缩得越来越小,看着自己的脚尖。红发会对尼娜失望是理所当然,尼娜也对无法控制失态的自己感到失望。



尴尬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了午休,吃完了尤米尔送来的慰问品后,尼娜和比阿特丽斯一起去洗擦汗用的毛巾。



在小竞技场的后面有口井,参赛骑士队都可以自由使用。



尼娜放下吊水桶打水,和比阿特丽斯一起分工清洗七条毛巾。沐浴着就初夏而言还太过耀眼的南方地区的阳光,尼娜回想起开春时的亲善竞技会,那时她也是要去井边,利希特因为担心而阻止了她。



那时的尼娜因为利希特即使在人前也表现得太过夸张而十分困扰,所以才会没事找事地想要一个人到井边去——现在想来,那是多么奢侈的烦恼啊。尼娜感觉如今的状况就是自己曾经把那些毫不吝啬的爱情当作日常所遭到的报应。



回想起利希特远去的背影,尼娜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每次都能让她静下心来的杂事,现在却不可思议地没有任何作用。



注意到尼娜不对劲的比阿特丽斯一边使劲拧紧浸湿的毛巾一边问:



“没事吗?受伤了吗?”



尼娜摇摇头。



“没受伤。但是……胸口好痛,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却和吃坏了肚子时一样,非常难受。”



“尼娜……”



“至今,我感到过无数次危及生命的恐惧,但利希特先生的态度有着不同意义上的恐怖感,让我非常吃惊……。而且听了尤米尔先生的话后,我的心情就变得很奇怪,感觉非常急不可耐,我对这样的自己很害怕……完全,无,无法集中精神。”



不知如何是好的尼娜双眼湿润,结结巴巴地说着。



“我知道自己给王女殿下和大家添了很多麻烦,也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但我明明想着要努力,手脚和弓箭却都没法像往常一样活动。我,我到底该怎么办……。我既羞耻又丢人,我……”



比阿特丽斯注视着尼娜颤抖着的单薄的肩膀。



用于遮阴的树木像个屋顶似的挡在水井上方,他们二人一起蹲在木通边。



最后,比阿特丽斯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说:



“……真让我吃惊,因为我一直都觉得尼娜很强大。并非力气和体格,而是内心深处毫无动摇,非常坚定。但说不定那只是作为〈骑士〉,作为〈女孩〉的尼娜还像个刚出生的小兔子一样很不可靠。”



尼娜耷拉着眉毛重复着不可靠这个词,比阿特丽斯又露出鼓励她的微笑继续说:



“别误会,我不是对你感到失望。……倒不如说我放心了,我一直觉得自己比不过尼娜,但其实尼娜也会有动摇到无法控制自己的时候呢,这让我松了口气。”



“怎么会比不过……”



尼娜很是不解。



利里耶国的〈金色百合〉比阿特丽斯可是位宛如国章上的百合般美丽的王女。



而且她优秀的并不只是外表,还有着天生的开朗性格和绝妙的话术,她的优秀是不带半点吹嘘的。身为国家骑士团团员的她也有配得上军服的剑技,就连用善意耍得周围人团团转这一点都能让人感受到她的率真和可爱。这样的比阿特丽斯为什么会对废物稻草人,对渺小的村姑娘说出这样的话。



比阿特丽斯继续拧着毛巾说:



“虽然这么说有些傲慢,但我从小就没有对任何事感到过〈困扰〉。”



“没有感到过困扰……?”



“身为利里耶国王女的我无所不能。无论是舞蹈、礼节、学问还是音乐,就连因为憧憬当时的破石王而学习的剑术我都没有感到过半点辛苦。美丽、出色、才华横溢,我在国内被当作宝贝捧在掌心,既受父亲宠爱也被贵族诸侯追随。正因如此,我相信自己什么都能做到。所以我觉得身为已故王妃的第一王女也能支撑王家,也能带头成为国家骑士团团员守护国家。但我的第一次动摇,就是加尔姆国的——加韦恩的求婚事件。”



“加韦恩的求婚事件就是,那个,他为了让王女殿下答应求婚,不断利用裁定竞技会的事件吗?”



“嗯。”比阿特丽斯点点头。



“最开始我是因为〈条件〉拒绝他的。我觉得〈红色猛禽〉这个外号和想要利用他与利里耶国成为亲戚的加尔姆国都不会为我们国家带来好处,但在和〈红色猛禽〉的第一次竞技会上,我看到许多团员失去了〈骑士生命〉后感到了迷茫。把加韦恩的条件和国家的军事力量放在天秤上后,我觉得身为王女应该答应他的求婚,但身为骑士我绝对无法屈从于不合理之事。贵族诸侯翻脸,许多的骑士团同伴也离开了,那时的我第一次感到了手足无措。”



“王女殿下……”



“我在没有得出结论的时候就迎来了第二次竞技会,第三次时丹尼斯牺牲了。我害怕之后会有更多的牺牲想要答应加韦恩的求婚,但那样做的话,用自己的性命把加韦恩逼到禁赛的丹尼斯的觉悟就会被白费。我无处可逃,对破坏了〈无所不能的我〉的加韦恩本身感到了恐惧。所以我非常憧憬在第四次竞技会上只身战斗的尼娜,憧憬你即使面对有着压倒性力量的对手也拼命与之对峙的模样。我也想变得和你一样……但我做不到。”



比阿特丽斯一条接一条地用力拧干被水浸湿的薄毛巾。飞溅而出的水滴被头顶上的阳光照耀着,落在彩色瓷砖包围的地板上。



“你被带去加尔姆国的时候,我想到了失去骑士性命的团员们和丹尼斯,那时的我心中只有恐惧,觉得又有团员因为我而受伤了,我因为不安而哭喊大闹,所以被罗尔夫教训了。他说如果今后还想做骑士的话,就要有能够接受团员觉悟的气概,还说我那种感伤的自我满足只会妨碍想要战斗的妹妹。”



尼娜一脸诧异。



她也听说了罗尔夫和比阿特丽斯在加尔姆国那件事时发生了争论。虽然不知道具体争了些什么,但尼娜知道罗尔夫是个对自己对他人都非常严格的骑士。所以看到事件结束后却依然没什么精神的比阿特丽斯时,尼娜感觉罗尔夫一定是对她说了些好似大剑劈下时般毫不留情的意见。



“那个,兄长他,那个……”



面对动摇的尼娜,比阿特丽斯只是静静地摇了摇头。



“罗尔夫是对的。我如果是〈骑士〉,在丹尼斯牺牲的时候就应该尊重他身为团员的觉悟,抱有罪恶感才是真的愚蠢。……这么一想我才意识到自己明明是骑士团团员,可心里仍然是〈王女〉。尽管和大家是同伴,但心底里仍然觉得自己是被人跟随服侍的,从这层意义上来说,我的确是个半吊子。无论身为王女还是身为骑士我都没有站稳脚跟,所以就像我和你在烽火台上说的一样,纳尔达国国王的求婚让我越发摇摆不定了。”



比阿特丽斯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说完后把洗好的毛巾放进了木桶里。



她站起身,把手插在腰上。像是为了展现就算穿着盔甲也依然显眼的女性曲线般扭过身体对尼娜说:



“尼娜,你发现了吗?我到这里来了之后有没有变化?”



尼娜有些困惑地抬头看着她。



大轮百合花般的美貌充满了生气,深绿色的瞳孔中闪耀着充满力量的光辉。尼娜仔细观察比阿特丽斯的脖颈和脸颊,感觉比以前要丰满些——



“那个,感觉脸色变好了,还晒黑了些,看起来非常有精神。然后那个,虽然有点难开口……还胖了点?”



“没错!离开利里耶国后我胃口大增,这里的食物也非常美味。其实穿上内衬后,我的腰部都有些紧。晚上也睡得很香,每天都开心得不得了。和王家和骑士团都没有关系,我每天都和红发他们聊天玩乐参加竞技会,成为〈贝蒂〉,成为〈我自己〉让我感觉非常开心。……这么一想,我感觉自己有了很大的进步。”



她的语气里带些自嘲。



比阿特丽斯向尼娜伸出手,抓住手臂后准备一把拉起尼娜,却发现尼娜的眼角有几滴眼泪。比阿特丽斯用拇指帮她擦掉后又说:



“就算感到不知所措也不是什么坏事,无论是谁都做不到无时无刻保持游刃有余的微笑,不是所有人都和女神马特尔一样哦。毕竟是第一次交到的恋人,会感到困惑会感到不安都是理所当然的,而且帮助队里的伙伴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如果尼娜在竞技会上发现我遇到了危险,会〈因为我是王女〉而射箭保护我吗?不会吧?不是因为王女和村姑娘,而是因为我们彼此是团员,所以在痛苦的时候才要相互支撑。”



“相互支撑……”



“还有利希特的事。听了女店员之类的话后,我最开始也想把他抓起来用绳子捆着丢到海里,但冷静下来一想那些传闻实在是太离谱了。就算火之岛火山喷发,利希特也绝对不可能讨厌尼娜。”



“那……但是,尤米尔先生说——”



“面对那个细眼睛绝对不能掉以轻心,选在竞技会当天对你说那些事很可能是为了动摇你编造的谎言。然后,尼娜感受到的〈奇怪的心情〉,利希特如果知道了肯定会高兴得要命,还会说要把今天当作纪念日的。毕竟如果是恋人,没有那种心情才更奇怪。……那孩子估计也在挣扎,因为是姐弟所以我很清楚。他看到像尼娜和罗尔夫这种正直的人时,偶尔会觉得很痛苦,所以他行动了,为了能坦诚地面对尼娜那双像西雷西亚国的海一样的双眼,他现在正努力忍耐着。知道了吗?”



比阿特丽斯歪着脑袋看着尼娜,忽然,她像是看到了什么似的移开了视线。



尼娜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梅尔正站在稍远的树下。



尽管穿着夏季内衬,可外面套着盔甲的话还是会很热,但沐浴着南方地区日光的梅尔却一滴汗也没有,只是面无表情地挠着后脑勺。



知道她后脑勺有严重炎症的尼娜赶紧拿着洗好了的毛巾朝她跑去。



——难道给她的药壶没什么效果吗?



“失礼了。”尼娜看向梅尔的后脑勺,银白色的头发和指尖果然都沾上了鲜血。



尼娜心痛地皱起眉,小心地用被井水冰过后的毛巾擦了擦梅尔的后脑勺,梅尔小声说:



“……贝蒂,贝蒂很开心。”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