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四章(2 / 2)


看尼娜一言不发,艾丽泽心想她肯定是知道些什么。



“你放心,你说的话我不会告诉殿下的。”尼娜还是不做声“谢礼自不必说,而且无论你想要用多么罕见的布料做的裙子都可以,因为是我父亲管理着马尔莫尔国的服装产业哦。”



但尼娜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艾丽泽有些着急地提高了音量。



“虽然我觉得不可能,但你不会就是王子殿下的恋人吧?”



“不,不是,不对,那个……”



艾丽泽把支支吾吾的尼娜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后摇摇头说:



“……不可能呢。再怎么说也不会是你……呢。而且我很擅长记忆贵族的姓名和长相,但却从没在〈银花之城〉的夜会上见过你。一个人的家境会体现在手上……而你的手粗糙到能划破丝绸。对了,我把扁桃仁油送给你吧——哎呀,王子殿下!”



艾丽泽的银发都在开心地起舞,还拂过了尼娜的鼻尖。



尼娜看过去,发现利希特正在朝自己刚才换过衣服的房间走去。他手里抱着十几支箭,听到有人叫自己就看向了窗边。他停下脚步,新绿色的双眼稍稍瞪大了些。



宫女们让到两边低下了头。艾丽泽的脸上泛起红潮,脚步轻快地朝利希特跑去。



“我找您很久了,您到底去了哪?”



利希特看了眼缩成一团的尼娜后才缓缓地面向艾丽泽。



带斗篷的外套流淌于利希特高大的身体,时不时发出衣料的摩擦声。



“王子殿下,这些箭是?”艾丽泽歪着脑袋。俯视了她一会后——利希特就露出了漂亮的微笑。



“……真抱歉劳您四处找我。这是纳尔达国的特使给我的,估计是纳尔达国骑士团团员帮着捡回了我国团员落水时掉落的箭。”利希特解释完后还把箭给艾丽泽看了看“他们用淡水把箭洗干净后还晾干了箭羽。武器对骑士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我想着那位团员肯定会因此心生不安,所以就想把箭还给她,但不巧她已经离开房间了。我还以为她去了竞技场,没想到竟然和公主您在一起。”



听到这话,尼娜慌张地望向窗外,看到身穿西雷西亚国军服的骑士正在竞技板上挥剑——模拟竞技已经开始了。



“抱歉,我,我先失陪了……!”尼娜猛地低下头。



她跑向回廊,利希特却叫住了她。



“啊啊,等一下。去竞技场的通道不在那边在楼下,箭也还没拿。”



尼娜踉跄地回过头,一边道谢一边接过箭矢,然后再次深深鞠了一躬。



看到尼娜慌张无措的狼狈模样,艾丽泽皱起了眉。



“……王子殿下吃不下饭也是正常的呢。刚才的亲善竞技上,金特海特国的特使代表还嘲笑说‘这可真是个不错的娱乐环节,多亏了她我们的狮子纹章更有价值了。’就算他说的是事实,但也太无礼了吧,犯错的人明明是骑士团团员。您说对吧?”



“嗯。……我也觉得非常无礼。”



“对吧?总之那是个性情霸道,说话难听的人。听说他是金特海特国的海上警卫,宝拉宰相阁下之前还让他改善巡逻的航线。因为金特海特国的商船最近遇到了海盗,而西雷西亚国警卫的专用船只……”



“……公主,繁琐的事情就说到这里吧。而且万一药汤冷了,您难得的关心不也白费了吗?我们回看台吧。”



利希特用余光看着一直低头未起的尼娜,带了一下加厚外套和毛皮上衣的衣角轻盈地转过身。艾丽泽终于离去了,她开心的笑声还在楼梯平台回荡。



被留在原地的尼娜仍然低着头一动不动。



犯错、国家的威信、恋人、不错的娱乐环节——就像刚才落水时一样,尼娜又有种被茫茫大海包裹的感觉。尼娜往抱着箭的手臂里使了使劲,拿着盛有食物的木托盘的侍从们都带着诧异的目光从尼娜旁边经过。



没过多久,远处又响起了号角声和欢呼声。在尼娜呆呆地看向脖子上挂着的望远镜,准备拿起来时——



“!?”



尼娜一个趔趄,怀里的十几支箭掉到了地上。



楼梯上传来某人摔跤的声音,从尼娜身边跑过去的身影因为踩到了掉在地上的箭而脚底打滑滚到了楼梯下。



“你,你没事吗!”



尼娜刚才为了不让自己摔跤抓住了旁边的扶手,见那人滚下了楼梯,她就连忙跑过去。



趴在地上的是一位少年。但他既不是穿着整洁制服的侍童也不是身着防寒外套的贵族子弟,少年只是穿着件破旧的外衣。竞技前一天会将观众席对所有人开放,所以尼娜以为他是前来观战结果迷了路的孩子。



尼娜蹲在少年旁边把手放在少年的后背上——手心里传来的是骨头的触感。



这既视感让尼娜不禁盯着少年的脸观察,看到他鼻子旁边的雀斑后尼娜发现他就是在城邑里偷了自己信筒的少年。而在散落了一地的箭中有个印有狮子纹章的钱袋。



——这是,金特海特国的……?



困惑的尼娜听到楼上开始骚乱起来。



“快联系会场的副警卫长。”“是镇上的孩子到看台来了,还偷了钱袋——”



“!”



少年猛地跳起来,赶紧捡起钱袋逃跑了。



尼娜一下没反应过来,怔了一会后朝着少年大喊:



“请等一下!”但少年早已消失在通往观众席的通道口了。



“——……!”



尼娜捡起一支箭追了上去。在仓库街时尼娜就领教过少年的飞毛腿,在尼娜刚跑进半地下的回廊里时,少年小小的身影已经跑到通道中间了。



尼娜压低身体架好弓。



墙壁上方的窗户外只有淡淡的阳光照进来,视野并不好。尼娜为了不伤到少年,在少年走过圆柱的瞬间极其慎重地瞄准后放出了箭。



“!”



少年的身体猛地弹了一下。他的外套被钉在圆柱上后撕裂开来,少年就因为惯性摔到了地上。尼娜跑向少年跪在他身边,气喘吁吁地说:



“对,对不起用了这么粗暴的方式。你是我昨天在仓库街见到的……孩子吧。然后那个……刚才的钱袋上,画着金特海特国的国章。”



尼娜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一边观察少年被撕裂的外套,上面打了好几个补丁。



迟疑了一会,尼娜继续说:



“怎么说呢……现,现在的话还来得及。在被警卫发现之前偷偷地还回去吧,或者,装作捡到的遗失物交给我,我帮你还回去……”



“还什么?”



“诶?”



“我什么都没偷,只是拿回了本就属于我的东西而已。偷东西的是刚才那些家伙吧,那些夺走了马特尔给予我们的全部恩惠,像蠢货一样穿得花枝招展的观战的家伙们。”



正打算帮少年站起来的尼娜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窗外射进来的阳光照耀着印有团章的深蓝色军服和印有白百合纹章的戒指。尼娜这身国家职员的打扮让少年狠狠瞪着她。



“你们和那些人贩子也是一样的。不对,站在抢来的东西上过舒坦日子的你们要更恶劣。就因为这无聊的活动,所有东西的价格都高得离谱,柴火和食物都买不起了。你明明只了解那些住在街道上方的人,就别一副不得了的样子说大话。”



少年无视吃惊的尼娜站了起来。他捂着被撞到的肩膀皱起脸时,忽然有金属声在回廊里回荡。



少年震惊地回过头,看到通道尽头是穿着西雷西亚国军服的男人们。



他们还戴着特殊的帽子,是西雷西亚国的警卫。走在最前面的副警卫长看到少年和尼娜后诧异地皱起了眉,其他随行团员现在都在会场内确认扮演审判部角色的人员配置才对。但副警卫长还是对尼娜行了个站立礼,然后板着脸看向少年。



“看台的警卫长说有人偷了钱袋,还看到有个脏兮兮的镇上的小孩跑进了看台。……现在看来省得我去找你了。”



尼娜来回看着后退的少年和踏着长靴走近的副警卫长。



她抿紧嘴唇,站起身来护住比自己稍微矮一点的少年对副警卫长说:



“先,先听听他怎么说吧?我明白警卫守护治安的职责很重要,但这个孩子,那个……最近因为城邑的柴火和麦子的价格上涨没法过日子了……”



“请让开。”



“诶?”



“这不是他国国家骑士团团员该管的事。被偷了钱袋的是金特海特国的特使代表,我们决不能原谅对为了和平前来观战的重要人物做出的无礼行为。宰相阁下命令我们立刻逮捕犯人并交给镇上的官员。”



副警卫长冷静地说着。他的措辞虽然很礼貌,但看着尼娜的眼神却是冷冰冰的。



尼娜感觉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她回想起在国境的森林时,自己刚回过神来就发现副警卫长正从树上俯视着自己的模样。咂舌声和抵在脖子上的剑尖的触感也接连浮现在尼娜的脑海里时,身后的少年忽然转过了身。



“!”



警卫们立刻追了上去。



“那个,请等一下!”尼娜也慌张地追赶警卫们。



半地下的回廊里充斥着无数的脚步声。尼娜跟着警卫爬上楼梯,把脚迈上最后一个台阶时耀眼的阳光夺去了尼娜的视线,耳畔也只剩欢呼声。



“——……”



她来到了阶梯状的观众席内。



天蓝色军服的代理骑士团团员们正在浮在海面上的竞技板上交锋着。尼娜看到位于对面观众席最上面的托费尔和兄长在确认明天的配置。



周围有戴着警卫专用帽的人在巡逻,观众们的身体则是随着飞鱼般跃动的骑士们一起如波浪般起伏。密集的人海中还随处可见镇上的小孩,他们在帮着妨碍警卫的搜查。



尼娜回想起少年在小巷中甩掉自己的情景,那时在小巷里尼娜也因为许多外形相似的孩子而被迷惑了视线。



以观众为盾且有其他孩子帮助的少年应该已经到了出口附近——尼娜看过去后因眼前的景象瞪大了双眼。



通往港湾地区的通道上站着副警卫长,少年在碰到他时立刻转过了身。



少年又打算从最下面的通道朝看台的方向跑去,但副警卫长举了举手,早已埋伏好的警卫们就都从看台旁边下来了。



——这样下去的话,那孩子就——



尼娜用手捂着胸口,海风吹起她的黑发遮住了她的视线。



如果少年被警卫抓到还被发现了钱袋的话,少年就百口莫辩了。尼娜听说给罪犯的刑罚取决于领主的想法和罪人的身份。如果犯下偷窃的是某个重要人物,那可能会被当作轻罪处理,但如果是那个少年,很可能会被施以烙印等严重的刑罚。



背着被人贩子袭击的弟弟消失在小巷尽头的少年的背影闪过尼娜的脑海。她知道偷窃也是犯罪,不是他国骑士团团员该插手的事——副警卫长说的这句话也是对的。



“——……”



尼娜冲向少年所在的通道,她深蓝色的军服随风飞舞。



“怎么了?”“干什么?”旁边的观众纷纷朝尼娜投去了诧异的目光。



尼娜本就跑得不快,结果还因为刚才掉进了海里导致长靴进了水,现在跑得更费劲了。还没跑到一半,尼娜就看到少年已经被警卫从前后包围了。



——来不及了。



尼娜皱起眉。突然,身后传来了沉重的击打声。



“!”



从空中飞过来的是代理骑士团的骑士。



观众们发出悲鸣,包围少年的警卫们也被吸引得转过了身。



有个中等身材的骑士在竞技板的角落弯着腰挥舞曲刀。他估计是准备让对手骑士落水的,结果一不小心把对手打飞到了观众席的通道上。



警卫赶紧对骚乱的观众解释,尼娜就趁着这个空当猛地跑向少年。她翻找少年的外套,确认他有没有把钱袋转移到别的地方时,站在看台上的女宰相宝拉拍了拍手给侍从们下达了指示。



审判部敲响了铜锣,模拟竞技进入了中场休息。宝拉带着警卫长等人从旁边的楼梯走了下来。



防寒外套上的孔雀毛随海风飘动,温柔的相貌因白粉而添了几分华丽。



宝拉恭敬地弯下她高大的身体。



“感谢您帮忙逮捕了罪犯,尼娜大人。您为了不让这些事给代理竞技前的活动扫兴竟然采取了如此迅速的行动,不愧是拥有崇高忠心的守护国家的国家骑士团团员啊。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



宝拉点点头,警卫长就站到了尼娜面前。



尼娜下意识地捏紧了少年的外套。



周围的观众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看台的贵人们也看了过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尼娜不禁缩起了身体。但她仍然没有放开少年,只是支支吾吾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宰相宝拉眯起了双眼。



单片眼镜上的装饰宝石好像带着冰冷的光辉,但宝拉还是面带微笑,用冷静的声音说:



“……尼娜大人与您这可爱的外表一样有颗温柔的心呢。但这个少年并不需要同情,他只是个连海中泡沫都算不上的无名的孩子。代理竞技是因为宽宏大量才对平民开放观众席的,结果没想到还招来了路边肮脏的老鼠,实在是太讽刺了。您的衣服会被弄脏的,来,请交给我们——”



“宰相阁下,能请您稍等一下吗?”



喧闹之中传来了响亮的制止声。



皱着脸的尼娜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是利希特从看台上下来了。



利希特走近靠在一起的尼娜和少年,在困惑的尼娜面前弯下腰轻松地抱起了少年。



“你干什么?放开我!”少年拼命挣扎。



利希特观察了他一会后不禁歪着脖子问:



“……我确认了一下他的相貌,有些不解。”



“不解是指?”



“在发生骚乱时,我正好和艾丽泽公主一起踏上了通往看台的楼梯,当时确实有个小小的身影与我擦肩而过,可我觉得那不一定就是这个少年。不过,我当时在认真地听艾丽泽公主说话,所以也没怎么注意那人的相貌。”



利希特看向在看台上的艾丽泽公主。



“我记得是在讲新年时穿的裙子吧。您说您的侯爵父亲在服装业很吃得开,所以让他给您定做了裙子,用的是纳尔达国产的花染毛织布匹,上面还绣了珍珠吧?”



艾丽泽探出扶手外,开心地频频点头。



利希特重新面向宰相宝拉,看了一眼尼娜后说:



“插口他国内政实属是我僭越了,但我们的团员估计也和我抱有同样的担忧吧。并不是怀疑警卫的能力,只是担心万一逮捕了无辜的孩子会给这值得庆祝的活动抹黑。而且如果真正的犯人另有其人,那会场的各位很可能还会被害。至于这个少年手里是否有钱袋,我觉得当场调查一下就够了。”



利希特一边提议一边放下了怀里的少年。



宰相宝拉把手放到了下巴上。但她并不是在考虑是否应该慎重地找出犯人,而是在判断能否无视友好国特使的意见。



“王子殿下说得没错。”宰相宝拉对警卫长点了点头。



在警卫长的指示下,数名警卫包围了少年。



“安静点!”“喂,你把那边按住!”少年被他们搜查了一番。



利希特只是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但知道其实就是这个少年偷了钱袋的尼娜只能浑身僵硬地低着头,她不敢看警卫找出钱袋的瞬间所以还闭上了眼睛。但不管过了多久,都没有警卫报告结果。



少年的身上——什么都没有。



——最后那个少年就被当作是在观众席迷路的孩子给放走了。



虽然他一直在逃跑这点令人起疑,但因为没有物证就没法逮捕他。警卫们一脸无法释然的样子放开了少年后利希特向宰相宝拉提议对少年道歉并将此事当成一场倒霉的误会稳妥收场。



尴尬的气氛和观众们责难的目光让宰相只好给了少年一些赔偿金放他回去了。离开会场前少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频频回头,尼娜则是在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情况下目送着少年离开了。



模拟竞技也结束了,代理骑士团团员都充分地在模拟竞技中展示了自己的剑技。



代理骑士团回到了停在竞技场旁边的帆船宿舍,他们是代表王子马塞尔那一方的骑士,明天一早就会直接从马塞尔那接受象征信赖的绶带并参加竞技。



站在通道上的尼娜注视着那个一边咳嗽一边从自己面前经过的中等身材的骑士。



这个骑士让尼娜想起昨天傍晚在仓库街帮自己击退了人贩子的青年。二人的咳嗽声都像是肺部有疾病,身材也很像。但因为戴着战斗竞技会用的头盔,所以看不清相貌。



“……真得感谢那个骑士呢。我觉得应该是偶然,但没想到竟然正好把对手骑士打飞到警卫所在的地方妨碍了警卫的搜查。”



不知何时利希特站到了尼娜身边。



“诶?”尼娜抬起眉毛看了眼利希特然后再次望向那个远去的骑士。



——对手骑士被打飞……是在那个少年被逼问的时候吧,这么说来我记得打飞对手的就是刚才那个中等身材的骑士,警卫因此被妨碍了,我也顺利追了上去。



想到这,尼娜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难道说——



尼娜猛地回头,利希特的外套袖子正好拂过了她的手臂。



耳畔响起了钱币碰撞的声音。尼娜在利希特的袖口那看到了印有狮子纹章的钱袋。



尼娜吃惊地捂着嘴,利希特一副恶作剧得逞的模样眨了眨一边的眼睛。



“接下来必须把这个钱袋悄悄地〈遗失〉在某处。”



观众们还在鼓掌。



无论是观众席上的小镇居民还是看台上的贵人都因亲眼看到了和传闻中一样强大的代理骑士团而面带兴奋地讨论了起来。明明正式比赛是明天,但已经有贵族开始谈论王子马塞尔的即位仪式了,还有的商人表示想雇佣代理骑士团团员做自己的护卫。



海鸟从海上飞了过来。



几十只海鸟在空中盘旋,跟着领头的那一只降落在了竞技板上。



他们一头探进海里叼起小鱼后又重新飞向了天空。好似骑士团的队列般整齐的海鸟群消失在了白浪翻滚的彼方。



◇◇◇



——掉下来的绳子随着海风摇晃。



尼娜仔细观察后发现那并不是绳子,而是撕开了的窗帘被胡乱拧成了绳子的模样。利希特的生活能力真的和只知王城生活的王子大人没什么区别。



活动结束了,宣告夜晚的钟声也已敲响。



夜色沉沉,傍晚时分布满天际的云稍微遮住了冬季的月光。



城堡位于悬崖之上,只要掉下去就会直接被海面拍死。利希特从楼上吊了根绳子下来后看到尼娜正拿着提灯站在窗边,不禁吓了一跳。



他瞪大了双眼,但又立刻喜笑颜开。



打开窗户进入室内后利希特和昨晚一样冲向了尼娜。



“好厉害,是恋人之间的心有灵犀!”他开心地吻了吻尼娜的头发和额头。



他应该又是在夜会结束后立刻过来了,绣有银色白百合的上衣传来尼娜不熟悉的饭菜香和酒味。但看他那一如既往的开朗模样,尼娜估计事情进行得还算顺利,所以暂时安心了。



尼娜不知道自己和利希特算不算心有灵犀,但她确实感觉到利希特今晚还会过来。所以尼娜吃完晚饭后就赶紧为明天做好了准备。她放好了仪式用的斗篷和望远镜,换好睡衣后披着上衣,然后拿着提灯站在飘窗前坐立不安地等待着——



利希特又开心地吻了吻尼娜的眼角。



“那个,怎么了吗?”



“啊啊,抱歉,一不小心就入了迷。”利希特苦笑着回答。



高个子的利希特和小个头的尼娜在接触时得费些功夫。利希特直起微微弯下的腰,放松了刚才把尼娜抱起来的双臂,最后又吻了吻她的黑发。



“在〈补给〉之前得先向你汇报呢。钱袋最后以失物的形式物归原主了哦。为了让钱袋看起来像是自己掉在地上的,我把钱袋上的绳子弄断了,应该没有人起疑。至于发现钱袋的地方……应该说我藏钱袋的地方,是在看台椅子下堆积的花瓣里。因为撒祝贺的花雨时不能太小气,所以花瓣才会堆得那么厚,藏在那里的话〈弄丢钱袋的侍从〉应该就不至于受太重的惩罚。”



尼娜安心地呼出一口气。



利希特和尼娜在水上竞技场分开后就一直没见过面。观众们离开后,警卫们为了找到钱袋开始检查整个会场,但直到尼娜去吃晚饭的时候也仍然没听到任何消息。



“太好了,谢谢。”尼娜道完谢后又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弄丢钱袋的侍从〉是……被偷走钱袋的人不是金特海特国的特使代表吗?”



“啊啊,那些贵人的钱一般都是由跟在身边的人管理。不过是个钱袋而已,就不能收在自己身上吗?他们的手臂肯定会因为所有事都交给别人做而退化的,会变得像章鱼一样……先不说这个。特使代表是超级高贵的大贵族,所以〈弄丢钱袋的侍从〉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虽然这让我很有罪恶感,但以我的小聪明就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利希特一脸沮丧,眉毛也耷拉着。



“怎么会是小聪明。”尼娜摇摇头。



她为身为平民的自己所不知道的常识而感到无措。在尼娜和那个少年说话的时候她就只想着把钱袋要过来然后随手仍在楼梯平台上,但如果她这么做了,那很可能就会害侍从因为不负责任而受罚。



尼娜又放心地呼出一口气,用拳头捂着肚子低下了头。



知道事情顺利结束后总算是放松了绷紧的神经的尼娜不禁开始回忆今天发生的事。



“怎么了?很冷吗?捂一会吧?”利希特盯着尼娜的脸。



“……那个,今天真的……那个,对不起。”尼娜仍然低着头,皱着眉向利希特道歉。



她要道歉的事实在太多,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但她还是按顺序一个一个地道着歉。在亲善竞技会上没有派上用场;没能按时去确认配置;因为钱袋的事把利希特也卷了进来。



尤其是少年的那件事,事到如今尼娜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当时只顾着帮助少年,要不是有利希特出来救场,少年很可能会被直接逮捕。而且尼娜也会因为妨碍警卫调查被问责。



“我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就行动了。如果没有利希特先生,不仅是那个少年和我,说不定还会给利里耶国添麻烦。而且利希特先生还考虑到了少年不得不出来偷钱袋的贫困生活,让宰相以〈道歉〉的形式给了少年赔偿金……”



“嗯——……虽然被尼娜夸奖我很开心,但我是因为知道那个少年一定会没事才出手帮忙的。所以你这么真诚地感谢我,反倒让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利希特看着天花板。



“那个,知道少年会没事是什么意思?”



利希特微微苦笑。



“就是字面意思。我知道小孩偷了东西后会藏在哪,所以能够轻易顺过来。不过,那个孩子还不够熟练呢,要是我的话肯定不会一口气冲向出口,而是会让同伴等着我把钱袋交给他们,然后我再做诱饵引开追兵。为同伴争取了逃跑的时间后,我就故意被他们抓住,但我身上早就没有物证了。”



“如果是‘我’的话……?”



尼娜诧异地重复着,利希特只是注视着她,慢慢抚过她的脸颊。



“嗯,正好。”利希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点了点头。



他确认了一下挂在墙上的西雷西亚国近海的航海图后望向了窗外的黑夜。



利希特把不解的尼娜带到窗边。高大的窗户开到了天花板,窗外是家家户户明灭的灯光以及深渊般的大海。



“在那边。”利希特站在尼娜身边,指了指左斜前方“在王都看过去的话应该是西南方向。坐船……应该要两天就能到我长大的那个港口小镇了。距离火之岛最西边的灯台海角很近,但离主道很远。那是个船只的停靠地,是慢慢发展起来的小镇,所以经常会被大海的状态影响。”



“那个,也就是说遇到暴风雨时船只就会减少,对吧?”



“没错没错。我住的那个酒馆的客人多是在海上工作的,所以大海波涛汹涌的日子就会没客人。酒馆的老板是个很讨人厌的老头,说是没有饲料给不工作的劳动力,于是就把我们本就不多的食物减得更少了。……那种时候我就只能上街去找别的工作,如果实在赚不到钱就会做和今天白天那个孩子一样的事,只为了让自己和同伴能吃口饭。”



“和白天的孩子……做同样的事……”



“嗯。……其实是不能做这种事的,但现实就是如此。而且除了这种,还有更……都是尼娜听了肯定会鄙视我的事。我也犯过许多无法挽回的错误,也有许多没能拯救的生命。所以兄长叫我〈黄色老鼠〉其实也没什么错。我就是个在肮脏的小巷里悲惨地眺望不可及的蓝天的人。”



利希特自嘲地说着,然后歪着脑袋看向尼娜。



尼娜抬头看着他,双眼闪烁。



她对利希特的话感到震惊。尽管她自己是〈废物稻草人〉,但她还是和父母与兄长一起在山村里过着普通的生活,对坏事有着普通的判断标准。



尼娜回想起那个瘦到骨头突起的少年。对掌管丰收与诞生的马特尔的不公而愤懑不已的少年在尼娜的脑海里与她从未见过的儿时的利希特重叠了。



“但,但是。”尼娜犹豫着开口道“确实,那个……白天少年做的是不该做的事。说实话,我当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和因为不可改变的境遇而变成了〈莫尔斯之子〉的梅尔小姐一样,少年那无法得到帮助的环境也是导致他行窃的原因,所以我觉得将所有责任都推给那个少年,总感觉……有点……”



尼娜皱着眉摇摇头,看到放在桌上的提灯忽然照亮了利希特上衣上绣着的银色百合——那是军服上也有的崇高的证明。



百合在灯火的照耀下散发着光辉,映在了尼娜海蓝色的双眼里。



她注视着利希特。



“而且过去已经过去了,现在的……我眼前的利希特先生并不是〈黄色老鼠〉。你是国家骑士团团员,还顺利地完成了宰相阁下交给你的工作,是利里耶国了不起的王子殿下。”



“我可没什么了不起的哦。”



“诶?”



“我只是……表现出那副模样而已,其实我每天都身心俱疲。和外交官会谈的时候我还把事先准备好的小抄藏在衣服里偷偷确认该怎么回答对方,介绍给我的贵族的名字我也是刚过几秒就全忘了,所以全程都只能面带微笑地蒙混过去。而且在城堡的大厅里我果然还是吃不下饭。”



“吃不下饭?”尼娜想起艾丽泽公主担心利希特身体时说的那些话,以及昨天夜会后吃光了三十个格雷普芬的利希特——



利希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虽然有些孩子气,但我真的吃不进去。实在是太豪华了,所以我不知该从何下嘴,在〈银花之城〉也是一样。……不仅如此,我看到自己重要的恋人被裹着毛皮的公主大人抓着用无礼傲慢的态度贬低时也只能顾及立场一味忍耐。面对公主做作的聊天内容和笑脸时我也只能躲得远远的,我真的逊到不能再逊了。”



“利希特先生……”



见尼娜吃惊地用双手捂着嘴,利希特点了点头。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这下尼娜和我说话时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吧。虽然问得有些晚……你在国境的森林里时遇到了些什么事吧?”



“!”



利希特直逼核心,尼娜不禁缩起了脖子。



“果然啊。”他叹了口气,看向门口附近的架子。在行李袋和明天要穿的衣服旁边放着箭筒和短弓。



“因为箭的轨道就体现了你的心。你前脚完美地射下了榅桲,后脚就因着急而来不及确认可疑人士的身份误射——我后来冷静一想,发现这根本就不合常理。……对不起,是我发现得太晚了,看到你在白天的亲善竞技上压力很大的样子我才想到的。后来纳尔达国的特使把箭交给我时我就想着用送箭做借口到你房间来看看你的情况。”利希特思考了一会,斟酌了会措辞后继续道“……从火之岛杯回来之后,我就觉得尼娜你没什么精神。但我觉得你可能是因为火之岛杯的事件和〈那孩子〉才这样的,可后来发现你面对我时尤其紧张,感觉像在顾虑〈兰特弗里德〉……”



利希特对尼娜露出了柔和的微笑,用发卡固定住的金发稍微摇了摇。



“我觉得如果是不好开口的事,那我先讲些自己丢人的事迹,你就能更放松些了。就算我看上去是〈王子殿下〉,但内心仍然是〈我〉,所以你不用紧张。啊啊,当然,我不是要强迫你。只是看了尼娜在亲善竞技上射不中命石的箭后很在意你心里的想法。”



新绿色的双眼温柔地眯成了缝。



明亮的绿色里没有一丝阴霾,里面映出了尼娜的模样。无论是犹豫的尼娜还是抿紧嘴唇的尼娜,以及将双手握在胸前的尼娜都尽收他的眼底——



——尼娜下定决心后告诉了利希特一切。



她对第一次的外交工作和成了王子殿下的利希特感到无所适从,但她仍然想以骑士的身份拿出该有的态度,为了不让说自己很强的利希特失望,她想要好好努力。



结果因为马尔莫尔国士兵说的艾丽泽公主的传闻而心生动摇引发了误射,于是又为给利希特添了麻烦而沮丧。后来不小心被少年偷去了信筒,遇到人贩子后得到了应该是代理骑士团骑士的帮助。尼娜为自己的种种失态倍感羞耻,想着在竞技场上应该能作为骑士弥补那些失态,结果也没能做到。



因为一个人烦恼了很久,所以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了。站在窗边的二人在聊到一半时就坐到了床上。最后,就连感觉完成王子的工作的利希特离自己无比遥远,对火之岛杯后社会的变化感到不安,以及自己真的很不擅长倾诉等烦恼也都告诉了利希特。



刚添的柴火燃烧起来,暖炉里的噼啪声变小了。



窗外是海风呼啸的声音,远方还有波涛声。



二人并排坐在床上。听完后的利希特捂住了眼睛深深叹了口气,然后慢慢地倒在了床上。宽松的裤子下露出的尖头靴勾住缠在柱子上的华盖帘轻轻摇晃。



看着恋人的这副模样,尼娜不安地摆弄外套的衣角。



和能言善道的利希特对话时尼娜每次都得费好大的劲,但她没想到这次自己竟然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虽然利希特中途一直在温柔地点头好让她继续说下去,但尼娜还是能深切感受到自己在说的事有多么丢人。



看尼娜一直低着头,利希特连忙开口了:



“不是的,我没有别的意思。……对不起一直没注意到你的心情。因为光道歉也不够,所以我真的在使劲反省自己。比阿特丽斯之前告诉我说尼娜既有〈骑士〉的一面也有〈女孩〉的一面,应该就是指这种情况吧。我要把那个满脑子塞满甜点的公主大人买来的扁桃油全换成松香……这个就再说吧,总之要先把提防人贩子和不能一个人上街这两条加到之前的契约书里。不过,我最在意的是你竟然觉得我会对你〈失望〉。”



利希特挪开了捂着眼睛的手。



他仰躺着,对不安地看着自己的尼娜说:



“那不可能的。”



“不可能?”



“嗯。而且讨厌你、厌倦你、厌烦你都是不可能的。那类词全都是妄想,全都是我听不懂的异国语言。再说了,我现在〈在这里〉就更说明那都是不可能的。”



尼娜还是有些不解地看着利希特。



“算了,一鼓作气全说了吧。”利希特挠了挠散在床上的金发。



联络员贵族向利希特转达前往西雷西亚国的任务;迟迟得不到脱离王族的回答的真正理由;宰相送了个让人联想到尼娜的蓝宝石戒指给利希特还说是他绝对会喜欢的——



利希特把之前的事全都告诉尼娜后,尼娜无措地游移着视线。她回想起在汇报火之岛杯的结果时,第一次见到的利里耶国的宰相。宰相是利希特同父异母的兄长,是利里耶国的王太子,其母亲是已故王妃。和传闻说的一样,宰相看起来阴沉偏执,用没有起伏的声音宣布了给骑士团的特别奖赏。尼娜当时紧张地缩在单膝跪地的利里耶国骑士团团员们的身后,而宰相连瞟都没有瞟她一眼,全程都是没有波澜的冷静表情。



——那位大人,竟然知道我——



尽管尼娜是国家骑士团团员,但仍只是一介平民,所以一想到会成为下届国王的人调查了自己就感觉如鲠在喉。



而利希特之所以没能拒绝王子的职责——



心里浮现的答案让尼娜感觉温暖的房间瞬间冷了起来,她不安地看向利希特。



“利希特先生,那也就是说……怎么说呢,就是我的存在让利希特先生——”



“不是。尼娜不是枷锁也不是累赘,是我擅自喜欢上你,是我擅自给你添了麻烦。所以这是我必须自己解决的问题,就像曾是人偶的〈那孩子〉是尼娜重要的目标一样。”



察觉到尼娜想说什么的利希特在她说出口前就用柔和但不容置喙的声音否定了她。



利希特呆呆地望着华盖。华盖上绣着西雷西亚国的国章,锚的周围泛着卷起旋涡的白浪,就像所有人互相纠缠的心思。



“……我也不知道宰相在想些什么,可能是想就这样把〈兰特弗里德〉耗死,也可能是想利用完之后处理掉。所以我现在就只能完成眼前的公务,但无论怎么样都不会再有尼娜听说的……不只是马尔莫尔国的公主大人,以后都不会再有任何亲事了。”



“那个,我说这话可能有点奇怪,但如果要利用王子利希特的话,结亲的可能性还是有的吧……”



“既然充分地把我调查了一番,那肯定就会发现我沉迷于尼娜到无法自拔的地步了吧。你就像是〈戴在猫脖子上的项圈〉,也就是我的弱点。那宰相肯定要权衡让我政治联姻获得的利益和我本身的利用价值哪边更划算,如果让我和别人联姻导致我自暴自弃离开利里耶国,那他就再也无法利用在火之岛杯上大展拳脚的国家骑士团团员王子了。”



利希特轻声笑了笑,翻了个身撑起脑袋对着坐在床沿的尼娜,稍微想了一会后继续道:



“虽然只是我的猜测,但我感觉宰相是把可能重来的亲事甩给我了。就像第一次拒绝马尔莫尔国一样,他想让我在不损害两国友好关系的情况下平稳收场。说实话,贵人独特的价值观;国家之间的关系;沉迷于兰特弗里德的条件的公主大人都让我筋疲力尽。……但是,尼娜,只有今天我觉得自己幸亏是个〈王子〉。”



“只有今天……这么觉得?”



“嗯。因为是利里耶国的王子,所以白天才能帮上那个男孩。如果我只是〈利希特〉的话,是不可能制止一国的宰相甚至提建议的。尽管〈王子〉这个身份的好坏也要看使用方法,但一想到今天的事我还是会觉得过去的自己太过固执而感到后悔呢。如果我能更早的像如今这样学聪明点,在街上看到和曾经的自己一样的孩子时就可以不用只给点金币了事了……”



利希特略带自嘲地说着,但脸上的笑容仍然很柔和。



“……我时常后悔反省,但每当那时我都会告诉自己如果失败了,接受失败再重新站起来就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我所憧憬的尼娜的〈强大之处〉。”



尼娜有些吃惊。



“诶?我的强大之处?”



利希特用没有撑着脸的那只手臂伸向了尼娜握箭的右手。她小小的手虽然柔软但指尖有些粗糙,指甲也剪得很短。利希特像是对待什么尊贵之物一般抚摸着。



“明明面对着所有人都觉得赢不了的对手,却能捡起落地的箭成功射中目标的强大;为以敌人的身份出现的朋友哭泣,却没有逃避,直到最后都选择面对对方的强大;明明被嘲笑被说了坏话,却还是帮助了被逼到绝境的男孩……为没有受到马特尔恩惠的存在奔走的强大。”



“利希特先生……”



“我说的强大不是指在竞技场赢过对手,也不是指堂堂正正毫不迷茫的姿态。尼娜身为骑士也拿出过成果,但我觉得你强大并不仅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你那无论何时无论自何种状况下都能不放弃,敢于面对一切的态度。……尼娜,大海也有许多不同的模样,有时平静有时狂暴,有时灿烂有时阴森黑暗。可即便如此大海也还是大海吧?”



“是,是的。”



“尽管有各种不同的模样,但大海仍然是大海。无论是犹豫烦恼还是为自己做的事感到羞耻,无论是失败还是沮丧,你都仍然能为重要的事物迈出脚步。……我喜欢那样的海,既温暖又温柔的只属于我的蓝色的海,是我在这世上最喜欢的。”



利希特注视着尼娜海蓝色的双眼,抬起了尼娜的手。



他垂下眼吻了吻,从指尖传来的温热和吐息让尼娜猛地缩起了脖子,床也因为这动静发出了吱呀声。



圆桌上的提灯照着在床上依偎着彼此的恋人。



而缠在柱子上的床帘像是夜晚的幔帐包裹了他们。



利希特抬起脸后才终于回过神来,他环视四周确认这里的确是没有其他人在的房间后才发现尼娜正满脸通红地缩着肩膀。



利希特一脸复杂地苦笑。



“怎么说呢,虽然我不是故意的,但冷静一想,现在是晚上而且只有我们两个人……还是在床上。”



“是呢。现在是晚上,只有我们两个在床上。”



“………”



“那个,利希特先生?”



“……不对,不对不对,等一下。尼娜用这么可爱的声音重复了之后我感觉自己的本能夺走了理性的命石,让理性退场了。……总之我得先冷静下来。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是想着既然忍到了现在,那在成为被公认的关系之前,一定要努力保持〈慢慢来〉的节奏。所以现在……对,我要想想一脸愤怒地把手放在剑带上的罗尔夫。他是对尼娜的异样超级敏锐的独眼看门狗,随时都有可能敲响房门。”



——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利希特瞬间弹了起来,从床上飞到了地上。



他本打算躲在柱子后面,结果发现挡不住,于是他又掀起床上的外套钻了进去。在尼娜慌张地帮着盖住利希特露出来的双腿时,打开门的罗尔夫——托费尔把脑袋探了进来。



托费尔看了眼不自然隆起的床上的外套和满脸通红头发凌乱的尼娜。



“胆子真大啊。不过,你根本没藏住。”托费尔平静地说完后指了指走廊“打扰了你们愉快的时光我真的很抱歉,但女宰相大人的侍从来了,去你房间喊你的侍童因为没人应声急得不得了。……好像,真的大事不妙了——”